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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恩美小說的中國書寫及其成因分析*

2016-04-03 19:51:44
關鍵詞:集體記憶譚恩美中國形象

許 錟

( 安徽財貿職業(yè)學院 旅游管理系,安徽 合肥 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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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恩美小說的中國書寫及其成因分析*

許錟

( 安徽財貿職業(yè)學院 旅游管理系,安徽 合肥 230601)

摘要:作為一種他者化的故國想象,美國華裔作家譚恩美小說里的中國更似一面映射作家內心欲望的鏡子,而非真正的中國形象。在凸顯中國苦難的大前提下,作家主要塑造了創(chuàng)傷中國、迷信中國、抗爭中國三種不同的家國形象。雖然取材于母親原鄉(xiāng)記憶的中國一直介于歷史真實與異國風情之間,但譚恩美描寫中國的方式卻漸趨于客觀與平淡。這種既有別于主流社會的東方想象又不同于首代移民故國依戀的中國形象的流變,其成因主要為:一是家庭記憶的維續(xù)與變動;二是作家對身份立場的抉擇。

關鍵詞:譚恩美;中國書寫;集體記憶;中國形象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美國華裔文學關于“中國”的文字和描述都“不出美國東方學的范疇”[1]12。即使在今天,為了現(xiàn)實的出版需求,華裔作家,尤其是女性華裔作家,仍然偏愛較為模式化的“中國故事”[2],譚恩美的小說便屬此類。在小說中,譚恩美常因母親的故事而提及祖籍國,自然也就有很多關于母親生活過的“舊世界”的描述。如《灶神之妻》(TheKitchenGod’sWife,1991),全書共532頁,而譚恩美用了近400頁的篇幅來講述戰(zhàn)亂時期一位叫雯妮的婦女在中國的遭遇。起初,譚恩美多以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tài)使其筆下的“中國”具有明顯的東方主義特征。然而,自《靈感女孩》(TheHundredSecretSenses,1995)開始,“中國”的形象有所改變,并在華裔的主體回歸中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也就是說,“中國”取決于作家的書寫與處理,而非母親的“講古”(talk story)[3],它牽扯到作家本人的興趣、不同人生階段的切身利益等,反映著作家觀察和想象中國的角度與方式的轉變。目前,對于譚氏小說的中國書寫,國內學者已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但較少有人系統(tǒng)考量這種風格明確(以苦難敘事為主)卻又差異明顯的中國形象的形成原因。筆者試在梳理小說的中國書寫內容的基礎上,歸納出作品涉及三種有代表性的中國形象:創(chuàng)傷中國、迷信中國、抗爭中國,并從華裔的家庭記憶和作家對身份立場的抉擇兩個方面探討作家如何借助中國形象的流變來展現(xiàn)土生華裔的身份意識。

一、譚恩美中國書寫類型分析

譚恩美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的“中國”具有獨特的歷史內涵,它可以被視為一種反映20世紀上半葉中國社會面貌的空間形象,即作家在故國書寫中呈現(xiàn)出的“中國”不是一個單純的地理名稱或位置,而是她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建構出來的一個亦真亦幻的空間??v觀譚恩美的小說,“中國”雖一直在中美對比中處于劣勢,但它并非一成不變。在苦難敘事的大背景下,作家從日常的生活起居、飲食、文化、習俗等方面對中國進行了全景式的書寫。其筆下的“中國”可以劃分為以下三大類型:創(chuàng)傷中國、迷信中國、抗爭中國。其中,在早期的小說中,如《喜福會》(TheJoyLuckClub,1989),作家著意凸顯了國家的禍亂、親人的離棄;之后,小說所塑造的“中國”則逐漸偏離此前的負面形象,如《接骨師之女》(TheBonesetter’sDaughter,2001),作家采用了相對中肯而客觀的立場對故國空間進行了架構,在肯定中華民族悠久而深邃的歷史、文化的同時,她也對普通中國人為生存而努力抗爭的事實做了正面的展現(xiàn)。

