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曉晨
摘 要:洗硯池晉墓中由于缺少墓志銘等可靠的文字資料,關于這兩座墓的主人,學界的說法還不統(tǒng)一,但大部分都是從瑯琊王司馬氏和瑯琊王氏兩大家族上去考慮的。洗硯池晉墓墓主身份雖然非同尋常,但漆器水平與其他隨葬品頗不相稱,其來源完全可能是私人作坊,根據(jù)隨葬品推斷墓主不一定是王侯,也很可能是名門望族。從當時臨沂的政治形勢以及墓葬本身所反映的家族經濟實力來看,這塊墓地應是瑯琊王氏家族的,墓主應是王氏家族成員。
關鍵詞:洗硯池晉墓;冥婚;司馬氏;瑯琊王氏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09.028
1 臨沂洗硯池晉墓總述
2003年,山東省臨沂市王羲之故居擴建,在施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兩座較大型的磚室墓葬。從墓葬的形制結構、隨葬品的器物組合特點和紀年資料綜合判斷,墓葬的年代應屬西晉時期,兩墓葬位于洗硯池旁邊,故名洗硯池晉墓,后被列為200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之一。2016年,《臨沂洗硯池晉墓》發(fā)掘報告出版,基本斷定一號墓葬中三個未成年個體,西室為六歲女童,東室為一歲和兩歲的女嬰;二號墓葬中兩個成年個體,推斷是夫妻合葬墓。
西晉初,臨沂是瑯琊國的國都,瑯琊王司馬伷是負責長江下游的軍事統(tǒng)帥,咸寧五年(279),其統(tǒng)兵伐吳,完成全國統(tǒng)一。西晉末,瑯琊王司馬睿從瑯琊渡江南下,在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建立東晉政權。伴隨著兩代瑯琊王時期的軍政活動,以及瑯琊其他大族、百姓的遷徙,臨沂成為南北文化交融的重要區(qū)域。西晉時期的瑯琊,既保留了傳統(tǒng)的北方文化特色,也出現(xiàn)了南方文化的一些特點,這在洗硯池晉墓中也有體現(xiàn)。
臨沂洗硯池晉墓是近年魏晉南北朝考古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之一,其中僅一號墓就出土了250余件(套)豐富而精美的隨葬品,這在山東晉代墓葬中是僅有的。而且一、二號墓均是大磚發(fā)券的墓室,工作人員從墓門進入墓室,可以在墓室內直立行走(圖1、圖2)。特別是二號墓,墓室前還建有甬道,兩側還砌有似闕的磚垛,向南還有墓道延伸,墓室氣勢宏大,絕不是一般老百姓家的葬俗規(guī)格。喪禮作為中國古代喪葬的重要部分,很早就形成了一套煩瑣的禮儀流程,儒家經典《周禮》《儀禮》《禮記》都有專門記載。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喪葬之禮基本依照古禮而行,在殯殮、治喪、守孝等方面都有詳細記載。而只要經濟條件允許,歷朝歷代基本都有厚葬之風。當然,厚葬風俗主要是在上層統(tǒng)治階級中流行,庶民百姓由于財力有限,即便想行厚葬以盡孝,也往往只能草草埋葬。而且,山東境內以往發(fā)現(xiàn)的墓葬一般是夫妻合葬墓,而一號墓所葬的是三名幼童,這在考古發(fā)掘中極為罕見。奢華墓葬和大批隨葬品說明孩子夭折后得到了非同一般的厚愛,這遠非普通家庭所能操辦?!秲x禮·喪服》載:“不滿八歲以下,皆為無服之殤。無服之殤,以日易月;以日易月之殤,殤而無服?!敝袊糯?,死者不滿八歲被稱為“無服之殤”,死后只以瓦棺裝斂,埋在園內了事,極少按照成人禮儀埋葬。但一號墓夭折的三個孩子,不但有規(guī)模如此巨大的墓葬,而且有豐富精美的隨葬品,更證實墓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也足以說明王羲之故居的兩座規(guī)模較大、構筑方式考究、出土文物豐富精美的晉墓墓主一定有較強的社會實力、政治勢力以及經濟實力,應與當時的名門望族或達官貴族有一定關系。但是,由于墓葬中缺少墓志銘等可靠的文字資料,到目前為止,關于這兩座墓的主人學界的說法還不統(tǒng)一,但大部分都是從瑯琊王司馬氏和瑯琊王氏兩大家族上去考慮的。
