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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型化認定:竊取比特幣行為的刑法適用

2021-04-06 07:40盛豪杰
關鍵詞:違禁品計算機信息盜竊罪

盛豪杰,行 江

(安徽大學 法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言

2008年,一位名為中本聰的學者發(fā)表一篇《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xiàn)金系統(tǒng)》的文章,文中首次提出比特幣一詞。2009年比特幣正式出現(xiàn)。隨著獲取成本的增加與社會認同的增強,比特幣的價格整體處于快速上漲態(tài)勢,而快速上漲的價格又吸引更多公眾認可,進而投資比特幣[1]。比特幣是一種數字貨幣[2],是基于密碼學和網絡P2P技術,由計算機程序產生,并在互聯(lián)網上發(fā)行和流通的“貨幣”[3]。這些年竊取他人比特幣案件常有發(fā)生,但是由于傳統(tǒng)刑法理論與新生事物存在不匹配狀況,因此司法實踐與刑法理論對于竊取比特幣行為的刑法適用存在很大爭議,以下提出四個案例以窺問題之所在。

案例一:被告人私自登錄被害人火幣網賬戶,將被害人賬戶中的1.151 4個比特幣賣出,銷售得款6 583.35元人民幣。次日,被告人將銷售額中的6 500元提現(xiàn),扣除手續(xù)費32.5元后將余款打入自己賬戶。法院認定被告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秘密竊取被害人網上錢款人民幣6 500元,數額較大,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1)參見上海市普陀區(qū)人民法院(2014)普刑初字第1162號。。

案例二:被告人陳某通過非法網站查詢到吳某在某交易所網站的賬戶密碼,并且登錄吳某的個人賬戶,將其賬戶內約1.64個比特幣兌換成899.10美元,后將899.10美元轉入自己賬戶。最后法院認定,被告人陳某由于違反國家規(guī)定,侵入他人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獲取該計算機系統(tǒng)中存儲的數據,并且行為屬于情節(jié)嚴重,故將其認定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2)參見江蘇省金湖縣人民法院(2015)金刑初字第00090號。。

案例三:被告人武某將被害人金某上網時留在電腦桌面的5個比特幣賬戶與密碼截屏竊取,之后利用這5個賬戶密碼竊取被害人70.957 8個比特幣?!秲r格鑒定結論書》中鑒定涉案比特幣金額為205 607.81元人民幣。法院認定被告人武某的行為已經構成盜竊罪(3)參見浙江省天臺縣人民法院(2016)浙1023刑初384號。。

案例四:羅某與趙某從他人處購買木馬軟件,并將木馬軟件發(fā)布于QQ群,利用木馬軟件獲取了被害人比特幣信息,再將被害人電腦中的比特幣兌換成人民幣,由此造成被害人15萬元左右的損失。法院認定,被告人因為違反國家規(guī)定,侵入他人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并獲取數據,造成被害人經濟損失達5萬元以上,并且屬于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情況,故其行為屬于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4)參見河北省邯鄲市峰峰礦區(qū)人民法院(2019)冀0406刑初24號。。

由上述案例可知,在行為定性方面,竊取比特幣的行為或被法院認定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或被認定為盜竊罪。法院認定竊取比特幣的行為屬于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原因在于,法院認為比特幣是一種計算機數據,并且儲存于計算機系統(tǒng)中,行為人沒有合法事由而進入他人計算機系統(tǒng)的行為屬于侵入計算機系統(tǒng),故而行為人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部分法院認定竊取行為構成盜竊罪,其推導前提在于比特幣是一種財物,其背后體現(xiàn)公民的財產權益。在竊取比特幣犯罪中,即使利用木馬等計算機技術侵入他人系統(tǒng),但其過程并未對人產生危險,因此屬于以和平的方式轉移財物,故竊取比特幣的行為屬于盜竊罪。由此可知,竊取比特幣行為的性質認定存在明顯分歧。

二、前提:比特幣的財物屬性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下文簡稱《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規(guī)定,盜竊罪所規(guī)制的是盜竊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構成盜竊罪要求犯罪對象必須是“公私財物”,如果不是“公私財物”則不符合盜竊罪構成要件。爭論竊取比特幣是否能構成盜竊罪,必然要將比特幣是否屬于財物的問題放在首位。筆者對該問題的相關文獻進行梳理總結,認為關于“比特幣是否屬于財物”的爭議主要集中在有體性、合法性與價值性三個方面。

