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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研究綜述

2015-03-17 08:16:41洪兆平
關鍵詞:集體行動

洪兆平

(國家稅務總局黨校教研二部,江蘇揚州225007)

對于民眾的群體性抗爭行動,國內外學界有不同的概念表述。西方學者一般使用“社會運動”、“集體行動”、“革命”、“抗議政治”等詞匯,我國學者一般使用“群體性事件”、“集體抗爭”、“維權行動”、“社會沖突”等詞匯。盡管以上概念之間存在一定的差別,但都屬于同一范疇。鑒于中國短期內并無爆發(fā)大規(guī)模社會運動或革命的條件,正在發(fā)生的大多是基于利益訴求、并無大型話語和意識形態(tài)支撐的“集體行動”[1-2],同時為了便于與西方學界對接,本文贊同趙鼎新、王國勤二人的建議,使用“集體行動”這一中性詞匯作為研究社會矛盾或沖突的統攝性概念。所謂“集體行動”,是指由許多個體參加的、具有很大自發(fā)性的制度外政治行為。

任何集體行動都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植根于特定的社會土壤之中。社會網絡作為個人或組織存在的環(huán)境因素,自然與集體行動存在或多或少的聯系。這里所說的“社會網絡”,是指由許多節(jié)點構成的一種社會結構?!肮?jié)點”通常指個人或組織,即行動者;聯結這些“節(jié)點”的“邊”,是各種各樣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經由這些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無論是偶然相識的泛泛之交、還是具有緊密關系的個人或組織,就被串聯起來,聚合成為一種關系網絡。與“社會網絡”相聯系的另一個概念是“社會資本”,其定義分歧較大。較具權威性的OECD解釋為:“能促進團隊內外合作的,具有共享的規(guī)范、價值觀和信任的人際網絡”[3]。華裔社會學家林南把社會資本看作是“投資在社會關系中并希望在市場上得到回報的一種資源,是一種嵌入在社會結構當中的流動的并且可以通過目的性行動來攝取的資源”[4]。一般而言,社會資本是社會網絡中已被投資或動員、并希望獲得回報的社會資源,其內涵和外延都比社會網絡小。

當前我國正處于深刻變化的社會轉型時期,隨著現代化、城市化進程的加快,社會思潮激蕩,社會矛盾復雜,各類集體行動的數量和規(guī)模都有較大幅度的提升;相應地,這一現象也引起了學術界的極大關注。但需要指出的是,與國外存在眾多、公開的社會運動組織不同,由于受到政府控制,我國的集體行動更多依賴于傳統的、現成的社會網絡,并在動員和參與過程中發(fā)揮著獨特的作用。在這樣的背景下,對“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相關文獻進行系統回顧,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但至今,除了迪阿尼以及他與德拉·波塔合作,分別于2003年、2006年對西方學術成果作過類似的述評外[5-6],此后學界再無續(xù)作。因此,本文旨在梳理和分析國內外有關“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研究現狀,探討今后研究的方向,重點關注“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是如何發(fā)生聯系的”、“社會網絡是否有助于集體行動的參與”、“其背后的動力機制究竟怎樣”,以期增進該領域的研究。

一、以外國為研究對象的文獻

20世紀60年代,學者們力圖解釋當時廣泛興起的民權運動、反戰(zhàn)運動和學生運動,卻發(fā)現自身在知識準備上嚴重不足。因為理論界仍然沿襲著以勒龐、布魯默等為代表的社會心理學傳統,認為集體行動本質上是“社會失序和個人病態(tài)的混合體”,也即“崩潰”。但是,那些親歷并同情社會運動的學者卻挑戰(zhàn)這種理論,他們認為集體行動是“另一種形式”的政治,是難以進入政體的“挑戰(zhàn)者”尋求政體內成員改變政策的多種選擇之一[7]。既然集體行動不是非理性的,那么其參與者、同情者就被學者描繪為具有認知能力和政治技巧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也具有關系資源,并置身于廣泛的社會組織之中。

因此,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關系,成為學者特別是“資源動員論”學者的熱門話題。其研究主要從以下3個方面展開。

