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沛曦,張 波
(麗江師范高等??茖W校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云南麗江 674100)
獨龍族是我國人口較少的民族之一,據(jù)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統(tǒng)計共有6930人。主要聚居于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的獨龍江鄉(xiāng)、丙中洛鄉(xiāng)小茶臘村,迪慶藏族自治州維西傈僳族自治縣康普鄉(xiāng)齊樂村和西藏自治區(qū)林芝地區(qū)茶隅縣察瓦龍鄉(xiāng)扎思村。歷史上,各代王朝對獨龍族地區(qū)的經(jīng)略,使獨龍族產(chǎn)生和形成了民族國家的認同感。同時,獨龍族因與周邊的怒族、傈僳族、藏族、漢族、納西族等民族,唇齒相依、密切交往、兼容共生,而出現(xiàn)了區(qū)域文化的認同。并在與周邊民族和睦共處、共生共榮的基礎上,促進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和諧共存”關系的發(fā)展。
據(jù)史料記載,獨龍族源于古代氐羌族群,文獻中有“撬蠻”、“俅子”、“俅人”、“球人”、“俅扒”、“曲子”、“曲扒”等稱謂。元代之前已居住于今獨龍江流域和怒江中上游地區(qū)①元朝時的麗江路界內(nèi),《元一統(tǒng)志》“風俗”條曰:“麗江路,蠻有八種:曰磨些、曰白、曰羅落、曰冬悶、曰峨昌、曰撬、曰吐蕃、曰盧,參錯而居。”據(jù)方國瑜考證:“磨些(今納西族)、白(今白族)、羅落(今彝族)、峨昌(今阿昌族)、吐蕃(今藏族)之記載較多,……又盧即傈僳族。又撬之族名少見,字書‘撬’讀牽么切,與求讀奇么切,二字音讀相近,則撬即求江之居民,為今獨龍族?!眳⒁姟吨袊髂蠚v史地理考釋》(下),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845頁。。雖然地處中國西南邊陲,獨龍族所居之地自古就是祖國神圣不可分割的領土,歷代王朝對該地進行了有效的管轄與經(jīng)略,獨龍族屬于封建中央王朝子民的歷史悠久。從政權演變情況看,該地唐宋兩朝為“南詔”、“大理”屬地。明代開始是麗江路的轄區(qū)。當時,麗江路納西族木氏土司“開疆拓土”,其勢力深入到今維西、香格里拉等地。中央王朝通過木氏土司對獨龍族地區(qū)進行間接統(tǒng)治,于是納西族與居于麗江路西境的獨龍族關系密切起來。清朝時,該地為麗江木氏土知府所屬的西路葉枝土千總禾姓王氏(康普土司)土把總和北路土千總喃氏轄境。雍正年間,改土歸流,清政府委任內(nèi)地科舉出仕的漢人流官負責管轄獨龍族地區(qū),同時,維西廳府受中央王朝之命,任命了各級、各族官員,使獨龍族地區(qū)各級管理機構初步形成。無論是土官還是流官,他們皆是中央王朝在地方的代理者,經(jīng)略著獨龍族居住的地區(qū)。從此,在獨龍族先民的心目中有一種強烈的意識,與其他民族有糾紛或矛盾時,可以向維西土司訴求,同樣,獨龍族人民若不服于維西土司,可再向清政府申訴,“官嚴諭頭目,俱約其下,毋得侵凌?!雹趨⒁娪鄳c遠撰:《維西見聞錄》。這種依賴關系,是獨龍族產(chǎn)生對國家、對中央王朝向心力的政治基礎。雍正八年(1730年)即清廷分封維西諸土職的第二年,怒族、獨龍族向維西廳納貢,“求納為民”,正式歸屬內(nèi)地中央王朝,體現(xiàn)了當時的獨龍族與怒族對朝廷的向心力,說明對中央王朝的認同與崇奉已深入獨龍族的族群觀念中,“漢人”③這一概念在獨龍族的族群觀念中更加清晰。