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明
(淮北煤炭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安徽淮北 235000)
蘇轍《詩集傳》訓(xùn)詁特點
魏明明
(淮北煤炭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安徽淮北 235000)
蘇轍的《詩集傳》是北宋傳注《詩經(jīng)》的一部重要著作。其名物訓(xùn)詁條例完備,詞語釋義大部分承襲舊注,也有自作新解的部分。整部傳注的名物訓(xùn)詁簡潔明了。訓(xùn)釋體例上采用分章闡釋和整章闡釋的方式,對前人有所超越。
蘇轍;《詩集傳》;訓(xùn)詁特點
宋代《詩經(jīng)》研究著作有一百多家,其中北宋最重要的解詩著作為歐陽修《詩本義》和蘇轍《詩集傳》[1]。現(xiàn)今研究蘇轍《詩集傳》的專書,如陳明義《蘇轍〈詩集傳〉研究》[2]、李冬梅《蘇轍〈詩集傳〉新探》[3],探討其版本流傳、經(jīng)學(xué)成就與思想等,很少涉及其訓(xùn)詁內(nèi)容??傮w來說對蘇轍《詩集傳》的研究不多,我們在這里主要探討其在訓(xùn)詁上的特點。
北宋前期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等人在研究《詩經(jīng)》時主要把注意力放在《小序》和詩篇內(nèi)容上,很少涉及其名物訓(xùn)詁[4]。蘇轍的《詩集傳》不但在《小序》的研究上頗有成就,對后人產(chǎn)生影響,在詞語解釋方面也下足了功夫,使《詩集傳》成為一部完備的傳注專書。在《宋史》曾記載蘇轍反對王安石改科舉而上書說:“乞來年科場,一切如舊,惟經(jīng)義兼取注疏及諸家論議,或出己見,不專用王氏學(xué)。”[5]10824這正好概括了蘇轍《詩集傳》在詞語訓(xùn)釋上的特點。《詩集傳》的名物訓(xùn)詁大部分襲用舊注,創(chuàng)新部分僅占百分之一。蘇轍采用古注時,無門戶之見,擇善而從。
(一)條例完備
蘇轍《詩集傳》名物訓(xùn)詁方式多樣,主要有以下幾種:
1.同義詞為訓(xùn)。如:頎,長也。(《齊風(fēng)·猗嗟》)2.類名為訓(xùn)。如:榛,栗屬。(《邶風(fēng)·簡兮》)3.指出比喻意。如:膏,言光澤也。(《鄭風(fēng)·羔裘》)4.義界為訓(xùn)。斬而復(fù)生曰肄。(《周南·漢廣》)5.形容為訓(xùn)。蒙戎,亂貌也。(《邶風(fēng)·旄丘》)6.描寫為訓(xùn)。球,玉也。小球鎮(zhèn)圭,長尺二寸;大球珽,長三尺,天子之所服也。(《商頌·長發(fā)》)7.指稱為訓(xùn)。衛(wèi)侯,許穆夫人兄戴公也。(《鄘風(fēng)·載馳》)8.分解字義為訓(xùn)。掊克,掊斂克深,少恩之人也。(《大雅·蕩》)9.一語多釋。龜、蒙、鳧、繹,魯之四山也。(《魯頌·閔宮》)10.探求義源。南箕非箕也,因之有是形而命之耳。(《小雅·巷伯》)11.以本字釋通假字。匪斐通。有文之貌也。(《衛(wèi)風(fēng)·淇奧》)12.聲訓(xùn)。究,久也。(《鄭風(fēng)·羔裘》)
(二)博采眾說
正如向熹先生所言:“《毛傳》在《詩經(jīng)》研究史上有極大的權(quán)威性?!盵6]352《詩集傳》中采用《毛傳》的占絕大部分。蘇轍在采用《毛傳》的說法上有多種形式。有的完全照錄,如:“山脊曰岡。玄馬病則黃?!盵1]317(《周南·卷耳》)有的在《毛傳》基礎(chǔ)上增減文字或改字,如:“瑟:《毛傳》‘矜莊貌’;《詩集傳》‘矜莊也’。[1]345”(《衛(wèi)風(fēng)·淇奧》)有的解釋語略有不同,如:“倩:《毛傳》‘好口輔’[7]224;《詩集傳》‘口輔好也’[1]346。”(《衛(wèi)風(fēng)·碩人》)有的《詩集傳》對《毛傳》的解釋有所補充,如:“翿:《毛傳》‘翿,纛也,翳也’[7]258;《詩集傳》‘翿也,舞者之所翳也’[1]351?!?《王風(fēng)·君子陽陽》)蘇轍根據(jù)詩文內(nèi)容補出“翳”的主語“舞者”,在注釋時注意與詩文本身結(jié)合。有的《詩集傳》只取《毛傳》解釋文字的一部分或其意義的一部分,如:“弁:《毛傳》‘弁,皮弁,所以會發(fā)’[7]218;《詩集傳》‘弁,皮弁也’[1]345?!?《衛(wèi)風(fēng)·淇奧》)只取其“皮弁”意,省略了其作用“所以會發(fā)”。有的《詩集傳》的解釋文字與《毛傳》不同,但意義相同,如:“蘀:《毛傳》‘蘀,槁下’[7]303;《詩集傳》‘蘀,落也’[1]359?!?《鄭風(fēng)·蘀兮》)
