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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zhàn)、城鄉(xiāng)和三線建設:與美國學者柯尚哲先生的討論

2023-04-29 15:34:53李德英胡天鵬
關鍵詞:三線建設城鄉(xiāng)關系冷戰(zhàn)

李德英 胡天鵬

摘要:近年來,海外三線建設研究逐漸熱門,不斷有學者從政治、經(jīng)濟、社會、企業(yè)等角度展開研究,其中美國學者柯尚哲以冷戰(zhàn)與軍事化為視角,較為全面地對三線建設進行了分析介紹,但其在討論“冷戰(zhàn)”格局下的中國國際環(huán)境時,忽視了中美蘇三國關系的動態(tài)變化,未能理解“三線地區(qū)”的深層含義;其“軍事化”理論的解釋亦不夠全面,其“有特權的艱苦”的討論雖然對城鄉(xiāng)、工農關系有所涉及,但論證有限,并且未能將其置于近代中國城鄉(xiāng)關系變化的歷史長河中考察。

關鍵詞:三線建設;海外研究;柯尚哲《毛澤東時代的三線建設:冷戰(zhàn)中國的軍事化》;冷戰(zhàn);城鄉(xiāng)關系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3.0712

近年來,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三線建設的研究在海外學界逐漸受到重視,研究成果日益增多,雖然已有學者對相關成果進行了介紹(參見:陳東林、段娟《三線建設史研究述評》,陳東林主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三線建設》,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350-352頁;柯尚哲《從歐美觀點看三線建設》,《開發(fā)研究》2015年第1期,第157-159頁;秦穎、劉合波《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外三線建設研究綜述》,《當代中國史研究》2020年第1期,第132-142頁。),但仍有新成果不斷涌現(xiàn)。如陳超(Chao Chen)以20世紀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的四川省三線企業(yè)錦江廠為研究對象,從日常生活和勞動關系的角度審視企業(yè)內部的組織生態(tài),認為在計劃經(jīng)濟時期的三線單位中,管理層與普通工人之間并不是新傳統(tǒng)主義下的簡單強弱關系,由于地理隔絕、工人間復雜社會網(wǎng)絡以及終身雇傭制等因素存在,工人的曠工行為往往能得到管理層的容忍,企業(yè)運作也因此更為有效(Chao Chen, Toleration: Group Governance in a Chinese Third Line Enterprise (Singapore: Palgrave Macmillan, 2018).)。李菊(Ju Li)以三線企業(yè)南方鋼鐵廠(化名)為研究對象,關注20世紀60年代到2000年左右該廠的轉型過程,討論當代中國社會變化與前現(xiàn)代性和經(jīng)濟改革主導話語之間的關系,關注企業(yè)與個體在三線建設調整改造時期所面臨的重大社會、生活轉折,同時探尋三線建設作為歷史、檔案與個人記憶的多重面相(Ju Li, “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 An Exploration of the Transformation Process of a Third-front Enterprise in China” (doctoral dissertation,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at Binghamton, 2012); Ju Li, “How It Was/Is Told, Recorded and Remembered: The Discontinued History of the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Journal of Historical Sociology 28, no.3 (September 2015): 314-341; Ju Li, Enduring Change: The Labor and Social History of One Third-front Industrial Complex in China from the 1960s to the Present (Berlin: De Gruyter Oldenbourg, 2019).)。范敬亭(Jingting Fan)與鄒本(Ben Zou)以三線建設相關城市、縣區(qū)為樣本,采用數(shù)學建模方法,計量分析在欠發(fā)達地區(qū)進行大量制造業(yè)投資對經(jīng)濟發(fā)展的影響,進一步討論三線建設對內地工業(yè)化的貢獻,認為這一時期中國在中西部地區(qū)的投資促進了該地區(qū)經(jīng)濟轉型,縮小了區(qū)域經(jīng)濟差異,但是投資溢出效應不好,全國長期總體經(jīng)濟效益并未得到有效提升(Jingting Fan, Ben Zou, “Industrialization from Scratch: The ‘Construction of Third Front and Local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Chinas Hinterland,”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52 (September 2021):1-34.)。綜合來看,海外既有研究成果,大多從某個角度,或經(jīng)濟、或軍事、或環(huán)境對三線建設進行研究,較多關注三線建設的經(jīng)濟效益,執(zhí)著于探討經(jīng)濟層面的得失,忽視了政策制定的特殊背景,未能將三線建設還原到時代中進行考察(例如巴里·諾頓(Barry Naughton)認為,三線建設最主要的成就是通過鐵路網(wǎng)絡將中國偏遠的內陸地區(qū)與中國其他地區(qū)連接起來,促進了重要金屬礦產(chǎn)資源的開發(fā),但其高昂的建設成本、大部分項目的失敗以及調整改造所造成的又一次資源浪費,使其在經(jīng)濟層面弊大于利,故評價其是一次失敗的經(jīng)濟投資。參見:Barry Naughton, “The Third Front: Defence 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Chinese Interior,” The China Quarterly, no. 115 (September 1988): 351-386(又見中譯文:巴里·諾頓《三線建設:中國內陸的國防工業(yè)》,徐有威等譯,華東師范大學國際冷戰(zhàn)史研究中心編《冷戰(zhàn)國際史研究》第11輯,世界知識出版社2011年版,第268-299頁); Barry Naughton, The Chinese Economy: Transition and Growth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2007), 77.)。美國學者柯尚哲(Covell F. Meyskens)(柯尚哲(Covell F. Meyskens),美國芝加哥大學博士畢業(yè),目前為美國海軍學院國家安全事務部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東亞史與當代中國史,《毛澤東時代的三線建設:冷戰(zhàn)中國的軍事化》〔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20)〕是在其博士論文基礎上修改而成。其近期三線建設研究成果有: “A Rich New Window into The Social, Economic, And Military History of Cold War China,” Twentieth-Century China 47, no.3 (October 2022): 307-309.)的《毛澤東時代的三線建設:冷戰(zhàn)中國的軍事化》則從“冷戰(zhàn)”視角出發(fā),較為全面地介紹了三線建設,描述并分析了處于城鄉(xiāng)之間的三線單位職工日常政治文化生活,是海外三線建設研究領域具有突破性意義的成果,但其對“冷戰(zhàn)”與“三線”概念的理解、“軍事化”與“有特權的艱苦”中對城鄉(xiāng)、工農關系的論析以及資料的解讀等方面仍存在不少誤解或不足。

