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璐琳

(中國人民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北京 100872)

唐中前期親王管理制度考述

諶璐琳＊

(中國人民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北京 100872)

“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盵1]政權(quán)接班人的問題,在整個封建王朝中事關(guān)重大。哪一位開國皇帝不像秦始皇那樣,希望子子孫孫萬世而為君。打江山不易,守成卻更難,為了江山永固,為了中央政權(quán)的強(qiáng)勢與穩(wěn)定,歷代統(tǒng)治者在皇子培養(yǎng)、親王管理制度上可謂煞費(fèi)心思。唐朝初年,剛歷經(jīng)隋末唐初朝代更替的統(tǒng)治者們借鑒亡隋的教訓(xùn),吸取歷代興亡得失,在親王管理上也逐漸摸索出了一條道路。而歷經(jīng)了武德的肇基和貞觀之治的積淀,唐中期親王管理制度日臻成熟,也在之前的基礎(chǔ)上有所調(diào)整和變化。

唐朝;皇子;出閣;都督

一、皇子出閣制

諸王出閣,是唐代皇權(quán)操控運(yùn)行以及權(quán)力分配的一項重要制度。按唐初制度,諸皇子幼時養(yǎng)在宮中,待成人后便從皇宮中遷出,另立府邸,是為“出閣”。關(guān)于皇子“出閣”的制度規(guī)定,未見唐代史籍中有明確記載。

據(jù)史料記載唐朝前期諸王成年便要出閣,《禮記》曰“男子二十冠而字”,而皇室男子“及冠”的年齡一般要更早。《唐會要》記“貞觀三年正月,有司上言:“皇太子將行冠禮。宜用二月為吉。請退兵備儀注。”[2]此時太子為承乾,按史載其“太宗即位,為皇太子,時年八歲?！盵3]推斷,貞觀三年,承乾約十一歲時便可以行冠禮,可見皇子“及冠”年齡較小。又有“故溫王重茂雖年十六七。竟亦居宮中?！盵4]可見,在唐前期,理論上諸皇子的出閣年齡應(yīng)早于十六七歲。

理論上來說,諸皇子“長成”便要出閣,但同時“出閣”并未成為十分嚴(yán)明的定制,皇子出閣時間的早晚亦較為靈活?！杜f唐書》中記載“(貞觀)十五年……魏王既新出閣”[5],按《舊唐書》記載承乾于“永徽三年 (652年),薨于鄖鄉(xiāng),年三十有五”,則出閣時魏王年齡約為二十一歲。又,《舊唐書》記載“玄宗……三年閏七月丁卯,封楚王。天授三年十月戊戌,出閣,開府置官屬,年始七歲?！币饧刺菩谠缭谄邭q時就出閣了。[6]皇子出閣年齡下至七歲,上至二十余歲,可見,諸皇子出閣年齡未有明確規(guī)定。

諸王出閣時,需要皇帝正式頒布詔令,舉行儀式進(jìn)行冊封?！杜f唐書》記載“時壽春王成器,衡陽王成義等五王初出閣,同日受冊,有司撰儀,注不載冊文,及百寮在列,方知闕禮,宰臣相顧失色,勮乃召小吏五人,各執(zhí)筆口授分寫,一時俱畢,詞理典贍,時人嘆服之?！盵7]諸王出閣前后的流程,可以唐玄宗出閣經(jīng)過為例,玄宗在武后天授“三年閠七月丁卯封楚王,天授三年十月戊戌出合,開府置官屬,年始七歳。朔望車騎至朝堂,金吾將軍武懿宗忌上嚴(yán)整,訶排儀仗,因欲折之。上叱之曰:‘吾家朝堂,干汝何事,敢迫吾騎從?！瘎t天聞而特加寵異之,尋卻入閣。長壽二年臘月丁卯改封臨淄郡王,圣歴元年出合,賜第于東都積善坊?！盵8]由玄宗出閣經(jīng)過,可見唐前期諸王出閣程序一般是封王——出閣——開府置官。

