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華

摘 要： 清人段玉裁著的《說文解字注》多征引《詩(shī)》以證其說，由于種種原因，征引的《詩(shī)》與現(xiàn)行《毛詩(shī)》有所差異。本文從語(yǔ)言文字角度比較了這些差異，分析了其中異文間的通假、古今、同源等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 差異關(guān)系 《說文解字注》 《詩(shī)》

《說文解字注》①是清代段玉裁著的研究《說文》的重要著作，該書多征引古書作為其說解字義的依據(jù)，引文大多精當(dāng)無誤，極少與文獻(xiàn)原文出入?！对?shī)經(jīng)》是《段注》中引用最多的文獻(xiàn)，注中幾乎隨處可見。早在先秦時(shí)，《詩(shī)》就已被看成經(jīng)典，各方面重視有加，流傳十分廣泛，因?yàn)樗蔷哂兴囆g(shù)性的韻文，“諷誦不獨(dú)在竹帛”。漢初搜求古籍，不用艱難發(fā)掘，便出現(xiàn)了不全相同而得流傳的齊、魯、韓、毛四家《詩(shī)》。由于段氏文獻(xiàn)功底極為深厚，所引《詩(shī)》大多是憑記憶隨手拈來，未必處處求證原文，因此所引文字與原來偶有差異。本文在通閱其書中《詩(shī)》引文的基礎(chǔ)上，整理出引文與現(xiàn)行《毛詩(shī)》相出入的例子若干條，略加分析，以見教于方家。

《段注》引文與現(xiàn)行《毛詩(shī)》不相符的地方表現(xiàn)在多方面，或表述不確，或個(gè)別文字有異，相異的文字間不是全無關(guān)系，它們聲義多有關(guān)聯(lián)，多呈通假、古今、同源等關(guān)系。

1.通假字

1.1本無其字的通假

1.1.1六上29②《段注》：“詩(shī)曰：‘縮版以載，捄之仍仍……’”段氏此處所引非同一章，《詩(shī)·大雅·綿》五章：“縮版以載，作廟翼翼?！雹塾至拢骸皰褐楆?，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屢馮馮?！薄睹珎鳌罚骸瓣楆?，眾也。”陳《傳疏》：“當(dāng)依《玉篇》引《詩(shī)》作陑陑?！稄V雅》：‘仍仍，登登，馮馮，眾也?！睹?shī)》陾陾，三家詩(shī)作仍仍?！薄抖巫ⅰ匪慈以?shī)?！墩f文·阜部》：“陾，筑墻聲也。從阜，耎聲?！薄抖巫ⅰ罚骸啊洞笱?綿》文……《毛傳》謂‘陾陾，眾也’為長(zhǎng)。許謂‘筑墻聲’，似非是?！庇衢小度航?jīng)平議》卷十：“陾陾、薨薨、登登、馮馮皆以聲言，百諸皆興則眾聲并作?！瘪R瑞辰《通釋》：“而，乃一聲之轉(zhuǎn)，故‘陾陾’又作‘仍仍’?！薄瓣棥?，古音為日母，之部；“仍”，古音為日母，蒸部，二字雙聲對(duì)轉(zhuǎn)?！瓣楆?、薨薨、登登、馮馮”等并皆疊韻聯(lián)綿詞，其中單音字只起記音作用，因此可以字無定形。

1.1.2四上44“鹠，鳥少美長(zhǎng)丑為鹠離”?！抖巫ⅰ罚骸啊囤L(fēng)》：‘瑣兮尾兮，留離之子?！薄对?shī)·邶風(fēng)·旄丘》四章：“瑣兮尾兮，流離之子?！薄睹珎鳌罚骸傲麟x，鳥也，少好長(zhǎng)丑。始而愉樂，終以微弱?！笨追f達(dá)《正義》：“陸機(jī)云：‘流離，梟也。自關(guān)西謂梟謂流離。其子適長(zhǎng)大，還食其母。故張奐云鹠鷅食母，許慎云不孝鳥是也?！髋c鹠蓋古今之字?！标懙旅鳌夺屛摹罚骸傲?，本又作鹠；離，如字?！蓖跸戎t《集疏》：“《魯》流作留?！倍问纤没蚣础遏斣?shī)》。按《爾雅·釋鳥》：“鳥少美長(zhǎng)丑為鹠鷅。”流，留，鹠，離，鷅五字并來母字，這種鳥以雙聲命名，雙聲疊韻的聯(lián)綿詞，本無定字，作“流”或“留”，本無不可，但一般說來，加上形符“鳥”的字通常是后起字。