一 柯著的主要內容及國外學術評價

柯著第一章描述了20世紀60年代中國所處的復雜國際環(huán)境,介紹了中國面臨的多方軍事戰(zhàn)爭壓力。同時,柯尚哲也對當時國內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進行了分析,將目光投射到后大躍進時期(post-Great Leap)中共領導人關于如何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認識分歧,認為毛澤東利用逐漸升溫的外部壓力來推動對中共黨內“修正主義”的壓制,并借此實踐“毛式社會主義道路”??律姓苁崂砹嗽谶@樣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下,“三五計劃”的重點如何從“吃穿用”轉移到以國防戰(zhàn)備為中心的“三線建設”。

第二章“好人好馬上三線”,分別以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兩個視角對三線建設動員工作展開分析,講述了中國共產(chǎn)黨如何動員數(shù)百萬城市工人去內地開展三線建設。為了三線建設的順利開展,中國共產(chǎn)黨需要將大批工農兵送往內陸地區(qū)進行基礎建設與工業(yè)生產(chǎn)。但各地區(qū)的領導干部出于對地方利益的考量,在人員調動方面并非全力支持。在西南地區(qū),饑荒尚未淡出人們的記憶,負責三線項目基礎建設的西南局,對大量勞動力再次從農業(yè)流向工業(yè)充滿擔憂;上海市某些領導人則考慮到一大批熟練工人遷往內地后,上海工廠將難以完成既定生產(chǎn)指標,因而對人員的內遷多有掣肘。被動員的城市工人想法更為豐富,部分工人對共產(chǎn)主義有著堅定的信仰,主動自發(fā)地投身三線建設;另一部分工人則更關心物質回報、家屬安置等問題,將參與三線建設作為籌碼,與工廠談判交換。

第三章討論了三線建設項目的具體實施過程??律姓芤浴败娛禄保∕ilitarization)為切入點,描述了軍事壓力從國際競爭傳導到三線職工日常生活的過程。中國共產(chǎn)黨不僅將軍事斗爭中“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的方法運用到三線建設中,集中力量攻堅某個或數(shù)個重點項目,在地方上打基建大會戰(zhàn),還向全社會宣傳學習解放軍精神,將建筑隊伍軍事化,多快好省地建設三線。該章以時間為線索,分別描述了三線建設1964-1966年的第一次高潮、1966-1969年間的停滯以及1969-1971年的第二次高潮。盡管柯尚哲以時間為刻度區(qū)分了三線建設的三個階段,但是對兩次高潮論述的邏輯一致,并未充分展現(xiàn)其中異同,對三線建設的內在變化分析不夠。此點后文將詳述。

第四章以四川大山深處的攀枝花基地為中心,展現(xiàn)三線職工的日常生活。該章重點描述了當時荒涼、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如住“干打壘”、吃粗糧、單一匱乏的文娛活動等。黨和國家要求三線建設的參與者,先生產(chǎn)后生活,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三線單位與職工響應號召,在努力生產(chǎn)的同時,盡力改造生活環(huán)境,建設農場,組織籃球比賽、電影放映、文藝匯演等文體活動,建立托兒所與各級學校,逐漸形成一個小社會。總體而言,三線職工所處的環(huán)境雖然惡劣,遠不如大部分職工原來所在的大城市優(yōu)越,但比當時當?shù)氐霓r村優(yōu)渥許多。

第五章從經(jīng)濟層面對三線建設時期工業(yè)建設成果進行評估??律姓苷J為巴里·諾頓(Barry Naughton)提出的三線建設經(jīng)濟方面的種種弊端確實存在(諾頓認為,將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交通不便的偏遠內陸,抑制了原本更為發(fā)達的沿海地區(qū)工業(yè)發(fā)展,進而對中國整體工業(yè)發(fā)展造成負面影響。參見:Barry Naughton, “The Third Front: Defence 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Chinese Interior,” The China Quarterly, no. 115 (September 1988): 351-386.),除此之外,他還注意到三線建設是那一時期唯一投資中西部地區(qū)的經(jīng)濟計劃,意義非凡,不僅縮小了當時的中西部差距,還為后毛澤東時代內陸經(jīng)濟發(fā)展奠定了基礎,通過工業(yè)化的協(xié)同配套和交通線路、郵政網(wǎng)絡的搭建,將內陸與沿海緊密連接在一起,構建了一個更為一體化的中國(關于三線鐵路將中國西部的大部分地區(qū)與全國工業(yè)網(wǎng)絡緊密地連為一體的具體論述,參見:柯尚哲《三線鐵路與毛澤東時代后期的工業(yè)現(xiàn)代化》,周明長譯,《開放時代》2018年第2期,第49-68頁。)。