(一)有體論與無體論的爭辯

在侵犯財產犯罪中,“財物”的有體論與無體論之爭早已存在,該爭論起源于對電能等無形能源能否以盜竊罪定罪處罰。在傳統(tǒng)財物中,無論是動產還是不動產,都是以一種直觀可接觸的形式存在,但無形能源的產生與存在直接沖擊了人類對財物固有形象的認識。竊取無形能源給所有權人造成了嚴重的財產損失,在既定損失的前提下,竊取無形能源的行為是否能構成盜竊罪引起了廣泛爭論。對此,理論與實踐中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財物”只能屬于有體物,無體物不能成為盜竊罪的犯罪對象,即“有體論”;另一種觀點認為“財物”概念可以容納無體物的存在,即“無體論”[4]。日本與德國的做法分屬兩種不同的觀點,日本理論與實務界持無體論觀點,德國理論與實務界持有體論觀點。隨著互聯(lián)網和數字化的發(fā)展,學界又展開了對無體物和有體物的討論,爭論的領域不僅局限于比特幣等數字貨幣,還包括Q幣、游戲裝備等虛擬財產。比特幣在本質上屬于一種數據,形式上屬于一種無體物。持有體論觀點的學者認為,數據由于不存在實體,無法外化成物,意味著數據不能被一般公眾所感知,對于不接觸互聯(lián)網的人,其并不存在[5]。

筆者認為,無體論觀點更具現(xiàn)實意義。在侵犯財產犯罪中,刑法的目的是保護人們的公私財物,財物具有經濟價值,公私財物體現(xiàn)出特定的財產所有權人或者占有權人的經濟利益。特定的財產所有權人或者占有權人利用財物維持自己的經濟生活或者日常生活,為自身和社會的發(fā)展提供物質基礎。侵犯財產的行為一方面危及個人或群體的生存與發(fā)展,另一方面也造成社會生活的不安定。財物是有體物還是無體物,對于刑法保護人們財產權的立場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將財物局限于有體物,并不能有效保護人們的財產權益。

德國刑法雖然將盜竊罪的財物僅限定為有體物,但其仍通過立法增加了盜用電力罪,這從側面表明無論是有體物還是無體物都應該屬于人們的財產權益范圍,應該受到刑法的保護。德國之所以沒有將無體物認定為財物,更多地是因為罪刑法定原則的考慮。作為兼具裁判規(guī)范與行為規(guī)范的刑法,對于明確不符合犯罪構成要件的行為,不能定罪處罰。德國刑法明確規(guī)定,盜竊罪的犯罪對象是動產,因此無法通過解釋學方式將無體物納入財物的語義范圍。對于日本刑法,有學者認為日本刑法將電力視為財物屬于法律擬制,并非注意規(guī)定,日本刑法的做法被詬病為沖擊罪刑法定原則[6]。我國并不存在類似的窘境,因為我國《刑法》對盜竊罪的犯罪對象僅僅規(guī)定為“公私財物”,財物的概念并沒有相關限制與局限。從文義解釋的角度看,財物分為有體財物與無體財物,這并未超過財物概念的涵射范圍。因此,我國刑法理論將無體物解釋為財物,不僅具有法益保護的必要性,也具有語詞概念的可行性。對于比特幣而言,雖然比特幣屬于一種數據,沒有傳統(tǒng)觀念上的實體,但是刑法理論并不能以此否定比特幣的財物屬性。

(二)“財物”合法性的爭議

對于盜竊罪的犯罪對象,有學者認為作為犯罪對象的財物只能屬于合法性財物[7],其原因有二。其一,刑法的保護對象應該具有合法性質,非法的人或物不值得刑法保護,所以認為比特幣由于具有非法性而不應被視為公私財物。《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規(guī)定,比特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幣,從性質上看只是一種虛擬商品,并且禁止交易,因此不能作為公私財物[8]。其二,財物的合法性是財物本權說的基本觀點之一。財物本權說是指財產犯罪行為侵害的是財物的所有權,如果某人對某物品沒有所有權,則就該物而言該人沒有被侵害財產權的可能性,故行為人不能構成相應的財產犯罪[9]。對于竊取比特幣行為,由于比特幣在我國不具有合法性,因此比特幣持有人對比特幣的所有權不能被認可,即使比特幣被竊取,也不能屬于盜竊罪所要求的犯罪對象。

