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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迷宮與重塑時代

2021-01-13 00:50周榮
文藝論壇 2021年6期
關鍵詞:象征整體性

周榮

摘 要:《石牢》對歷史的敘寫從鐵西/局部放大到社會/整體,將階層遭遇、地域經(jīng)驗整合進歷史轉(zhuǎn)型中的時代經(jīng)驗,以象征性的文體形式書寫關于九十年代整體性的“歷史寓言”。小說用寺廟中四個人的博弈,隱喻了全新時空、社會規(guī)則制約下的集體心理、情感、行為方式的改變,一面是對八十年代的無比懷念,一面是在新時代中迅速大顯身手;一面是叢林法則中蘊藏的勃勃生機,一面是多方博弈下的險象環(huán)生;一面是時代向個人敞開的無限可能,一面是欲望之下隨處可能的無底深淵;在寺廟、槍、佛像等構成的抽象空間里,賦予各色人物、行為、動因以概括性的意義,將九十年代社會秩序的重構、權力的重組、精神底色的構成,嵌入看似離奇的文本迷宮中,以富有沖擊力的敘事形式整體性地把握九十年代,從而形成了具有歷史感的“時代文本”特質(zhì)。

關鍵詞:《石牢》;九十年代;時代文本;整體性;象征

試圖歸納或概括《石牢》的故事情節(jié)、人物形象與思想傾向幾乎是不可能的。小說淡化背景,情節(jié)離奇,人物性格模糊,具有強烈的象征和寓言色彩,故事結構和情節(jié)推進借鑒了懸疑小說和犯罪小說的手法。在一個由寺廟改造而成的、幾乎與世隔絕的空間里,自稱叫楊樹、李德武、孫程、潘宇的四個人“偶然”而又“必然”地聚集到一起,每個人都有一段驚心動魄而又不可言說的過往經(jīng)歷,大家各有其因、各懷心事來到此地。只有外面有車來接人,他們才有機會逃離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四個人為了各自的人身安全,也為了爭取獲得離開的機會,展開了博弈:有的人用假名字掩蓋過往經(jīng)歷,有的人移花接木試圖誤導他人,更有莫名暴力元素介入。小說情節(jié)的峰回路轉(zhuǎn)和充滿象征意味的敘事方式,極大地激發(fā)著讀者的想象力,帶來一種余華所言的“短篇小說猶如鋒利的刀片,閱讀的過程就像是撫摸刀刃的過程,而且是用神經(jīng)和情感去撫摸,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經(jīng)和情感上留下了永久的劃痕”①般的體驗。緊張懸疑的情節(jié)“逼迫”讀者穿透錯綜復雜、虛虛實實的謎團,猜測并破解文本的敘事密碼,在不斷出現(xiàn)的突發(fā)狀況前重新規(guī)劃“解題”思路;神秘離奇的開頭、開放式的結尾,更為讀者想象力的馳騁提供了無限的空間。毫無疑問,這是一部“燒腦”的小說,將其視為向先鋒文學致敬之作未免刻意,但先鋒文學的基因與不安分的敘事意圖確實構成了這部小說的底色,也是班宇寫作一直以來的特質(zhì)。

《石牢》通篇散發(fā)著班宇小說的特有調(diào)性——冷峻、疏離、奇崛、懸疑,甚至將這種調(diào)性推向極致。由此可能引發(fā)如下疑問:這樣一個高度風格化的文本如果不是置于班宇寫作的譜系和路徑中,那些并不熟悉班宇寫作的讀者是否能夠自由地進出文本,提煉主旨要義?如果在閱讀開始前不將小說主題創(chuàng)作的指向拋出——《石牢》是為新銳文學刊物《鯉·我去二年》的“九十年代”專題創(chuàng)作的一篇“命題作文”,而僅僅在文本效果客觀呈現(xiàn)的層面上加以判斷,作品的文學性是否還經(jīng)得住嚴格的質(zhì)詢與闡述?而問題的另一面則是,試圖將文本解讀的路徑設定在固定軌道,尤其是作者的常規(guī)軌道,不免陷入先入為主、畫地為牢,甚至是保守、陳舊、狹隘的認知局限中;文學意義的生成也并非依賴于寫作的前提及背景等客觀因素,而是文本、時間與闡釋之間漫長發(fā)酵的綜合作用。所以,當我?guī)е^往閱讀班宇小說所積累的既定印象,沿著熟悉的文學史路徑,盤旋迂回于文本中時,即被迎面而來的那種既陌生又新鮮、既生猛又詭譎的敘事風格,遣詞用句間閃爍的曖昧的鋒利、智性的野心所深深吸引。“越軌的筆致”、奇崛的故事、反常規(guī)文體,以及飽滿多維的思想張力,在猝不及防地粉碎一種閱讀期待的同時,也激起拆解文本“迷宮”的無限沖動。閱讀過程中,我下意識地將之與班宇其他的小說加以聯(lián)系,并放置于一起比較,試圖找出其間的一脈相承或內(nèi)在關聯(lián);而文本所呈現(xiàn)的象征性與寓言性又時刻提醒我,這是一部“旁逸斜出”之作,區(qū)別于作者擅長并為讀者所熟知的“鐵西故事”,小說試圖把對歷史與時代的關注從鐵西/局部放大到社會/整體,將階層遭遇、地域經(jīng)驗整合進歷史轉(zhuǎn)型中的時代經(jīng)驗,敘寫一個關于九十年代整體性的“歷史寓言”。

