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帆
此前學界對植物文化的研究不乏優(yōu)秀成果。綜合論著如石潤宏、陳星《唐宋植物文學與文化研究》、席瑩瑩《唐詩里的博物學》等;博士論文如賈軍《植物意象研究》、石潤宏《唐代文學中的植物書寫研究》、王悅笛《唐代詩歌與園林植物審美》等;碩士論文如李森《唐代觀花植物意象研究》、陳燦彬《嶺南植物文學研究》、閆嘉伊《<全唐詩>中的長安植物書寫研究》、翟瓊慧《<全唐詩>植物及植物景觀意象研究》等;圖鑒作品如潘富俊《唐詩植物圖鑒》等。但其中尚未出現(xiàn)專門論述“石楠”這一植物文學價值的文章,可見“石楠”未能引起前輩學者的關(guān)注。其實“石楠”背后有其獨特的文化價值和歷史記憶。
石楠,又名端正樹、相思樹,我國傳統(tǒng)景觀樹木,屬常綠喬木,具有良好的觀賞性。石楠的傳統(tǒng)價值主要以實用為主,集中于喪葬文化、園林文化兩個方面。
“墳而種樹”傳統(tǒng)由來已久。傳統(tǒng)喪葬,由以藏為主的“欲其深邃,不使人知”[1]到以樹標記,經(jīng)歷了祭祀思想和祖宗尊崇的轉(zhuǎn)變。傳統(tǒng)墳樹大多以松柏為主,寓忠貞常青,精神長存。后經(jīng)發(fā)展,于墳塋處種植何樹種已不受拘束?!短綇V記》中載“魯曲阜孔子墓上,時多楷木?!盵2]3274“楷木”是孔林中的特殊樹種,即今黃連木??梢娫趬灅涫褂蒙衔覈^早便不加限定?!妒霎愔尽罚骸邦伝厥种仓尽盵2]3274的記載名為“石柟”,亦為石楠。《大晉故虢王妻吳國太夫人瀆氏(李仁福妻)墓志銘》中載“祔葬于烏水河之北隅、端正樹之東側(cè)?!盵3]此以端正樹標位,后又有“烏水河兮去渺芒,端正樹兮煙幕幕”寫周圍環(huán)境,凸顯其裝飾之用,同時“端正樹”或有化李楊賜名端正典故,以寄相思的意味。此外,以石楠標記也發(fā)生于僧塔上。《續(xù)高僧傳》中有釋道哲圓寂后,“收其余燼為起塔于城西二里端正樹側(cè)龍岸鄉(xiāng)中?!?1)釋道宣.續(xù)高僧傳.卷二十,大正新脩大藏經(jīng)第 50 冊 ,No. 2060.可見,石楠的標記和裝飾作用在古代運用廣泛。
石楠做景觀植物,歷史悠久,唐時已廣見于長安,也曾被移入庭院,這體現(xiàn)了我國園林種植史的發(fā)展,和人們對“石楠”觀賞性的開發(fā)?!短票静荨芬浴傲瓒坏颉盵4]寫其四季常綠?!端谓幹据嬝分杏小岸某G?,開碎白花,結(jié)紅子?!盵5]寫其色彩豐富。石楠的種植場景多在街道、院落、禪舍等地。其中禪舍石楠頗具特色。
段成式、李郢借禪舍“石楠”的清幽環(huán)境凸顯修行人高雅的生活。段詩《題石泉蘭若》:“矗竹為籬松作門,石楠陰底藉芳蓀”[6]6767,將竹、松、石楠作為“蘭若”的營造材料,有親近自然之態(tài)。“蘭若”為禪修人靜心打坐、增持修為處所,詩中以筆直挺拔的竹子作為隔絕庭院與外界的籬墻,以蒼翠松樹作為門徑,給人一種曲徑通幽、花木茂盛之感,而院中,石楠枝繁葉茂,展現(xiàn)修行者清閑自在、優(yōu)雅從容的生活。此處石楠既提供了納涼蔽日的休憩之處,更彰顯了出離塵世的高潔志趣。