唐前期諸王,只有出閣之后,才可以開府建衙,置王府官署。《新唐書》記載“王府官 [注 ]:永淳以前,王未出閣則不開府?！盵9]《玉?！芬舱f“永淳以前,王未出閣則不開府。”[10]

諸王出閣時相應(yīng)的王府官署配備、人員安排在唐史料中未找到直接記載。唐之前,有南齊“諸皇子出閤用文武主帥?！盵11]唐之后有宋代的“太平興國八年,諸王出閣,楚王府置諮議參軍二員,翊善一員。”[12],而清朝有“往者太子出閣,則為之廣置講讀之官 ,使之前有師,后有傅 ,左有弼,右有輔。”[13]唐初諸王出閣建府以后,府中有一套專門的官署配備。新舊《唐書》《唐會要》中均有記載,”王府官:武德令,師一人。景云二年十一月十九日,改為傅。開元二年九月六日省,已后復(fù)置。……武德年令。又有王國常侍郎舍人等官?！盵14]《唐六典》中關(guān)于王府官署配備有詳細(xì)記載“親王府:傅一人,諮議參軍事一人,友一人,文學(xué)二人……參軍事二人,行參軍四人,典簽二人”。[15]《資治通鑒》記“(貞觀十七年)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16]可見,出閣后的王府官署配置經(jīng)過了皇帝的親自參與,”有過以聞“也反映出唐太宗對其皇子們的管理監(jiān)控較為嚴(yán)密。無論是皇子們幼時居住禁中,或是已經(jīng)”出閣“開府置官屬,中央皇權(quán)都沒有放松對他們的控馭。

“出閣”在唐前期為普遍例行制度,但也存在成年后暫不出閣的特例,究其原因大多是出于皇帝寵愛?！杜f唐書》“初,貞觀中,高宗為晉王,以文德皇后最少子,后崩后累年,太宗憐之,不令出閣,至立為太子?！盵17]而至唐朝中期后,更確切的說是玄宗朝以后,諸王出閣制度漸漸被廢除,而代以“十王宅”和“百孫院”的宮外集中居住制度?！杜f唐書》記載“唐室自艱難己后,兩河兵革屢興,諸王雖封,竟不出閣?！盵18]《新唐書 》記“自玄宗以后 ,諸王不出閣 ,不分房,子孫闕而不見?！盵19]《唐大詔令集》也記載了唐晚期文宗的詔令:“自開元以后,累圣子孫皆長于深宮,罔知稼穡,曾不得習(xí)詩書以修禮樂,交氣類以敘人倫。雖有間平之才,莫施魯衛(wèi)之政,永言淪廢,深疚朕懷,諸王等宜以今年已后相次出閣?！盵20]可見,“不出閣”的另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皇帝為了防止宗室禍亂、穩(wěn)固皇權(quán)和保證宗廟延續(xù)萬代,而需要對諸親王的勢力進(jìn)行適當(dāng)削弱?！缎绿茣酚洝坝来疽郧?王未出閤則不開府。天授二年,置皇孫府官。玄宗諸子多不出閤,王官益輕而員亦減矣?！盵21]隨著出閣到不出閣這一制度變化,王府的地位日輕,官署人員也有所裁減,親王勢力之削弱可見一斑。

自唐中期廢“出閣”制度后,取而代之的是“十王宅”和“百孫院”?！短茣酚洝跋忍熘?皇子幼則居內(nèi),東封后,以年漸長成,乃于安國寺東附苑城為大宅,分院居之,名為十王宅。令中官押之,于夾城中起居?！盵22]天寶中期,“外諸孫成長,又于十宅外置百孫院。每歲幸華清宮,宮側(cè)亦有十王院、百孫院。宮人每院四百余人,百孫院二四十人。”[23]至此以后,皇子皇孫的各種事務(wù)都在十王宅、百孫院之中完成。

而對于這種令皇子們“幽閉不出”的制度,時人大多以為不堪,如《資治通鑒》記載“德裕又言‘昔玄宗以臨淄王定內(nèi)難,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閣。天下議皆以為幽閉骨肉,虧傷人倫?！盵24]在“不令出閣”的制度下,諸皇子受到了更為直接、嚴(yán)密的監(jiān)控管理,失去了自己的“智囊團(tuán)”,從宮廷事務(wù)的參與者變成了受擺布者。