班宇的“走紅”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從憑借《打你總在下雨天——工人村藍調(diào)故事集》獲得“豆瓣閱讀”征文大賽喜劇故事組的首獎,到轉(zhuǎn)戰(zhàn)純文學寫作,繼而成為各大文學刊物的???,再到頻頻獲得各類文學獎項,其間只用了三四年時間。這份成績單分量十足,奪目耀眼。2018年11月,小說集《冬泳》出版,獲得文壇和大眾的認可;2020年5月,第二本小說集《逍遙游》出版。兩本小說集體量均勻,都收錄了七部中短篇小說;每本小說集的主題也相對鮮明集中,基本代表了班宇小說寫作的兩個美學面向。

小說集《冬泳》收錄了《盤錦豹子》《工人村》《槍墓》《空中道路》《梯形斜陽》《肅殺》《冬泳》。這些作品呈現(xiàn)出統(tǒng)一的故事取材和敘事基調(diào),都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社會轉(zhuǎn)型期東北重工業(yè)急劇衰落、工人被迫下崗的社會現(xiàn)實為背景,歷史的合理性與必然性被放置在個體命運的無底深淵前反思與審視,個體被時代裹挾前行,但時代從不提供答案。在一個個悲涼的故事中,老沈陽、老鐵西的陳年往事從塵封已久的檔案中“浮出地表”,時代改弦易轍的冷酷,命不由己的絕望,精神解體的迷惘,家園離散的彷徨,猶如東北寒冬凜冽蕭瑟的天氣,盡在其中。

最初班宇對沈陽和鐵西工業(yè)區(qū)的書寫只是緣于自己生活在鐵西,“從自己最熟悉的工人村開始寫起”;但“東北敘事”成為文壇和學界的熱點,雖然不能忽視幾位東北籍青年作家雙雪濤、班宇、鄭執(zhí)、賈行家、趙松等——他們的研究者也命名為“新東北作家群”②——集體出場所形成的轟動效應,但更深層的原因是“陌生”——東北經(jīng)驗之于新世紀,之于整體,之于文學史,是一種“陌生”或者說被遮蔽的經(jīng)驗。不同于新中國成立后,基于東北領先于全國的工業(yè)發(fā)展水平,社會主義國家史、工業(yè)史及社會主義文藝經(jīng)由東北經(jīng)驗形塑起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感性形象和政治認同,九十年代后的東北經(jīng)驗在文學史中是缺席的,東北形象在社會話語中是奇觀化的,東北的衰落與南方沿海的繁盛是不相稱的。這中間隔著的歷史鴻溝是九十年代。九十年代也是班宇這代作家感性經(jīng)驗形成的年代。