1.2本有其字的通假

1.2.1七下44《段注》：“《詩(shī)·小雅》：‘肴覈維旅’?！薄对?shī)·小雅·賓之初筵》一章：“殽核維旅?！薄睹珎鳌罚骸皻ィ箤?shí)也?！薄多嵐{》：“豆實(shí)，菹醢也......凡非殽而食之曰殽?！薄墩f文》：“殽，相雜錯(cuò)也，從殳肴聲。”馬瑞辰《通釋》：“按‘殽核’，班固《典引》作‘肴覈’，蔡邕注：‘肴覈，食也。肉曰肴，骨曰覈?！对?shī)》作‘肴核維旅’，蓋本三家詩(shī)?！卑矗骸稄V雅·釋器》：“肴，肉也?！薄队衿と獠俊罚骸半?，俎實(shí)。又啖肉?！薄秶?guó)語(yǔ)·晉語(yǔ)一》：“公飲大夫酒，令司正實(shí)爵與史舒曰：‘飲而無肴?！表f昭注：“肴，俎實(shí)也?！薄冻o·招魂》：“肴羞未通，女樂羅些?！蓖跻菰唬骸棒~肉為肴。”《禮記·學(xué)記》：“雖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笔恰抖巫ⅰ芬T家本用本子，今本《毛詩(shī)》用假借字。

1.2.2二上38“□，喪擗□?！薄抖巫ⅰ罚骸斑ǎ琜徐]鉉作辟，《詩(shī)·邶風(fēng)》、《爾雅》諸家本多作擗。撫心為擗摽?！薄对?shī)·邶風(fēng)·柏舟》四章：“靜言思之，寤辟有摽?！薄睹珎鳌罚骸氨?，拊心也?！标懙旅鳌夺屛摹罚骸氨?，本又作擘?！蓖跸戎t《集疏》：“《韓》辟作擗?！薄队衿な植俊罚骸斑?，拊心也?！对?shī)》：‘寤擗有摽亦作辟?！倍问纤^“諸家本”當(dāng)是《韓詩(shī)》等別本?！墩f文·辟部》：“辟，法也?！庇帧稜栄拧め層?xùn)》：“辟，拊心也。”郭璞注：“謂椎胸也。”陸德明《釋文》：“辟字宜作擗。《詩(shī)》云：‘寤辟有摽’。”《孝經(jīng)·喪親》：“擗踴哭泣。哀以送之?！薄抖Y記·檀弓下》：“辟踴，哀之至也?！笨追f達(dá)疏：“拊心為擗，跳躍為踴。”由此可見，“辟”是“擗”的假借字。

2.古今字

2.1二上3余《段注》：“《詩(shī)》、《書》用‘予’不用‘余’。”《詩(shī)經(jīng)》用‘予’處很多，如《陳風(fēng)·墓門》二章：“訊予不顧，顛倒思予。”《鄭箋》：“予，我也?！薄洞笱拧ぞd》九章：“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薄多嵐{》：“予，我也，詩(shī)人自我也?！钡⒎遣挥谩坝唷薄！对?shī)·邶風(fēng)·谷風(fēng)》六章：“不念昔者，伊余來塈?！薄多嵐{》云：“君子念舊，不念往昔年稚，我始來之時(shí)安息我?！笨梢姟坝唷闭萌纭坝琛薄Ｓ?、余古音俱為余母魚部，義亦相同?！抖Y記·曲禮下》：“予一人?！薄多嵶ⅰ罚骸坝?、予古今字?！?/p>

