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麗萍

摘要：近幾年高考語文全國卷小說閱讀的命題有意識地轉(zhuǎn)向因文命題的方向，理解把握“這一篇”的文本內(nèi)容成為考查的重點，既往刻板的閱讀方法和解題套路無法適應新高考的要求。在小說閱讀教學中，教師應吃透新課標的理念，重視基礎，堅持文本細讀，并嘗試提升閱讀思維品質(zhì)的教學手段。

關鍵詞：新高考；小說閱讀；命題思路；課程標準；文本細讀

從歷次調(diào)研反饋來看，新高考語文卷中的小說閱讀是大多數(shù)學生應試的難點。無論是客觀題還是主觀題，得分普遍堪憂。尤其是主觀題，以“反套路”的因文命題形式考查，往往讓學生無所適從。教師需要直面學生的困境，尋找教學突破口。本文從新高考小說閱讀考查概況、新高考小說閱讀命題特點以及小說閱讀教學實施策略三個方面來談相關思考。

一、新高考小說閱讀考查概況

（一）選文特征

從歷年考題（全國卷）來看，小說文本有以下特征：（1）選材上，文本大多選擇國內(nèi)外優(yōu)秀文學作品；（2）題材上，多選取人物的日常生活片段；（3）人物塑造上，捕捉人物主要性格特征的某種光彩，展示人物精神的內(nèi)在力量；（4）情節(jié)上，弱化或者內(nèi)隱矛盾沖突，故事平和舒緩；（5）主題上，厚植家國情懷，弘揚時代精神，激勵學生有所擔當、施展抱負。

（二）題型概況

筆者對近五年全國卷小說文本的幾道題進行了梳理，第一題（新高考卷的第一、第二題）以客觀選擇題形式進行考查，主要涉及文本內(nèi)容的分析概括與藝術特色的鑒賞。第一道主觀題基本考查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法或?qū)θ宋镄蜗蟮母爬?，體現(xiàn)“要感受作品藝術形象”的基本要求。如2022年全國甲卷文學類文本以雙文本（小說+紀實作品）構成閱讀材料，其中的第8題要求學生通過抓住文本細節(jié)感受主人公老胡的英雄形象，進而領會長征精神。第二道主觀題的命題形式相對靈活，但也有規(guī)律可循，基本是針對小說文本的特征命題的。比如，海明威的《越野滑雪》采用了“冰山”敘事法，試題要求學生從海明威“冰山理論”的角度結合文本內(nèi)容談情節(jié)安排技巧；廢名的《放猖》以兒童視角寫作放猖的民俗，試題考查學生對該創(chuàng)作特色的探究；馮至的小說《江上》將歷史故事“漁夫拒劍”中“漁夫”的形象做了藝術處理，試題要求考生評價改寫后的藝術效果。從客觀題和主觀題的組合考查來看，題型可以歸納為形象特征分析、技巧作用分析與小說創(chuàng)作規(guī)律探究三大類。相對而言，技巧作用類題型在不斷弱化，尤其是主觀題考查，以探究小說創(chuàng)作規(guī)律為主要命題方向，偏向于因文命題，即基于文本特征而命題。

二、新高考小說閱讀命題特點

（一）關注小說文本的特質(zhì)

面對新高考試卷具有獨特風格的小說文本，認識、把握此文本的特殊性或文本特質(zhì)，對增進小說文本的認識和了解命題意圖，是大有裨益的。

這里的小說文本特質(zhì)，不是一般所言的小說文體的基本特點，而是該文本（或節(jié)選）創(chuàng)作的典型風格及小說的基本構成要素、內(nèi)容主旨的具體呈現(xiàn)及呈現(xiàn)方式的獨特性。這種特質(zhì)，往往能夠給讀者帶來最深刻的閱讀感受和心靈震撼。謹以高考卷或模擬卷中的幾篇選文為例來說明。

1.作品風格鮮明

2020年全國卷Ⅰ現(xiàn)代文閱讀選用了海明威的《越野滑雪》。兩個類似蒙太奇的鏡頭組合令人浮想聯(lián)翩，這是冰山理論的體現(xiàn)，也是命題者的命題用意，在最后一題中有相應考查。2021年“八省聯(lián)考”選用川端康成的《秋雨》，作品滲透了日本小說“物哀之美”的美學傳統(tǒng)?！拔锇А苯朴谥袊诺湮恼撝械摹敖杈笆闱椤被颉耙蚯樵炀啊?，而主觀題最后一題考查了作品的情感氛圍及表達手段。2022年新高考卷Ⅰ馮至的《江上》改寫“漁夫拒劍”的歷史故事，文本形式上屬于故事新編，文本風格上具有“詩化”小說浪漫主義的特點，而主觀題也直接指向作品的文學效果。