2 瑯琊王司馬氏
臨沂古稱瑯琊,自東漢至兩晉,有多位瑯琊王受封,最為有名的當屬東晉元帝司馬睿。根據(jù)墓葬所在的位置和規(guī)模,部分學者分析墓主人或與瑯琊王有關。晉代瑯琊國作為當時最重要的一個諸侯國,其譜系記載是很明確的。
西晉瑯琊王共四位—司馬倫、司馬伷、司馬覲和司馬睿。
司馬倫是司馬懿第九子,后改封趙王。
司馬伷是司馬懿第五子,咸寧三年(277),由東莞王改封為瑯琊王,當時他任鎮(zhèn)東大將軍,負責長江下游的伐吳事宜,鎮(zhèn)御有方,得將士死力,吳人都害怕他。咸寧五年(279),司馬伷在滅吳戰(zhàn)爭中擔任東路軍主帥,殲滅孫吳沿江守軍五六萬人,兵臨孫吳都城建業(yè)(今江蘇省南京市),吳主孫皓派人送孫吳印璽給司馬伷,自漢末分裂割據(jù)將近百年的局面宣告結束,三國歸于一統(tǒng)。此后,因司馬伷功勛卓著,晉武帝加封他為大將軍,掌控青州、徐州,與江南的揚州接壤,在江南的影響力很大。
司馬覲是司馬伷的長子,太康四年(283)承襲瑯琊王,娶夏侯莊之女,生司馬睿。司馬覲在位七年,太熙元年(290)死,年僅三十五歲,司馬睿嗣位為瑯琊王,時年十五歲。
早在司馬伷時期,司馬氏就與封國大族瑯琊王氏建立密切聯(lián)系,他與瑯琊王氏的王戎聯(lián)兵伐吳,共同成為朝廷重臣,并為下一代締結姻親。瑯琊王正也娶夏侯莊之女,生王曠、王廙和王彬。司馬睿少年繼位,與其他成年藩王相比,他在很大程度上仰賴于本地大族和母族夏侯氏的支持,尤其與姨母家的兄弟們關系密切,《晉書》記載他與年長自己十歲的王敦“當管鮑之交”,與同齡的王導更是“素相親善”“契同友執(zhí)”,與姨表弟王廙“恩侔于兄弟,義同于交友”。正是得益于瑯琊王氏等大族的支持,司馬睿才能在西晉末渡江南下到建康,并在王導、王敦的輔佐下安撫江東,籠絡江南士族,開疆拓土,勢力由三吳發(fā)展為整個江南。建武元年(317),司馬睿稱晉王,318年稱帝,史稱晉元帝,定都建康,正式建立東晉政權,成為漢族政權在江南的代表。
據(jù)《晉書》記載,晉武帝司馬炎即位(265年)始封瑯琊國,至東晉太興三年(320),而后遷至今南京北“白下”,僑置瑯琊郡。265年至320年,兩晉瑯琊國在今臨沂建都歷時55年。但自永嘉元年(307)司馬睿渡江南下,史籍中僅記載了他回封國葬母,并很快返回江南。可以說,從307年以后,瑯琊王事實上已經遠離了瑯琊國。因此,西晉時期瑯琊王在臨沂管轄時間并不長久。
洗硯池晉墓一號墓葬三個幼兒,二號墓葬成年男女。洗硯池晉墓出土的漆器上有銘文“大康七年”(圖3)、“大康八年”和“十年”。西晉年號達十年的只有兩個,即晉武帝的年號泰始(266—274年)和太康(280—289年),基本可以斷定“大康”即“太康”??梢酝茢?,1號墓的年代不會早于最晚的紀年(考古學上稱上限),即太康十年(289),依文獻記載,與墓葬年代相近的是瑯琊王司馬覲,他于太康四年(283)至太熙元年(290)在位?!稌x書》卷六《元帝紀》載:“屬太妃薨于國,白表奔喪,葬畢,還鎮(zhèn)(南京)?!逼溴暮钍希烙谟兰卧辏?07),史載司馬睿從建康返回瑯琊奔喪,顯然夏侯氏葬在瑯琊國,但未明確是否與司馬覲合葬,若行合葬之禮,則最有可能與二號墓有關,但墓中女性的年齡不相合。時司馬睿三十二歲,其母夏侯氏約在四十五至五十歲之間,而二號墓人骨鑒定的女性年齡,據(jù)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鑒定在三十至三十五歲之間,復旦大學的鑒定在三十五至四十歲之間,顯然與夏侯氏的年齡差距較大。