無論是對一種文學現(xiàn)象的概括,還是對作家群體的命名,“東北”都不單單是,也不應該是地域性或地方性的概念?!皷|北”在當下所生成的文學有效性,一方面源于經(jīng)由多種形式的“話語”演繹,“東北”由盛及衰的劇變,以及其言說空間所勾連的歷史鏈條上的兩個時代、兩種政治話語,已經(jīng)具有某種政治“典型”與批判的意味;另一方面也基于九十年代以來純文學中“個人寫作”“小敘事”的泛濫所積累的審美疲勞,這些書寫東北“創(chuàng)傷經(jīng)驗”的作品重新建立起文學與現(xiàn)實互動、文學關切現(xiàn)實的通路,開辟了文學激活歷史想象的新向度。地方性的東北經(jīng)驗是作為整體經(jīng)驗的一部分而存在的,東北歷史是九十年代歷史的一部分,甚至因其斷裂的形式而具有某種歷史節(jié)點的意味。因此,與其說是雙雪濤、班宇、鄭執(zhí)的“東北敘事”引發(fā)了集體關注,不如說是經(jīng)過三十年的歷史實踐,尤其在階層固化、社會內(nèi)卷、集體焦慮等新問題不斷滋生的時候,需要以文學的名義對歷史經(jīng)驗進行一次反思與清理。文學是歷史最后的隱喻,把東北敘事補充到九十年代以來的文學敘事中,有可能更充分地釋放文學與歷史互為鏡像的張力,在文學與歷史的曖昧之間捕捉全息的時代景觀。

如果說小說集《冬泳》是以“子一代”的視角回望“父一代”的命運,那么小說集《逍遙游》中的七個故事則回到當下,敘事重點也從“老鐵西”“父一代”的生活轉(zhuǎn)移到“新鐵西”“子一代”的生活和情感狀態(tài)。此時,曾經(jīng)作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生活方式樣板的工人村③已衰敗不堪,當年的179棟三層紅磚房只剩下32棟,或被改造為懷舊復古風的博物館和商業(yè)場所,或淪為灰色產(chǎn)業(yè)的棲身地。經(jīng)過九十年代以來的一輪輪改造、動遷,曾經(jīng)的“東方魯爾”已經(jīng)是聯(lián)合國評定的“全球宜居示范區(qū)”,都市景觀鱗次櫛比,各種消費場所沿街林立,已經(jīng)是一幅后工業(yè)時代的景象。發(fā)生在這里的故事,已經(jīng)不是關于下崗、失業(yè)、暴力、生存,而是都市青年人的情感迷惘與生活碎片——這是“80后”寫作的普遍主題,也是九十年代以來的真實生活景觀?!抖尽贰跺羞b游》兩部小說集在兩代人的兩種生活境遇對比中,留下了鐵西“前世”與“今生”的印記,以及橫亙又貫穿在“前世”與“今生”之間的九十年代的那場變革?!抖尽分欣翔F西的解體與離散時刻,已經(jīng)醞釀著《逍遙游》中新鐵西的都市風景與精神癥候。因此,只有回到那個歷史轉(zhuǎn)折的漩渦中,才能充分打開兩部小說集的對讀空間;只有在鐵西“前世”與“今生”互為鏡像的參照中,才能理解、反思九十年代以及那場變革的復雜性。

所以,《石牢》是班宇小說中重要且必要的一環(huán),他要“走出”鐵西,走出東北,走向時代的縱深處,為時代賦形。即便沒有《鯉》的邀約,這個故事也應該早已存在于班宇的心中。

“時代文本”④,讀完《石牢》,腦子里不由自主閃現(xiàn)出這個詞匯。在我的認知和設定中,“時代文本”是為每個時代提供新的文學命題、價值坐標、思想動力、美學示范的典范性文本?!皶r代文本”既包括那些矗立在每個文學時代開端處的紀念碑式的文本,如《文學改良芻議》與《阿Q正傳》之于五四新文學,《講話》與《小二黑結婚》之于延安文學,“三個崛起”與《回答》之于新時期文學,也包括那些建構、改寫或顛覆了關于時代、歷史的整體認知的文本,如《狂人自己》《現(xiàn)實一種》等。這些文本的存在不是作為一般意義上的文學作品,而是開啟了一個時代的文學風尚,刷新了僵化而陳腐的美學經(jīng)驗與認知方式,展現(xiàn)出文學探索新的可能。

把當代歷史七十年,用一種粗線條的方法劃分為兩個時期,以九十年代為分水嶺,前四十年為一個時期,后三十年為一個時期;九十年代是前四十年革命勢能的終結者,也是后三十年消費主義的開啟者。無論是于社會史,還是于文學史,九十年代都是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時間節(jié)點。可以想見,《鯉》將“九十年代”直接作為專題的名字,其中已然包含了從歷史化的角度審視并整體性把握一個時代的要義。在短篇的容量里實現(xiàn)為時代賦形這樣宏大的命題,寫實性的敘事技法顯然沒有優(yōu)勢?!妒巍愤x擇用象征性的敘事書寫對九十年代的整體性認知,作者不再依賴于具體的空間、人物、命運,而是在抽象的空間里,賦予各色人物、行為、動因以概括性的意義,將九十年代社會秩序的重構、權力的重組、精神底色的構成,嵌入看似離奇的文本迷宮中。在這個意義上,《石牢》具有“時代文本”的特質(zhì):以富有沖擊力的敘事形式整體性把握時代。