(一)創(chuàng)傷中國

譚恩美著筆最多的是民族的苦難歷史和家庭的人倫悲劇,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和諸多的不幸標識出一個特定的中國:19世紀中葉至20世紀初的社會驟變使得本應承載血脈親情的傳統(tǒng)家庭變成了人們傷痛的根源,而本就不被重視的眾多女性則更是陷入了人生的絕境,她們被迫輾轉遷徙,并試圖在顛沛流離中擺脫宿命的安排。對此,有研究者認為,在很大程度上,這一亟待拯救的話語空間與作家本人的成長經歷密切相關[4]。親人的離逝、母親的性格突變及其對家庭災難的離奇解讀,都給譚恩美的內心造成巨大的創(chuàng)傷。在譚恩美看來,如影相隨的傷痛是一場宿命的輪回,更如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地掌控著母親與她的人生。這種創(chuàng)傷性的家庭體驗具體表現(xiàn)在《喜福會》中,它用第一人稱內聚焦的敘事方式,講述了四位華人母親的人生慘劇,而譚恩美則由點及面地抨擊了中式傳統(tǒng)文化中“家本位”的思想和封建倫理道德。

在以孝悌為基本道德要素的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中[5],“家”是衡量一切的尺碼與標準,是整個社會的根基。因此,婚姻的締結、新家庭的建立以及親子之間的關系都是以家庭(或家族)的整體利益或榮譽為基礎的。個人不過是父母的附屬品,家庭(或家族)的衍生物,不僅個人的獨立性和自我價值幾乎被完全忽略,而且家庭(或家族)會隨時犧牲任一個體的幸福和權利以維護家庭(或家族)的穩(wěn)定和群體利益。所以,安梅母親的遭遇不僅無人問津,還累及一雙年幼的兒女;龔琳達在家道中落時被父親視為一件不方便攜帶的物件留在了夫家,母親對這位年僅12歲的新娘的唯一囑托是:要聽婆家的話,“不要給我們家丟臉”[6]42。安梅母親和琳達都是為父權和夫權所鉗制的女性,“一開始是父親的財產,父親以自己的意志讓她嫁給某個男人。后來,她又附屬于丈夫的家庭,她是丈夫的一份動產”[7]。對于夫家而言,媳婦是奴仆,是生養(yǎng)后代的工具,地位極其低下。完全處于從屬地位的二人被封建家庭制度視為“他者”,她們“只有在死后才能真正成為其丈夫家族的成員”[8],即便如此,刻有她們名諱的木頭牌位也多半是“堆在箱子里,或是干脆被遺忘了”[9]3。

《喜福會》中的女性多因家人的冷漠拋棄、親情的缺失而倍感恐慌不安,以至于在羞辱中萌生自卑感,而內心真實的自我遭到無情壓制。早年間的創(chuàng)傷性經歷,都在她們日后的性格形成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安梅從母親處處委曲求全卻反為人輕賤的短暫人生中學會了隱忍;映映曾在4歲時不慎落水,在母親的苛責和打擊中長大的她卻將此次的意外經歷歸結為自己不聽從家人勸告而應當遭受的必要懲罰,自此以后,生性活潑、頑皮的映映變得沉默寡言,慢慢迷失了自我。小說中的女性從未體驗過來自于家庭的關愛,卻過早地被長輩們灌輸了親人間的傷害,相互間的欺辱與摧殘,這些負面的情緒致使她們困頓于各自內心的痛苦之中,始終游移在家庭之外。在譚恩美看來,傳統(tǒng)文化的桎梏是普通人苦難的根源,而它對人性的扭曲所導致的個體沉淪與消亡更是中華民族難逃的劫數(shù),這將預示著整個家國神話的幻滅。與之相類似的觀點在《喜福會》之后的小說《灶神之妻》《接骨師之女》中也有不少的體現(xiàn)。

