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旭

（陜西警官職業(yè)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3）

胡適先生曾說過：“我們安徽的第一個大文豪，不是方苞，不是劉大魁，也不是姚鼐，是全椒縣的吳敬梓?！盵1]吳敬梓的中國古典名著《儒林外史》是中華文化藝術寶庫中的一粒珍珠，連法國大百科全書也稱贊說：“《儒林外史》是一部最優(yōu)秀的諷刺小說……作者吳敬梓具有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他通過小說尖銳地諷刺了由于官吏的僵化而造成的極端腐敗的社會，這個社會充滿了虛偽和出賣靈魂的人物?！?/p>

《范進中舉》選自《儒林外史》，講述的是考生范進鄉(xiāng)試考舉人前后的悲喜人生。傳統(tǒng)對《范進中舉》的解讀，總免不了中國文人的憂世傷生，著意于鞭撻科舉制度扭曲天下士子的心靈,都成了龔自珍筆下的“病梅”。如嚴復揭露八股取士制度有三大害：錮智慧；壞心術；滋游手，“害在使天下無人才”。培養(yǎng)出來的一些腐儒和學究是謬妄糊涂，“上不足以輔國家，下不足以資事畜，破壞人才，國隨貧弱”。

本文想另辟蹊徑，探討為什么如范進者的讀書人“環(huán)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依然孜孜以求科舉仕進。科舉制度究竟有多大的魔力，使如范進輩者趨之若騖，一生即使窮困潦倒，依然皓首窮經(jīng)，九死不悔？關鍵的問題是科舉制度通過怎樣的權力技術規(guī)訓牢籠天下之士？

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有多少制度湮沒無聞，而科舉制度卻能歷一千多年屹立不倒，即使蒙元、滿清入主中原也不能撼動其根基，足見其生命力之強大?？婆e制度不僅在于選賢任能，使天下之士盡為我用，維持國祚綿長；更造就中國文化人的獨特命運感悟和社會群體的重讀書心態(tài)，從而給中國人的性格打上了文化的底蘊，造就了一個充滿書香氣息的民族，即使今天仍然余緒不絕。

迄隋唐至于明清，科舉制度也與時偕變，但卻萬變不離其宗。作為國家考試權力，它是怎樣具體而微地不用暴力迫害身體，而能以各種技巧與策略，規(guī)范與矯正身體，于無聲處對身體和靈魂能夠以不被察覺的方式發(fā)揮細致的雕琢？

一、科舉是一套權力——知識的話語

科舉是怎樣把讀書人內(nèi)心剪裁成一個符合儒家思想的自我的？根據(jù)心理學的鏡像理論，“當嬰孩在鏡子前轉(zhuǎn)身，看到站在身邊的大人點頭、認可、或任何贊賞的只字詞組……，她開始從大人的優(yōu)勢觀點來看自己，她開始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了解自己?！笔聦嵣?，這段話點明了自我形象是如何被他人 （他者）決定的，而這個決定性的關鍵正是透過象征他者的“單一觸發(fā)”或“符征”之作用。

根據(jù)這個例子，我們可以進一步把自我映象區(qū)分為“理想性自我“（ideal ego）與“自我理想型”（ego ideal）?！袄硐胄宰晕摇笔俏铱次易约旱幕鶞?，而“自我理想型”則須透過諸如律法的建立來提供一象征位置與秩序。如拉崗所說，它代表 “優(yōu)勢的符征”（privileged signifier）。不論我們是被觀察或我們觀看自己，從“自我理想型”這個符征或位置都是要“使自己感覺起來是令人滿意的，值得愛的”，以達到“理想性自我”。針對上述說法，嬰孩在鏡子里看到的鏡像尚不足以決定視像的認同，還須透過某一觀點（諸如點頭、認可）的確認或是某一符征的內(nèi)建，視像才能納入自我的形式。[2]

科舉制度就是提供一象征位置與秩序的 “優(yōu)勢的符征”，每一個讀書人的自我認知必須透過它的（諸如點頭、認可）的確認，才能落實。這個過程是通過不斷的話語建構和反思完成的。