限于篇幅和主題,《石牢》在敘事上使用“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技法,故事整體只呈現(xiàn)出“輪廓”,暗黑與權謀、機會與野心相交織,每個人都猶如野獸,伺機而動——這又何嘗不是時代的“輪廓”?而情節(jié)的細微處和獨特的意象中又被填充了豐富的意義,如廟、槍、佛像、語言等,從而形成了文本強烈的象征性和隱喻性。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幾乎要被人遺忘”的,由荒廢的寺廟修繕改造而成的封閉區(qū)域。寺廟對文本的走向至關重要,不禁令人想到《巴黎圣母院》《羅生門》《受戒》,甚至魯鎮(zhèn)年終的大典,“致敬盡禮,迎接福神”。無論是東方的寺廟,還是西方的教堂,都是關乎信仰、理想、意義、秩序、終極等的精神性場所。天地玄黃綱常失序之際,寺廟(或教堂)成為藝術家偏愛的場所,成為人性的試煉場,重新檢視既往的觀念、秩序、信仰。巴黎圣母院、庵趙莊的荸薺庵、京都的羅生門重新定義了生與死、愛與自由、正義與邪惡、真理與真相。《石牢》中的寺廟“有一段時間,香火很旺,很多人過來朝拜”——暗合八十年代的集體精神動態(tài),一個“相信未來”的年代。因為莫名的緣故,寺廟“幾乎要被人遺忘”,“也隨之荒廢”。歷史的轉(zhuǎn)折、時代的更迭,急遽而干脆,改頭換面也僅在一夜之間。楊樹——一個沒人知道從哪里來的人,重新修繕了寺廟,占有了寺廟,自然也成為新的權力者。作為寺廟的新管理者,也是新權力者,楊樹“從哪里來”已不重要,但手里的槍——而不是信仰、理想等形而上存在——足以保證他成為新秩序的制定者和捍衛(wèi)者。槍“就斜在佛像邊上”,于是槍與廟、佛像,奇妙而反諷地組合,暴力工具借用合法性空間,重構了新的空間秩序和游戲規(guī)則。至此,寺廟與槍的濃烈象征意味已經(jīng)呼之欲出,兩者的結合是時代的化身,也是“石牢”。如果繼續(xù)追問,這是物質(zhì)的“石牢”還是精神的“石牢”,抑或兩者都是?

小說中的寺廟(或者說石牢),既是又不是隔絕、封閉的空間,它有著清晰的歷史淵源與譜系,但“破敗”后又被重新修繕——正如九十年代通過與八十年代的斷裂,建立了一套全新的社會規(guī)則話語。而寺廟中四個人的“人設”也各有不同。他們都曾經(jīng)有各自的生活,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來到此地,必須在寺廟中開始新的“游戲”,應對各種突發(fā)狀況,四個人都有出去的可能,但又都隨時可能喪命。毫無疑問,楊樹是掌握著話語權的規(guī)則制定者,其余三人或者跟隨或者聽從他的管理。李德武曾經(jīng)“還是神槍手,但有一次走火,犯了點錯誤”,所以“見槍就怕”,但還“惦記著槍”——“那種聲音,你聽過一次,就想聽第二次”,于是在修繕后的寺廟中住下來。作為楊樹的跟隨者,曾經(jīng)擁有話語權的李德武渴望東山再起,再次搭上時代的快車,但終究只能成為利益爭斗的犧牲品。新游戲的洗牌總要伴隨舊勢力的出局。潘宇和孫程是新游戲、新規(guī)則的適應者,也是贏家。在熟悉并掌握了新的游戲規(guī)則后,潘宇和孫程都改頭換面,在新時代里開始新的生活,至于到底誰是潘宇誰是孫程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都甩掉了過去的歷史,告別“涂滿詞語的石墻”——“語言、建設、暴力、道路、斗爭、忘卻、原諒”——“輕松地活下去”。班宇也甩掉了鐵西、下崗的橋段,全景打量一個龐雜蓬勃的時代,畢竟九十年代除了下崗,還有無數(shù)人爭先恐后的“下?!?有人在為“鐵飯碗”不穩(wěn)而發(fā)愁,也有人千方百計打破“鐵飯碗”。《石牢》用四個人的博弈,隱喻了全新時空、社會規(guī)則制約下的集體心理、情感、行為方式的改變:一面是對八十年代的無比懷念,一面是在新時代中迅速大顯身手;一面是叢林法則中蘊藏的勃勃生機,一面是多方博弈下的險象環(huán)生;一面是時代向個人敞開的無限可能,一面是欲望之下隨處可能的無底深淵。與石牢、救贖、囚禁既相悖又合理的一對意象,抽象而貼切地將轉(zhuǎn)折時代的復雜特質(zhì)——希望與失望、恐怖與慰藉、冷酷與溫暖、荒誕與真實、暴力與柔弱——勾勒得驚心動魄。