筆者認為,盜竊罪的財物應不限于合法性的財物,不合法的財物也值得刑法保護。依照我國《刑法》第二條的規(guī)定,刑法的財產保護任務是保護國有財產、勞動群眾集體所有的財產和公民私人所有的財產。從該條規(guī)定中可以看出,我國《刑法》從未將非法財產排除在刑法的保護范圍之外,非法財產也可能具有重大價值,體現(xiàn)社會重要法益,因此需要刑法予以保護。而財物本權說也具有局限性,本權說的贊同者對違禁品的刑法規(guī)制分為兩個陣營,一是否定盜竊違禁品入罪的必要性,認為私人非法持有違禁品的行為本屬于違法犯罪范疇,而另一人竊取他人違禁品則沒有侵犯盜竊罪的犯罪對象[10]。其二是部分本權說的贊同者認為違禁品其實也存在所有權,只不過其所有權屬于國家,盜竊違禁品的行為是侵犯了國家對財產的所有權,由此行為人盜竊違禁品可以按盜竊罪定罪處罰。

本權說對于違禁品屬于財物的認定也存在不合理之處。對于第一種觀點,即通過否定盜竊違禁品的財物屬性而否定盜竊違禁品行為入罪的必要性,實質上與司法實踐的做法背道相馳,2013年出臺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明確規(guī)定,盜竊毒品等違禁品的,應當按照盜竊罪定罪處罰。根據財物合法性的觀點,此條文屬于類比解釋和法律擬制,但該觀點值得商榷。其一,比特幣與一般違禁品同樣不具有合法性,對兩者施以差別性刑事對待的合理原因并不存在。從體系解釋的角度來說,我國司法解釋已經將違禁品納入盜竊罪的保護范圍,如果將比特幣排除在“公私財物”之外,無疑會造成刑法體系的矛盾與沖突。其二,毒品等違禁品具有普遍意義的違法犯罪性質,而比特幣僅在部分國家或地區(qū)不具有合法性。隨著對比特幣金融、科技等價值的深入認知,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比特幣的合法性,但《刑法》卻反而保護違法犯罪性更普遍的毒品等違禁品,這種觀點令人不解。第二種觀點立足解釋學立場,將盜竊違禁品的刑法規(guī)制與本權說融洽,但該觀點仍然不能解釋周全,原因在于國家對持有違禁品的所有權仍無法律依據[11]。

與本權說相對應的占有說肯定了違禁品的財物屬性。物品的非法性影響物品的所有權,基于所有權的基本立場刑法自然無法將非法物品納入財物范圍。但是盜竊罪的法益不應僅限于所有權,個人基于對財物的占有而使用財物、發(fā)揮財物的價值,“占有”背后更能夠體現(xiàn)值得刑法保護的財產利益。本權說提倡的所有權背后所體現(xiàn)的物品價值,明顯小于公民財產利益的范圍,占有說對公民財產利益的保護更加周全。但純粹的占有說在解決所有權與非法占有之間的沖突問題上存在不足,因此需要對純粹的占有說進行修正。在肯定占有說為基本原則的前提下,應該承認合法占有、非法占有以及所有權之間存在的利益優(yōu)先關系,即合法占有優(yōu)于所有權,所有權優(yōu)于非法占有。所有權人盜竊他人合法占有財物的行為,仍應構成盜竊罪。所有權人盜竊他人非法占有的本人財物,應阻卻盜竊罪的成立。結合占有說的相關理論,比特幣在我國雖然不具有合法性,但人們對比特幣的占有權仍然值得刑法予以保護。因此,物品的合法屬性與非法屬性并不能造成財物認定的差異。