1. 社會網絡對個人參與的影響

在最早研究社會網絡的學者中,斯諾等指出,社會網絡能夠解釋宗教和政治組織中大部分成員(60%~90%)的加入[8]。麥克亞當對高成本、高風險、以爭取黑人權利為宗旨的“自由之夏”運動進行的研究也說明:參加運動與個人態(tài)度不相關,而取決于以下3個因素:個人所歸屬的組織尤其是政治組織的數量、先前參與集體行動的次數、與申請參加“自由之夏”運動者之間的聯系[9]。

根據同樣的思路,學者們進一步發(fā)現:潛在參與者與其他人關系的密度、強度及其分布,是更重要的解釋變量。桑德爾在研究瑞典禁酒組織的成員加入時提出:小團體內部的社會壓力存在于招募過程中。他認為,能夠影響一個人是否參加某一集體行動的其他相關人士的數量為5~10人。同時,一個人社會網絡中包含的禁酒組織成員越多,其參加禁酒組織的可能性也越大[10]。關系的強度,也是衡量社會網絡的重要指標。一般說,互動次數多、感情強、親密度高、互惠交換多的就是強關系;反之,就是弱關系。從這個意義上說,親屬、朋友、鄰里是強關系,熟人是弱關系。格拉諾威特在其經典論文《弱關系的強度》中提出,“強關系”是支配密切互動網絡的“小群體”的基本特征,而“弱關系”則更有助于不同群體和組織之間建立聯系[11]。顧爾德的研究表明,強關系比弱關系對征召結果起著更大的作用[12]。但利姆運用美國“公民參與研究數據”進行的實證分析,只是輕度證實了顧爾德等的結論,卻發(fā)現:在民間組織中形成的強關系,對抗議參加者的征召是最起作用的;也屬于強關系的鄰里關系只是在招募社區(qū)積極分子時起作用,對其他類型的活動不起作用[13]。

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人們常常置身于多重社會網絡之中,對其集體行動的參與,有些可能起促進作用,有些可能起阻撓作用[14]。由于存在這種可能性,麥克亞當和鮑爾森試圖確定不同類型的社會網絡是怎樣影響人們的參與決策的。他們二人的結論從本質上證實了此前學者們的結論,即:集體行動的參與和以前的組織成員身份存在關聯。但是,嵌入在一定組織中的聯系并不一定預示著參與,即便潛在的參與者與已經參與的人存在強關系時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人們對某一身份的強烈認同,并在與參與者的關系中得到進一步的強化;而不論這種關系是私人關系,還是組織關系[15]。

歸根結底,學者們需要研究的是事物背后的機制而不是表面的相關。關于社會網絡對個人參與的影響,必須厘清社會網絡究竟是怎樣起作用的、社會網絡對個人參與集體行動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帕希在這方面作了總結性的歸納,她認為社會網絡具有3大功能:社會化功能、結構化功能和決策塑造功能。人們之所以參與集體行動,是因為他們對某些政治議題具有共同的身份識別,而身份識別主要是由社會網絡建立和強化的;因為社會網絡使他們定義和重新定義他們的解釋框架,再加上個人的過往經歷及其他因素,就形成了政治意識,進而導向特定的抗議議題。這種在個人參與集體行動早期起“初始配置”作用的過程,就是社會化功能。社會化功能僅僅是不充分的初始條件,如果這時潛在參與者的朋友、熟人已經參加某一集體行動,他們就更傾向于參加該項集體行動。這就是結構化功能。在以上“推力”和“拉力”均存在的情況下,潛在的參與者就面臨著“是否參與”的決策了,如何克服參與的“壁壘”?關鍵群眾理論認為,人們在集體行動中的決策,不僅是個人的理性決策(理性主義觀點),而且受到其他集體行動參與者的影響(結構主義觀點)。這就是決策塑造功能[16]。