二、親王出任都督刺史

唐初,高祖、太宗大封同姓,宗室弟子封王者多兼領(lǐng)地方都督、刺史。授皇子以都督刺史在武德、貞觀二朝成為慣例,皇伯叔昆弟等其余宗室成員被封為都督刺史者也不在少數(shù)。

按《舊唐書》卷六十八《高祖二十二子》記載,唐高祖二十二個兒子中,除早夭者之外,其余絕大多數(shù)均被封為都督刺史,《舊唐書》明確記載的共計十七人。其中作為皇子在武德年間受封的據(jù)史載有兩名,其余皆為貞觀年間受封。

到了太宗貞觀年間,親王受封為都督刺史極為普遍。據(jù)新舊《唐書》記載,太宗共十四子,除太子、早夭者及封王不久即薨的皇子,其余皆在貞觀朝被授都督刺史。貞觀十年,唐太宗進(jìn)行了一次規(guī)模較大、較為集中的親王受封,這次受封的不僅有太宗諸子,還有許多尚在世的太宗兄弟。《資治通鑒》有記載“(貞觀十年)二月,乙丑,以元景為荊州都督,元昌為梁州都督,元禮為徐州都督,元嘉為潞州都督,元則為遂州都督,靈夔為幽州都督,恪為潭州都督,泰為相州都督,祐為齊州都督,愔為益州都督,惲為安州都督,貞為揚(yáng)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祿大夫張亮,行都督事?！盵25]

皇子受封都督刺史后封地通常變更較頻繁,如太宗第五子祐“武德八年,封宜陽王,其年改封楚王。貞觀二年,徙封燕王,累轉(zhuǎn)豳州都督。十年,改封齊王,授齊州都督?！碧诘诹訍帧柏懹^五年,封梁王。七年,授襄州刺史。十年,改封蜀王,轉(zhuǎn)益州都督。十三年,賜實(shí)封八百戶,除岐州刺史。”太宗第七子惲,“貞觀五年,封郯王。八年,授洺州刺史。十年,改封蔣王、安州都督,賜實(shí)封八百戶?！盵26]

《舊唐書》記載“酆王元亨,高祖第八子也。武德三年受封。貞觀二年,授散騎常侍,拜金州刺史。及之籓,太宗以其幼小,甚思之,中路賜以金盞,遣使為之設(shè)宴?！盵27]“吳王恪,太宗第三子也?！?累授安州都督。及將赴職,太宗書誡之曰:……”[28]可見按照唐初慣例,皇子受封為都督刺史后是要前往封地就職的。但是,實(shí)際上因種種原因而“不之官”的情況也是存在的。如貞觀年間,吳王恪“武德三年,封蜀王,授益州大都督,以年幼不之官?！盵29]濮王泰“(貞觀 )五年,兼領(lǐng)左武候、大都督,并不之官。”[30]皇子不之官的原因在唐初多因其年幼,或者皇帝疼愛而因留宮中,亦或是身兼數(shù)職而分身乏術(shù)。

《貞觀政要》卷十四《教戒太子諸王第十一》中有此條“貞觀中,皇子年小者多授以都督刺史”。以魏王李泰為例,“濮王泰,字惠褒,太宗第四子也。少善屬文。武德三年,封宜都王。四年,進(jìn)封衛(wèi)王,以繼衛(wèi)懷王霸后。貞觀二年,改封越王,授揚(yáng)州大都督。五年,兼領(lǐng)左武候、大都督,并不之官?！笨梢?李泰約十一歲時就被封為都督刺史,確實(shí)能稱為“年小者”。對于太宗多授以年幼皇子以都督刺史之官職,朝野議論紛紛,多以為不妥。時,諫議大夫褚遂良上書言“陛下子內(nèi)年齒尚幼,未堪臨人者,請且留京師,教以經(jīng)學(xué)。一則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則觀見朝儀自然成立。因此積習(xí),自知為人,審堪臨州然后遣出?！盵31]而太宗亦“深嘉納之”,聽取了意見。