結語部分,介紹了20世紀70年代之后,隨著中美關系改善,三線建設不再是經(jīng)濟重心,國家投資轉向東部沿海地區(qū),重工業(yè)讓位于農業(yè)與輕工業(yè)。中國不再需要工業(yè)系統(tǒng)隨時為軍事戰(zhàn)爭服務,也不要求民眾成為無視個人生活狀況、隨時投身保家衛(wèi)國的后備部隊,全國經(jīng)濟生活走向正常化。

《毛澤東時代的三線建設》出版于2020年,是目前海外第一部以三線建設為主題的研究專著。該書出版后受到海外學者的關注。日本學者平田康治(Koji Hirata)評價柯著多樣的史料來源,認為該書將成為研究毛澤東時代中國工業(yè)現(xiàn)代化問題重要著作之一,同時也指出部分三線建設項目自民國時期就已經(jīng)有所規(guī)劃,而柯著忽視了其中的繼承關系(Koji Hirata, review of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i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79, no.4 (November 2020): 996-998.)。斯特爾(Heather Marie Stur)認為柯著講述了一個毛澤東時代中國所特有、但是與整個“冷戰(zhàn)”世界相統(tǒng)一的故事,三線建設與同時代蘇聯(lián)、美國的軍備建設并無本質區(qū)別(Heather Marie Stur, review of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i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Journal of Chinese Military History 9, no.2 (November 2020): 212-214.)。江曠(Brian DeMare)認為柯著對海外中國史研究做出了兩大突破性的貢獻,一是為三線建設提供了一段深描式的歷史,二是展示了如何從中國國內以及“冷戰(zhàn)”視角去看待毛澤東時代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活動(Brian DeMare, review of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i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H-Diplo, January 13, 2021, https://hdiplo.org/to/E301.)。周陶沫(Taomo Zhou)指出,柯著成功地將上層精英決策與下層民眾故事連接在一起,是一部填補三線建設研究領域空白的著作(Taomo Zhou, review of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i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Twentieth-Century China 46, no. 2 (May 2021): E14-E15.)。丁榕?。╕oungjune Chung)認為,該書不同于之前的碎片化研究,系統(tǒng)地還原了三線建設這段歷史,讓讀者得以從中國國內與國際等多個視角認識三線建設,填補了空白(Youngjune Chung, review of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i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Pacific Affairs 94, no.4 (December 2021): 746-748.)。

可以看出,海外學者對《毛澤東時代的三線建設》一書基本持肯定態(tài)度,且多次提到其開創(chuàng)性與奠基意義。筆者認為,柯尚哲的研究第一次較為系統(tǒng)地將中國三線建設這段歷史呈現(xiàn)給英文世界,在史料運用與觀察視角上較之前的研究有所突破,為海外三線建設研究奠定了基礎;柯著以“冷戰(zhàn)”作為切入點,著重關注三線建設決策制定時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探尋國際安全危機如何從政治層面進一步影響國家經(jīng)濟計劃、城鄉(xiāng)格局、企業(yè)生產(chǎn)與個人日常生活,人們的行為模式、思想意識又如何被軍事化氛圍所型塑;柯著試圖還原三線建設的時代背景,從中國的社會實際出發(fā),再現(xiàn)城市與鄉(xiāng)村關系,工人與農民的思想、行為與日常生活。但是,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究竟面臨怎樣的“冷戰(zhàn)”格局?柯著的“冷戰(zhàn)”與軍事化視角是否能正確理解三線建設?值得進一步討論。

二 “冷戰(zhàn)”與“三線地區(qū)”概念辨析

關于三線建設決策出臺的原因,國內已有學者從多個層面進行討論,不僅關注到20世紀60年代中國所面臨的種種國際安全威脅(孫東升《我國經(jīng)濟建設戰(zhàn)略布局的大轉變——三線建設決策形成述略》,《黨的文獻》1995年第3期,第42-48頁。),也從高層領導人決策方面進行了分析探討(陳東林《從“吃穿用計劃”到“戰(zhàn)備計劃”——“三五”計劃指導思想的轉變過程》,《當代中國史研究》1997年第2期,第65-75頁;李德英、陳夢遙《三線建設戰(zhàn)略決策的形成和完善(1962-1966)》,《中共云南省委黨校學報》2021年第2期,第94-110頁。)??律姓芑狙永m(xù)了國內學者的討論路徑,大體上以時間為線索,對不同國際環(huán)境下三線建設的興起、轉折與沉寂的過程展開分析,并以“冷戰(zhàn)”為切入點,指出美國以“特殊戰(zhàn)爭”、“局部戰(zhàn)爭”等手段將戰(zhàn)爭控制在美國本土之外,對大多數(shù)美國人而言是“冷戰(zhàn)”;但中國長期處于美蘇爭霸壓力下,位于“冷戰(zhàn)”的重要戰(zhàn)場——東亞,戰(zhàn)爭隨時可能爆發(fā),一直處于積極備戰(zhàn)的“熱戰(zhàn)”中(Covell F. Meyskens, “There Never Was a Cold War China,” Wilson Center, September 9, 2020, https://www.wilsoncenter.org/blog-post/there-never-was-cold-war-china.)??率险J為“冷戰(zhàn)”不只是中國國際安全事務中的一個名詞,更深刻影響著國內政治經(jīng)濟活動與民眾日常生活,“冷戰(zhàn)”視角能較好地將三線建設納入到全球史的研究范疇之內。誠然,探討20世紀后半葉的中國史與全球史絕無可能繞過“冷戰(zhàn)”這一話題,但柯氏并未充分注意到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代領導集體對世界局勢的判斷與應對,對“冷戰(zhàn)”格局下中美蘇三國博弈與制衡的動態(tài)變化有所忽視,往往只將目光聚焦于其中雙方,而忽略了第三方的地位與作用。