2. 社會網絡對組織參與的影響

從社會網絡對組織參與的影響來研究,主要有一般理論模型和基于具體案例的實證分析兩種方法。

前者以馬威爾和奧利弗最為著名。他們的理論建構是從批駁經濟學家奧爾森的著名論斷開始的。奧爾森認為,只有在小型組織中,當人們能夠估計其參與的個人收益時,集體行動才會產生;而在大型組織中,每個人都不可能對團隊的成功產生顯著影響,合作是非理性的,難以形成大型的集體行動。作為一種替代,馬威爾和奧利弗的“關鍵群眾理論”強調了關鍵群眾即組織者的關鍵作用,因為組織者承擔了發(fā)動集體行動的成本,而不必考慮組織規(guī)模的大小;此外,由于組織者運用了社會網絡的特性,從眾效應在組織的集權和集體行動之間發(fā)揮了作用[17]。那么,“關鍵群眾”又是如何形成的呢?森托拉從博弈論的角度,通過復雜的數學推導,發(fā)展出一個理論模型,回答了大型集體行動的“啟動問題”。他指出,社會網絡的拓撲結構、同質性以及當地聯盟的形成等社會結構方面的因素,使得人們可以理性地、內生地形成“關鍵群眾”。其中,密集的社會網絡及其同質性是“關鍵群眾”得以產生的重要基礎[18]。

基于系統的角度來解釋集體行動的動力,同樣證明了社會網絡對組織參與的重大影響。一些學者強調,社會網絡使得人們可以計算他們行動的結果。例如,基姆和比爾曼認為社會網絡發(fā)揮著雙重的作用。一方面,人們可能響應與他們有社會聯系的人所作出的決策;另一方面,由于與他人有聯系,人們會評估自己行為對他人的影響[19]。顧爾德則強調了集體行為結果中“公平準則”的重要。人們一般不愿當“出頭鳥”,但只要有人為集體利益做貢獻,其他人就可能“模仿”,因為僅僅“加了微薄之力”。集體行動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過程,而不是單個人的獨立決策[20]。

第三種理論是“門檻”模型。格拉諾威特提出,人們的集體行動不僅依賴于個體人的參與或不參與兩種選擇,還依賴于其他人作何選擇后的成本收益比較。關鍵概念“門檻”,是指在給定的行動者做出某種決策之前,其他人也必須做出同樣決策的數量或比例;換言之,這是一個凈收益開始大于凈成本的“拐點”。大于這個“拐點”后,集體行動中的“鏈式反應”就會產生[21]。但是,如何估算集體行動這種公共物品不斷變化的邊際投資收益呢?梅西根據“學習理論”,放松了基于行動者理性的嚴格假設,從而更易于進行結構分析。他通過計算機模擬證明了“門檻效應”是解決大型集體行動協調問題的關鍵:當個人的行動取決于其他人的參與時,這種決策的非獨立性就需要從不合作均衡轉向合作均衡[22]。劉吉(Liu Ji)等通過建立含有“門檻學習”和集體行動的動態(tài)門檻模型,進一步分析了具有異質性代理人的拓撲結構中集體行動的擴散機理[23]。

在基于案例的實證分析方面,顧爾德最早探索了集體行動績效與網絡變量之間的關系。他根據社區(qū)之間的正式和非正式關系來解釋1871年巴黎公社時期不同社區(qū)的抵抗力。他假設,如果巴黎公社的自衛(wèi)隊營是按照鄰里關系編排在同一個單位,街坊鄰里之間的溝通將產生模仿效應,使他們更能面對損失,從而組織針對凡爾賽政府軍更強的抵抗。結果發(fā)現,不同社區(qū)的抵抗強度不僅與非關系的性質(社區(qū)的財富水平、工人階級的比例、中產階級的比例)相關,而且與關系變量相關。兩個社區(qū)之間的聯系越強,其抵抗力就越相似;持續(xù)的動員和遣散都受到網絡性質的影響[24]。