(二)迷信中國

與家庭內部連綿不絕的創(chuàng)傷一樣,對傳統(tǒng)文化中的封建迷信思想和靈異事件的描寫也是譚恩美小說創(chuàng)作中慣用的套路。除了陰陽五行、風水之道和算命之術等,作家還通過托夢或魂靈在不同時空之間的隨意穿梭來塑造風格鮮明的中國意象,并由此來展現(xiàn)華人移民的文化背景。對此,研究者們也是爭議頗多[10]113,似乎中國只有“鬼魂”,而華裔則隨身攜帶著“那中國家庭的過去的鬼怪”[1]14。例如,算命先生會依據(jù)人的長相來預測婚姻;映映生就一種特殊的洞察力,“能在一切事物中預測到災難的預兆”[6]87;痛失愛子的安梅試圖將家傳的戒指獻給海里的龍王以懇請后者放回已溺亡的孩子。小說中的鬼怪觀念盛行,人不僅僅會在活著的時候被家人貶斥為“鬼”(如《喜福會》中的安梅之母),還能在死后憑借著靈魂的超能力來討還宿怨(如《接骨師之女》中的劉家認定燒毀墨店的大火是寶姨的鬼魂作祟),或漂洋過海直接介入美國華裔的現(xiàn)實生活(如《接骨師之女》中的劉楊茹靈內心對寶姨的極大依賴),諸如此類的情節(jié)在譚恩美的小說中多次的出現(xiàn)。它顯然是應和了美國社會的主流話語關于“西優(yōu)東劣這樣一種根深蒂固的區(qū)分”[11],這會進一步加深西方讀者對中國的誤解。然而,作家所塑造的“迷信中國”似乎又與傳統(tǒng)的東方話語有所出入。下面以《靈感女孩》中的“鄺”為例來加以說明。 相對來說,小說《靈感女孩》最能體現(xiàn)中國這一東方古老國度的異域風情和原始、落后的特征。譚恩美既濃墨重彩地描繪了華裔族裔性中神奇怪異、超自然的方面[12],更是充分利用了中國文化中的迷信因素,極大滿足了美國主流讀者的獵奇心理。這種清晰的“迷信中國”的形象全部是由“鄺”——一個怪異卻又并未超出讀者期待視野的華人女性移民來表征。成年后才到美國的鄺擁有很多超乎常人的能力。鄺沒有任何技術知識,卻可在瞬間指出任何設備里的電路問題,用手指接通電源;她僅靠握手就能診斷他人的病情并使之痊愈;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鄺擁有“陰眼”,這使她能看見去世的人的靈魂,并與之暢通地交流,而后者也樂于與之來往,并隨時為她出謀劃策。除此之外,令讀者印象深刻的是鄺對于姐妹親情的守護。能夠看穿前世今生的鄺一直認為,自己與奧維利亞的姐妹情緣源自于兩個永恒的生命——女怒目和班納小姐,二人于亂世之中建立的友誼讓鄺銘刻在心。因此,當二人歷經輪回轉世在舊金山重逢,鄺便用自己的全部來守護這個妹妹。之所以說鄺是譚恩美塑造的最令人難忘 的角色之一[10]124,不僅是因為鄺所講述的那些離奇的“轉世輪回”靈魂出竅之類的宿命論,或是在與奧維利亞的中國行中,鄺及其所在的世外桃源般的桂林長鳴村所表現(xiàn)出的神秘性和怪誕異質的東方色彩。最為重要的是,為了彌補前世所犯下的小錯誤,鄺主動走進了長眠洞,心甘情愿地以自己為替身換回闖入長眠洞而無法生還的西蒙,最終成全了妹妹奧維利亞的婚姻與一生的幸福。與慣常的東方主義書寫不太相同的是,看似墮落、幼稚,甚至帶有“動物特質”[13]的鄺用一種非理性的因果報應、善惡輪回的行為法則表達著自己對妹妹的愛,對家庭不計回報的自我犧牲精神,而這恰恰與現(xiàn)代西方人的冷漠和自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三)抗爭中國