納西族土司對獨龍江、怒江北部的統(tǒng)治幾經(jīng)更迭和轉(zhuǎn)移,其中維西康普土司(葉枝土千總)對其地的統(tǒng)治時間最長[1]292-294。但康普土千總傳至禾娘時,則把統(tǒng)治權轉(zhuǎn)贈給了政教合一的察瓦龍門工藏族土千總。1907年,夏瑚被委以“阿墩子(今德欽縣)彈壓委員兼辦怒俅兩江事宜”,辦理教案①1906年,怒族、藏族和獨龍族等人民發(fā)起的驅(qū)逐外國傳教士、焚燒白漢洛教堂的反洋教事件。史稱“白漢洛事件”或“白漢洛教案”。。夏瑚代表清朝政府勒令停止菖蒲桶喇嘛寺和畜奴主對獨龍族的苛派。夏瑚兩度巡視怒江、獨龍江邊隘,以“身歷地土,目睹情形”的實地考察寫成《怒俅邊隘詳情》一書,提出疏解民困,鞏固邊防的主張。在巡視途中身體力行,并委任當?shù)孛褡孱^人為伙頭,經(jīng)略邊疆,成為中央王朝制約地方力量的象征,備受獨龍族人民敬仰。夏瑚巡視獨龍江邊隘,更拉近了獨龍族與中央王朝間的距離。1912年,民國政府成立菖蒲桶(貢山)殖邊公署,這是民國政府在獨龍族地區(qū)設治的開始。后分設衙署,建營房,辦學校,設商號。1916年,殖邊公署改為行政委員公署。云龍主政云南時,1933年,菖蒲桶行政委員公署改為貢山設治局,保甲制代替了伙頭制。在當?shù)卦O四保,每個自然村為一甲,甲長3年輪換一次,掌管村中各種事務,負責為國民政府征納稅收,建全了民族國家對獨龍族地區(qū)的直接管理和控制,實現(xiàn)了封建中央王朝到民族國家在獨龍族地區(qū)治理方略上的轉(zhuǎn)換,進一步增進了獨龍族與內(nèi)地的聯(lián)系,增強了獨龍族對民族國家的認同感。
歷代政府對獨龍族地區(qū)經(jīng)略的過程正是獨龍族人民民族國家意識形成的過程。它不僅促進了獨龍族與內(nèi)地漢族、納西族、白族等民族的政治、經(jīng)濟聯(lián)系,而且,客觀上也便利了當?shù)孛癖娕c內(nèi)地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斑兡辏淙艘运a(chǎn)黃連入售內(nèi)地,夷人亦多負鹽至其地交易”②參見余慶遠撰:《維西見聞錄》。,于是就有了“吃起鹽巴想東方,沒有鹽巴想東方”[2]的歌謠。
1949年10月,貢山縣人民政府成立,結束了歷史上獨龍族被異族土司、宗教勢力和國民黨統(tǒng)治的歷史。獨龍族人民與其他民族一樣在政治上翻了身,真正成了國家的主人,昂首進入了各民族平等團結、共同發(fā)展的新時期。1952年,在周恩來總理的親切關懷下,獨龍族第一次有了自己正式的民族名稱,確定了獨龍族的民族身份。從此,獨龍族有了表達自己意愿的族稱。1956年10月,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成立,孔志清(獨龍族)當選貢山縣第一任縣長,代表包括獨龍族人民在內(nèi)的貢山各族人民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在黨的民族政策指導下,獨龍族通過民族區(qū)域自治,社會主義經(jīng)濟制度的建立和社會主義文教事業(yè)的發(fā)展,跨入到社會主義大家庭的行列,建立起各民族之間平等、團結、共同繁榮的新型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當代獨龍族的民族意識、民族認同有了新的內(nèi)容和表現(xiàn)形式。獨龍族深切地感受到祖國母親的溫暖,體會到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這一切極大地激發(fā)了獨龍族人民不僅熱愛自己民族,而且熱愛社會主義祖國的愛國主義思想意識,形成了作為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之一的民族意識和“華夏一體”的民族認同感。