科舉制度本身就是一套權力——知識的話語。因為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同時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也就不會有任何知識。話語不僅表達思想，更重要的是具有建構生活事實的力量。因此，控制了話語也就意味著控制了思想，進而控制了對社會現(xiàn)實的建構。

Prode在閱讀?？潞腿麪枺⊿earle）時指出，盡管兩個人都是實在論者（realists）,但談到真理（truth）,塞爾認為超語句的事實是決定語句真與否的決定因素；而?？聞t認為“真理并不是話語之外的東西，毋寧就存在于話語之中”。真理的問題就是一個歷史上斷裂的話語實踐如何不斷產(chǎn)生的問題。[3]

從隋唐至于明清，科舉不斷地創(chuàng)造話語。孟子所謂“士之仕也，尤農(nóng)夫之耕也。”既是承認“士”以“仕”為專業(yè)。中國昔日是一個德治社會，讀書人要內(nèi)圣而外王。誠意、正心、格物、致和，這種內(nèi)圣的功夫一定要反映到推己及人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外王身上，否則就有負上天的賦予，因此參與政治也是一種道義。而且參與政治生活的不同等級，不僅關乎“權”、“名”、“利”，更直接的就是個人的自我實現(xiàn)程度。用韋伯的話講，各級官僚都直接或間接的分享國王的卡里斯馬權威，好像天國中等級森嚴的神邸，不僅生時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與尊崇，死后也列于宗廟之中被人祭奠，獲得永生。

這是怎樣的美好人生！科舉制度正是實現(xiàn)這一理想的終南捷徑。在年復一年科舉話語的傳揚中，也創(chuàng)生了讀書人的自我認知和人生定位：不讀書做官，毋寧死！

宋朝汪洙的 《神童詩》說得很明白：“莫道儒冠誤，詩書不負人?！_而相天下，窮則善其身?！z子黃金寶，何如教一經(jīng)。姓名書錦軸，朱紫佐朝廷。”

這里的科舉考試權力從來不是以實體的方式存在,必須寄身于話語之中。如果沒有這些話語的生產(chǎn)、積累、流通和發(fā)揮功能的話,科舉考試權力關系自身就建立不起來和得不到鞏固。

從這一角度就不難理解《儒林外史》中范進和周進，窮困潦倒，依然矢志不渝，醉心于科舉仕進。不能讀書當官，對他們來說何止是生活的困厄，而是生活意義的喪失，是生活目標的虛無，是人的無意義地存在！這些都是范進的岳父胡屠戶和周進的姐丈金有余所無法理解的。

范進參加鄉(xiāng)試沒有盤纏，去向岳丈胡屠戶借，被胡屠戶一口啐在臉上，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即使忍受這么大的羞辱，辭了丈人回家的范進仍然死不改悔，自心里想：“自古無場外的舉人，如不進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瞞著丈人到城里鄉(xiāng)試。

范進正是千百萬科舉士人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

二、科舉考試是一種規(guī)訓權力

馬克斯·韋伯指出，通過現(xiàn)存政治、社會和經(jīng)濟秩序獲得了特權的人從來不會滿足于赤裸裸地行使自己的權力并強加予眾人，而是希望看到自己的特權地位有所變化，從純粹擁有實際權力轉(zhuǎn)換到獲得權力（象征資本所對應的象征權力）的體系中，并希望自己因而獲得尊敬。[4]

通過科舉制度承認的權力實際上具有“賦魅”的效果，類似于西方教皇的加冕儀式，通過這種儀式，中國封建社會森嚴的等級制度得以掩飾自己的本質(zhì)，即通過科舉制度把植根于經(jīng)濟與政治等物質(zhì)權力的那種歷史武斷的社會秩序變成文化精英階層溫文爾雅之外部表現(xiàn)。

這里，科舉這種國家的考試權力，絕不能與傳統(tǒng)的國家暴力相提并論。后一種國家暴力是獨裁的、陰暗的，赤裸裸的威懾，一種“使人死”的權力，只能在殺人的刑場上才能顯示效果。他的權力來源是國家、軍隊、法律、警察等，這些權力是否定的、禁止的。

科舉這種考試權力卻在學校里運作，通過規(guī)訓和懲罰（discipline and punishment）,這種權力創(chuàng)造出符合社會需要的、人們從中可以獲取經(jīng)濟和政治利益的主體，這種權力不是壓制的、否定的，更是生產(chǎn)的、肯定的。