2.文本意蘊深刻

黑格爾認為藝術作品不只是用了某種線條、顏色、音調(diào)、文字或其他媒介，而是要顯現(xiàn)出一種內(nèi)在的生氣、情感、靈魂、風骨和精神。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藝術作品的意蘊。新高考小說試題在文本思想性上往往超越時代性與階級性，具有豐厚的審美意義、哲學意義和文化意義。

仍以馮至的《江上》為例。作家立足抗戰(zhàn)時代背景新編歷史故事，其中漁夫由“義士”到“漁人”的形象重塑富有新意，也極具深意。伍子胥與漁夫，同在一個江上，卻處于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痛苦孤憤，深浸于血海深仇里；一個閑散柔情，疏散于清淡云水鄉(xiāng)。這隱喻了兩種不同的生命姿態(tài)，最終作為“普通人”的漁夫讓伍子胥對自身的使命有了更深的理解。作品創(chuàng)作于1942—1943年，馮至筆下的伍子胥，將“漁夫”視為“永久難忘的朋友”，同樣隱喻著動蕩年代進步知識分子與勞動人民的親和。這樣的藝術處理獨具匠心，呈現(xiàn)了不盡的藝術魅力，最后一題考查這種改寫所帶來的文學效果。

3.敘事技巧獨特

綜合來看，試題的選文敘事技巧獨特。田洪波的《喀秋莎》結尾處安德烈的顫動一跪，讓讀者心靈深深震動，試題也考查了這一悲劇結尾的藝術效果。趙長天的《天囂》聚焦“渴”字精巧謀篇，讓讀者對情節(jié)間的關系、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作品內(nèi)涵都有了更完整、精準的認識，命題意圖也指向該文本“特質(zhì)”。蕭紅《呼蘭河傳》節(jié)選的第2題是“分析本文敘述上的特征”，命題用意之一正是以兒童視角來呈現(xiàn)人情冷暖。當然，完整地理解該題還不止于此，還有諸如本文的敘述順序、敘事風格等。同時，蕭紅《呼蘭河傳》的節(jié)選的特質(zhì)之二，是文章以較大篇幅描述“馮歪嘴子”，作者殘存的一點希望和所有的無望正源于此。只可惜是節(jié)選，未能深入考查。帕烏斯托夫斯基的《雪》也是一篇風格迥異的文章，各種敘事技巧的得當運用和環(huán)境的渲染使小說結構緊湊，意趣盎然。

可見，小說的內(nèi)容、技巧，三要素或三要素之外，大到文本主題，小到一個物象，都可以作為考查點，考查形式多變而靈活。從命題而言，這屬于學業(yè)質(zhì)量水平的第4、第5層次，因而文本的特質(zhì)也自然成為小說閱讀命題的重點。

（二）重視作品內(nèi)容的理解

黑格爾在《美學》第二卷中提出并集中論述了藝術類型說。他一貫主張決定不同藝術類型特點的不是形式而是內(nèi)容，有什么樣的理念內(nèi)容，就有什么樣的理念與形式結合的方式，也就是說，內(nèi)容本身決定了與之相應的表現(xiàn)形式。

從全國卷近幾年小說閱讀考查來看，文本內(nèi)容理解與藝術特色鑒賞是必考題型。但無論客觀題還是主觀題，都不會對兩者進行孤立考查，其本質(zhì)仍是考查對內(nèi)容的理解。其中，鑒賞知識的考查主要體現(xiàn)在客觀題中，學生需要借助鑒賞知識去理解和辨析文本內(nèi)容。閱讀能力不強的學生，客觀題得分往往不盡如人意。而兩道主觀題，命題者常根據(jù)文章本身典型寫作特點命題，要求學生結合文本探究小說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以此考查學生是否真正讀懂“這一篇”，而非考查是否掌握套路或模式。比如，2021年“八省聯(lián)考”中“先寫身裹山茶花和服女孩，再寫律子的和服暗示什么”；2022年新高考卷Ⅰ中“伍子胥思緒隨江行所見所感逐步開展”，都在考查學生在鑒賞中對作品情感、形象的理解。也有對文章整體評價進行考查，比如“‘故事與‘新編‘科幻與‘現(xiàn)實‘歷史與‘現(xiàn)實敘事藝術的評析”“冰山理論在文章中的具體呈現(xiàn)”“以‘新世說為題評論《國文教員》”等。但這也并非對學生專業(yè)文學理論知識的考查，而是要求學生能結合文本具體內(nèi)容對其作出闡釋或評價，重在考查他們的閱讀與鑒賞水平。