李郢《清明日題一公禪室》:“山頭蘭若石楠春,山下清明煙火新?!盵6]6855以山頭石楠春開與山下煙火清明對比,突出山居清幽、與世隔絕,“此日何窮禮禪客,歸心誰是戀禪人?!倍Y禪者無數(shù),戀禪人罕有,唯有本心回歸自然。這兩首詩都通過禪舍石楠寫自己的隱逸風趣與山林生活。
“石楠”起初極少在作品中出現(xiàn),而隨唐士人生活豐富,園林景觀的使用,成為人們?nèi)粘I畹囊徊糠?。幫助石楠實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身份轉(zhuǎn)變的,主要有兩個方面:士人對石楠文化價值的深入發(fā)掘;李楊愛情對其歷史記憶的豐富。
我國自古有詠物傳統(tǒng),在文學發(fā)展過程中,誕生了諸多有鮮明特征的植物意象,如松、竹、梅等。文人對其鑒賞多從植物的生長特性出發(fā),賦予其深刻的人文價值,推動其文化生成。詩歌對石楠文化生成的促進作用,可大致分為:觸發(fā)鄉(xiāng)關(guān)之思、歌頌淡雅品質(zhì)、寄托人文內(nèi)涵。
張籍的《思江南舊游》以石楠花發(fā)記錄三月春景,“江皋三月時,花發(fā)石楠枝?!盵7]作者感知時節(jié)的變化,寫趕路之人心為物役,忽略石楠花開,而自己注意到這種變化,并激起思鄉(xiāng)之情,此詩作于“貞元十二年(796)三月,時張籍漫游薊北?!贝四甏?,張籍家人由蘇州遷居和州。由于距家遙遠,遠寄家書,內(nèi)心擔憂,使他在這江邊渡口剎那間觸景生情。
白居易《早蟬》[8]830寫夏日石楠,“六月初七日,江頭蟬始鳴。石楠深葉里,薄暮兩三聲”,由于聽到隱約蟬鳴而起思鄉(xiāng)之情,“一催衰鬢色,再動故園情。西風殊未起,秋思先秋生”作者眼見鬢色斑白,想起了昔在“東掖”即宮中東側(cè)的旁門宮槐下聽蟬的往事,“憶昔在東掖,宮槐花下聽。今朝無限思,云樹繞湓城”,如今在“湓城”有“云樹”環(huán)繞,此處的“云樹”可有多解:一為泛指高樹,起云樹之思,表闊別思念;另是“石楠”,因為憶昔句為回憶,今朝句為照進現(xiàn)實,作者此時眼前之樹為“石楠”,石楠的花期不定,有些初春三月,也有的六月花開,而石楠花開時,花多為白色,多團簇貌似白云,或可做此解讀,但二解釋并不影響對此詩的解讀,即作者觸景生情,透過眼前石楠葉底鳴蟬,起鄉(xiāng)關(guān)之思。
司空圖向南避難后有《石楠》一詩,這首詩可與其《淅上》均寫由“石楠”起思鄉(xiāng)。寓居客地,《淅上》首句“華下支離已隔河,又來此地避干戈。”[6]7248言躲避干戈之緣由,與《石楠》中“客處偷閑”相應(yīng)。“未是閑”是作者的心態(tài),作者雖寫“石楠”之美“丹桂石楠宜并長,秦云楚雨暗相和”、山田、村舍“山田漸廣猿時到,村舍新添燕亦多”,讓其產(chǎn)生了對躲避戰(zhàn)爭地的融入之感,但他并不能盡情融入其中,“石楠雖好懶頻攀”,這既有對“石楠”的夸獎,又有對身處客地,身雖偷閑,但心不寧靜的抒寫,流露悲涼。“如何風葉西歸路,吹斷寒云見故山”[6]7267,寫其境況凄涼和對故鄉(xiāng)眷戀之情。
對“石楠”的細致描繪,體現(xiàn)了人們對其關(guān)注度的提升,“石楠”的文學性價值被日漸生發(fā)?!笆鄙娗议L青,這一特質(zhì)引起詩人對生命價值和人生品質(zhì)的思考。在我國“經(jīng)冬猶綠”的植被往往被賦予不畏嚴寒風霜的人格精神,詩人往往通過贊頌這一精神,寄托心中不屈人格。