自以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為主導的國際“冷戰(zhàn)”格局形成以來,中國始終面臨著來自美蘇兩霸的威脅和壓力,在夾縫中求生存。在毛澤東的戰(zhàn)略思想里,中國在軍事上只能重點對付一個主要敵人,他曾對周恩來說:“無論美國也好,中國也好,都不能兩面作戰(zhàn)。口頭上說兩面、三面、四面、五面作戰(zhàn)都可以,實際上就是不能兩面作戰(zhàn)?!保ㄍ饨徊客饨皇费芯渴揖帯缎轮袊饨伙L云》第3輯,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版,第79頁。)因此,如何處理中美、中蘇關系以維護國防安全,“反帝”抑或“反修”,一直是中共領導人思考的問題。

柯氏提出,在三線建設決策提出與實施的1964年,中國雖然面臨來自多個方向的地緣政治壓力,但主要軍事假想敵是美國,三線建設正式開展的直接導火索也正是越南“北部灣事件”。但筆者認為,美越?jīng)_突加劇固然加速了三線建設決策的出臺,但這一時期中共領導人對中蘇、中美關系認識的轉變更為關鍵。

自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中國的安全戰(zhàn)略與對外防御策略一直是以針對美國為主,重點防御方向是東南沿海。因此,中國主要的工業(yè)基本都設在東北和華北地區(qū),上海以南地區(qū)屬于放棄地帶(李丹慧《1964年:中蘇關系與毛澤東外患內憂思路的轉變》,欒景河主編《中俄關系的歷史與現(xiàn)實》,河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560頁。)?;诖?,中央軍委制定了“北頂南放”的防御策略,將全國沿海岸線劃分為死守地區(qū)和固守地區(qū),長江以北堅守,長江以南放敵人進來,此時中蘇關系良好,北方有蘇聯(lián)可以依托,因而可以死守(胡哲峰《建國以來若干軍事戰(zhàn)略方針探析》,《當代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4期,第24頁。)。

但是,隨著中蘇關系逐漸惡化,從口誅筆伐的公開論戰(zhàn)逐漸加劇到頻繁的邊界摩擦,蘇聯(lián)不再是可以依靠的盟友,而是擁有巨大軍事力量的潛在戰(zhàn)爭對象。1964年,中蘇邊界談判破裂,蘇聯(lián)屯兵中蒙邊境,毛澤東等領導人不得不轉而考慮蘇聯(lián)對中國的威脅。2月27日,毛澤東在與朝鮮領導人金日成第一次談話時多次提到蘇聯(lián)可能入侵中國,認為蘇聯(lián)在種種壓制中國的措施不能奏效后,極可能對中國訴諸武力(沈志華《戰(zhàn)后中蘇關系若干問題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21頁。)。5月27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提出,從赫魯曉夫反華的趨勢看,我們要考慮到萬一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把戰(zhàn)爭強加在我們頭上,因此我們必須下大力氣加強抵抗武裝入侵的準備(吳冷西《十年論戰(zhàn)——1956~1966中蘇關系回憶錄》下,中央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第778頁。)。7月2日,毛澤東在同周恩來、彭真、賀龍、楊成武等關于軍事戰(zhàn)略問題的談話中指出:“戰(zhàn)略問題,你們不能只注意東邊,不注意北邊;只注意帝國主義,不注意修正主義。”(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69頁。)在實際作戰(zhàn)準備層面,9至11月,總參謀長羅瑞卿和副總參謀長楊成武對華北北部地區(qū)進行戰(zhàn)役勘察,并召開會議作了具體部署,逐步加強“三北”即東北、華北、西北地區(qū)的國防工程建設(《當代中國軍隊的軍事工作》編委會編《當代中國軍隊的軍事工作》,當代中國出版社、香港祖國出版社2009年版,第46頁。)。

如果說60年代初在中國共產(chǎn)黨“反帝反修”、“兩個拳頭出擊”的外交方針中,“反修”內容還是以意識形態(tài)斗爭為主,那么以1964年為轉折點,“反修”方針已開始與國家安全戰(zhàn)略聯(lián)系在一起。

面對美蘇兩霸的軍事壓力,尤其是原子彈威脅,1964年5月27日,毛澤東在中央工作會議期間的講話中指出:“在原子彈時期,沒有后方不行。‘三五計劃要考慮解決全國工業(yè)布局不平衡的問題,要搞一、二、三線的戰(zhàn)略布局,加強三線建設,防備敵人的入侵?!保ń饹_及主編《周恩來傳》,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1768頁。)中共中央于1964年做出的三線建設決策,將三線地區(qū)作為全國的戰(zhàn)略大后方,其出發(fā)點不僅是針對來自美國的威脅,也有防備蘇聯(lián)的成分。