（三）注重思維品質(zhì)的考查

試題命制在穩(wěn)定的基礎上體現(xiàn)了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命制的新題型尤其注重對學生思維能力的考查?！妒T陣》講述了一個“王木匠講故事”的故事，復雜的敘事結構考查思維的靈活性。在材料選擇上，文學類閱讀也會涉及跨文本比較閱讀，將一個文本與另一經(jīng)典文本的某個寫作特點進行關聯(lián)或比較，考查學生思維的深度與廣度。2021年新高考卷Ⅱ選了兩則文本，《放猖》與《莫須有先生教國語》，題目要求學生談文本一是如何實踐文本二中“能懂得小孩子的歡喜”這一文學主張的。文本一緊扣“放猖”習俗，以兒童視角展現(xiàn)了兒童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文本二談的是教小孩寫作就是要“懂得小孩的歡喜”，即“自己是一個孩子”的道理。命題將兩個文本進行關聯(lián)，設問邏輯性更強。學生首先要讀懂文本二中的寫作觀，并理清與文本一的關系，通過文本二的觀點去感受評析文本一中兒童的行為、語言、心理與天性。這樣的測評方式下，機械刷題是無用的，而應加強對學生思維能力的培養(yǎng)。

也有試題嘗試開放命題，考查學生的認知水平與創(chuàng)新思維。課程標準也強調(diào)了測評題目“以具體情境為載體”“設置典型任務”“測試形式要創(chuàng)新，多設置主觀性、開放性的題目”的命題原則，鼓勵學生有所發(fā)揮和創(chuàng)造，“以展示其多樣化的語文素養(yǎng)”。2022年新高考卷Ⅰ文學類文本第8題正是對這一考查要求的具體體現(xiàn)。試題要求學生比較“漁夫拒劍”兩個不同版本的文學效果。本題設問方式開放，重在引導學生根據(jù)閱讀經(jīng)驗及審美情趣，對作品的藝術形象和價值有獨到的感悟與理解。本題的具體情境是有針對性的問題情境，集中于漁夫由“義士”到“普通人”身份的轉(zhuǎn)變，要求學生跳出思維定式，對典型任務進行個性化解讀與創(chuàng)造性探究，突出對考生思維品質(zhì)的考查。此外，筆者認為以《江上》為文學閱讀材料也有其不足之處，一是文本截取了原著九個章節(jié)中的一節(jié)，二是學生日常生活與作品時空距離遙遠，大多數(shù)學生的真實閱讀感受較難與作品有共鳴，那么，命題導向中的“個人體驗情境”，即在文學閱讀中產(chǎn)生豐富的情感的測評要求則較難實現(xiàn)。盡管如此，試題命制關心核心素養(yǎng)中的思維品質(zhì)，降低套路答題得分收益的導向還是鮮明的。

綜上，新高考語文小說閱讀改變了傳統(tǒng)固化的命題形式，每年的小說試題常考常新，將來也可能出現(xiàn)更靈活開放的試題。比如以微寫作的方式考查閱讀理解；鑒賞評價方面，可以要求學生給小說補寫一個結尾并闡釋原因，推斷某個情節(jié)或人物出現(xiàn)的合理性等。只要是能對學生閱讀素養(yǎng)和思維品質(zhì)進行考查的題型，都有可能出現(xiàn)在新高考試卷中。

三、小說閱讀教學的實施策略

基于新高考小說閱讀命題思路的變化，筆者認為，教師要轉(zhuǎn)變觀念，從囿于傳統(tǒng)應試的教學模式中走出來，致力于更有效的閱讀教學。小說閱讀教學，可以采用以下基本策略：