歷史上,漢族、納西族、藏族、傈僳族以及傣族等政治力量長期角逐怒江、獨龍江流域,曾先后建立過大小不等、久暫不同的統(tǒng)治政權,出現(xiàn)了政治上的拉鋸局面,使當?shù)孛癖娫馐芾Э?,民不聊生。但民族勢力的角逐和沖突沒有割斷各族間經(jīng)濟文化的交往,反而因長期的互動出現(xiàn)區(qū)域文化的認同。
康普土千總禾娘時候,篤信藏傳佛教。為使家道轉(zhuǎn)運和超渡夫兒亡靈,將獨龍江上游和丙中洛北部地區(qū)轉(zhuǎn)贈給西藏察瓦龍喇嘛寺,察瓦龍喇嘛寺通過察瓦龍門工藏族土千總管理該區(qū)域。同時,禾娘廣建寺宇[3],其中之一就是其西部轄境丙中洛的普化寺[1]298。當?shù)氐莫汖堊?、怒族就落入察瓦龍喇嘛寺和丙中洛普化寺兩股政教合一力量的統(tǒng)治之下。他們委派“伙頭”、“甲頭”(“甲”藏語稱貢山怒族阿怒人)每年按期向當?shù)孛癖姅偱韶曎x,“在奔卜喇嘛統(tǒng)治時期,每年到獨龍江來收兩次稅,第一次在6月,主要是放鹽,即把鹽巴攤派給各戶(強迫購買),規(guī)定秋后付黃連、貝母、皮革之類,第二次在10月,一方面收貢稅,一方面收6月放出的鹽債。收稅人來之前,以木刻傳示各村要為他們修住房及用具,所交貢物,每戶黃功連4包、麂子皮1張、麻布5床、刀子1把。來人的食用另外攤派各村,要備下皮褥1床、麻布被1床,用麻布做成蚊帳,還要送米3升、雞3只、水酒9碗作招待用?!盵4]藏族土司和普化寺喇嘛不僅對當?shù)氐莫汖堊濉⑴迦罕娛杖 百簇暋?、“超渡費”、“香火錢糧”等,更是施以宗教文化的影響,于是,藏傳佛教與當?shù)孛癖姷男叛雠鲎?、沖突、整合,幾經(jīng)周折,它跨越了民族界限而被同一區(qū)域的獨龍族、怒族等共同信奉,以至于清末夏瑚巡察獨龍江后提出“扶置喇嘛,以順輿情”的建議,他說:“中維兩廳,鄰近西藏,崇奉佛教,淪肌浹髓,怒江既無官長,復無土弁,故民人尤為喇嘛是信是依。……如是則僧歸官管,自不敢越禮犯分,民得僧依,亦自能樂業(yè)安居,實以該處為喇嘛報辟,故其教入人最深,有非此不樂之概?!盵1]306
雖然傈僳族遷入怒江的時間晚于獨龍族和怒族先民,然而他們進入怒江后在區(qū)域權利格局競爭中卻逐漸處于優(yōu)勢地位?!熬嘟?00年前,傈僳族在納西族及藏族的排擠下,不斷從金沙江流域遷入怒江地區(qū),結果征服了這里,成為怒江的統(tǒng)治者。他們強占怒族的土地,強迫怒族向他們納貢,并經(jīng)常搶擄怒族充當奴隸?!盵5]同時,“上下(獨龍)江與江尾,又均有所謂骨尸錢糧者(傈言俄普骨牙)。緣傈僳到處搶劫,亦到處貿(mào)易,然無不兇惡霸道,倘被人毆死,或即病死,傈又集眾往其所死一帶地方,搶劫燒殺,累月連年,迄無休息,不得已與之講和,愿上尸骨錢糧。于是議定某項若干,村村寨寨、家家戶戶,每年照上一份?!鞔迳洗隋X糧,有多至五六期者?!盵6]
政治地位的強弱與文化影響力是相輔相成的。歷史上,漢族、納西族、藏族、傈僳族文化對怒族、獨龍族文化的沖擊,使怒族、獨龍族逐漸認可、認同漢族、納西族、藏族、傈僳族文化。如前所述,歷代中央政府對獨龍族地區(qū)經(jīng)略的過程正是獨龍族人民民族國家意識形成的過程。它不僅促進了獨龍族與內(nèi)地漢族、納西族、白族等民族的政治、經(jīng)濟聯(lián)系,而且,客觀上也便利了當?shù)孛癖娕c內(nèi)地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促進了獨龍族與“漢人”文化的認同。“俅民……其心理頗向中國。日用飲食起居器具,皆賴漢人供給。所出山貨藥材,亦皆售之漢人?!盵7]53
