摘要：祖輩育兒能有效緩解子代育兒壓力，增加年輕勞動力供應，提升育齡人口生育意愿，增強子代家庭功能，同時提升祖輩的生活意義感，促進積極老齡化的實踐。但是，祖輩育兒也引發(fā)了一些問題，如兒童與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問題、代際關系問題等。要想避免祖輩育兒的消極影響，需從展示祖輩育兒的價值開始，多方合力為家庭提供各種形式的祖輩育兒支持，共同構建祖輩育兒的友好環(huán)境。

關鍵詞：祖輩參與；隔代育兒；積極老齡化

世界各地，祖父母們正在為忙碌的年輕父母填補育兒空白，在兒童的家庭教育與保育中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

在中國，祖輩參與的代際合作育兒是當前家庭普遍采用的嬰幼兒照護方式。據(jù)中國老年社會追蹤2014年調查報告，中國73.29%的祖父母 （外祖父母）參與撫育孫輩；中國老齡研究中心2012年調查顯示，城市老年女性參與撫育孫輩比例達71.95%；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調查顯示，在上海，該比例高達84.6%，而在中國農村，該比例達82.88%。[1]在祖輩普遍參與撫育孫輩的大環(huán)境下，我們在看到祖輩育兒為家庭與社會帶來巨大價值的同時，也看到了一些令人擔憂的現(xiàn)象。在積極老齡化的實踐中，如何為祖輩育兒提供支持、發(fā)揮代際共育的積極效應，是值得整個社會深刻思考的問題。

一、積極老齡化實踐中祖輩參與育兒的積極效應

2002年，第二屆世界老齡大會正式提出了 “積極老齡化”的概念，包含 “健康、參與和保障”三大核心理念。“積極”是指老年人仍能夠利用和發(fā)展自身的潛能，通過不斷努力來達到自我實現(xiàn)，以此獲得生活的意義感與幸福感。[2]祖輩參與育兒作為積極老齡化的一種實踐，不僅提升了個體的生活質量，還為社會和家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價值、社會價值與情感價值。

（一）緩解育兒壓力，增加年輕勞動力供應

第二屆世界老齡大會指出，老年群體是一個寶貴但常被忽視的資源，即便在退休或離開勞動市場后，他們仍通過為子女提供代際支持保持著生產性，間接地對經濟增長作出貢獻。祖輩的隔代照料幫助年輕父母緩解了育兒壓力，減輕了子女養(yǎng)育責任對已婚夫婦就業(yè)意愿的限制，提高了已婚夫婦特別是女性和城市家庭勞動者的勞動參與率和工作時間，為社會帶來了更多的年輕勞動力。數(shù)據(jù)顯示，2000年到2017年，中國老年人口影子紅利 （指老年人口為其成年子女提供嬰幼兒照料和家務幫扶等代際支持活動，年輕勞動人口不因家務活動而退出勞動市場，仍可維持較高勞動參與率而對經濟增長做出的貢獻）每年為經濟增長帶來2 220.74億元到9 423.48億元不等的貢獻，在GDP增長份額中的占比最高達3.67%。[3]

（二）提供代際支持，增強子代家庭功能

家庭功能體現(xiàn)在情感聯(lián)系、家庭規(guī)則、溝通效率以及應對外部事件的能力中，不同代際間通過互相提供親情、保護和歸屬感來增強家庭的功能性。祖輩參與育兒能使青年一代更好地投入職業(yè)發(fā)展并維持其社會地位，從而為子代家庭帶來了經濟穩(wěn)定性與安全感。在婚姻不穩(wěn)定或離婚的情況下，祖輩的支持更為重要。代際支持不僅有助于減輕 “母職懲罰” （指女性因生育在職場上遭受的劣勢），還加深了祖孫間的情感紐帶，避免了雇用保姆帶來的風險，減輕了家庭負擔。當祖父母參與家務和育兒時，父母能更專注于孩子的教育和未來規(guī)劃。在父母缺席時，祖輩的參與是一種重要的彌補和保護，不僅滿足了兒童的情感需求，還能營造較充實的家庭環(huán)境，為兒童早期的認知發(fā)展提供資源。此外，祖輩的育兒協(xié)助也成為維系家庭功能的重要紐帶，滿足了成年子女的精神需求。

