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
摘要 修昔底德《伯史》中大量運用演說辭的手法在將演說應用到歷史作品的傳統(tǒng)中是體現(xiàn)十分突出的。本文試圖從《伯史》的原文、修昔底德求真治史風格、歷史學家的大量引用中可以初步探析《伯史》演說辭的真實性。
關鍵詞 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 演說辭 真實性
修昔底德《伯史》中的演說是書中精華,是作者著史時精心記錄下來的。流傳下來的古希臘演說既是我們研究古希臘的各方面的重要史料,又是文藝作品,應當受到重視。究竟依據(jù)何種演說分類來編列出《伯史》演說辭目錄,魯斯查納特(Luschnat)提供了修昔底德著作中的一個詳盡的演說辭分類圖表。魯斯查納特首先清楚明白地詳述了41個演說辭目錄,這是一種早期的看法。然后他提出自己看法,介紹了60多個這樣的口頭演說的單元,但魯斯查納特只打算把他的這種分類作為修昔底德若干不同演說辭的一種詳細說明,而不是演說辭本身非常明確的目錄。就目前國外史學界對修昔底德演說辭目錄索引做了比較詳細,相對準確介紹的學者應是斯達特(Stadter)。而斯達特本人承認,他的編目不可能是包羅萬象的,有許多條目若按演說辭和敘述兩者區(qū)別的客觀條件來看,當不屬演說辭名錄下。但斯達特還是搜集整理所有這樣的例子,在這些例子中只要是人們所說的,則通通編入演說辭條目中,但排除了簡短的敘述性陳述。結(jié)果,包括密提林對話在內(nèi),斯達特列出52個直接演說,85個間接演說,以及直接和間接演說相結(jié)合的三個演說,共141個演說。
演說辭在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以下簡稱《伯史》)中約占1/4篇幅,是其作品的特色。將演說應用到歷史作品的傳統(tǒng)中,修昔底德演說辭的運用體現(xiàn)十分突出。這種特色鮮明的寫作方法引起了國外學者的爭論和分歧。如理查德(Richard)、克來維爾豪斯·杰布(Claverhouse Jebb)、約翰·麥考姆·米切特(JohnMalcolmMitched)和吉格(Jeager)都認為,演說辭再現(xiàn)了公元前五世紀希臘社會的真實面貌,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體現(xiàn)了修昔底德的思想,為后人留下了珍貴的史料和啟示。持不同意見的學者羅吉(Rokeah)博士認為,演說辭只是修昔底德作品的點綴,是修昔底德杜撰編造的,以使其歷史更易閱讀或者顯示歷史事件中演說者的性格特征。他甚至認為修昔底德演說辭是色彩極濃的文學作品,以炫耀的詞藻來吸引觀眾。
縱覽修昔底德《伯史》演說辭目錄,學者紛紛提出疑問的是,修昔底德為何在其著作中包括了如此之多的演說辭,至今并未達成一致。如湯普遜就認為:“修昔底德采用這些演說辭的目的何在,我們還理解不到。當他正在平靜地敘述事件時,突然叫伯里克利發(fā)表講話,我們不明白他實際上所說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作者有意造成這樣印象的意圖是什么。修昔底德只是令其記述適合于人物和環(huán)境,此外并無其他?!保≒45)湯普森的觀點代表了一部分學者的看法,甚而至于有的學者認為《伯史》中演說辭是修昔底德著史的缺陷之所在,演說辭不僅割裂其陳述歷史的連貫性和整體性,而且也戕害了修昔底德真實、精確、客觀的治史風格。并認為這些演說辭涵蓋的只是修昔底德自己的言詞,是一種高度的修昔底德的個人風格,沒有一個古代希臘演講者利用其中任何一個演說辭在論壇上演講過。因此,演說辭虛構(gòu)特性與修昔底德客觀治史風格形成鮮明對比。而其他很多學者,尤其近年來國外研究成果表明,認為修昔底德演說辭是虛構(gòu)的看法是不正確的,《伯史》中大量演說辭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也是恰當合理的。
在分析演說辭存在的原因之前,我們首先探討演說辭是否具有真實性、史實性的問題,這事實上也關涉到了修昔底德整部著作真實客觀的基礎。試想如果141個演說辭都不具備一定程度的可信性,那么修昔底德整部著作的真實性也就蕩然無存了。由于條件所限,我們不可能通過原始考古資料一一核實,每個演說的真實性、精確性,但是經(jīng)過分析推理,修昔底德著作中的演說辭還是有一定的真實性的。