一號墓葬內出土了許多金器、玉器、銅器、瓷器(圖4)、陶器和漆器。但是漆器大多素樸無紋飾,工藝水平遠不及已經發(fā)現(xiàn)的鄂城郭家姥16號東吳墓、馬鞍山東吳朱然墓、南昌火車站東晉墓這三座墓葬。這并不是時代的差異,而與產地和工藝關系很大。洗硯池晉墓漆器題記有“王女”“李平”“李山”“李次”“趙”“官”等文字,說明這批漆器大概主要為私人作坊生產,而且來源比較復雜。從上述三墓漆器可知,西晉時期南方地區(qū)的漆器工藝水平仍然很高,洗硯池晉墓墓主身份雖然非同尋常,但漆器水平與其他隨葬品頗不相稱,其來源完全可能為私人作坊,至于具體的產地很可能就是臨沂附近。臨沂一帶具有漆器生產的傳統(tǒng),東漢末年的社會大動亂,臨沂一帶所受影響不大,漆器工藝傳統(tǒng)完全可能保存下來。所以根據(jù)隨葬品推斷墓主不一定是王侯,也很可能是名門望族。
二號墓兩次被盜,隨葬品所剩無幾,但從出土的瓷器中均可看出濃厚的西晉風格,與一號墓出土的瓷器基本相同。尤其是出土的一件黃釉龍柄燈,造型別致,較為少見。但是兩墓出土文物只能為確定墓葬歷史時期提供佐證,并沒有發(fā)現(xiàn)鐫刻著司馬家族印跡、印章或墓志銘等。而且晉墓出土文物在當時也并不是只有司馬氏家族才能使用,其他豪門望族同樣能使用相同規(guī)格的器物。臨沂洗硯池晉墓的出土文物非常精美,但大多并非第一次出現(xiàn),以往的考古發(fā)掘中也有部分類似文物出土。洗硯池晉墓中出土的文物在過去大多是日常用品,只是現(xiàn)在見得少,發(fā)掘出來的少,物以稀為貴,因為數(shù)量少又有文化價值尤顯珍稀,但并不能說在當時歷史社會就十分罕見和珍貴。研究歷史,不能用現(xiàn)在的標準去衡量那個時代,要用穿越的眼光考慮那段歷史,可能會更接近社會實際。因此,目前學術界并沒有確鑿證據(jù)證明臨沂洗硯池晉墓的墓主人是司馬氏家族。
3 瑯琊王氏
洗硯池晉墓位于王羲之故居,因此另有學者推斷洗硯池晉墓的墓主與瑯琊王氏家族有關。西晉時期,瑯琊大族有王氏、顏氏、諸葛氏,現(xiàn)在已經基本考明顏氏故宅在費縣、諸葛氏故宅在沂南,臨沂這里的望族只有王氏一家。王氏家族在瑯琊國的政治地位特殊,勢力十分強大,而且他們經濟實力雄厚,完全有條件營建高規(guī)格的墓葬。從當時臨沂的政治形勢以及墓葬本身所反映的家族經濟實力來看,這塊墓地應是瑯琊王氏家族的,墓主應是王氏家族成員。
說洗硯池晉墓為王氏家族成員墓葬,除了上述不是司馬氏家族的推論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號墓的墓葬結構有著臨沂地方特色,承繼了當?shù)氐穆裨崃曀?。我們知道:臨沂銀雀山一、二號西漢墓是一座夫婦合葬墓,合葬的形式是異穴同冢,共一個封土;臨沂瑯琊王路(原臨西七路)東漢大墓也是兩墓室相并,共一個天井、同一座封土。洗硯池一號墓正是這種同冢而不同室(穴)合葬形式的延續(xù)。二號墓也是合葬墓,但情況有所不同。2008年臨沂市建設地下晉墓博物館,為便于參觀,在一號墓與二號墓之間開挖了一條地下通道,開挖通道的北壁剖面可見二號墓的封土夯層疊壓在一號墓封土夯層之上,這種疊壓關系說明一號墓早于二號墓,二號墓的時代要晚于一號墓。根據(jù)二號墓帶有南方東晉墓的一些特點推斷,它的時代有可能進入了東晉。因為這兩座墓葬時代不同,所以兩墓合葬方式也產生了差別,這并不矛盾。
瑯琊王氏世居臨沂,形成這樣一個規(guī)模的家族墓地是符合歷史實情的。王氏家族人丁興旺,子孫眾多,根據(jù)目前所知資料,還難以確定洗硯池晉墓墓主到底屬哪一分支,但屬王覽支的可能性較大。
泰始四年(268),王祥薨,遺命葬于芒(今河南省洛陽市東),并交代子孫薄葬,“勿用甓石,勿起墳隴。穿深二丈,槨取容棺”,“其子皆奉而行之”。從王祥死到太康十年,僅二十余年時間,其家族的薄葬傳統(tǒng)當不會改變太多,即使有改變,也無雄厚的經濟實力厚葬?!稌x書·王祥傳》載:“咸寧初(275—279年),以祥家甚貧儉,賜絹三百匹?!睆南虒幊醯教凳?,不過十余年的時間,其間縱有財產積累,恐難以營建一號墓這樣的墓。無論是從政治勢力還是經濟實力看,王戎皆有營建大墓的可能。但他雖錢財無數(shù),卻“儉嗇,不自奉養(yǎng),天下人謂之膏肓之疾。女適裴頠,貸錢數(shù)萬,久而未還。女后歸寧,戎色不悅,女遽還直,然后乃歡。從子將婚,戎遺其一單衣,婚迄而更責取。家有好李,常出貨之,恐人得種,恒鉆其核。以此獲譏于世”,如此之人豈會厚葬一個晚輩?