《鄭箋》是《詩經(jīng)》研究史上僅次于《毛傳》的重要著作,《詩集傳》的訓(xùn)詁一部分也采用了《鄭箋》的說法。有完全錄用的,如:“茇,草舍也。”[1]322(《召南·甘棠》)有的在《鄭箋》訓(xùn)詁的基礎(chǔ)上增減文字,但意義相同,如:“拜:《詩集傳》‘拔也’[1]322;《鄭箋》‘拜之言拔也’。[7]78”(《召南·甘棠》)有時《鄭箋》訓(xùn)釋語較多,《詩集傳》只采用其中的一部分,如:“正:《詩集傳》‘所射于侯中者也’[1]369;《鄭箋》‘正,所射于侯中者,天子五正,諸侯三正,大夫二正,士一正’[7]356?!?《齊風(fēng)·猗嗟》)《鄭箋》解釋較詳細,還涉及到了禮制,蘇轍只取其意義的前半段,說明詞語的意義即可。
唐孔穎達《毛詩正義》[7]在疏不破注的原則上傳疏《毛傳》和《鄭箋》,事實上也有很多新的見解,當(dāng)《正義》與《毛傳》《鄭箋》不一致時,蘇轍也會采取《正義》的說法。如對“蕩蕩”的解釋,《鄭箋》:“法度廢壞之貌”;《正義》:“蕩蕩是廣平之名,非善惡之稱”;《詩集傳》:“廣大貌”。(《大雅·蕩》)這里蘇轍認為“蕩蕩上帝”是形容“天之廣大”,而非鄭所作的政教之說。因此,他直取本意,與《正義》意同。
蘇轍《詩集傳》在訓(xùn)詁上還兼采漢唐其他作品和諸家學(xué)說。如:有用《說文》的。“湜湜:《鄭箋》‘持正貌’;《說文》云‘水清見底’;《詩集傳》‘水見底也’。”(《邶風(fēng)·谷風(fēng)》)有用賈逵說的?!扒鍙R:賈逵《左傳注》云:‘肅然清凈,謂之清廟’;《詩集傳》‘肅然清凈曰清廟’。”(《周頌·清廟》)有用《韓詩》的?!岸?《毛傳》‘敦,厚’;《鄭箋》‘敦猶投擲也’;《韓詩》云:‘敦,迫’;《詩集傳》‘敦,敦迫也’?!?《邶風(fēng)·北門》)除了以上諸家,蘇轍還采用了《草木疏》《經(jīng)典釋文》《廣雅》等著作和郭璞、孔安國的說法。
(三)自創(chuàng)新解
《詩集傳》中名物訓(xùn)詁自創(chuàng)新解的部分不到全書的百分之一。一共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無舊注,《詩集傳》作補注。這種例子很少,只有10例,例如:《邶風(fēng)·柏舟》:“薄言往訴,逢彼之怒?!薄对娂瘋鳌?“逢,迎也?!盵1]327這里“逢”字毛、鄭均無注,孔穎達在作疏時也用的“逢”本字。蘇轍在這里將其補注為“迎也”。另一種情況是不同意舊注,自作新解,這類例子比較多,如:《鄭風(fēng)·羔裘》:“彼其之子,舍命不渝?!薄多嵐{》:“舍,猶處也。”《詩集傳》:“舍,施也。”鄭玄認為“是子處命不變,謂守死善道,見危授命之等”,蘇轍則認為“舍命不渝”是“出令而不變”的意思。因二人對“命”的理解不同,故導(dǎo)致他們對“舍”的理解不同。
(四)訓(xùn)詁重簡明
蘇轍在傳注《詩經(jīng)》上以簡略為主,每字只用一字或幾字來解釋,只求達義,完全擯棄漢唐注疏的繁瑣之氣。如“陪:陪貳也?!盵1]490(《大雅·蕩》)“祁祁:眾也。”[1]394(《豳風(fēng)·七月》)這不僅受當(dāng)時疑經(jīng)風(fēng)氣的影響,也是因為蘇轍認為“注釋經(jīng)書不需如此詳盡,否則將窄化讀者的視野”[8]282。他說:“孔子之?dāng)ⅰ稌芬?舉其所為作《書》之故;其贊《易》也,發(fā)其可以推《易》之端,未嘗詳言之也。非不能詳,以為詳之則隘,是以常舉其略,以待學(xué)者自推之,故其言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蛭ú辉?