2.2七上27夜《段注》：“《小雅》：‘莫肎夙夜，莫肎朝夕。’”《詩(shī)·小雅·雨無正》二章：“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王先謙《集疏》：“《魯》肯作肎?！薄墩f文·肉部》：“肎，骨間肉肎肎箸也。從肉，從骨省。”《段注》：“隸作肯。”《玉篇·肉部》：“肎，可也，今作肯?！薄抖巫ⅰ匪秊椤遏斣?shī)》，而且不用隸變之后的形體而用古字。

3.同源字

3.1十下48頁(yè)+心（上頁(yè)下心），愁也，從心頁(yè)?！抖巫ⅰ罚骸岸渡添灐纺俗鳌颊n憂’者，饒也?！薄对?shī)·商頌·長(zhǎng)發(fā)》四章：“敷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薄蹲髠鳌こ晒辍罚帧蹲髠鳌贰ふ压辍穬梢鳌安颊n憂”。王先謙《集疏》：“《魯》、《齊》‘敷’作‘布’?！狈笥猩⒉?，施行之意，《小雅·小旻》一章：“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薄睹珎鳌罚骸胺?，布也?！薄吨茼灐べl》：“敷時(shí)繹思，我徂維求定?！敝祆洹都瘋鳌罚骸胺螅??！瘪R瑞辰《通釋》：“謂布是文王之德澤，引申之及于無窮，次《序》所云‘錫予善人’也。”《書·禹貢》：“禹敷土?！薄犊讉鳌罚骸坝聿贾尉胖葜痢！庇帧吨芄佟罚骸八就秸瓢罱蹋笪宓?，攏兆民?！薄犊讉鳌罚骸安嘉宄Ｖ?，以安和天下民眾?！薄稘h書·陳湯傳》：“離城三里，止?fàn)I傅陳?！鳖亷煿抛ⅲ骸案底x曰敷。敷，布也?！薄墩f文·巾部》：“布，枲織也?！薄抖巫ⅰ罚骸耙曛?，凡散之曰布，取義于可卷舒也?！薄渡胶＝?jīng)·海內(nèi)經(jīng)》：“禹魚系是始布土。”郭璞注：“布，猶敷也?！薄妒酚洝ば倥袀鳌罚骸埃▎斡冢┮娦蟛家岸鵁o人牧者，怪之?！苯癜矗翰肌⒎笊瞎挪Ⅳ~母字，而聲母只有幫、滂之別?！抖巫ⅰ匪萌以?shī)作“布”，今通行本《毛詩(shī)》作“敷”，二字音近同源。

3.2十三上10縠《段注》：“《詩(shī)》：‘玼兮玼兮，其之展也?！薄对?shī)·鄘風(fēng)·君子偕老》三章：“瑳兮瑳兮，其之展也?！标懙旅鳌夺屛摹芬墩f文》：“瑳，玉色鮮明?！瘪R瑞辰《通釋》：“玼與瑳一聲之轉(zhuǎn)，玼通作瑳?！庇忠徽拢骸矮u兮玼兮，其之翟也。”《毛傳》：“玼，鮮盛貌?！蓖跸戎t《集疏》：“《內(nèi)司服》鄭注引《詩(shī)》，此章作‘玼’，下章作‘瑳’......《禮》注是據(jù)《齊詩(shī)》，非《魯》、《韓》也?！对?shī)》曰：‘新臺(tái)有玼?！苯癖尽对?shī)·邶風(fēng)·心臺(tái)》作“泚”?！睹珎鳌罚骸皼仯r明貌?！庇帧艾?，玉色鮮明白”。玼、瑳同為清母字?！矮u”，古音在支部；“瑳”，古音在歌部，二字為雙聲旁轉(zhuǎn)，聲義同源?！抖巫ⅰ芬对?shī)》作“玼”，或即從《齊詩(shī)》。

注釋：

①以下簡(jiǎn)稱《段注》.所據(jù)版本為浙江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98.

②“六上”指六篇上，“29”指該篇：第29頁(yè)，下同.

③本文引《詩(shī)》版本據(jù)清阮元刻《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影印本，1986.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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