柯氏并未對此種中蘇關系的轉變給予足夠的重視,僅較多地關注中美關系的變化。以柯著的敘述邏輯觀之,三線建設興起與沉寂的主導因素均是美國,中美關系是否緊張,決定了中國政府對三線建設的重視程度。這與三線建設的實際背景并不相符??轮鲆暳瞬煌瑫r期中國所處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以及三線建設重點建設區(qū)域均有所不同的事實,導致其對“三線地區(qū)”這一基本概念的理解有所偏差。而這一點又集中體現(xiàn)在他對三線地區(qū)的劃分圖中(“Map 0.1 The First, Second and Third Fronts,” in Covell F. Meysken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5.)。在該圖中,柯尚哲向人們展示了他所理解的中國一、二、三線地區(qū)。但是,該地圖存在明顯錯誤與有待商榷的地方。首先是底圖部分,在疆域劃分上存在兩個明顯錯誤。第一處是中印邊境西段的阿克賽欽地區(qū)(Aksai Chin)。此地區(qū)為中國領土,主權為中國所有,且一直在中國政府的實際控制下,柯尚哲在該圖中將阿克賽欽地區(qū)劃歸印度,是一處明顯錯誤。第二處為中印邊境東段的中國藏南地區(qū),他將其錯誤標注為印度所有。除去底圖錯誤外,該圖對于一、二、三線地區(qū)的劃分也有待商榷??率险J為,三線地區(qū)包括青海、甘肅、四川、陜西、寧夏、山西、貴州、云南、廣西數(shù)省或自治區(qū)的全部以及湖南、湖北、河南與河北等省的一部分;一線地區(qū)包括除云南、廣西以外的所有邊疆、沿海省份;其余省份屬于二線地區(qū)。此種劃分并不合理,且柯尚哲對三個地區(qū)的劃分模棱兩可。在2020年9月發(fā)表的一篇政治評論文章中,他再次引用了該書中的三線地區(qū)劃分圖,并將新疆與西藏兩個自治區(qū)劃為二線地區(qū)(Covell F. Meyskens, “There Never Was a Cold War China,” Wilson Center, September 9, 2020, https://www.wilsoncenter.org/blog-post/there-never-was-cold-war-china.)。

海外有關三線建設的研究,大多以荒涼偏遠的西部來概括描述三線地區(qū),并未進行嚴格的學術劃分與界定。如范敬亭、鄒本就用中國的西南、西北地區(qū)來指稱三線地區(qū)(Jingting Fan, Ben Zou, “Industrialization from Scratch: The ‘Construction of Third Front and Local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Chinas Hinterland,”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52, (January 2021): 7.);而巴里·諾頓則指出,“大三線”為四川、云南、貴州、甘肅、青海、寧夏等省全部,陜西省秦嶺以南的地區(qū),以及河南、湖北、湖南三省的西部地區(qū)(Barry Naughton, “The Third Front: Defence 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Chinese Interior,” The China Quarterly, no.115 (September 1988): 354.)。與諾頓的劃分相比較,柯尚哲更進一步將山西省、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全部和河北省的部分地區(qū)也劃為三線地區(qū)。目前,國內學者大多沿用三線建設調整改造時期的定義,即“甘肅烏鞘嶺以東、京廣線以西,山西雁門關以南、廣東韶關以北的廣大地區(qū),涉及當時的川、黔、滇、陜、甘、青、寧、晉、豫、鄂、湘、粵、桂等13個省或自治區(qū),其中現(xiàn)在的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河南、湖北、湖南省和重慶市是重點地區(qū)”(國防科工委三線調整協(xié)調中心編印《三線建設調整改造總結文集》,國防科工委三線調整協(xié)調中心2006年版,第27頁。)。

總體而言,目前海內外學術界對于三線地區(qū)的界定,雖然在邊界細節(jié)上有所不同,但大多采用明確的分界線來劃分。這種方法較為明晰地區(qū)別了一、二、三線地區(qū),為學術研究確定了明確的對象與界限,但正是這種確定性掩蓋了三線地區(qū)的動態(tài)變化及其邊界線的模糊性。因此,筆者認為,并不能將三線地區(qū)視作一個既定的、不變的概念。

如前文所述,一、二、三線概念因備戰(zhàn)而提出,不僅將全國劃為一、二、三線,在各省內部也有“小三線”。1964年5月27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的講話中對于三線的最初表述是:“第一線是沿海,包鋼到蘭州這一條線是第二線,西南是第三線?!保ㄖ泄仓醒胛墨I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第355頁。)劉少奇也同意毛澤東的看法,并強調“就是搞四川這個第三線”(《劉少奇:搞西南三線現(xiàn)在要著手》(1964年5月28日),陳東林主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三線建設》,第49頁。)。8月20日,毛澤東在與薄一波關于工業(yè)重新布局問題的談話中再次表示三線包括西南的云貴川三省,“二線包括湘西、鄂西、豫西、山西、陜西、江西、吉林、內蒙,四川、云南、貴州是三線”(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第391頁。)。但是,在中共領導人后續(xù)的討論與政府實際工作中,三線的范圍逐步擴大。比如該年9月21日,李富春就在全國計劃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三線建設的目標是要采取多快好省的方法,在縱深地區(qū),即在西南和西北地區(qū)(包括湘西、鄂西、豫西),建立一個比較完整的后方工業(yè)體系”(《李富春在全國計劃會議上的講話》(1964年9月21日),陳東林主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三線建設》,第88頁。)。10月19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的講話中也有相似的意見:“總而言之,向云貴川、陜甘寧擠,還有個湘西、鄂西、豫西。”(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第420頁。)以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寧夏六省及湖南、湖北、河南省西部地區(qū)為三線地區(qū)的劃分逐步成型。