(三)價值性的有無

理論與實務界通常認為,財物是否有形并不影響財物的認定[12]。財物合法與非法的區(qū)別,也不是認定財物屬性與否的影響因素。因此筆者認為,價值性是盜竊罪犯罪對象的基本特征,某物品是否具有價值性決定其是否能夠被評價為刑法意義上的財物。當然,盜竊罪的犯罪對象應當具有可轉移性、占有管理可能性以及價值性[13]。認為價值性是盜竊罪犯罪對象的關鍵因素,但并不否定財物的可轉移性與占有管理可能性的意義。盜竊罪的行為模式是以和平方式轉移財物的占有,如果不具有占有管理可能性與可轉移性,在行為模式上就難以構成盜竊罪。占有管理性與可轉移性的重要性體現(xiàn)在對不動產是否存在盜竊行為,但是該問題的關鍵因素并不是“不動產是否屬于財物”,而是“對不動產能否實施轉移占有的行為”。有學者認為,如果認為對于不動產可以實施轉移占有的行為,即可以肯定不動產能夠成為盜竊罪的犯罪對象[14]。即使對某一物品可以實施盜竊行為,如果不具有價值性,也不能認為其構成盜竊罪。價值性的有無需要放在財物認定的核心位置,這是基于發(fā)揮刑法社會效益的必然要求。換言之,如果一般社會大眾認為是有價值的物品,被他人侵占,自己受到損失,無論其是合法還是違法、是有形還是無形,若無法得到刑法保護,則明顯無法被社會大眾接受因此在侵犯財產犯罪中,對財物價值的判斷必然處于關鍵地位。

財物要為人們所認可并被刑法保護,最重要的就是具有價值,其中包括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15]。使用價值也稱主觀價值,即物品是主觀的、感情的價值之物,如情書、紀念品等[16]。交換價值是指物品本身具有的客觀經濟價值。純粹的客觀價值論者認為,只要能夠交換并換取有價值的財物,即使被交換物本身無價值,也可以成為盜竊罪的犯罪對象[17]553。比特幣是按照一定的算法得出的答案,其價格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是獲取答案(挖礦)時所消耗的資源,二是交易群體對比特幣的信心[18]。在使用價值方面,比特幣的價格根基取決于人們的主觀信任。比特幣是一種去中心化、全球流通的“貨幣”,其源于貨幣非國家化理念。貨幣以信任為基礎,傳統(tǒng)貨幣經歷了金屬貨幣與紙質貨幣的發(fā)展過程,前者由貴重金屬本身的價值提供信用基礎,后者以國家信用背書。而中心化的紙質貨幣由于將鑄幣權集中于某一特定主體,容易出現(xiàn)由于紙幣的過多發(fā)行而造成通貨膨脹的情況,貨幣去中心化理念由此產生。比特幣由于數量固定、自行挖礦發(fā)行等特點,可以有效避免中心化紙質貨幣的問題,此時比特幣的信用基礎是技術信用,基于此人們逐漸認可并接受比特幣。在認同比特幣的交易群體內,基于信心而增加的價格就體現(xiàn)出比特幣對交易群體的主觀價值。

在交換價值方面,比特幣在世界范圍內基本作為兩種事物在流通:一是作為貨幣,在流通中可以發(fā)揮貨幣職能,使用比特幣可以購買任何商品或者服務;二是作為投機品,這種投機品可以在公開場合或者私下進行交換流通,通過比特幣價格漲幅獲取利益,增加投資者自身財富。無論比特幣是貨幣還是投機品,都有流通交換價值,對于比特幣的持有人而言,通過交換可以獲得經濟利益。事實上,從全球整體視角看,比特幣的流通性甚至要比少數國家法定貨幣還高,因為比特幣依托區(qū)塊鏈技術,而區(qū)塊鏈是一種去中心化的點對點網絡系統(tǒng),去中心化的點對點網絡系統(tǒng)可以在任意兩個網絡節(jié)點(計算機)實現(xiàn)溝通,因此比特幣可全球自由流通。比特幣產生后,越來越多的國家認可比特幣的貨幣屬性,這也表明比特幣具有價值共同性,故比特幣兼具主觀價值與客觀價值。

綜上所述,在財物理論中,有形性與合法性的要求并不合理,并且這兩項要求不能滿足社會發(fā)展的要求,特別是數字經濟、互聯(lián)網的快速發(fā)展使固守傳統(tǒng)的做法不合時宜。比特幣的價值性是顯而易見的,其能夠被刑法財物理論所容納,并成為盜竊罪中的犯罪對象。