玄學主要在洛陽一帶流行,其他地方很少接觸到,從王曠兄弟受玄風影響較小來看,很可能他們久居瑯琊,只是短時間到京城為官,不久即出守外地,永嘉年間更是渡江南下,在洛陽的短暫停留使他們無法對深奧的玄學理論做更多的了解,因此與京洛玄風格格不入。其家族的宗教信仰亦透露出他們久居瑯琊的蛛絲馬跡?!稌x書·王羲之傳附王凝之傳》載:“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凝之彌篤。”一個“世”字,說明瑯琊王氏不可能是從凝之一代才開始信道的,最起碼也應上推一代,但其父過江之時王羲之不足十歲,青年時代又是在佛教盛行的建康度過的,他能保持道教傳統(tǒng),當是受父輩或祖輩影響。道教是有地域性的,陳寅恪先生在《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系》一文中明確指出,瑯琊“實天師道之發(fā)源地”,“凡信仰天師道者,其人家世或本身十分之九與演海地域有關……青徐數(shù)州,吳會諸郡,實為天師道之傳教區(qū)”。王正一支久居瑯琊正是他們接受道教的原因之一。
從一號墓墓主僅比王導和王廙小數(shù)歲來看,他和王導、王廙可能是同輩人,其父輩當為王覽諸子。王覽死于278年,年七十三,太康十年,其長子的年齡應不會超過七十歲,其他五人可能在四十至六十歲,正是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時候,很可能也正是他們權位最高的時候,有營建大墓的條件。從王曠兄弟未能迅速接受先進的玄學思潮,傳統(tǒng)色彩較濃看,王覽諸子的主要思想應是儒家思想,儒家講究厚葬久喪、重祭祀,如東漢王充在《論衡·薄葬》篇中所述:“世尚厚葬……謂死如生。閔死獨葬,魂孤無副,丘墓閉藏,谷物乏匱,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積浸流至,或破家盡業(yè),以充死棺,殺人以殉葬,以快生意?!边@也正與一號墓的厚葬相合。
既然史料有限,無法縱深挖掘彼此引證,我們就嘗試在現(xiàn)有資料上橫向拓展,尋找史料間的相互聯(lián)系,并努力從隱性材料中尋找有用信息,再將這些信息綜合處理。《臨沂縣志·古跡》載:“王右軍故宅,治城西南隅普照寺?!蔽鲿x末,永嘉之變(307—313年),臨沂“諸王南遷,舍宅為寺。東有曬書臺,南有澤筆池,一曰洗硯池,皆其遺址”,金代沂州普照寺主持覺海,募集資金重新修葺了寺廟并立碑,碑載《沂州普照寺興造記》。王羲之故居普照禪寺前的《集柳碑》有記錄:“瑯琊之佛祠在郡治者凡六區(qū),其五為毗尼,其一為禪郍,今普照是也。當子城之西南有古臺巋然出于城隅,臺之西復有廢池流潦潴焉,耆舊相傳,臺曰:‘曬書,池曰:‘澤筆,其地蓋東晉右將軍王羲之逸少故宅也。昔晉祚中缺,元帝渡江,臨沂諸王去亂南遷,乃舍宅為梵宮,世祀緜邈,真?zhèn)文?。往歲嘗得斷碑于土中,字雖漫滅尚髣髴可讀……”簡譯為:臨沂城內有六座佛寺,其中五座為律寺,一座是禪寺,就是現(xiàn)在的普照寺。城的西南有巍然的古臺,古臺西面是廢棄的水塘。據(jù)古時傳說,古臺叫曬書臺,水塘叫澤筆池,這個地方就是王羲之的故宅了。西晉末年,司馬睿渡江時,臨沂的名門世族為避免戰(zhàn)亂而南遷,舍宅為寺,時間過去很久了,真假不能考證。過去曾經在土中發(fā)現(xiàn)斷碑,字跡模糊依稀可讀。碑刻明晰了王羲之故居當年“舍宅為寺”的歷史沿革,以及當年書圣故居一些建筑物位置的詳細情況,是重修故居時的重要史料。