（三）提升育齡人口生育意愿，促進多胎生育政策的順利實施

近年來，眾多國家都面臨生育率下降的社會問題，如何扭轉人口出生率下滑的趨勢成了一項嚴峻的挑戰(zhàn)。對于女性來說，職業(yè)機會和個人自主性的減損是她們不愿生育的原因之一。祖父母的支持能夠幫助女性更好地平衡母親和職業(yè)的雙重身份，使她們無須因時間限制而在工作和生育之間作出艱難的選擇。這種支持對女性的伙伴關系地位與收入水平都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對生育決策具有重大意義。此外，祖父母無償且盡責的育兒支持還顯著降低了生育所需的直接和間接成本，從而增加生育決策的可能性，并縮短兩胎間隔時間。

（四）提升祖輩生活意義感，促進積極老齡化

隨著年齡增長，祖輩逐漸退出原有社會角色，參與育兒成為其重要的角色補償，這有助于去除其 “被照料者”的標簽，贏得家庭與社會認可，使老年人感受到存在感和價值感，這正契合了積極老齡化的核心理念。另外，在傳統(tǒng)文化中，老年人幫助撫育孫輩是履行代際支持義務的重要形式，被視為一種有回報的投資，能積累養(yǎng)老資源，增加安全感。同時，與青年一代的交往能使老年人感到自己與時俱進，與孫輩的互動增加了其生活的希望感與目標感，隔代照料還是身體與心理的雙重鍛煉，能保護認知功能，使老年人感覺更有活力，能減少老年抑郁癥的發(fā)生，提高心理健康水平。

二、祖輩參與育兒存在的問題

在中國，祖輩育兒已成為大多數(shù)新生代家庭的普遍選擇，在帶來育兒價值的同時也呈現(xiàn)出一些讓人擔憂的問題。

（一）育兒理念落后與親子依戀削弱帶來的兒童身心健康問題

家庭是兒童的第一學習環(huán)境，在祖輩參與育兒的情況下，祖父母成為塑造孫子女早期家庭環(huán)境的重要角色。由于多數(shù)中國老年人的童年經歷困苦，教育程度較低，育兒理念較為傳統(tǒng)，缺乏科學育兒知識。他們常用食物作為愛的表達和行為獎勵，導致兒童肥胖與齲齒問題。溺愛和嬌慣以及老年人的體力限制還易導致兒童戶外活動不足，帶來肥胖與運動發(fā)展落后的風險。隔代教養(yǎng)不僅影響兒童的生理健康，還易在認知、情緒及社會性發(fā)展等方面引發(fā)問題。兒童早期與照護人的健康依戀關系對安全感的建立至關重要，祖輩的過度參與可能削弱兒童與父母的心理聯(lián)結，進而影響兒童的心理健康發(fā)展。研究表明，有祖輩同住、主要由祖輩帶養(yǎng)的兒童錯誤信念理解水平以及依戀的安全性均顯著低于主要由父母帶養(yǎng)的兒童。[4]祖輩育兒還與兒童的依賴行為顯著相關，特別是與祖輩同住的兒童依賴行為水平最高，這些兒童往往安全感較低、獨立性差、社會適應能力弱、缺乏創(chuàng)造力，且成年后依賴性仍較強。[5]

（二）祖輩過度參與、子代缺位和價值沖突引發(fā)的代際關系問題

祖父母對育兒的過度參與會影響父母親職功能的發(fā)展，不利于父母自身的成長。許多年輕父母在成長過程中形成了對老年父母的依賴，使祖輩全方位照顧孫子女變得 “順理成章”。老年父母也習慣了全身心照顧子女的模式，主動承攬對孫子女的照料。然而，一些年輕父母雖較少參與日常育兒，卻認為自己的育兒理念更科學，對祖父母的育兒指導和意見常不重視，甚至反對，老年人常被貼上 “無知”“思維遲緩”“跟不上時代”的標簽，在兒童成長的家庭討論中被邊緣化。代際間對育兒期待的偏差、祖輩對新環(huán)境的適應困難、高強度育兒給老年人帶來的疲憊和育兒價值的不被認可等都可能導致代際關系的緊張。當兩代人在生活方式、價值認同、情感理解和撫育責任分配上的分歧越來越大時，就可能因一點生活瑣事引發(fā)沖突，從而影響每個家庭成員的幸福感和獲得感。