《接骨師之女》在主題上仍然跟譚恩美前三部長篇一樣[9]譯后記,其結構和內容也延續(xù)了作家之前的創(chuàng)作風格。如果說,劉楊茹靈的回憶錄說明了三代人、兩對母女間“幽靈敘事”[14]的源頭,集中展現(xiàn)中式家庭里無法言說的苦痛、秘密和東方國度的愚昧、非理性;那么,也必須指出,這份有東方主義色彩的回憶錄中所提及的多個人物形象、具體的空間場景也突破了以往主流社會對中國、中國人的程式化書寫。而這恰恰反映出身為土生華裔的作家本人對祖籍國略帶悖論的復雜心態(tài)。在華人移民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中,這些看似卑微的人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生存于動蕩的社會之中,以一種獨有的精神風貌直面人生的艱辛與不易。由于具體人物形象的刻畫更能體現(xiàn)普通人于逆境中的堅韌與掙扎,以及他們生命尊嚴的堅守,下文以小說中的新型華人形象為例進行分析。

《灶神之妻》中茹靈的生母——寶姨是作家筆下最具有反抗精神的華人女性形象。聰明伶俐的寶姨在父親的庇護之下最大限度的免于傳統(tǒng)禮教的束縛,養(yǎng)成了正直果敢、敢愛敢恨、又略微不羈的性格。寶姨大膽而熱烈地追求愛情,只因過于的隨心隨性而未婚先孕,將自己置于一個極其不利的境地之中。對于命運的捉弄——父親和未婚夫雙雙離世,而仇人卻逍遙法外,寶姨飲沸墨自殺,以示內心的怨恨。為了女兒茹靈,容顏盡毀的寶姨隱姓埋名只求日夜相伴,期間受盡各種屈辱。最終,口不能言的寶姨徹底放棄了自我,以生命為代價阻止了不明真相的女兒嫁入仇家;死后,寶姨還變?yōu)閰柟泶篝[了夫家在京城的墨店,令其家道中落,以懲戒夫家人對于茹靈的輕視與婚姻大事上的草率。寶姨既不是陰險狡詐的“龍女”,亦不是溫柔順從的“蓮花”,更不是“備受中國父權制‘龍’的壓迫而惟命是從的‘奴隸’和‘小老婆’”[1]14。作為封建社會觀念的犧牲品,寶姨一生被迫沉默、隱忍,但她卻從未屈服過,愛憎分明的她不啻為一位偉大的母親形象。與此相類似,寶姨的未婚夫劉滬森和茹靈的先夫潘開京都聰明善良、飽讀詩書,前者率直卻略顯莽撞,后者情感細膩,更具科學精神,亦能為了民族大義而犧牲自我。這兩個男性角色也突破了東方主義話語中華人男子的刻板印象,不同于作家先前所塑造的或女性化、或殘忍邪惡、或完全缺席的華人男性,他們更具有理性、智慧和文明的美德。

從對創(chuàng)傷的著意刻畫,到對中國異質性與神秘色彩的凸顯,再到后來對中國近代史的相對客觀描述,在創(chuàng)作的不同階段,譚恩美的中國書寫的側重點略有不同。1987年的中國之行喚起了譚恩美對于祖籍國的興趣,然而,一次的旅程尚不足以拉近土生華裔與祖籍國之間的距離。因此,在創(chuàng)作的初期,譚恩美不過是遵循其內心既有的認知來想象那個位于世界東方的“中國”,后者也只能是一個另類的神秘國度。不過,母親患病的現(xiàn)實讓譚恩美意識到重新審視族群“過去”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后者也從越來越多的中國之行中意識到將華人移民的歷史、現(xiàn)狀和現(xiàn)實中的中國展示給美國主流讀者的必要性,而這也直接導致了譚恩美小說里的中國形象的變遷。