三、認定:罪名認定的類型化分析

就竊取比特幣而言,比特幣能夠評價為刑法上的財物,但并不意味著比特幣只能屬于盜竊罪的保護范圍。比特幣的本質是一種計算機數據,在此數據上能夠承載財產法益與秩序法益,但兩種法益并不必然同時存在。筆者將竊取比特幣的行為分為單一竊取行為與復合竊取行為分別討論。

(一)單一竊取行為

單一竊取行為是指行為人僅僅實施了一個行為來竊取他人比特幣,在單一竊取行為中,根據竊取比特幣所侵害的法益不同,存在三種認定類型,如表1所示。

表1 單一竊取比特幣行為的認定類型

第一,單獨成立盜竊罪。比特幣屬于盜竊罪中的財物,竊取比特幣的行為屬于以和平方式轉移財物占有,在達到數額較大的情況下構成盜竊罪一罪。認定這種行為類型的關鍵在于,行為并未侵犯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保護法益。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在我國《刑法》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按照體系解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的行為實質上是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的行為。社會管理秩序是指社會生活所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與國家管理活動所規(guī)制的社會模式、結構體系和社會關系的穩(wěn)定性、有序性以及連續(xù)性[17]1030。在計算機犯罪中,社會管理秩序應體現(xiàn)為計算機系統(tǒng)和管理的有序性與穩(wěn)定性,即網絡安全與秩序。在竊取比特幣的部分案件中,很難認為竊取行為侵害了計算機系統(tǒng)與管理秩序。對于計算機的管理秩序,在竊取比特幣行為認定方面則更加難以確定,因為我國對比特幣的態(tài)度是有限制的制約,明令反對支付平臺或者金融機構參與比特幣交易,更談不上對比特幣或其系統(tǒng)進行管理。在這種情況下,竊取行為并未侵害網絡安全與秩序,不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犯罪客體要求,因此不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如前文案例一和案例二,行為人是通過其他手段得到被害人的賬戶和密碼,然后登錄賬戶并轉移比特幣,這時計算機系統(tǒng)本身的穩(wěn)定狀態(tài)沒有受到負面影響。需要強調的是,在案例二中,行為人登錄非法網站查詢獲取賬戶信息的行為,可能構成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但由于非法獲取的個人信息數量少,因此獲取賬戶密碼信息的行為不構成犯罪。

第二,單獨成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竊取比特幣的行為也存在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情況,這取決于所竊取比特幣的價格狀況。比特幣產生以來,其價格大幅上漲。但比特幣產生之初,受成本與信任因素影響,價格十分低廉,2010年第一筆比特幣交易是持有人用一萬個比特幣換取了25美元的披薩餅優(yōu)惠券[19]。此時比特幣的價格明顯達不到值得刑法保護財產權益的程度,若在當時盜竊比特幣,則難以用盜竊罪定罪量刑。即便現(xiàn)在比特幣的價格處于高漲期,但是比特幣價格猛跌也存在可能性,因為比特幣的價格取決于公眾信任,而公眾信任具有主觀的不穩(wěn)定性。未來數字貨幣面臨多樣化發(fā)展的前景,比特幣是否能一如既往受公眾信任也難以保證,即便比特幣價格猛跌,無法構成盜竊罪,但比特幣作為一種數據,在竊取行為危害網絡安全的情形下,其行為可以單獨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若沒有任何妨害社會秩序的危害結果,即使竊取一萬個價值低廉的比特幣,都不能予以入罪,這也是保持刑法謙抑性的必然要求。

第三,竊取行為同時觸犯盜竊罪與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適用想象競合規(guī)則,從一重罪處理。這是指行為同時觸犯了兩種法益,行為人通過計算機技術直接破解相關比特幣賬戶的密碼(或為公鑰、私鑰、地址等概念),直接將受害人賬戶中的比特幣轉移至自己賬戶或者變賣給他人。如2017年韓國數字資產交易平臺Bithumb被黑客入侵,受損賬戶損失數十億韓元。同年Tether宣布被黑客入侵,價值3 100萬美元的比特幣被盜。