但“三線”是戰(zhàn)略作戰(zhàn)思想,當軍事假想敵及其進攻方向隨著國際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各地區(qū)的地位與重要性也隨之發(fā)生變動。1964年5月,鄧小平即認為,“酒泉過去和西南一樣是大后方,現(xiàn)在變了,也算第二線”(李富春《關于計劃安排的幾點意見》(1964年5月28日),《黨的文獻》1996年第3期,第21頁。),從中可以看出同一地區(qū)是否屬于三線并非一成不變。8月初,周恩來在聽取關于國防工業(yè)和計劃工作匯報時的插話中的表述則更為明晰:“除了攀枝花以外,我國周圍各省都是第一線。東南沿海,舟山是最前邊,東南幾省是第一線。對東南亞來說,南邊幾省是第一線。對印度來說,西藏是第一線。對修正主義,西北、東北各省是第一線?!保ń饹_及主編《周恩來傳》,第1769頁。)這就是說三線與一線一樣,都是相對的,處于動態(tài)變化的狀態(tài)。

1970年前后,這種動態(tài)變化最為明顯。此時,中蘇關系高度緊張,原本屬于三線地區(qū)的甘、寧、青三省建設重點需要有所調整,逐漸內縮,“西北重點是建設陜南和關中地區(qū),甘肅烏鞘嶺以西和寧夏銀川以北反修前沿地區(qū)有些重要工廠和建設項目,要分別情況進行適當調整”,中南的桂西北、粵北地區(qū)的建設在這一時期得到重視,“華東要加強山東沂蒙、贛西北和皖南、大別山地區(qū)的建設,華北要加強山西太原以南地區(qū)的建設,東北要加強遼西地區(qū)的建設,以利獨立作戰(zhàn)”(《1970年和第四個五年國民經(jīng)濟計劃報告(草稿)》(1970年3月9日),陳東林主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三線建設》,第253頁。)。此時的“三北”地區(qū)已取代華東和華南成為中國最主要的戰(zhàn)略防御方向,對蘇防衛(wèi)作戰(zhàn)已成為中國軍事戰(zhàn)略的重中之重(王仲春《中美關系正?;M程中的蘇聯(lián)因素(1969-1979)》,《黨的文獻》2002年第4期,第53頁。)。三線這一概念也不再局限于西南、西北這些與沿海相對應的內陸地區(qū),而是一切能為縱深作戰(zhàn)提供支撐的區(qū)域。

從上述三線地區(qū)概念及內涵變化的歷程中不難看出,三線不等同于內地,三線的核心內涵是備戰(zhàn)與后方。毛澤東甚至提出“干部配備也要有一、二、三線。不能一個人死了,沒人管事了,要準備幾線”(1964年6月8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的講話。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第359頁。)。隨著軍事假想敵及其進攻方向變化,后方必然隨之改變,并不特指某一區(qū)域。三線地區(qū)應該是一個動態(tài)概念,并非某幾條邊界線所能簡單涵蓋。當然,就中國本身的地理環(huán)境而言,無論軍事假想敵從哪個方向進攻,中西部數(shù)省均是后方所在,周恩來就明確指出:“真正的三線是青海、陜南、甘南、攀枝花”(1964年8月4日、5日,周恩來在聽取關于國防工業(yè)和計劃工作匯報時的插話。參見:金沖及主編《周恩來傳》,第1769頁。)。總體而言,三線地區(qū)是以內陸地區(qū)為核心,受不同階段的國際形勢、領導人及政府決策影響,外沿動態(tài)變化的區(qū)域(陳東林編著《三線建設:備戰(zhàn)時期的西部開發(fā)》,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3年版,第103頁。)。

若要在地圖上對三線地區(qū)進行標注,筆者認為,應該舍棄之前的直接以一、二、三線進行階梯式劃分的方法。除三線地區(qū)是一個動態(tài)變化的概念外,一些處在二、三線地區(qū)交界的省份,其部分市縣有三線企業(yè),是將整省劃入,還是部分劃入? 若部分劃入,其邊界線又依據(jù)什么劃分? 這些都是繪圖時所需面對的難題。因此,筆者認為,可以采用以三線投資項目、企事業(yè)單位為標注點的標點式作圖法,將GIS(地理信息系統(tǒng))技術運用到三線建設研究中,或許會有更多的突破與收獲。

20世紀60年代末,一方面,美國逐漸意識到利用中國牽制蘇聯(lián)在其全球戰(zhàn)略中的作用和分量,并試圖通過在亞洲進行軍事收縮來改善對華關系;另一方面,中國為了避免陷入兩面受敵的尷尬處境,努力擺脫日益惡化的國際安全態(tài)勢,亦嘗試推動中美關系走向正?;?轮J為三線建設結束于1972年的重要依據(jù)是中美關系緩和,忽視了此時中美蘇三國關系的轉變,而這種轉變恰恰對三線建設進程產(chǎn)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尼克松訪華與中美上海聯(lián)合公報的簽署,并不意味著中國面臨的國際安全環(huán)境完全改善。從1972年開始,中央軍委要求把“打坦克之風”吹遍全軍,部隊從單兵到分隊都積極開展了打坦克訓練,在蘇軍可能入侵的“三北”地區(qū)主要地段,構筑了大量抗擊蘇軍坦克裝甲集團進攻的堅固防御工事,同時在北京和華北、東北的大中城市,大規(guī)模修筑人民防空掩蔽部和坑道工事。直到1973年12月,毛澤東仍反復強調要準備打仗(1973年12月25日,毛澤東關于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等問題的談話。參見:王仲春《中美關系正常化進程中的蘇聯(lián)因素(1969-1979)》,《黨的文獻》2002年第4期,第54頁。)。中國的備戰(zhàn)活動并未因中美關系緩和而畫上句號。

綜合來看,柯尚哲雖然試圖將中國的三線建設納入“冷戰(zhàn)”格局中進行討論,從一個更宏觀的視角來理解三線建設,但其在論述過程中偏重中美關系,對中蘇關系重視不夠,導致其對“三線地區(qū)”的概念把握不夠準確,對不同時期三線建設的著力點、建設措施及內容認識不清,甚至有所忽略。