科舉通過對文化人持續(xù)的監(jiān)視（continuous surveillance），使其不斷的處在全景敞視建筑（panopticon）之下徹底地被觀看，這使得文化人內(nèi)心保持隨時被監(jiān)視的警覺，因而產(chǎn)生 “自我監(jiān)視”（self-monitoring）。逐漸透過說服、治療、教育以及看似自然的社會準則與制約來改變他們的信仰（信念、價值觀等）以達成權力目的，使人們相信“服從科舉制度的剪裁是一種合乎體統(tǒng)的、可敬的和文雅的行為模式”。

三、科舉的規(guī)訓手段

福柯認為，“這些使肉體運作的微妙控制成為可能的，使肉體的種種力量永久服從的，并施于這些力量一種溫馴而有用關系的方法就是我們所謂的規(guī)訓?！?/p>

在《規(guī)訓與懲罰》這本書中，F(xiàn)oucault藉由追溯數(shù)百年來“權力”如何藉由刑罰儀式的作用，把“身體”訓練當作一個馴服工具的過程。在此，“身體”被看成權力運作的對象，透過監(jiān)視可以對身體進行層級化的觀察，正常化的判斷以及矯正。

科舉制度也一樣，它不僅通過知識和權力打造了一個符合儒家倫理道德和封建統(tǒng)治的知識分子的內(nèi)心自我，而且，通過規(guī)范化的科舉儀式，制定統(tǒng)一的標準，把讀書人進行區(qū)分、比較、劃等，依照這一等級同時對他們進行懲罰和獎勵。不入等者將被排斥和邊緣化，如果不想被邊緣化，就只有向科舉靠攏，被其同化。所以唐太宗高興地說：“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清初執(zhí)政大臣鄂爾泰亦曾深刻指出：“非不知八股為無用，而牢籠志士，驅(qū)策英才，其術莫善于此?！?/p>

雖然科舉也只有少數(shù)人能最終鯉躍龍門，走上仕宦之路，大多數(shù)只能皓首窮經(jīng)，明知僥幸的體制卻“足以相安千年而不見其終日者，則以若輩多終身不得志之人，而要無一日不有可得之理想，故其希望之心不絕，籍此希望之心，彼乃借此養(yǎng)生盡年，而得以悠游卒歲矣?！盵5]

（一）科舉的環(huán)形監(jiān)視（panopticon）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一個讀書人自出生之后，父母、家庭乃至社會都對他充滿期許，環(huán)繞著他的是無數(shù)期待的、懇切的甚至是逼視的目光,絕不亞于環(huán)形的監(jiān)視（panopticon）。

例如明朝著名學者歸有光，自幼苦讀，“九歲能屬文，弱冠盡通五經(jīng)、三史諸書”?？墒强茍鰧覍沂Ю鍤q才中舉，此后八次進士不第。而文益有名，讀書講學二十余載，遠近從游者常達數(shù)百，直到六十歲始中進士,在《項脊軒志》回憶自己弱冠讀書時說，“余自束發(fā)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競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zhí)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

歸有光的祖母，面對歸家“讀書久不效”的事實，將希望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還沒有看到歸有光科舉及第，榮耀門楣，就抱憾而去。這對少小失去母親，由祖母撫育長大的歸有光而言，情何以堪？這段文字飽含了歸有光的歌哭歡笑，對于這種無法還的愿，他只有“長號不自禁”了！

這里科舉得失已成為一種牽連著家庭、親族、故鄉(xiāng)、宗族榮辱的龐大社會命題，遠不是個人的事。李頻說“一第知何日，全家待此身”；王建說“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新”。更有甚者，有的人寧愿困守長安，不考個名堂決不回家，造成無數(shù)家庭悲劇。[6]

正如明末清初在中國居住過22年的葡萄牙人曾德昭(Alvaroz Semedo)所言:“這些科舉考試構成了國家最重要的事務,因為它事關權位、聲望、榮譽及財富。它們是大家關切地注意的目標,是大家關懷備至、魂系夢縈的事物?！?/p>