二、譚恩美獨特的中國書寫之成因

譚恩美沒有也不可能忠實地再現(xiàn)中國的歷史與現(xiàn)實,但這并不意味著小說中普遍采用了“他者化”策略的中國書寫塑造出的中國僅為作家毫無可信度的憑空捏造之物。對于中國,譚恩美本人的確沒有任何直接的生存體驗,但她卻擁有母親關于中國生活經歷的講述以及相關的書稿,這也使得譚恩美有機會從中窺見些許祖籍國的真實樣貌。如果研究者可以拋開各種偏見、批評與責難,還是不難發(fā)現(xiàn)譚恩美的中國書寫的價值所在:它用一種獨特的方式描述了華裔移民(尤其是女性移民)從中國到美國的生活體驗與心路歷程,講述了他們因自身“他者化”的邊緣處境而經歷的種種艱辛及其內心的困惑與焦慮。譚恩美中國書寫的空間不僅是為華人移民母親曾經的故國生活經歷提供必需的背景或場所,更是蘊藏了作家本人對這一虛構空間的看法與觀念,因此,小說里的中國既會訴說母親過去的凄楚,亦會證明母親性格中的堅毅與剛強。

(一)家庭記憶:中國形象變動的根源

雖然譚恩美的文學創(chuàng)作植根于其個人的生命體驗,但她對中國的任何書寫歸根結底都是一種跨域書寫,其筆下的中國主要是源于母親口述的家庭史。就創(chuàng)作初衷而言,譚恩美試圖借“講古”的敘事策略來呈現(xiàn)“多年來一直隱藏著的過去”[6]225,從往事中追溯或重組其所理解的中國。換言之,譚恩美只是想要說出母親的故事,道出母親不為人知的苦難與堅強,繼而反思與彌合母女關系中既有的障礙與隔閡。在這個過程中,中國更多扮演的是演繹母親坎坷人生的空間。一如張子清先生所言,“譚恩美的家庭史與此故事(筆者注:此處指小說《喜福會》)有某些相似之處,因此,當她把家史融入故事的敘述、揭示女主人公的感傷、痛苦與反思時,她的運筆便游刃有余,……可是,當她試圖挖掘故事所蘊含的社會和歷史意義時,她似乎顯得局促,深度不夠”[15]。從根源上講,導致譚恩美小說中的中國變動不居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母親記憶的不確定性。

不論是《喜福會》,還是《接骨師之女》,譚恩美均在小說的的卷首直截了當?shù)卣f明了其小說創(chuàng)作與母親的記憶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任何個人關于家庭和民族的記憶都是國家(或民族)宏大的歷史敘事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們可以通過種種差異化的、細節(jié)化的個體經歷或人生體驗言說歷史。這些個人化的口述的歷史雖能以片段的形式“重建‘人們曾經生活過的日子’”[16],展現(xiàn)社會變遷的主要過程,但它卻缺乏可靠性,譚母的家庭史亦不例外。作為中國歷史上曾經的時代悲劇的縮影與明證,譚母關于個人婚姻、家族故事和故國戰(zhàn)禍的記憶有力地言說了20世紀上半葉中國社會的風云變幻,于細節(jié)處印證著歷史的宏大敘事或揭示出歷史的真相。但個人的記憶無法擺脫其局部性或片面性。更何況譚母是在移居美國多年之后才開始了對家庭往事的講述,時空的變換,現(xiàn)實的生存境況,以及講述時的具體情境都左右著這位年事漸高的母親對往事的回憶。質言之,“過去是一種社會建構,這種社會建構,如果不是全部,那么也是主要由現(xiàn)在的關注所形塑的?!诿總€歷史時期分別體現(xiàn)出來的對過去的各種看法,都是由現(xiàn)在的信仰、興趣、愿望形塑的”[17]。出于教育引導女兒的目的,譚母不惜揭開痛苦的回憶,以自己的經歷為鑒,望女兒能很好地把握自己的人生,最終成為那只高貴的“天鵝”[6]3。其實,譚母自1949年離開中國,關于中國的記憶也只能選取那些發(fā)生于半個世紀之前的、充滿創(chuàng)傷記憶的家庭故事,在審視與反思異域生活對自己的沖擊之后,帶著些許對中華傳統(tǒng)的留念、更多的是一種漸趨客觀的心態(tài)向女兒陳述著關于過去的一些記憶碎片。由此可見,處于被形塑的位置的中國必然會出現(xiàn)形象上的流變。