白居易在《石榴樹(一作石楠樹)》中,寫石楠顏色好、可遮陰涼、飽經(jīng)風霜、外貌高貴、春天發(fā)紅色燈狀花、夏天枝葉茂盛,表達對“石楠”的歌頌,尾聯(lián)一轉(zhuǎn),“見說上林無此樹,只教桃柳占年芳?!盵8]1306借上林苑中無此樹而讓桃柳占芳華,來表現(xiàn)石楠雖美但境遇不好不受賞識,創(chuàng)作此詩時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故而有借石楠孤芳自賞發(fā)懷才不遇的意味。
王建《看石楠花》“留得行人忘卻歸,雨中須是石楠枝。明朝獨上銅臺路,容見花開少許時?!盵9]寫其觀賞之時忘乎歸途,并決定明日登路,一賞花開時光。此是被雨中石楠所感染。祖詠亦有“不知疊嶂夜來雨,清曉石楠花亂流?!睂懸褂旰?,清晨時石楠花的凌亂之態(tài)。
詠物詩常寄托言志,孟郊的《和宣州錢判官使院廳前石楠樹》是極為典型的一首,此詩作于貞元十四年(798),是孟郊與時任宣歙觀察使從事錢徽相唱和的作品[11]。孟詩先寫“石楠”之美,后以此贊揚主人高尚品格。“籠籠抱靈秀,簇簇抽芳膚”寫“石楠”的花團錦簇,“寒日吐丹艷,赪子流細珠”寫石楠經(jīng)冬仍然結(jié)果,“赪子”即紅色果實,其果實呈“細珠”狀,“鴛鴦花數(shù)重,翡翠葉四鋪”寫其花開繁盛、枝葉茂密?!坝晗葱聤y色,一枝如一姝”寫其經(jīng)雨之后更加清新動人,這幾句詩集中展示“石楠”的外在美。為下文“生長如自惜,雪霜無凋渝。”抒發(fā)不畏風霜的品質(zhì)作鋪墊,從而轉(zhuǎn)向?qū)χ魅酥救じ哐牛毿呐嘀驳姆Q贊,“養(yǎng)此奉君子,賞覿日為娛?!睆摹笆钡健熬印?,贊揚主人的意趣高雅?!笆加X石楠詠,價傾賦兩都。”句是夸耀主人對“石楠”的詠嘆之作,堪比《兩都賦》,“棠頌庶可比,桂詞難以逾。”“棠頌”“桂詞”亦是對主人佳作的稱頌。
胡玢有《石楠樹》:“本自清江石上生,移栽此處稱閑情?!盵6]8720首句交代“石楠”石生特質(zhì),多被人移植作為觀賞植物,其目的是排遣雅興?!扒嘣剖勘M識珍木,白屋人多喚俗名。”地位高的人認識它,“白屋人”即寒士多叫它的俗名,頸聯(lián)寫其生長茂盛可遮陰涼,可作“好鳥”棲居之所。尾句表達作者對“石楠”的情感,“一日千回”,每次看來都能體會“石楠”身上的優(yōu)秀品質(zhì)。
可見,對于石楠的關(guān)注,喚起詩人的創(chuàng)作聯(lián)想,詩人往往將石楠與對故鄉(xiāng)眷戀的喚醒、對寧靜淡遠的歌頌、對賓友佳客的褒贊相聯(lián)系,使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生動形象,極具恬淡優(yōu)美的風姿,成為文人樂于歌頌的詩歌對象。
“石楠”的文學意蘊進一步深化的關(guān)鍵是玄宗賜名“端正”一事。此事雖正史無載,然《全唐詩》中寫“端正樹’詩共7首,分別為:溫庭筠《題望苑驛》《題端正樹》、貞元文士《題端正樹》、趙嘏《詠端正春樹》、羅隱《中元甲子以辛丑駕幸蜀四首》、徐夤《依御史溫飛卿華清宮二十二韻》、劉景復(fù)《夢為吳泰伯作勝兒歌》。此外,《太平廣記》中有:
“端正樹長安西端正樹,去馬嵬一舍之程,乃唐德宗皇帝幸奉天,覩其蔽芾,錫以美名。后有文士經(jīng)過,題詩逆旅,不顯姓名。詩曰:‘昔日偏霑雨露榮,德皇西幸賜嘉名。馬嵬此去無多地,合向楊妃冢上生?!L雅有如此焉?!盵2]3292
《全唐詩》卷六中將此詩署名為貞元文士,并命名為《題端正樹》,而貞元這一時期是對唐安史之亂反思最為激烈的一個時期。這首詩直抒胸意,不作隱瞞,“昔日”句寫由于玄宗偏愛,楊妃享受榮華富貴,石楠也因此獲端正之名。“馬嵬”句抒發(fā)對安史之亂后社會狀況急轉(zhuǎn)直下,昔盛今衰的憂嘆。
《楊太真外傳》中也有關(guān)于玄宗賜名端正寄托的記錄。[12]從唐代諸多描繪“端正樹”的詩歌可知,此事的確在唐代曾經(jīng)傳播?!笆痹谖膶W作品中與李楊愛情掛鉤,則是在安史之亂之后。賈島途徑馬嵬,有《馬嵬》:“長川幾處樹青青,孤驛危樓對翠屏。一自上皇惆悵后,至今來往馬蹄腥?!盵13]安史之亂后,文學作品中對馬嵬樹木的描寫十分關(guān)注,多以樹寫玄宗睹物思人之情。
溫庭筠經(jīng)過馬嵬時作有《馬嵬驛》[14]349“穆滿曾為物外游,六龍經(jīng)此暫淹留”,“穆滿”即周穆王,因其名滿,故名?!拔锿庥巍敝钢苣峦跻娢魍跄競髡f?!傲垺敝钢苣峦跹册魉{之車。劉學鍇言此句“以穆王西巡狩車駕經(jīng)此借喻唐玄宗奔蜀途經(jīng)馬嵬驛而停留不進?!盵14]350-362金圣嘆也注意到這一點:“不便于說玄宗,則云‘穆滿’;不便于說避胡,則云‘遠游’;不便于說車駕,則云‘六龍’;不便于說軍士不發(fā),請誅罪人,則云‘暫淹留’。”此外,“香輦卻歸長樂殿,曉鐘還下景陽樓”,這里的“長樂殿”“景陽樓”均代指唐宮。尾句“甘泉不復(fù)重相見,誰道文成是故侯?” 以漢帝懷念李夫人而畫其圖于甘泉宮、漢少翁以善鬼神拜文成將軍而后被誅的兩個典故,表玄宗對楊貴妃的寂寞思念。劉學鍇認為《題望苑驛》的主旨是映射太子莊恪暴死事[14]363,此詩或有此意,然表面所詮其實是李楊愛情,溫庭筠善于用含糊語言發(fā)深刻內(nèi)涵,此詩的題下有“東馬嵬,西端正樹”語強調(diào)其創(chuàng)作空間,“望苑驛”為唐驛站,位于馬嵬驛和武功驛之間。首聯(lián)寫蕭瑟景。頷聯(lián)“景陽寒井人難到,長樂晨鐘鳥自知?!庇脟坪蟮年惡笾髋c貴妃張麗華所投“景陽井”與“長樂宮”的鐘聲兩處典故,或為《馬嵬驛》中“香輦卻歸長樂殿,曉鐘還下景陽樓”的轉(zhuǎn)寫,而后文“樹名從此號相思”則與題下注“西端正樹”和《題端正樹》相呼應(yīng),劉學鍇認為此為化漢代望思臺典“或亦暗寓武帝思念太子之事”[14]362,這是從其刺太子莊恪的猜測推出,但其實端正樹有“相思樹”的別名,我國古代常對雙樹依偎起相思的聯(lián)想。而此詩的主旨也可理解為李楊愛情的反思,全詩在詩句創(chuàng)作中始終存在著隔絕與呼應(yīng)的創(chuàng)作心理。首句以“弱柳千條”與“杏一枝”相對,以數(shù)量對比,陳述分別,后“半含春雨”“半垂絲”一而二,二而一。又以“絲”為尾字,暗含相思。頷聯(lián)中“景陽”與“長樂”“寒井”與“晨鐘”“人”與“鳥”相對,“人難到”“鳥自知”均強調(diào)孤獨。頸聯(lián)的“花”與“樹”皆為李楊故事題材慣用意象;尾聯(lián)以“十二樓”象征宮殿,以“西陵”象征帝陵或楊妃陵,也是兩地分別,而十二樓的明月,不照盛姬,又有玄宗無法寵幸楊妃的意味,無不圍繞相思、纏綿的主題。這一特質(zhì)在其《題端正樹》中也很明顯,“路傍佳樹碧云愁”首句以一“愁”字點透心情,“曾侍金輿幸驛樓”寫端正樹曾得玄宗登樓觀賞,“草木榮枯似人事”借草木榮枯寫世事變遷?!熬G陰寂寞漢陵秋”則寫玄宗去世多年,石楠承受著無人賞識的寂寞。