故學(xué)者有以推而自得之也”[1]315指出孔子敘《書》贊《易》均未嘗詳言,是為了讓后來的學(xué)者自己推理而自得其義,以免妨礙了他們的思考空間。所以他作《詩集傳》注解簡明,“以為此孔氏之舊?!盵1]315蘇轍認為“讀書百遍,經(jīng)義自見”,他在《上兩制諸公書》中說:“昔者轍之始學(xué)也,得一書伏而讀之,不求其傳,而惟其書之知。求之而莫得,則反復(fù)而思之。至于終日而莫見,而后退而求其傳,何者?懼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堅也?!盵9]15說明自己讀書的方法是先讀元典,反復(fù)琢磨,“至于終日而莫見”時才參考傳注。所以蘇轍是以自己深思而得的最精要的詞語來注釋《詩經(jīng)》。蘇轍“年二十作《詩傳》”[10]19,期間經(jīng)歷了近40年,謫雷前完成此書。在他的得意之作《詩》《春秋傳》《老子解》《古史》中只有《詩》有名物訓(xùn)詁,完成時間最長,其用心之深可以想見。
分章闡釋和整篇闡釋是蘇轍在傳統(tǒng)章句體例的基礎(chǔ)上改造而成的。傳統(tǒng)的章句體例在解釋詞義之外再串講大意。這種體式在《毛傳》中已經(jīng)使用,而且簡潔明了。但《毛傳》以句為單位,重視字詞的訓(xùn)詁,所以不利于對詩意作整體把握。蘇轍改造了這一體式,他根據(jù)《毛傳》對詩篇作的章句的劃分,以詩章為單位作解,有的還以整篇詩為單位,在序下或首章下揭示全詩主旨,這樣有利于從整體上把握詩篇大意,克服了傳、箋體和傳統(tǒng)章句體對詩意的支離。
(一)分章闡釋
分章闡釋是蘇轍《詩集傳》的主要訓(xùn)釋結(jié)構(gòu)。也就是說根據(jù)每篇詩章數(shù)和句數(shù)的說明列出各章詩句,再分別對各章進行詞語的解說,章句的串講或章旨的說明。如《齊風(fēng)·猗嗟》。
這首詩分為三章。蘇轍在首章下先逐詞訓(xùn)釋,然后說明了全詩的詩旨。第二章只有詞語訓(xùn)釋。第三章不但解釋詞語,還對本章最后兩句“四矢反兮,以御亂兮”的詩意進行串講。《詩集傳》中任何一首詩都會分別列出各章詩句,讓讀者一目了然。詞語解釋或在串講前,或在串講后,或在串講中,位置不固定。而且蘇轍重在首章說明詩意,后幾章往往只列出詩句和詞語解釋而無串講。
(二)整篇闡釋
《詩集傳》中有時還對一首詩進行整體闡釋。既有字詞解釋又有詩意說明。如《召南·采蘋》。蘇轍解釋這首詩時,就是先列出整首詩然后做整體說明。因為詩中涉及到了婦禮,而且整首詩都只在說明這一禮法,各章也只是點出其中的一點,如果再按分章闡釋的方法來解釋很容易就肢解了這一禮節(jié),所以采用整體說明的方式,并且引用了《禮記》來具體解釋這一禮法及其全過程。這樣就把整章詩的內(nèi)容串起,渾然一體,使詩意得到跟準確、連貫的表達,避免了因分章造成的文意的支離破碎。《毛傳》和《鄭箋》雖也有對句意的說明,但主要是字詞的訓(xùn)釋。這種訓(xùn)釋方式雖在細節(jié)上做足了功夫,卻忽視了詩歌的整體性,也就破壞了詩意的連貫性。分章闡釋和整篇闡釋有利于對詩歌內(nèi)容作整體理解。我們可以看出,蘇轍對前人成果擇善而從并合理利用,使自己的闡釋更趨于完善。不得不說蘇轍在吸收前人成果的基礎(chǔ)上更有創(chuàng)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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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張彩云
I206.2
A
1671-8275(2010)02-0098-02
2009-10-27
魏明明(1985-),女,安徽淮北人,淮北煤炭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古典文獻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詩經(jīng)》訓(xùn)詁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