3. 社會網絡的重疊與變遷

前文從個人、組織兩個層面討論了社會網絡對集體行動參與的影響,但我們還需要了解集體行動的積極分子是如何與組織相聯系的,組織又是如何為成員創(chuàng)造聯結的。有研究者注意到一些特定的積極分子,其角色類似于“社會攪拌者”,他們在與其有關系的社區(qū)和個人之間游走,使集體行動在更廣泛的地區(qū)出現,接近宏觀、微觀之間的動員[25],也即中國人所稱的“串聯”。此外,通過與幾個組織聯系、光顧某些場所(咖啡館、書店等),個人也能產生和復制非正式而密集的交流網絡。這些都有助于維持集體身份,即使在集體行動處于潛伏期、不對政府當局構成挑戰(zhàn)時也是如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社會網絡為集體行動提供了“自由空間”[26]。

另一些研究強調人們的多重角色身份,成為信息、資源、經驗的交流渠道。柯蒂斯等把個體的積極分子視作組織之間聯結的橋梁,是集體行動“組織場域”的基本結構特征[27]。組織成員的多重參與似乎受到組織性質的影響,麥克弗森通過調查美國的志愿者協會成員后發(fā)現,大型組織不僅能確保其成員較長時間的忠誠,而且經由成員的重疊關系,維持與其他組織的聯系[28]。觀察個人同時具備不同的身份、從而聯結不同的組織,為我們分析集體行動的環(huán)境結構提供了有用的視角。這種方法也可用來觀察處理某一特定問題或共享某一身份的組織。例如,婦女組織與環(huán)境組織之間就有廣泛的共同議題:婦女、環(huán)境、人權、發(fā)展、同性戀,因此被稱為“新社會運動”[29]。

與以往將社會網絡作為外生變量以及大多進行靜態(tài)比較不同,近10多年來有關社會網絡變遷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即:通過構建理論模型,把社會網絡的動態(tài)演進視為個人策略性行動的結果。這種網絡變遷和由此產生的網絡動態(tài)也被整合到集體行動的理論模型之中[30]。比如,有一種觀點認為社會網絡(尤其是封閉和密集的網絡)能促進集體行動,其邏輯前提是:存在一種“調節(jié)性的利益”來迫使一個人貢獻于集體行動,因為網絡中的其他人擁有更多的信息,或擁有獎懲權[31]。但是,如果社會網絡僅僅是個人實現目標的手段,社會網絡可能就是“雙刃劍”,人們既可能采取合作的態(tài)度,也可能抵制同伴的壓力,這又涉及博弈論的問題。一些學者研究策略性網絡形成中的博弈,并假定在合作情境下已經建立的社會關系的價值[32];另一些學者則使用“向后看”的結構學習模型,解釋個體人如何強化從中得益的關系、放棄從中受損的關系[33]。

布扣依將集體行動的動員結構建立為一個“連續(xù)統一體”模型。從左到右“組織化程度”依次遞減。最左側是社會運動組織聯盟,最右側是就是本文討論的非正式的社會網絡,中間為基于組織、個人和網絡的協調機構,從而對集體行動的各種動員結構進行了完整的歸納[34]。

二、以中國為研究對象的文獻

由于長期處于農業(yè)社會,“人際關系”在我國具有跨階級、跨階層的特殊意義,因此,凡事講究“人脈”是中國人的文化傳統。歷史上的農民起義、資產階級革命、無產階級革命,都無一例外地運用了社會網絡來進行動員。

最早注意到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關系的是海外從事政治史、社會史研究的漢學家。如孔飛力、謝諾、裴宜理對太平天國、辛亥革命、捻軍和上海工人運動的分析。

國內學界對“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真正著手研究,是21世紀才開始的事情。特別是一些有海外學習背景的學者,沿用西方社會運動研究的概念體系、分析框架、寫作風格,發(fā)表了一批成果,形成了理論熱潮。其研究大致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 一般理論研究