每年科舉發(fā)榜的時刻,正是天下士子遭圍觀之時。這一刻多少人心驚肉跳，夜不成寐，膽戰(zhàn)心驚。而發(fā)榜之后，除了極少數(shù)幸運者之外，絕大多數(shù)人名落孫山，成為此后街巷議論的焦點，背負著沉重的精神壓力。

在《玉泉子》書中有一段記載，將軍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叫趙琮的讀書人，趙琮多年科舉不第，窮困潦倒，將軍女兒為此抬不起頭來，將軍全家也覺得她無臉見人，一起參加宴請時還要在她面前掛個簾子遮羞。一日宴酣之際，一騎飛來，原來趙琮中舉了。將軍起席高喊：“趙郎及第矣！”家人聞之，立即撤下帷帳，將女兒攙出，妝扮入席，此時女兒也容光煥發(fā)！[7]

家人尚且如此，何況讀書人自己！所以蘇秦喟嘆：“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在世，富貴勢位，蓋可忽乎哉！”于是發(fā)奮讀書，讀書欲睡，引錐刺股，血流至足……

這簡直是一場科舉狂歡節(jié)，猶如莽石投潭，產(chǎn)生一層層巨大的巨浪，漣漪所及之處，哪一個讀書人心情能夠平靜？

科舉所到之處簡直可以說披靡所向，誰也無法抵擋它的魔力！

（二）巨細無遺的身體操練

科舉制度不僅對讀書人進行環(huán)形的、持續(xù)的監(jiān)視，而且通過對讀書人身體的操練而引起靈魂的馴服，通過“自我監(jiān)視”以完成各種自我身體的規(guī)訓。?？抡J為規(guī)訓（discipline）是一種政治解刨術。關注著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細節(jié)：一個小孩怎樣握筆，一個士兵的腿應該繃得多直。通過這些看似細枝末節(jié)的身體操演，規(guī)范與矯正著身體，于無聲處對身體和靈魂能夠以不被察覺的方式發(fā)揮細致的雕琢。

科舉就是不斷地對身體巨細無遺的操演，通過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降大任于斯人，把這些人的身體和靈魂馴順，成為儒家的衛(wèi)道士。

某種意義上要完成科舉考試是一次偉大的、苦行僧式的修行。俞平伯回憶說他3歲就開始讀 《大學》，前國家道教協(xié)會會長陳櫻寧先生也是3歲時就開始讀書，到6歲時，已經(jīng)讀完《三字經(jīng)》、《四字經(jīng)》、《百家姓》、《論語》、《孟子》、《大學》、《中庸》。 7-11歲，讀《詩經(jīng)》《書經(jīng)》《易經(jīng)》、《禮記》、《左傳》。 12-14歲，學作詩文，讀古文、古詩、八股文、試帖詩。到了15歲時，對中國的主要經(jīng)典已經(jīng)讀誦完了。

這種讀書不是像今天讀書那樣走馬觀花地泛讀，而是熟讀。這個熟讀不是一般的熟，而是要能做到提到那里背到那里。耳濡目染之間，孔孟之道這些圣人之言鐫刻在讀書人的心靈深處，變成牢不可破的信念，把它化在灑掃庭除的日常生活之中。

袁枚在《祭妹文》痛惜妹妹素文因指腹為婚，所遇非人，而又受封建禮教的束縛，寧愿從一而終，最終婚后受盡虐待，含恨而終。因而蹉嘆道：“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嘗非予之過也。予幼從先生授經(jīng)，汝差肩而坐，愛聽古人節(jié)義事；一旦長成，遽躬蹈之。嗚呼!使汝不識詩書，或未必艱貞若是?！?/p>

然而已悔之晚矣，豈非命耶與？

措施二：對基坑周邊進行限載，限制基坑兩側重型運輸車輛通行；加強現(xiàn)場施工組織管理，合理組織施工節(jié)拍，形成流水作業(yè)，在具備基坑封底條件下，及時完成底板施作，負二層側墻、中板、負一層側墻、頂板施工緊密銜接。