（一）以課程標準引導教學方式轉(zhuǎn)變，回歸教材，重視基礎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中明確提出：“能欣賞、鑒別和評價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作品，具有正確的價值觀、審美情趣和審美品位?！笨梢?，能讀出不同作品的獨特風格，是對學生閱讀能力的基本要求。我們在進行小說閱讀教學時，要用課標的理念進行教學，從單純重視內(nèi)容轉(zhuǎn)向重視形式和內(nèi)容的結合。

新高考中，試題考點或材料關聯(lián)教材內(nèi)容在各類測評板塊中都有所呈現(xiàn)，可見，基礎性評價維度在高考中的體現(xiàn)。以小說閱讀中敘事藝術的敘事視角為例。學生對“敘事視角”這一概念其實并不陌生，初高中語文教材中可以找到許多案例。《祝?！分校拔摇弊鳛榈谝蝗朔Q有特定作用；在局部，我又有參與者的作用。《孔乙己》中，“我”作為旁觀者有特定作用，看客視角下的人物相比直接去寫人物，其藝術效果迥然不同；而作品主題也因為由“我”這樣一個最底層的小伙計敘述更顯深刻。教師可以讓學生思考小說從孔乙己的視角來寫作的特點，比較兩者效果的差異?！读主煊襁M賈府》是“林黛玉”眼中的賈府，作為“客人”的敘述者的感知具有局限性，因而，作品留下一些未言說的空白，是其有限敘事的效果。教學時，也可讓學生分析：如果讓寶玉來介紹賈府或以劉姥姥的視角來看賈府，有何不同。教師應扎實回歸教材，以新課標的理念用好教材，在日常的閱讀教學中夯實學生的基礎，提升其閱讀能力。

（二）始終堅持文本細讀，進行閱讀思維訓練

受考試時間和命題測評的限制，文本往往需要刪改。刪改后的文本，語言更凝練、信息更密集，只憑粗讀或略讀往往無法真正讀懂。因此，高質(zhì)量的閱讀訓練應該從日常的文本細讀開始，學生只有習慣了細讀，才能提高閱讀思維品質(zhì)。

文本細讀，從微觀層面上來說，包括關注作品發(fā)展的情節(jié)、描寫中的細節(jié)，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以及敘事之外的抒情、議論等。以關注作品創(chuàng)作背景對閱讀理解的重要性為例。閱讀馮至的《江上》，學生如若忽視了創(chuàng)作于1942—1943年的創(chuàng)作背景，或許會有“放棄報仇，歸隱山林”的誤讀；閱讀林斤瀾的《表妹》，倘若無視作品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可能會把“表姐撲過去搶著洗衣服”的勞動細節(jié)理解為“拜金主義”的不良做派。以上案例，都可以體現(xiàn)細讀文本對理解作品內(nèi)涵的重要性。

盡管我們一直倡導文本細讀，但整體上學生的細讀水平并不高，其中重要的原因在于閱讀方法落后和缺乏閱讀思維訓練。文本分析如果始終局限于對對象的感想，停留在事物的表象，便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分析。文學批評家馬歇雷提出，真正的分析不應局限于對象之內(nèi)，解釋那些已經(jīng)被說出的東西；分析應該正視對象之中的沉默、否認及抵御。真正的細讀是去發(fā)現(xiàn)文本中的不完整和矛盾之處，且作品的意蘊也往往存在著深刻的矛盾。以《老人與?！窞槔髌氛宫F(xiàn)了“人可以被消滅，但不可以被打敗”的硬漢精神，但大馬林魚骨架像垃圾一樣被浪潮卷走并將最終消失的結尾，同樣令人深思，這也不免讓人感到人類的渺小——當搏斗已然成為一段歷史，其價值又有幾人能理解呢？對人的自我價值的肯定和懷疑交織于作品意蘊之中，是《老人與?！酚篮闼囆g價值的呈現(xiàn)。倘若缺乏一定的思維品質(zhì)，學生無法從統(tǒng)一的認知中尋找差異和矛盾并提出新的問題，閱讀就只能淺嘗輒止。某種意義上，學生閱讀深淺不一，與其閱讀思維有關，這就啟示教師在教學時要進行一定的閱讀思維訓練。

過往的閱讀教學中，理解和考查常常千篇一律，談到小說，就是“三要素”或“四循環(huán)”，閱讀教學尤其是高三復習變得機械而刻板。而現(xiàn)在，新高考的考查理念與形式正在變革，教師和學生都應積極適應這種變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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