馮仕政根據2003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實證分析“高風險人群”的特征與參與集體抗爭興趣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入職渠道和組織的國家屬性越強、個人年收入水平和工作滿意度越高、與下級同事的交往越多,參與集體抗爭的意愿也越強。其中“與下級同事的交往”就屬于“社會網絡”。作者認為,如果僅限于工作關系,與領導的交往屬于“弱關系”,那么參與抗爭時對領導的歉疚和恐懼感就不強烈;與平級同事的交往也屬于“弱關系”,團結感、認同感和效能感不如理論預測那么強烈,亦難以驅動個人參與抗爭。因此,為更加準確地評估社會網絡對集體參與抗爭的影響,需要同時考慮網絡的密度、方向和性質[35]。曾鵬重點研究社會網絡的功能,提出社會網絡通過情感培育、意義建構、理性計算,影響集體行動發(fā)生的可能性[36]。張繼亮認為社會資本通過打破信息的不對稱性以及懲罰違諾者,增進了人際信任,從而助推集體行動,因此奧爾森的擔憂是能夠解決的[37]。更值得稱道的是,趙鼎新、謝岳、馮仕政相繼出版著作,在其中開辟專題,介紹和評述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國外研究成果,對于這方面的知識普及發(fā)揮了重大作用[38-40]。

2. 農村集體行動與社會網絡

我國的很多農村地區(qū),仍然保留著費孝通20世紀40年代所描繪的“鄉(xiāng)土社會”特色,是以家族、地緣、宗族為核心的“熟人社會”。因此,童志鋒指出,農村與日常社會網絡相聯系的集體行動動員結構,能夠溝通信息、強化認同,降低行動成本并克服“搭便車”的困境[41]。王國勤選取處于同一制度空間(政治機會結構)、發(fā)生在林鎮(zhèn)的3起群體性事件,更為細致地說明了社會網絡所提供的社會資本與集體行動的暴力程度成反比,即:在基層“行政社會”里,社會網絡提供的社會資本的總量越高,集體行動越傾向于常規(guī)或非暴力化;社會網絡所提供的社會資本的總量越低,集體行動越傾向于破壞或暴力[42]。于建嶸則揭示了1998年左右湖南省H縣農民維權抗爭活動中動員網絡的演進路線:代表隊伍→網絡聯盟→籌建農會→集體認同[43]。從文中可見,實際上當地農民不堪稅費的重壓,在維護中央“減負”的名義下,已經形成一個松散的、非正式的抗爭性組織。

農村的環(huán)境維權行動,也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高恩新利用發(fā)生在Z省的一個環(huán)境維權案例,發(fā)現橫向關系網絡有助于人員動員和集體行動約束;縱向關系網絡有助于資源動員,但也對集體行動的策略產生約束;而地方性市場網絡(實際應為農村集市,屬于空間網絡)為集體行動的擴散提供了支持結構[44]。有趣的是,同樣以此案例為樣本,鄧燕華等在《中國的關系型鎮(zhèn)壓:運用社會網絡來進行抗議的遣散》中披露了中國地方政府在發(fā)生群體性事件后,經常調查抗議積極分子的社會關系,組織“工作隊”來做親戚、朋友、同鄉(xiāng)的思想工作,要求抗議者退出抗議事件,如果“工作隊”的效果不好,可能面臨停發(fā)工資、調離崗位等處罰?!败涙?zhèn)壓”需要一個前提,就是當地政府對“工作隊”有足夠的控制力、“工作隊”成員與抗議者有“強關系”時,此法才能奏效。該文同時指出,雖然經由關系網絡進行的遣散不可能徹底終結抗議行動,但通過減少緊張情緒,可以限制抗議的時長和范圍[45]。嚴格來說,當地政府發(fā)明的這些“土辦法”,類似于古代的“連坐”,存在道義和法律上的風險。

3. 城市集體行動與社會網絡

我國帶有濃厚計劃經濟色彩的單位制,可以替代西方國家發(fā)達的社會中間組織,為產業(yè)工人的集體行動創(chuàng)造可能。李懷以地處我國西北偏僻地區(qū)的一家擁有2萬多職工及家屬的軍工企業(yè)職工維權行動為例,說明在一個相對隔絕的空間中長期工作和居住,人們的同質性強,發(fā)展出了鄰里網絡、業(yè)緣網絡和親緣網絡。這些基于空間的社會網絡,能夠產生利益認同,及時傳遞信息,具有獎懲功能,從而為集體行動提供了條件[46]。與之相似,楊正喜的研究表明,即便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來自港臺地區(qū)、日本、韓國的企業(yè)主故意增加工人的流動性、并將來自不同區(qū)域的工人安排在一個宿舍,使工人原子化,但仍然不能阻止工人們借助宿舍等公共空間形成的非正式網絡,發(fā)起大型的集體行動[47]。更直接的證據來自李超海,他的實證研究發(fā)現,參加企業(yè)同鄉(xiāng)會的農民工要比不參加的具有更多的參與集體行動次數[48]。