親王出授都督、刺史,多有“遙領(lǐng)”的情況,在唐初已不算少見。而到了唐中葉尤其是開元以來,隨著“不令出閣”制度的明確化,宗王不再出居地方,皇子“遙領(lǐng)”都督、刺史遂成為慣例甚至定制。“遙領(lǐng)”的具體運(yùn)行方式是為皇子可以留居皇宮,或在一州領(lǐng)另一州事,具體事務(wù)交由部下屬官掌?！秲愿敗酚涊d“開元之后,有為大都護(hù)節(jié)度大使者,皆不之任,以副都護(hù)副大使典其事?！盵32]《資治通鑒》“(開元二年)六月,丁巳,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義兼豳州刺史,幽王守禮兼虢州刺史,令到官但領(lǐng)大綱,自馀州務(wù),皆委上佐主之。是后諸王為都護(hù)、都督、刺史者并準(zhǔn)此?！盵33]《唐會要》卷七十八專有“親王遙領(lǐng)節(jié)度使”條,記貞觀年間吳王恪、濮王泰遙領(lǐng)刺史事宜,以及開元年間遙領(lǐng)節(jié)度使者十四人。專列“遙領(lǐng)”一條,可見在唐中期,遙領(lǐng)制度確實(shí)已成為慣例。

三、總結(jié)

從皇子成年出閣到令其集中居住于“十王宅”和“百孫院”中,從出就封國到“遙領(lǐng)”都督、刺史,反映了唐初到唐中期親王管理制度的變化。唐初,為了鞏固李姓天下,高祖、太宗廣封諸王,令其出就封地,此時的親王自主性較強(qiáng),所以也才能有諸如漢王元昌“在州,頗違憲法,太宗手敕責(zé)之。初不自咎,更懷怨望?！盵34]蜀悼王愔“出為岐州刺史。數(shù)畋游,為非法,帝頻責(zé)教,不悛”。[35]蔣王惲“造器物服玩,多至四百車,所經(jīng)州縣騷然護(hù)送,為有司劾奏,詔貸不問?！盵36]而到了唐中期,玄宗在目睹甚至親歷了數(shù)場宮廷斗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后,則更加注重維持皇位繼承人的穩(wěn)固地位,削弱宗室權(quán)力就是最為關(guān)鍵的手段之一。所以,在以保證皇權(quán)穩(wěn)固為大前提的制度運(yùn)行下,諸多親王們以近乎被幽禁的方式生長在京城大宅之中。一方面,諸王難以私下培養(yǎng)個人勢力,宗室對皇權(quán)的威脅得以被削弱,宮廷也稍有平靜;另一方面,諸皇子們“長于深宮婦人之手”,其人性、才能也被生生地壓制,自身不幸淪為了皇權(quán)政治的犧牲品,也無利于整個李唐王朝的長遠(yuǎn)統(tǒng)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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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extual Research on PrinceManagement System of Pr ince in theM id-Tang Dynasty

SHEN Lu-lin

“A nation will be destroyed if there’s no proper heir to the throne. ”.The successor of state powermatters a lot during the whole feudal dynasties.Every emperorwho founding a state wants their descendant always being emperor.Seizing political power Found a state is not easy,while holding onguarding the power ismoremuch harder.In order to stabilize central authorities,past dynasties dominator took pains to cultivate andmanage the prince.In the early-TangDyanasty,after drawing lessons from the demise of Sui danasty dynasty and rise and fall in all ages,dominators have fished out a path on prince management.ThroughWude’s foundation and Zhenguan’s Enlightened Administration,the prince management system of prince in the mid-Tang Dynasty kept developingbecame much mature,meanwhile adjusted and varied to some extent.

Tang-DanastyDynasty;prince;getmarriedchuge;supervisor in-chief

K242

A

1009-5152(2011)02-0039-04

2011-05-11

諶璐琳 (1991- ),女,中國人民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