當然,一種文化在其流布、發(fā)展過程中也在不斷地自我調(diào)適,吸收和整合當?shù)氐母髅褡逦幕麄兿嗷ビ绊?,相互交融,從而使同一區(qū)域內(nèi)不同民族間的文化呈現(xiàn)出趨同特征。20世紀初“騰沖(高黎貢山一帶)夷人,別之為兩大種:山居不潔,信鬼嗜殺,無文字,用木刻記事者,傈僳種也。而野人、浪僳、怒子(怒族)、俅人(獨龍族)雖其名稱不同,實皆傈僳種也。且其風俗習慣、嗜好、性情不同者十之二三,同者十之七八。余故曰:野人、浪僳、怒、俅,皆傈僳種也”[6]其實,傈僳族、怒族、獨龍族基于共同族源和共同歷史記憶的親近感以及地緣關系,使其文化具有相似的區(qū)域文化特質(zhì)而難以區(qū)分你我。
獨龍族同古代氐羌族部落集團各族群有著密切的親緣關系。獨龍江發(fā)源于西藏自治區(qū)察隅縣東南,由北向南流至貢山縣獨龍江鄉(xiāng)孟當行政村以下轉(zhuǎn)向西流,經(jīng)欽郎當村流入緬甸。獨龍江地區(qū)北接西藏自治區(qū)察隅縣,東倚高黎貢山,西邊是擔當力卡山,西南與緬甸接壤。故獨龍族北與藏族相鄰,東與怒族、傈僳族和為數(shù)不多的納西族、白族、漢族雜居,西南與緬甸境內(nèi)各族互通有無。獨龍族、怒族、傈僳族、藏族、漢族以及白族等民族“大雜居、小聚居”,有的地方是小范圍多民族雜居的狀況,使他們無論在語言上,還是在生活習慣上,都呈現(xiàn)出極強的文化互動與整合現(xiàn)象。
一方面獨龍語同怒語、藏語、彝語、羌語、景頗語等語支有一定的淵源關系,語系上以氐羌語為原始母語,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景頗語支,同貢山地區(qū)怒語頗接近,基本可以互通,同景頗語、僜語等語言也比較接近[8],與尼泊爾的罕(Kham)語在某些方面亦非常接近[7]57。獨龍語詞匯中有從漢語、藏語、彝語、傈僳語中來的大量借詞。藏語借詞多半是宗教和商業(yè)方面的[9]。有些詞又是兩個或幾個民族相通的。察瓦龍怒族稱使人生病的精靈為“朋郎”,獨龍族叫“卜郎”,發(fā)音相近。獨龍族對巫師稱呼與貢山丙中洛怒族一樣叫“南木薩”或“董木薩”。獨龍族在語言表達上也呈現(xiàn)出與相鄰民族互相交匯的特點。在丙中洛鄉(xiāng)青那桶以北地區(qū),怒族認為上山打獵不能說漢話和傈僳話,只能講怒族話或藏話,否則巖神不會賜予野獸,因為巖神只聽得懂怒族話或藏話。獨龍江上游的獨龍族進入所崇拜的巖洞時只講藏話,不講獨龍話,相傳巖洞里的鬼神只懂藏話。他們均認為所信仰和祭祀的鬼屬哪個民族就只聽得懂哪個民族的語言[9]。
另一方面,相同的文化生態(tài)使獨龍族與周邊各族在宗教信仰、文化、習俗等方面呈現(xiàn)出相互融匯現(xiàn)象。獨龍族傳統(tǒng)宗教信仰中雜糅著相鄰民族的宗教觀念。如藏族的苯教、藏傳佛教,怒族、傈僳族、景頗族的傳統(tǒng)信仰以及基督教、天主教等宗教痕跡。獨龍江中上游地區(qū)因與西藏察瓦龍的淵源關系,原始宗教中有明顯的與苯教和藏傳佛教交融的特點。獨龍族的三界宇宙結構觀念和以此為核心的靈魂觀念,與藏族苯教的三界宇宙觀極其相似。獨龍族的巫師“南木薩”與藏族苯教有著特殊的聯(lián)系,特別是對獨龍江上游的“南木薩”來說,鼓是不可缺少的法器,苯教巫師作法也離不開鼓,而且獨龍族巫師所用的鼓多半是從察瓦龍帶來的,兩族巫師替人禳災祛病的職能是一樣的。新中國成立前,察瓦龍的藏族土司和有錢人家還專程到獨龍江來請“南木薩”到家里作法。藏族苯教中稱“拉巴”的巫師都能喝酒,據(jù)說“拉巴”在醉酒的情況下才具有通達人鬼的功能,而獨龍族的巫師“烏”也是酒喝到半醉以后才能“替神說話”。特別是在傳統(tǒng)節(jié)日“卡雀哇”中剽牛祭天時,“烏”是非醉不可的,酒醉狀態(tài)下的“烏”好像得到了鬼神賦予的超凡力量,變得異常勇猛,能夠?qū)⒓漓胗玫呐R恢衩┴菟?。