關于城市居民的環(huán)境維權及其與社會網絡的關系,更是這方面研究的重點。與工人、農民等弱勢群體的維權行動不同,市民階層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本,其在社會網絡的運用上有著顯著的特色。石發(fā)勇對A市N區(qū)一個跨階層居住的街區(qū)持續(xù)十年的環(huán)保運動進行“過程追蹤”,詳細剖析了包含不同單位和職業(yè)的業(yè)主以街區(qū)為單元的集體行動:其構成的橫向網絡是動員居民參與集體行動的主要因素,包括信訪體系、精英人士、媒體從業(yè)人員在內的縱向網絡則更能促進集體行動的成功。群眾領袖在此基礎上,利用威權主義國家行政體系中不同層級政府之間利益的“差異”,最終依靠高層權威對基層政府的不法行為進行糾正[49]。石發(fā)勇的研究解釋了威權主義國家的基層民眾,如何運用社會網絡獲得集體行動成功的一種可能的路徑,反映了當下中國社會的現狀;但是,各種社會網絡的運用無不服從于高層的權威,一定程度上仍然沒有超越“通過大官反對小官”的歷史窠臼。馮仕政發(fā)現,在2003年全國綜合社會調查中,大多數城鎮(zhèn)居民在遭受環(huán)境危害后都選擇沉默。為此,他通過實證研究顯示:一個人社會地位越高、社會網絡越大、關系網絡的疏通能力越強,對環(huán)境危害做出抗爭的可能性就越高;反之,則選擇沉默的可能性越高。他認為,這是由于在差序格局下,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的人由社會網絡所支配和調用的資源不同。作者不用“社會資本”、而用費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理論來解釋結果,是因為“社會資本”理論存在內在的矛盾。尤其是從“行動者本位”關注的是“私”,從“共同體本位”關注的是“公”,在社會資本學者看來都屬于“社會資本”,違反了邏輯上的排中律[50]。應當說,馮仕政的探索是可貴的,與趙鼎新對社會學領域內各種“資本”理論的質疑相呼應,表明了一個學者的獨立批判精神。

馮仕政還和美國加州大學的蘇陽合作,撰寫的論文《適應還是呼吁:中國的階級、關系和抗議傾向》主要研究中國城鎮(zhèn)居民在遭遇不公事件時,會依據他們擁有的社會關系的數量和質量,是選擇找關系(文中叫“適應”),還是選擇抗議(文中叫“呼吁”)?這是兩種互斥的傾向。作者假設,找關系會分散人們的抗議意愿,因為擁有關系網絡的人會提升他們的階級地位,而不會抗議。結果,基于全國城鎮(zhèn)居民調查的實證研究推翻了作者的假設,那些具有良好社會關系的低階層人士不僅傾向于“適應”,也傾向于“抗議”?!斑m應”與“呼吁”的二分法,是借鑒美國經濟學家赫希曼《退出、呼吁與忠誠:對企業(yè)、組織和國家衰退的回應》一書的思路,其中一種傾向增加,另一種傾向就會減少。這種假設在中國并不適用,對有關系的人而言,既有可能“找關系”,也有可能抗議。作者認為,原因在于有“關系”的人一是可能得到內部人士的消息,增加抗議的成功率;二是更可能逃避政府的處罰[51]。文章驗證了西方理論家長期堅持的觀點,即:社會網絡能促進抗議的產生;同時,文章也揭示了社會網絡在中國公私領域的滲透,兩者之間并無明顯的界限,預示著中國由人治向法治過渡還有相當漫長的道路。