“宅”字的本義是“住所”“住處”,又可以引申為動詞,當“居住”講,如《尚書·禹貢》中“四既宅”就是說四方可居住的土地,《禮記·雜記上》中所說的“大夫卜宅與葬日”,大意是大夫選擇墓地和下葬的時間,這里的“宅”字是指“葬地”或“墓穴”。由此可知,古代的宅,一方面指住的宅子,再一個就指墓地,兩個意思。永嘉元年(307),王敦、王導等人輔助司馬睿渡江南下,開創(chuàng)了東晉百年基業(yè),也由此奠定了瑯琊王氏在江南的根基。但是,瑯琊王氏并非舉族南遷,因為臨沂是王氏祖居,必須有族人在這里負責家廟祭祀、看護祖塋,這對以孝友起家的王氏家族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以此推測,在王羲之故居這個位置葬有重要成員,作為王家的陵寢和王氏家族的公林,除了有墳墓,還有守墓人和祭祀場所及其他附屬建筑,歷史上的普照禪寺可能就是當年南下的時候,為保全墓葬需要找人看護,于是給出家人當寺院使用,并且能夠看守祖墳。這樣橫向推理王羲之故居就有了傳承。
事實上,當時過江南下的絕大部分屬王覽一支,王祥、王雄的后裔多未過江,他們即是留守的宗親。從目前考古資料可見,南京瑯琊王氏家族墓葬建筑風格與二號墓很相似,這說明二號墓可能是受到了東晉南方墓葬形式的影響。從時代上劃分,二號墓有可能已進入東晉時期。那時盡管南北政權對峙,但是南北間的往來仍是很頻繁的,南遷的王氏與留守的王氏一定保持密切來往,在文化上與司馬氏統(tǒng)治的南方相一致,也表現(xiàn)了在政治上的依附與追隨。洗硯池晉墓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研究西晉后期與東晉初年的瑯琊王氏和司馬氏在臨沂的有關情況提供了一份真實寶貴的材料?;趯Ξ敃r歷史社會背景分析和政治背景分析,以及現(xiàn)有的文字材料佐證等推斷,洗硯池晉墓有可能就是晉代瑯琊王氏的一處家族墓地。
總之,由于資料缺乏,能力不夠,筆者在這里只能嘗試依托現(xiàn)有資料橫向拓展,但自知還不是很完備?!杜R沂洗硯池晉墓》發(fā)掘報告中,復旦大學現(xiàn)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通過對臨沂洗硯池晉墓遺骨DNA的研究,得出如下結論:一號墓葬中三個未成年個體,其中西室為六歲女童,東室為一歲和兩歲的女嬰,二號墓葬中的兩個成年個體與一號墓中三個未成年個體并不存在血緣關系。課題組鑒于上述情況,明確后續(xù)將對臨沂洗硯池晉墓遺骨展開進一步的研究,尋找王氏、司馬氏等家族的可靠遺骨,與洗硯池遺骨進行比對,進一步確定墓主的真實身份。1965—1970年,南京博物館(原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在南京新民門外的象山已發(fā)掘東晉門閥豪族瑯琊王氏墓葬7座,出土墓志表明墓主有名可考者皆屬東晉豪門瑯琊王氏王彬一支。因而亦可斷定,象山應為喬遷江左的瑯琊大族王氏家族,至少是王彬一支的族葬所在地,王彬是王羲之叔父,可否采用當今科技手段,對臨沂洗硯池晉墓與南京象山墓的遺骨進行比較分析,如果發(fā)現(xiàn)兩處遺骨之間具備遺傳學的親緣關系,也可以解開洗硯池晉墓的千年之謎,這何嘗不是考古發(fā)掘界的一大幸事呢?殷切期待相關領導專家推動兩地遺骨鑒定,真正解決墓主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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