有學者在肯定數據的財物屬性之后認為,因比特幣在本質上也屬于數據,所以竊取比特幣或者虛擬貨幣的行為也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由于同一行為同時觸犯兩罪,而觸犯兩罪的原因是由于法條的設置,所以構成法條競合,或重罪優(yōu)于輕罪,或特殊條款優(yōu)于一般條款。利用法條競合原理實現(xiàn)在網絡犯罪中財產性利益的刑法保護,更有利于實現(xiàn)罪刑責相適應原則[20]。但是這種認定思路值得質疑,筆者從案件事實與罪名關系兩個方面進行論述。

在案件事實方面,由前文可知,竊取比特幣的行為既可以單獨成立盜竊罪,也可以單獨成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同一竊取行為在竊取過程中,行為人通過計算機技術破解比特幣的系統(tǒng)防護,直接劃取比特幣,該行為侵害了網絡秩序與安全,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犯罪客體要求,能夠成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同時,竊取行為由于竊取了值得刑法保護的比特幣,侵害個人或者集體的財產權益,盜竊罪也能夠成立。同一行為侵害兩種法益,同時觸犯盜竊罪與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這種侵犯雙重法益的結果是事實層面上特定竊取手段所造成的,并不是侵犯其中一罪就必然侵犯另一罪。

在罪名關系方面,法條競合現(xiàn)象是由于罪名設立問題,即在法律規(guī)定層面兩罪存在包含關系,但是盜竊罪與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并不存在包含關系。筆者認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與盜竊罪有不同的規(guī)制范圍,其規(guī)制的數據也有所不同,盜竊罪所保護的數據是具有財產價值的數據,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所保護的數據應是承載了網絡安全與秩序的數據。數據這兩種屬性可能同時存在,也可能不同時存在,其原因在于計算機數據是一種外在載體,承載不同的內涵屬性。

在互聯(lián)網時代,作為外在載體的數據是一個基礎概念,互聯(lián)網中任何事物都是以數據構建的,如果認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中的數據是最廣義的數據,那么所造成的結果不僅是讓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與其他罪無法區(qū)分,甚至使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入罪范圍極其廣泛,進而成為互聯(lián)網時代新的口袋罪。從法益視角進行區(qū)分,能夠理解兩罪在刑法體系上的關系,較之財產法益,秩序法益屬于相對抽象的法益,以相對抽象的法益作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保護客體,必然造成入罪的擴大化。如果非法獲取的數據并沒有造成實質的財產損失,僅僅侵害秩序與安全,也會被入罪處理,這可謂擴大了對信息網絡領域的保護[21]。如此,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的法定刑幅度要低于盜竊罪的法定刑幅度,盜竊罪與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屬于獨立的個罪,兩者屬于A與B的獨立關系。

(二)復合竊取行為

復合竊取行為是指在竊取比特幣的行為進程中,行為人實施了兩個或者兩個以上行為獲取比特幣。在司法實踐中,竊取比特幣的情形存在行為人實施數行為以獲取他人比特幣,即復合竊取行為,對復合竊取行為性質的認定如表2。

表2 復合竊取比特幣行為認定類型

第一,行為人先行知曉或者獲取比特幣的賬戶和密碼,但是知曉或者獲取賬戶密碼的行為具有合法性,行為人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他人比特幣賬戶密碼,竊取他人比特幣。這種情況也可能存在兩個行為,但由于先行為不具有犯罪性質,因此只評價竊取行為即可。如犯罪行為人幫助被害人進行比特幣投資,在幫助投資的過程中知曉了被害人的賬戶和密碼,進而利用該賬戶和密碼竊取比特幣(5)參見湖北省武漢市漢陽區(qū)人民法院(2018)鄂0105刑初543號。。先行為是一個合法行為或者日常行為,后行為具有法益侵害性,因此只評價后一行為即可,這是實質的單一竊取行為。