（三）規(guī)范化

古典時代最偉大的權力工具方面的遺產(chǎn)就是“規(guī)范化”（Normalization），規(guī)訓權力是以“規(guī)范化”為基礎?？婆e的規(guī)訓權力進行五個階段的運作。首先，他制定標準，使所有的參加科舉的士子，無論你是皇孫貴戚，擬或平民百姓都處于一個起跑線上，通過科舉考試成績來選才。這樣根據(jù)考試的成績，就可把人劃分成不同的等級，狀元、探花、榜眼、進士、舉人，不同的名分具有不同的價值，根據(jù)“學而優(yōu)則仕”的原則，分授不同的官職，享受不同的待遇和特權。個人的這一地位也并非一勞永逸的，而是流動的，會受到其他人的挑戰(zhàn)，因而時常處于危機之中，也就逼使這些人永無止境地修行。從而造成經(jīng)常性的壓力，使之符合同一模式，使他們學會“服從、馴順、學習與操練時專心致志，正確地履行職責和遵守各種紀律”。這樣，他們就會變得大同小異，相差無幾。

因此，科舉的規(guī)訓無所不在、無時不在，無休止懲戒具有比較、區(qū)分、排列、同化、排斥的功能。總之，它具有規(guī)范功能。

四、結語

1905年科舉落下了最后帷幕，其中的是非成敗，至今仍然爭論不休。一方面，科舉考試向天下所有的士人開放，增加了下層向上流動的機會，以至于神州大地上家家都燃燒著白衣卿相的夢想，普羅大眾重讀書的習氣造就了最具書卷氣的民族，科舉功莫大焉！

科舉培養(yǎng)了許多文學家、思想家，如朱熹、二程，張載、王陽明等，他們對人心的關懷，對天命的追問，對生命的感悟，至今讀來，仍然感到無比的溫馨！

另一方面，中國近代的衰落也不能不說跟科舉有著千絲萬縷的杯葛。甲午戰(zhàn)爭前夕，日本學者宗方小太郎就指出，科舉本來的目的是為弘道，既是發(fā)揚孔孟之道這一中國千年的立國之本，不想?yún)s被異化，成了知識分子攀龍附鳳的階梯，一旦得志，這些人就完全將它拋諸腦后，汲汲于營私舞弊，導致“普天下莫非貪官”，集體腐敗導致國家元氣喪失殆盡，上下交相利，國其能久乎！[8]

我們無意在此褒貶科舉，而是追問，科舉制度通過怎樣的權力技術規(guī)訓牢籠天下之士？

科舉制度不斷地創(chuàng)造話語，通過知識和權力打造了一個符合儒家倫理道德和封建統(tǒng)治的知識分子的內(nèi)心自我，而且，通過對讀書人環(huán)形的、持續(xù)的監(jiān)視，通過對讀書人身體的操練而引起靈魂的馴服，通過“自己監(jiān)視自己”以完成各種自我身體的規(guī)訓。而規(guī)范化的科舉儀式，通過制定統(tǒng)一的標準，把讀書人進行區(qū)分、比較、劃等，依照這一等級同時對他們進行懲罰和獎勵。不入等者將被排斥和邊緣化，如果不想被邊緣化，就只有向科舉靠攏，被其同化。

除非你是個隱逸之士，你無法拒絕科舉對你的呼喚，這種權力技術真可謂妙不可言，它使所有的讀書人在科舉的柔波里甘心做一根水草，范進、周進不過是科舉戰(zhàn)車上新進捆綁的兩個戰(zhàn)士而已！

[1]胡適.民國叢書·胡適文存[M].上海:上海書店,1990：225.

[2]黃冠華.觀看不見：凝視的概念[J].新聞學研究，2006（1）：87.

[3]C.G.Prado.Searle and Foucault on Truth[J].Foucault Studies,2008（5）：118-122.

[4]羅克·華康德.解讀皮埃爾·布迪厄的“資本”[C]//國家精英(英譯本引言).郭持華，趙志義,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16.

[5]羅志田.數(shù)千年中大舉動——科舉制的廢除及其部分社會后果[J].二十一世紀雙月刊，2005（89）：19.

[6][7]余秋雨.山居筆記 [M].上海：文匯出版社，1998:235-236，237.

[8]雪珥.甲午戰(zhàn)爭前日本間諜報告：“大清全民腐敗”[N].每周文摘，2012-09-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