首先從《伯史》的原文中,可以看出修昔底德力求演說辭準確真實。在《伯史》第一卷第一章有這樣兩段原文:“在這部歷史著作中,我利用了一些現(xiàn)成的演說辭,有些是在戰(zhàn)爭前發(fā)表的;有些是在戰(zhàn)爭中發(fā)表的。我親自聽到的演說辭中的原詞原句,我很難記得了,從各種渠道告訴我的人也有同樣的困難。所以我的方法是這樣的:一方面盡量保持講話人的實際所講話的大意;同時使演說者說出我認為每個場合所要求他說出的話語來?!倍顷P于戰(zhàn)爭事件的敘述,我確定了一個原則:不要偶然聽到一個故事就寫下來,甚至也不單憑自己的一般印象作為根據(jù);我所描述的事件,不是我親自看見的,就是我從那些親自看見這些事情的人那里聽到的,經(jīng)過我仔細考核過了的。就是這樣,真理還是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不同的目擊者對于同一個事件,有不同的說法,由于他們或者偏袒這一邊,或者偏袒那一邊,或者由于記憶的不完全。我們這部歷史著作很可能讀起來不引人入勝,因為書中缺少虛構(gòu)的故事。修昔底德有關演說辭及記述事件原則兩段話,尤其是第一段有關演說辭的引文必須與隨后正文有關實際行動的言詞一同來注解,至少字面上二者有許多相類似的地方。然而闡述上述原文的問題仍舊集中在如何理解?!懊總€場合所要求說出的話”與“實際上所講話的大意”的意思。若按修昔底德時代(公元前五世紀)對修辭的理解,“每個場合所要求說出的話”的意義一定是說出每個場合所必需的對事件具有相當說服力的話,即每個場合辯論所要求的言詞,必須確信使聽眾采納演說者的建議。事實上,學者們對此句話的解釋曾引來對修昔底德演說辭眾多分歧。既然是說出每個場合所要求的話來,那么修昔底德就可以按照不同歷史場景虛構(gòu)演說辭;而另有一些人則認為,“說出每個場合要求話”,正是作者堅持求真、求實寫作原則,來回憶記錄演說辭。筆者認為,不能單純強調(diào)一方面,畢竟我們知之甚少《伯史》中發(fā)表演說的實際情況,以致不能裁定修昔底德任何一個演說辭是真實還是不真實,因而演說辭有修昔底德虛構(gòu)的成份,但是這種虛構(gòu)不是無原則的,一要符合真實客觀的歷史背景,二要符合每個具體歷史場合。而修昔底德強調(diào)了記錄演說者“實際所講的話的大意”同樣也證實了這點。對此句話理解。一些學者認為它的意思應是“演說辭”的總的主旨,而不是“大意”。修昔底德記錄演說辭時就是盡可能不斷接近其“總的主旨”。所以演說者在最起碼緊急必需的事情爭論和修昔底德使用的全部相關聯(lián)的辯論之間,一個演說者所要達到的主要意圖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因而人們不應該忽視“實際上所講話的大意”本身所包含的豐富的意義。畢竟演說是一種以口頭表達為主的形式,在當時歷史條件下,作者不可能完全精確地記載演說辭的每段話,每個字,而修昔底德對演說辭所持的觀點,尤其是“盡可能接近實際所說的”表明,在他所處的歷史時代中,演說辭已經(jīng)最大可能地接近了事件的真實性。
雖然筆者能從修昔底德字里行間的記述中推理演說辭的真實性,但是在實際運用中這種優(yōu)勢作用是有限的。修昔底德總是建議一個一貫要遵照的方法,卻沒有寫出在每一個歷史事件中這個方法是怎樣被使用的。因為修昔底德告訴讀者他已全面考慮沖突雙方的解釋。盡管如此,我們?nèi)圆恢涝诿總€演說場合中,修昔底德怎樣達到其最終的結(jié)果。因此后世學者總在推測修昔底德演說辭在創(chuàng)作方面的一些靈活性,即當作者既不在現(xiàn)場,又沒有對演說者所說的可靠性進行驗證時,這就不得不允許作者按照具體情況進行再加工。總之,筆者認為相信《伯史》中演說辭具有一定真實性基礎上,也不否認修昔底德虛構(gòu)演說辭的另一面,但這種虛構(gòu)也是依據(jù)具體環(huán)境所要必須說的話,并經(jīng)過仔細考核。
雖然判定修昔底德演說辭真實性與否困難重重,即使從修昔底德原文中對演說辭的態(tài)度中推斷其史實性也有一定困難,但從修昔底德求真求實治史風格的角度看。也能從一個側(cè)面證實其演說辭具有一定的可信性。千百年來后世學者公認,修昔底德所記載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接近于真實,記載態(tài)度也比較慎重認真。對遠古的傳說進行了批判,對詩人的話表示懷疑,對同時代的事件他采取了極具慎重而科學的態(tài)度。他盡量使自己的敘述與客觀事實相符合,他不輕信傳聞,只是把他親身經(jīng)過的和調(diào)查研究過的事實,全面而翔實地記載下來。對修昔底德這部著作整體的評價同樣適用著作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演說辭。很難想象一部基本客觀精確的歷史著作中含有將近1/4篇幅的演說辭完全是作者杜撰虛構(gòu)的。所以我們在承認部分演說者為了達到說服聽眾,實現(xiàn)自己所想達到目標,而沾染上詭辯學派浮夸詞風,有不實之詞,以及為了符合修昔底德寫作要求,其演說辭有再創(chuàng)作的痕跡外(即使如此,作者也盡可能接近事實),總體上來說,《伯史》中的演說辭基本上可以作為真實的史料而存在。這在后世經(jīng)典歷史著作中多次轉(zhuǎn)引修昔底德演說辭作為論據(jù),也可看出眾多史學大家是基本認可演說辭可靠性的,例如,在《劍橋古代史》中,李維斯(Lewis)等學者的曾多次摘引修昔底德演說辭作為史料證據(jù),證明其所要闡明的論點。至于說,如哈蒙德、布爾瑞的《希臘史》等其他國外史學通史及國內(nèi)大部分專著和論文也都直接引自演說辭證明作者的觀點。從這個角度,也同樣證實《伯史》演說辭是基本可信的、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