第二,行為人一開始實施犯罪行為時并沒有竊取比特幣的目的,是偶然獲取比特幣的賬戶密碼后,再利用相關賬戶密碼竊取他人比特幣。在這種情況下,行為人是在兩個犯罪目的下實施的兩個犯罪行為,兩個行為分別觸犯兩個罪名,應該按照數罪并罰予以處理。如案例四,被告人利用電腦病毒等計算機技術侵入他人(不特定)電腦,獲取相關賬號密碼,再利用賬號密碼獲取比特幣。從判例的案件描述看,并不知道被告人在一開始獲取賬號密碼時是不是抱有非法獲取他人比特幣的目的,如果僅僅是出于其他犯罪目的侵入他人電腦,在侵入他人電腦后偶然得到他人比特幣的賬戶密碼,由此才具有非法獲取他人比特幣的目的,則先行為構成獨立的其他犯罪,后行為成立盜竊罪,兩者數罪并罰。

第三,行為人為了竊取比特幣而實施其他犯罪行為,行為人通過實施其他犯罪行為獲取比特幣的賬戶和密碼,進而利用賬戶和密碼竊取他人比特幣。值得強調的是,類型二與類型三分別強調先行為的犯罪目的,在類型二中行為人的先行為并沒有竊取他人比特幣的目的,在類型三中行為人是為了非法占有比特幣而實施的先犯罪行為。罪數的區(qū)分有兩個層次:一是評價意義上的罪數,即行為人具有多少罪行或者應認定多少罪;二是科刑意義上的罪數,即使具有數個評價意義的罪行,有的可能認定為一罪,有的可能認定為數罪并罰。在類型三的情形中,行為人實施了兩個行為,但出于同一非法占有比特幣的目的,這兩個行為應屬于評價意義上的一罪還是數罪,復合竊取行為由于自然意義上屬于兩個行為、侵犯兩個法益、符合兩個犯罪構成,因此屬于兩罪。

在認定竊取比特幣的復合行為構成兩罪的前提下,需要進一步明確兩罪在科刑意義上的罪數關系,是適用數罪并罰規(guī)則還是牽連犯規(guī)則,其問題的核心在于牽連犯的認定,即先行為與后行為是否具有牽連關系。所謂牽連關系,一般指手段與目的的關系或者原因和結果的關系,認為當某種手段通常運用于實施某種犯罪,或者某種行為通常作為另一行為的原因行為,即可成立牽連關系[22]。對于類型三,筆者認為兩者具有類型化的牽連關系,其原因在于比特幣竊取方式的特殊性。比特幣具有網絡依存性,只能存在于互聯(lián)網中,竊取比特幣只能通過兩種方式,即通過上述單一竊取行為或者復合竊取行為。具體而言,獲取比特幣的違法犯罪途徑有兩種,即破解系統(tǒng)直接獲取與先獲取賬戶密碼再獲取比特幣。就利用計算機技術獲取賬戶密碼而言,如果在獲取賬戶密碼時就存在竊取比特幣的目的,則獲取賬戶密碼的行為與竊取比特幣的行為具有類型化的關系。比特幣的賬戶密碼被稱為比特幣的公鑰與私鑰,其本身只是一串數字,公鑰與私鑰的唯一用處就是獲取比特幣,除此之外別無他用。獲取賬戶密碼的行為通常是為了進一步竊取比特幣,因此在類型三的復合行為中,兩行為成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與盜竊罪的牽連犯。按照牽連犯的理論規(guī)則,應從一重處理[23]。

隨著互聯(lián)網與區(qū)塊鏈技術的發(fā)展,比特幣逐漸活躍于人們的視野,以比特幣為對象的犯罪事件也隨之頻頻發(fā)生。由于比特幣特殊的存在形式,使得對比特幣的刑法保護方式存在爭議。無論是通過“挖礦”方式原始取得比特幣,還是通過交易方式繼受取得比特幣,比特幣背后無疑都蘊含著公眾財產利益。刑法以何種罪名保護比特幣,體現(xiàn)刑法對公民財產利益的保護程度。試圖利用唯一罪名規(guī)制竊取比特幣行為的做法最終只是徒勞,無法實際解決爭議問題。對該問題的解決,必須立足于司法實踐,了解比特幣的基本特征與竊取比特幣的行為方式,類型化、動態(tài)化的認定視角對解決這一問題大有裨益。將竊取比特幣行為分為單一竊取行為與復合竊取行為,根據不同的竊取行為所采取的手段、所侵害的法益,對竊取比特幣行為進行不同的刑法評價,由此實現(xiàn)對竊取比特幣行為的正確認定與合理處罰,保證對該犯罪行為不枉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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