三 “軍事化”、“有特權的艱苦”與資料誤讀

“軍事化”是柯著的重要主題之一,其認為“軍事化”貫穿于三線建設的緣起、建設、動員模式等各個方面。不僅體現(xiàn)在“冷戰(zhàn)”背景下,三線建設因軍事戰(zhàn)爭壓力而加速,更表現(xiàn)為中國共產(chǎn)黨廣泛號召人民群眾學習中國人民解放軍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以運動式治理的方式完成群眾動員與三線項目的建設。

但此種“軍事化”觀點忽略了三線建設的另一重要事實,即三線建設對中西部地區(qū)工業(yè)化以及全國工業(yè)布局日趨平衡的奠基作用。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指出:“我國全部輕工業(yè)和重工業(yè),都有約百分之七十在沿海,只有百分之三十在內地……為了平衡工業(yè)發(fā)展的布局,內地工業(yè)必須大力發(fā)展。”(毛澤東《論十大關系》,《毛澤東選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70頁。)三線建設時期,國家累計在三線地區(qū)投資達2000多億元,逐步形成了一批新工業(yè)基地,包括以輸變電設備、電工器材為主體的關中工業(yè)區(qū),以大型水電站、有色金屬、石油化工為主體的蘭州工業(yè)區(qū),以機械、天然氣、化工為主體的成渝工業(yè)區(qū),以攀枝花鋼鐵公司為中心的攀西工業(yè)區(qū)等,所有這些工業(yè)基地都大大促進了三線各省的工業(yè)發(fā)展與經(jīng)濟建設(《當代中國》叢書編輯部編《當代中國的基本建設(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63頁。)。

運動式的“軍事化”建設雖然是三線建設的重要方式,但更為基礎的是三線建設的常規(guī)化、革命化的設計、管理與建設體系。三線建設在項目選址、工業(yè)協(xié)作、垂直管理、點對點支援、地方物資供應等多個方面都形成了較為完整的體系(參見:張楊《三線企業(yè)選址與內地工業(yè)協(xié)作關系研究(1964—1969)》,《浙江學刊》2021年第5期,第229-238頁。),“軍事化”動員與突擊建設僅僅是在上述的既有規(guī)則體系內發(fā)起的應對短時間、地域性資源不足的辦法。柯氏關注到了這種臨時性、變通式的動員與建設方法,并將之提煉為三線建設的重要特點,忽略了其背后更為龐大與完善的常規(guī)性建設機制,將三線建設的內在運行邏輯簡單化了。

同時,柯尚哲利用多元現(xiàn)代性理論,論述了美國、蘇聯(lián)和中國在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不同目標和道路,對中國的城鄉(xiāng)二元經(jīng)濟體制也有所提及。他提出了 “有特權的艱苦”(Privileged Hardship)概念,來形容三線職工的特殊處境,即一種需要階級特權才能經(jīng)歷的苦難,認為三線職工的生活條件處于農村與城市的中間地帶,是一座城市職工想逃離、農村居民想進入的“圍城”。

柯氏描述了攀枝花建設之初工人的艱苦生活,因為三線企業(yè)遵循“先生產(chǎn),后生活”的原則,初期三線職工的生活條件普遍很差??律姓苷J為,若僅將目光聚焦在工人的艱苦生活上,就會忽視其作為工人、城市戶口擁有者的特殊權利;盡管三線職工在建設初期忍受著迥異的環(huán)境和艱苦的條件,但同時也享受著遠比當時當?shù)剞r村更為完善、舒適的供應體系,政府為三線單位規(guī)劃了道路、電力、自來水,在經(jīng)歷了最初幾年的艱辛之后,三線單位逐漸擁有較為充足的食物、住房、學校和醫(yī)療資源,而彼時的農村地區(qū),卻難以獲得國家、省(部)統(tǒng)一調配的各類物資;因此,柯尚哲指出:“盡管三線工人忍受著艱苦,但卻是一種帶著特權的艱苦,一種農村居民奢望的艱苦?!保–ovell F. Meysken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190.)

“有特權的艱苦”,既是當時大部分三線職工所經(jīng)歷的復雜處境,也是計劃經(jīng)濟時期工農關系中工人狀況的一個縮影。柯氏雖然注意到了城鄉(xiāng)、工農之間的差距,但對三線建設時期中國共產(chǎn)黨為改善工農關系作出的嘗試與努力關注不夠。