從家庭記憶的角度看,譚恩美“所寫的不是具體的記憶,而是記憶中的感受”[18]74,意在通過家庭敘事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動,對母親和眾多華裔女性前輩的尊敬。母親于逆境之中的堅韌,讓譚恩美這樣的土生華裔有機會回歸到華人移民群體之中重新認識、繼而正確對待自己的族裔背景。于是,譚恩美在母親的家族敘事的基礎上構建了一個中國,而當她將“支離破碎的過去拼在一起以便使當下的創(chuàng)傷富有意義”[19]時,小說對母親人生境遇的探析就轉化為對整個華裔,尤其是女性群體的命運的探析和反思。

(二)身份意識:中國形象變遷的動力

譚恩美小說中的中國形象的變動是源于母親的家庭回憶的模糊與講述的含混,但從主觀上分析,幾部小說中不盡相同的中國折射出的是譚恩美對祖籍國的認知和態(tài)度的變遷??v向來看,從《喜福會》到《接骨師之女》,譚恩美逐漸改變了對中國的一邊倒的貶斥,也不再簡單化地將祖籍國描畫成令人不堪回首的人間地獄,而是嘗試由家族的歷史去追溯全體華人移民的滄桑沉浮,洞悉這個族群在異域的生存與抗爭,在榮耀母親的過程中,對美國主流社會加在華人/土生華裔身上的偏見與歧視進行抵抗。

在《喜福會》中,小到家庭,大到城市,每一處都在上演著不幸的人生悲?。杭彝楦鞣N的“毒性教條”[4]所束縛,親人則相互拋棄與別離;村莊、城市則總籠罩在戰(zhàn)火的陰影之下,家破人亡的現(xiàn)實逼迫每個人在逃難的路上狂奔,疲于奔命的人們變得麻木不仁,遺失了自我。在小說的描述中,中國即是人生的絕境,而母親又恰好處在那樣一個紛亂、悲涼的時代,逃離是她生存下來的唯一選擇?!鹅`感女孩》則充分演繹了中國作為一個遙遠的陌生國度所具有的神秘性、異質性與非理性特質,鄺姐姐的言行舉止契合了中國的原始、蒙昧、怪誕以及無法挽救的落后。然而在小說的結尾,譚恩美用鄺的死亡揭示了中國人對于家庭的珍視,對于至愛親人的無私奉獻,以及對于朋友的忠誠,這些優(yōu)良品質似乎更能觸動讀者的內心。《接骨師之女》中,譚恩美沒有掩飾自己對于中國的歷史與文化的肯定與贊賞。雖然小說的故事主體依然是家庭的悲劇框架,但不論是“龍骨”或北京人化石所代表的悠久的中華歷史,還是茹靈及其母——寶姨曾經享受過濃濃的親情與短暫的愛情,都說明曾經動蕩、飄搖的中國依然有它的可取之處,而生活于其中的人們不過是被歷史的大潮所裹挾,在跌宕起伏中品味著各種悲歡離合。綜合分析幾部小說中中國形象的變動,不難發(fā)現(xiàn),譚恩美正由遠及近地靠近中國,盡管她筆下的中國從未真正地逾越美國主流社會對于中國的東方印象或既有認知。但她試圖借母親的故事來重演過去,重新反思人們的命運沉浮,在感嘆其生存不易的同時努力挖掘這些華人移民前輩展現(xiàn)出的人性光輝,以對抗主流社會長期以來為華人/華裔設定的刻板印象,也表達了自身對于華裔群體的社會定位的深入思考。