八十年前的一個夜晚,默爾索臨刑前冷靜地拒絕了上帝,拒絕神父,他如此冷靜而又熱烈,冷冷地看著荒謬的世界:

我筋疲力盡,撲倒在床上。我認為我是睡著了,因為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滿天星光酒落在我臉上。田野上萬簌作響,直傳到我耳際。夜的氣味,土地的氣味,海水的氣味,使我兩鬢生涼。這夏夜奇妙的安靜像潮水一樣浸透了我的全身。這時,黑夜將盡,汽笛鳴叫起來了,它宣告著世人將開始新的行程,他們要去的天地從此與我永遠無關痛癢。

……

好像剛才這場怒火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樣,現(xiàn)在我面對著這個充滿了星光與默示的夜,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了我的心扉。我體驗到這個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愛融洽,覺得自己過去曾經(jīng)是幸福的,現(xiàn)在仍然是幸福的。為了善始善終,功德圓滿,為了不感到自己屬于另類,我期望處決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來看熱鬧,他們都向我發(fā)出仇恨的叫喊聲。⑤

一個熱愛生活、熱愛世界的“局外人”終于在時代秩序的絞殺下徹底“出局”了,以死祭奠世界與時代。

八十年后,在逃離石牢的前夜:

……我找到了一種與自己相處的合理方式,即也如枯草一般,一分為二,平行存在。一部分在外部更大的迷宮,不斷游蕩,躲避障礙,孤零零的身影,隨著地勢起伏若現(xiàn),我成為我自己的旁觀者;另一部分待在石屋內(nèi),從未離開,無聲靜坐,或者用刀在墻上寫字,一個詞語覆蓋在另一個詞語上面。⑥

這段冷靜抒情的文字可能是一個浴火重生者暫時的精神陣痛,抑或是告別歷史前的自我埋葬。此時房間外,“大地波動的聲音,由遠及近,再次滾滾而來,仿佛一列火車正在鉆出地殼,駛入灰暗的天光之中”。一個全新的時代迎面而來,召喚著你“入局”,躍身其中,不容得太多的回憶與傷感。而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已經(jīng)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九十年代以后的文學中,可能是邱華棟小說中野心勃勃的城市外來者、“時裝人”“電話人”,也可能是“失敗者”陳金芳、涂自強,還可能是班宇那些東北往事中的下崗工人和“子一代”青年人。

注 釋:

①余華:《伊恩·麥克尤恩后遺癥》,《作家》2008年8月號。

②黃平:《“新東北作家群”論綱》,《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1期。

③班宇小說《工人村》再現(xiàn)了鐵西工人村的歷史和變化。選自《冬泳》,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8年版。

④請允許在此稍作解釋,在筆者有限的閱讀中并沒有見到過這樣一個專屬詞匯,也無法確定是否已經(jīng)被批評家所使用,或者在文學理論經(jīng)典著作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如果很巧合,這個詞匯早已是經(jīng)典性學術術語,并被賦予豐富而明確的所指,那么,本文此處所使用的這個詞匯,僅僅用于表達自己對文學作品及文學史現(xiàn)象的某些理解,而非借用或引用他人。

⑤[法]加繆著,柳鳴九、丁世中譯:《局外人》,浙江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第76頁。

⑥班宇:《石牢》,摘自《鯉·我去二○○○年》,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9年版,第113頁。

*本文作者系遼寧省作協(xié)特聘評論家,文章系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重點項目“新世紀遼寧青年作家群落研究”(項目編號:L20AZW00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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