（三）超負荷的體力支出與心理壓力造成的老年人身心健康問題

育兒中的疲憊感是祖輩普遍面臨的挑戰(zhàn)，雖然撫養(yǎng)孫輩給他們帶來了活力，但也會引發(fā)憤怒、疲勞和孤獨等負面情緒。老年人雖愿意撫養(yǎng)孫輩，享受天倫之樂，但照料孫輩的體力、精力消耗和心理壓力對他們的身體健康和生活質量有實質性的負面影響。撫育孫輩還會擠壓祖輩的休閑時間，縮小社交圈，改變未來生活規(guī)劃，這些都會降低祖輩的生活幸福感。育兒權威的喪失、育兒價值被忽視和新角色的適應還會帶來心理健康問題。有研究顯示，自全面二孩政策開放以來，不少帶過一孩的祖輩不愿再帶二孩，第二個孩子雙方老年人都不愿意帶的比例超過了三分之一，城市的經濟水平越高老年人的帶養(yǎng)意愿越低。[6]

三、積極老齡化視角下發(fā)揮祖輩育兒積極效應的路徑探究

（一）發(fā)現(xiàn)祖輩育兒價值，提供祖輩育兒支持

發(fā)揮祖輩育兒的積極作用，避免其消極影響，需從全社會發(fā)現(xiàn)祖輩育兒的價值開始。西方國家早已認識到祖輩育兒的經濟價值，認可老年人作為孫子女照顧者的積極老齡化實踐，盡力從實踐層面消解 “老年人是社會的依賴者、受助者”的負面認知，并逐漸以法律規(guī)制的方式肯定隔代照顧者所產生的價值，為其提供經濟支持與社會服務，如2018年美國頒布的 《隔代照料支持法案》等。我們同樣也要意識到，祖輩育兒不僅是家庭私事和祖輩義務，更是一項對社會有貢獻的勞動，在充分肯定其價值的同時，探索通過津貼、補助等方式支持隔代育兒的方式，將其從私人問題提升為公共議題。同時，消除社會對祖輩育兒的偏見，加強對其價值的宣傳，這不僅能提高大眾認識，喚起社會的感恩之心，還能引起專業(yè)人員和政策制定者對祖輩育兒需求的關注和支持。

（二）增加公共托育服務，調整代際分工，減輕祖輩育兒勞動強度

在隔代照料中，祖輩的心理健康與他們承擔的育兒強度、社會支持的多少以及身體健康水平密切相關。有研究顯示，隔代照料勞動強度對中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呈倒 “U”形趨勢，適度水平的隔代照料才能提升祖輩的生活意義感與幸福感，改善家庭養(yǎng)老水平和代際關系，有利于祖輩的積極老齡化，而超額的育兒負擔則給兒童、老年人、家庭與整個社會帶來潛在風險。[7]降低祖輩的育兒勞動強度可從社會和家庭兩方面調整：一是擴大公共托育服務，從整體上減輕家庭育兒負擔，進而降低祖輩育兒勞動強度；二是調整家庭內部育兒分工來減輕祖輩育兒勞動強度。成年子女要更多地承擔起父母的責任，不可將撫育子女的責任簡單地推給祖輩，要讓親子教育成為家庭的主體。

（三）開展祖輩育兒指導，提升祖輩育兒質量

在育兒過程中，年輕人詬病老年人育兒理念落后、育兒知識缺乏而引發(fā)的家庭矛盾并不鮮見，但老年人也很想帶好孫輩，渴望學習，只是不知道如何學習。2019年，《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guī)劃》提出構建老有所學的終身學習體系，為祖輩育兒教育與指導提供了政策支持與引導。開發(fā)既符合老年人學習特點又具科學性的祖輩育兒課程，能提升祖輩育兒質量，減少代際沖突，增強祖輩育兒效能感與幸福感。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面向祖輩的隔代教育課程有較強的現(xiàn)實需求，能有效提升祖輩育兒技能，化解祖輩育兒困惑，增強祖輩育兒信心，如華東師范大學在老年大學開展的祖輩教育課程，結合實用育兒技能與科學知識，有效提升了祖輩的育兒質量與育兒幸福感，促進了代際關系的改善。[8]