“卡雀哇”時以氏族或家族為單位供奉石堆、石神的習俗明顯地受到了藏族苯教的以部落、家族為單位祭石堆、石神等宗教習俗的影響。祭祀時他們用白紙做成小經(jīng)幡插在石堆上,以祈求來年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這與察瓦龍等地的藏族過“羅賽節(jié)”祭石神和祭氏族神的習俗非常相似。獨龍族到察瓦龍做生意或走親訪友,也興攜帶一塊石頭堆放在所途經(jīng)的山頂埡口,猶如藏族祭山神堆瑪尼堆。除了天葬外,藏族地區(qū)流行的幾種喪葬儀式在獨龍江地區(qū)都存在[7]70-74,而且均是“墳頭朝東方,腳朝西方”,獨龍江上游的獨龍族還在墳頭插上樹枝,掛上“拉達爾”(白紙條或布條),音可能是藏語“龍達(意為經(jīng)幡)”的轉(zhuǎn)音[9]。
基督教一開始主要是在傈僳族中傳播。20世紀三四十年代傳入獨龍江下游地區(qū)后,逐漸被怒族、獨龍族、勒墨人(白族支系)等信仰,“基督教化”便成為當?shù)孛褡鍖圩逦幕J同傳統(tǒng)的延續(xù)[10]186。“自耶穌教傳入怒江后,英國傳教士傅能仁等才創(chuàng)傈僳文,宣傳宗教。傈僳族、怒族‘瓦枯扒’識此種文字者,用其寫信、記賬,年深日久,讀者漸多,今天的傈僳族、怒族的‘瓦枯扒’很少有不識此種文字者。”[11]據(jù)載,福貢地方“俅子、怒子,又被本族(傈僳族)所統(tǒng)治而發(fā)生同化之關系。查知子羅、上帕二設治局之傈僳,為怒子、俅子之村落伙頭、排首、甲長等職,管理賦稅及一切行政事項。所以,俅人、怒人每有事務必與傈僳協(xié)商。其接觸時間,比較為多,有訴訟者,求傈僳頭目排解之;有疾病者,必請傈僳‘尼扒’禳除之。于無形之中,該怒、俅二族,已直隸于傈僳之下也。是以怒人、俅人亦多通傈僳語,以便相互勾通文化。所以傅能仁所譯成之傈僳文《新舊約全書》可以在怒人、俅人社區(qū)傳教;俅人、怒人等讀傈僳文之《圣經(jīng)》者,因通傈僳語故也。此系傈僳文化較俅人、怒人為高,而怒人、俅人又被傈僳同化也?!盵10]186基督教傳入,在生活習俗、精神上重新構建了獨龍族信教群眾的生活,使其與傈僳族、怒族等基督教徒的生活方式逐漸趨于一致。改變了當?shù)孛癖娛染坪脽煛⑸鼩⒓漓?、買賣婚姻的舊俗。教徒遵守“十誡”、節(jié)儉自律。“基督教對彼等發(fā)生之影響甚可謂大。其日常生活中之衣服已較為整潔;因傳教士常來之故,房中原日供奉家神之位置也改懸耶穌、瑪利亞之像或其他圣經(jīng)故事。星期休息并作禮拜,過復活節(jié)、圣誕節(jié),取消原有之各種鬼神的祭祀、信仰,改變其婚喪之儀式保持誠實習慣,服從傳教士?!盵10]190這樣傳教士與教徒共同認同的“文明”風尚漸入民眾生活,久而久之,成為當?shù)孛褡逦幕囊徊糠帧?/p>
長期以來,獨龍族與怒族、傈僳族、藏族、漢族及白族等民族一道勞動和生息在藏彝走廊西端這一廣袤的土地上。他們交往密切,友好相處。不僅理念上是同源共祖關系,而且有不少民族本身就存在客觀上的血緣關系。獨龍族與怒族、藏族、漢族、納西族、傈僳族、普米族以及白族等民族均是氐羌系統(tǒng)的民族。各民族長期以來頻繁交往,友好相處,相互交融,其融洽和諧的關系,對各民族神話的影響是非常直接的。在獨龍族地區(qū)廣為流傳的《創(chuàng)世紀》神話傳說中,有著獨龍族與周圍兄弟民族之間的淵源關系的生動描述。傳說洪水泛濫過后,僅有兄妹兩人幸存于嘎哇嘎普神山之上。為了繼續(xù)生存和繁衍后代,他倆決定分頭去找人。哥哥阿波去江東,妹妹阿朋到江西。不知走了多少路,過了多少江,找了多少年。結果仍是兄妹兩人碰在一塊,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于是精疲力盡的兄妹倆只好先蓋了房子住下來。