在《喜福會》的結尾,譚恩美以吳精美的回國之旅、姐妹團聚來喻示著土生華裔對于自身中華血統(tǒng)的認可與接受。不過,此種簡單而完美的處理方式明顯地缺乏合理的依據(jù),亦無太多的可行性。連吳精美本人也承認,此種相認更多的只是感情上的滿足,而非解決身份認同的有效措施,因為內心體會到的“親切和骨肉之情”[6]、血液中沸騰的中國基因都無法抹去以下的事實:兩位素未謀面的姐姐有著與母親相似的臉龐卻沒有母親常有的表情。華裔不可能通過簡單的地理空間的回歸完成對祖籍國的認同,而彼時的譚恩美對于精美故鄉(xiāng)之旅的看重恰恰說明了其內心的身份認同焦慮以及解決方法的匱乏。僅有中國人容貌和血統(tǒng)的土生華裔注定了是不會再說中國話的,要從根本上化解這種尷尬的處境,他們還是要回到美國。于是,在《接骨師之女》的結尾,譚恩美再未提及回到中國之類的話題,劉茹靈也未執(zhí)著地要求回去安葬母親寶姨的尸骨。作家通過寶姨、茹靈和露絲三代華裔女性在心靈上的溝通、相互的理解和接受,平靜而理智地表達了其對華裔身份定位的省思,“過去無非是那些我們選擇記住的事情”,而未來的幸福則“在于愛情,在愛里自由地付出和給予”[9]290,即痛定思痛之后,積極地面對當下的人生才是華裔未來的出路,這也是小說結尾三代人合體創(chuàng)作的深意所在。

歸根結底,譚恩美利用了家族的故事實現(xiàn)了對華人移民歷史的闡述,成功地完成了對自我、對華裔群體的言說,而其小說中的中國書寫是一種立足于母親的個人記憶之上的、跨越時空界限和文化藩籬的家國想象,即有學者提出的“雙重想象的故國”[20]。但是,和現(xiàn)實的空間一樣,此種由文本建構出的文學空間亦不是什么簡單的載體——僅為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提供一個平臺或單純地充當舞臺背景,相反,它完全可以再現(xiàn)社會空間中各種力量的相互作用與競爭。因此,小說中中國形象涉及諸多社會文化因素,蘊含著特定的文化歷史以及國家的權力等意識形態(tài),映射的是譚恩美對華人移民的過去的理解與認同,對自我的反省與再定位。

由上可見,譚恩美小說中的中國書寫因母親記憶的不確定性、時空的距離而與歷史的真實相距較遠,而譚本人則在對華裔美國人的社會定位的思考與華裔族裔特性的追尋中有選擇性或有目的性地建構了她能夠理解且能被美國主流社會接受的中國。短期內,譚恩美還很難做到如其母所說的那樣,“你(筆者注:指譚恩美)應該為你的與眾不同感到驕傲,你若為此感到難為情,那才是可恥的”[18]86。至今,族裔背景依然是造成華裔尷尬現(xiàn)實處境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在返身追尋自己的族裔記憶時,譚恩美等土生華裔亦在增進對族群的認知,并能結合自身的生存現(xiàn)狀重新審視華裔認同的復雜性,以及探尋建立新的自我的可能,而這些都寓于譚恩美小說獨特的中國書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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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王寧.敘述、文化定位和身份認同[J].外國文學,2002(6):52.

[20]單德興.重建美國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246.

(責任編輯:袁茹)

中圖分類號:I712.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695(2016)01-0063-06

作者簡介:許錟,男,安徽財貿職業(yè)學院旅游管理系副教授,主要從事美國華裔文學研究。

基金項目:2015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點項目“華裔主體性游移及身份認同的流散特質——譚恩美小說的中國書寫研究”(SK2015A348);2014年安徽省省級質量工程項目:商務英語專業(yè)綜合改革試點(2014zy127)

*收稿日期:2015-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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