（四）提供心理支持，改善家庭代際關系

根據(jù)Murray Bowen的家庭系統(tǒng)理論，家庭是一個互相影響的系統(tǒng)，祖輩的生活滿意度和意義感與家庭生活的質量及家庭成員間的情感親密度緊密相關，也會影響孫輩的健康發(fā)展。專業(yè)心理支持能改善代際關系，減輕祖父母的無助感。可通過社區(qū)、學校、機構以多種方式為心理狀態(tài)欠佳的隔代照顧者提供支持和疏導，增強自我效能感。還可以嘗試增強家庭溝通能力的心理輔導課程，一方面教育老年人更好地尊重子女作為父母的角色；另一方面也要教育年輕人，通過提供經濟支持、情感支持、服務支持等幫助老年人減輕身體疲勞、提升身體健康水平，增強老年人精神上的愉悅感，增強整個家庭的功能。

（五）多方合力，構建祖輩育兒友好環(huán)境

為充分發(fā)揮祖輩育兒的積極效應，需多方共同努力，構建祖輩育兒的友好生態(tài)環(huán)境。首先，基層政府和社區(qū)應建設適合祖孫共享的活動設施，營造合理的祖孫活動場地，滿足老年人的社會交往需求，還可建設適合祖孫共學的空間，打造學習共同體；其次，應培養(yǎng)能服務祖輩育兒的專業(yè)人員，如保育人員、家庭指導師、心理服務人員等；最后，可開發(fā)適合祖輩育兒的產品，如育兒課程、科普讀物、代際互學文化產品、祖孫共學體育活動計劃等。

四、結束語

祖輩育兒有效地緩解了子代育兒壓力，增加了年輕勞動力供應，提升了育齡人口生育意愿，增強了子代家庭功能，同時提升了祖輩的生活意義感，促進了積極老齡化社會的實現(xiàn)。祖輩育兒為社會和家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價值、社會價值和情感價值。為更好地發(fā)揮祖輩育兒的積極作用，避免其消極影響，需從全社會發(fā)現(xiàn)祖輩育兒的價值開始，為祖輩育兒提供支持，減輕祖輩的育兒勞動強度，同時，開展祖輩育兒指導，為祖輩提供心理支持，從而提升祖輩育兒品質，增加祖輩育兒幸福感。社會應多方合力，共同構建祖輩育兒的友好環(huán)境，更好發(fā)揮祖輩育兒的積極效應。

參考文獻：

[1] 黃國桂，杜鵬，陳功.隔代照料對于中國老年人健康的影響探析[J].人口與發(fā)展，2016，22（06）：93-100+109.

[2] 穆光宗.老年發(fā)展論：21世紀成功老齡化戰(zhàn)略的基本框架[J].人口研究，2002（06）：29-37.

[3] 楊成鋼，孫曉海.老年人口影子紅利與中國經濟增長[J].人口學刊，2020，42（04）：30-41.

[4] 陳傳鋒，葛國宏，盧丹鳳，等.祖輩協(xié)同教養(yǎng)與幼兒錯誤信念理解能力的關系：親子依戀與祖輩同住的作用[J].心理發(fā)展與教育，2023，39（01）：21-30.

[5] 陳傳鋒，王敏，張金榮，等.家庭居住方式在家庭教養(yǎng)行為對幼兒依賴行為影響中的調節(jié)作用[J].學前教育研究，2022， 34（10）：65-78.

[6] 李芬，風笑天.照料“第二個”孫子女：城市老年人的照顧意愿及其影響因素研究[J].人口與發(fā)展，2016，22（04）：87-96.

[7] 陳光燕，司偉，藍紅星.隔代照料對農村中老年人主觀福利的影響[J].農村經濟，2022（11）：68-76.

[8] 朱敏.老年大學開設隔代教育課程的實驗研究：以 《科學育兒與隔代教育》為例[J].成人教育，2019，39（08）：47-51.

作者簡介： 潘齊天，男，漢族，浙江海寧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小學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