盡管晚上事先都各自睡在自己的床上,不知怎么地第二天起床時兩人發(fā)現(xiàn)竟睡在一張床上。頭天晚上拾來分開的干柴,第二天也合攏成一堆。妹妹見此情景,感到很羞愧,便用竹筒裝水放在兩張床中間將兩人隔開。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竹筒不見了,兩人仍睡在一起。兄妹兩人困惑不已,久而久之反覺得這是天意。于是,兄妹兩人向天起誓并禱告說,如果我們倒出的這筒水能變?yōu)榻樱捅砻魈焐癫⒉还肿镂覀冃置贸捎H,否則,我們只有眼看人類從此絕種。一筒水剛剛潑出,轉(zhuǎn)眼間就變?yōu)榫艞l江,即瀾滄江、怒江、獨龍江、金沙江、狄子江、狄布勒江、狄府江、托洛江和恩梅開江。從此,兄妹二人正式結為夫妻,后來生下九男九女,分別成了上述各條江的主人,亦即后來的漢、怒、藏、白、納西、傈僳、僜人和獨龍等族[12]。其中,怒江和獨龍江兩兄弟關系甚密,分別前相互交換了禮物,后來雖然兩人隔山隔水,但彼此說的話都能聽得懂,只是音調(diào)慢慢地變了一些[13]。這則神話中所陳述的九條江正是原始先民們對自己繁衍生息的自然環(huán)境的具體描述,它恰與獨龍族、怒族、傈僳族等民族分布和活動的地理范圍大體相同。神話中提及的民族之間雖有親疏不等的關系,但獨龍族視漢族、怒族、藏族、白族、納西族、傈僳族等民族為同一祖先繁衍而來的兄弟。在獨龍族的《創(chuàng)世紀》神話的形成和積淀中,反映出當?shù)馗髅褡逶谄湓杏纬珊桶l(fā)展的過程中所具有的“同源共祖”、“同源異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睦共處”現(xiàn)象,體現(xiàn)了區(qū)域文化認同中“共生共榮”、“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整體觀念。
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法國、美國等西方殖民主義者覬覦我國西南邊陲,以“探險”、“考查”、“傳教”等為幌子,深入我國的西南邊疆,勘測地形,掠奪資源,搜集情報,欺壓民眾,制造事端①如片馬事件,即1900年1月侵緬英軍入侵片馬附近的茨竹、派賴等寨,1910年12月,占領片馬。至1927年,又先后占領古浪和崗房。,甚至設廳置縣②英國侵略軍占領片馬后,在他戛設廳,片馬設縣。,邊疆危機加深。獨龍族與當?shù)仄渌值苊褡逡坏?,為捍衛(wèi)祖國領土,與侵略者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斗爭。1900年片馬事件后,左孝臣和楊體榮領導的抗英斗爭,片馬管事勒墨杜扒與瀘水土司率各族群眾的抗英斗爭,1906年,反洋教的“白漢洛事件”、“怒俅殖邊隊抗英斗爭”,1913年,獨龍族民眾處死英軍頭目布里查,民國設置俅江公安局,民國時的抗英、抗日斗爭,以及1938年葉枝土司王嘉祿立“北路土司界”碑,為1960年中緬兩國勘界,提供了有力的證據(jù)。這一系列反侵略及維護祖國領土、主權完整的斗爭和行為,有力地阻擊了西方殖民主義妄圖對獨龍江一帶的入侵,進一步強化了獨龍族和各兄弟民族對民族國家的向心力,增進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促進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整體觀念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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