《全唐詩補編外編》中還收錄了《中秋詩》“端正月臨端正樹,韻香人在韻香樓?!盵15]端正樹和韻香樓都與李楊故事有關(guān),這種聯(lián)系對后世詩歌也產(chǎn)生了影響。元代詩歌《石榴花》:“回首馬嵬端正樹,郵鈴聲里雨霏霏?!盵16]以“馬嵬”“端正樹”來表現(xiàn)李楊愛情主題。自李楊故事中賜名“端正”的故事廣泛傳播之后,人們的普遍態(tài)度是嘆息悲哀,但也有不同,在流傳過程中,相思主題日漸凸顯,沈德符曾用“端正樹”意象來創(chuàng)作新婚贈詩《錢受之學士新納河?xùn)|君作志喜詩四律索和本韻》:“蔽芾賜名端正樹,郁金新署合歡堂?!盵17]沈詩頸聯(lián)無疑是化用了《太平廣記》中“覩其蔽芾,錫以美名”的典故,但其主旨無疑是歌頌相思。這與安史之亂之后的嘆息主旨差別很大,這種現(xiàn)象是與人們對于李楊愛情故事的觀念轉(zhuǎn)變有關(guān)。貞元時期,人們對于安史之亂的反思仍批判為主,既表達哀嘆,又表對大唐盛世的追憶,對玄宗偏愛楊妃的抱怨;至賈島、溫庭筠便有了明顯的變化,賈島的《馬嵬》中不僅有寂寞衰敗之情,也表現(xiàn)了馬嵬之役的殘忍。溫庭筠的三首詩,更是突出了世事變遷帶來現(xiàn)狀的失落,增加了對李楊愛情相思的描述,寄托惆悵嘆惋之情。而“石楠”身上寄托的賜名時的相思纏綿,賜死后的凄涼相交織,在后世的文學作品中都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其中元詩《石榴花》表現(xiàn)凄涼,沈德符詩則是表現(xiàn)相思。
“石楠”與李楊愛情故事的聯(lián)系建立起來之后,便長期存在于我們的文化記憶中。宋葉廷珪所撰的《海錄碎事》沿用了《楊太真外傳》這一論述[18],并用其介紹石楠,此后在我國古代植物門類介紹書目中“石楠”與李楊愛情的關(guān)系更加穩(wěn)固?!队罉反蟮洹分袑⒋耸伦鳛槌WR運用:“明皇呼為‘端正樹’”[19]清人舒其紳等修、嚴長明等纂的《西安府志》[20]也都用李楊故事述石楠。清代園藝學者陳淏子曾以“昔楊妃名為端正木”[21]為石楠做注。因此,文學史上李楊愛情的見證植物,除梧桐、牡丹、芭蕉等外,“石楠”也應(yīng)是其中之一。
針對植物景觀的文學研究能夠展現(xiàn)更多的歷史文化細節(jié),有助于深刻發(fā)掘其背后的文化價值。石楠身上堅韌高潔的文人氣質(zhì)和深厚感人的相思韻味,值得人們反復(fù)思考與回味。而晚唐人通過吟詠“石楠”喚起了對盛唐往事的追憶和反思,推動了“石楠”內(nèi)涵的豐富和轉(zhuǎn)變,促進石楠意象生成,使其成為李楊愛情故事中一段獨特的文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