三、未來研究的展望

以上作者僅就目力所及,對40多年來中西方有關“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主要文獻進行了簡要的回顧。從中可見,學者們對此領域的開拓用力甚勤,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對“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的關系形成了幾點共識:

第一,社會網絡能夠促進個人參與集體行動。個人在日常生產、生活中形成的非正式關系,有助于他與其他人形成共同的身份識別,增進彼此之間的團結,從而可以替代社會運動組織,導向進一步的集體行動。當然,這里所說的社會網絡僅僅是怨恨與集體行動之間的中介,并不是決定性的因素,要演變?yōu)榧w行動還需考慮其他變量的影響。

第二,社會網絡“催化”了大型集體行動。社會網絡所產生的“從眾(模仿)效應”和“門檻效應”、相應的獎懲機制以及由組織者承擔成本等特點,克服了個人參與集體行動時的理性計算,能夠推進大型集體行動的發(fā)生。

第三,社會網絡更易建立跨組織的聯系。社會網絡廣泛分布于各種群體之中,有很強的交叉重疊性,這種非正式關系,便于人們進行跨組織的動員。例如西方的宗教、中國的秘密會社只要具有一定的政治性,經由社會網絡的連接,就會在集體行動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西方的咖啡館和書店,中國的茶館、宿舍、社區(qū)和集市等公共場所,可以被看作空間網絡,也為隸屬于不同組織的人們發(fā)起集體行動提供了方便。

但客觀而言,今后學界仍應在以下方面著力突破:

1. 拓展研究范圍

從社會網絡的角度來研究集體行動的參與,這屬于“結構主義”的研究方法。如同階級、民族等外在結構因素并不必然導致集體行動一樣,社會網絡也是本來就存在于社會生活之中的事物,只是被人們借用為集體行動的一種動員結構。而信仰、利益、情感等內在情境因素才是觸發(fā)集體行動的根本動因。因此,有必要在“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參與”的研究中加入“文化維度”,才能更加全面地解釋人們的身份認同或“共識動員”問題。另外,抗議的組織者或領袖也不應忽視,他們的知識、經驗甚至個人魅力,他們對運動的組織和宣傳作用,甚至他們對社會網絡的嫻熟運用都應進一步開展研究。這樣,才能對集體行動有更完整的理解。

2. 創(chuàng)新研究方法

學者們在該領域中大量使用案例研究、基于某一事件或地區(qū)的實證分析方法,但是由于民族、時間、議題、參與類型的不同,很容易得出相互矛盾的結論。比如,強關系、弱關系到底哪一個在集體行動動員中起更大的作用?再比如,在同樣的社會網絡結構下為何有人參與、有人不參與,其因果關系究竟如何?盡管案例研究和實證研究是累積知識的基礎,是科學的方法,但學者們需要在此基礎上進行比較分析,才能建立一個解釋性更強的理論體系。

3. 加快本土化進程

目前在“社會網絡與集體行動參與”的研究方面,中國學者大量使用的是來自西方的概念、理論、方法。但這僅僅是第一步,即:在中國情境下,驗證西方學術成果的有效性,并做出必要的修正。例如,馮仕政、石發(fā)勇、王國勤等業(yè)已進行的積極探索。第二步則應當是立足我國豐厚的本土資源,提煉、概括出新的概念、理論、方法,從而為該領域的繁榮貢獻出中國學者的智慧。盡管這是一個艱巨的過程,但只要堅持不懈地朝著這個目標邁進,最終一定會有所收獲!

[1]趙鼎新.社會與政治運動講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2-6.

[2]王國勤.“集體行動”研究中的概念譜系[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9):31-35.

[3]OECD.What is social capital?[J/OL].[2015-01-10].http://www.oecd.org/insights/37966934.pdf.

[4]林南.社會資本——關于社會結構與行動的理論[M].張磊,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28.

[5]DIANIM.Introduction:social movements,contentious actions,and social networks:“from metaphor to substance”?[J].Social Movements&Networks,200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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