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認為,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即“社會上的一部分人用在農業(yè)上的全部勞動——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必須足以為整個社會,從而也為非農業(yè)者生產(chǎn)必要的食物”(馬克思《資本論》,《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16頁。),為城鄉(xiāng)和工農之間的分離提供了可能。而隨著資本主義工業(yè)化的發(fā)展,城鄉(xiāng)分離成為必然趨勢,“資產(chǎn)階級使農村屈服于城市的統(tǒng)治”(馬克思、恩格斯《共產(chǎn)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405頁。),私有制、異化勞動等原因加劇了城鄉(xiāng)之間的利益沖突和階級對抗,鄉(xiāng)村逐漸處于資本關系的“邊緣地帶”,成為城市和工業(yè)發(fā)展服務的廉價勞動力市場和產(chǎn)品傾銷地。因此,馬克思、恩格斯都在不斷尋求超越城鄉(xiāng)分離對立、實現(xiàn)城鄉(xiāng)統(tǒng)籌融合的道路與方法,并認為“從大工業(yè)在全國的盡可能均衡的分布是消滅城市和鄉(xiāng)村分離的條件這方面來說,消滅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分離也不是什么空想”(恩格斯《反杜林論》,《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4頁。),“把農業(yè)和工業(yè)結合起來,促使城鄉(xiāng)對立逐步消滅”(“對立”在1872、1883和1890年德文版《共產(chǎn)黨宣言》中是“差別”;在1888年英文版《共產(chǎn)黨宣言》中為“把農業(yè)和工業(yè)結合起來,通過把人口更平均地分布于全國的辦法逐步消滅城鄉(xiāng)差別”。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共產(chǎn)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422頁。)。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和中共中央一直在試圖尋找一條不同于蘇聯(lián)因工業(yè)化而犧牲農業(yè)發(fā)展和農民利益的道路。毛澤東指出:“我們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還要適當?shù)卣{整重工業(yè)和農業(yè)、輕工業(yè)的投資比例,更多地發(fā)展農業(yè)、輕工業(yè)……我們現(xiàn)在發(fā)展重工業(yè)可以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少發(fā)展一些農業(yè)、輕工業(yè),一種是多發(fā)展一些農業(yè)、輕工業(yè)。從長遠觀點來看……后一種辦法會使重工業(yè)發(fā)展得多些和快些?!保珴蓶|《論十大關系》,《毛澤東選集》第5卷,第269頁。)陳云曾提出過“在社會主義制度下,我們完全有可能在全國各地更平衡地分配大工業(yè),使工業(yè)和農業(yè)密切地結合起來”的設想,“如果我們能夠根據(jù)工農結合、城鄉(xiāng)結合的原則,把企業(yè)適當分散地建設在全國廣大地區(qū),這對于現(xiàn)在加速社會主義建設和將來逐步向共產(chǎn)主義過渡,都是有利的”(陳云《當前基本建設工作中的幾個重大問題》(1959年3月1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2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101、102頁。)。而20世紀60年代展開的三線建設,正是將東北與沿海一帶集中的工業(yè)分散到全國廣大的農村地區(qū)中去。遵循“靠山、分散、隱蔽”選址原則建設的三線單位,不僅是中國工業(yè)與城市系統(tǒng)在鄉(xiāng)村的飛地,更成為工農業(yè)接觸、交流的前沿,以及改善工農關系、城鄉(xiāng)關系的試驗田。

三線建設初期,西南地區(qū)項目建設的時間緊、任務重,為解決人、財、物捉襟見肘、不堪支應的問題,中共中央西南局曾提出“以廠帶社、廠社結合”的試點方法,并作為重要經(jīng)驗推向全國,這既是為解決三線建設面臨的實際問題而提出的方案,更是對工農關系進行調整的一次探索與創(chuàng)新(近年來學界對這一問題也多有探討。崔一楠、趙洋認為,這是三線建設時期工農互動的一個典型例證,在這一過程中,“廣大農民的參與為三線建設提供了可靠的后勤保障和人力資源支撐”,而企業(yè)“發(fā)揮了輻射帶動作用,促進了周邊地區(qū)農業(yè)和農村經(jīng)濟的發(fā)展”,是一種互惠互助關系(參見:崔一楠、趙洋《嵌入與互助:三線建設中工農關系的微觀審視》,《華南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第134-140頁)。李德英、粟薪樾在對“廠社結合”模式的產(chǎn)生與推廣進行探索的基礎上,對其模式效果做了較為全面的討論,認為“廠社結合”模式以消滅工農差距、城鄉(xiāng)差別為出發(fā)點,但卻在實踐中面臨著種種矛盾,反而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農業(yè)依賴工業(yè)、工業(yè)負擔過重的問題,這些矛盾有著深厚的社會根源,與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和城鄉(xiāng)差別息息相關,“廠社結合”也因此最終退出歷史舞臺(參見:李德英、粟薪樾《三線建設初期“廠社結合”模式檢視(1965—1966)》,《史林》2020年第5期,第156-166頁;李德英、粟薪樾《三線建設初期“廠社結合”模式的產(chǎn)生與推廣》,《中共黨史研究》2021年第4期,第110-121頁)。徐有威、張志軍則從制度創(chuàng)新角度出發(fā),分析了“以廠帶社”模式在全國推廣過程中的流變以及產(chǎn)生的種種問題,認為 “以廠帶社”是一種低付出、高回報,能高效調動資源投入基礎建設的創(chuàng)新性制度,但忽略了對農民工群體造成的事實上“同工不同酬”,最終在實踐壓力與時代變遷中沉寂(參見:徐有威、張志軍《以廠帶社:三線建設時期的一次改革探索》,《開放時代》2021年第5期,第107-119頁)。)。三線單位作為城市、工業(yè)一方的代表深入鄉(xiāng)村腹地,與農民發(fā)生更為直接的聯(lián)系,在基礎建設、日常生活、政治學習等方面展開互動,成為城鄉(xiāng)關系改善的連接點?!皬S社結合”、“以廠帶社”等都是中國共產(chǎn)黨為縮小城鄉(xiāng)差距、改善工農關系作出的努力與嘗試,但在統(tǒng)購統(tǒng)銷、戶籍制度和人民公社制度等更深層次的社會制度尚未改變的情況下,即使將工業(yè)散布到廣大農村,也并不能有效解決工農差別問題,縮小城鄉(xiāng)差距的試驗與設想轉瞬即逝。

在此之后,三線單位這種模糊的工農性逐漸消退,其作為全國工業(yè)體系一部分的特性日益凸顯。以攀枝花鋼鐵基地為例,1965年,全國各地投入三線建設的醫(yī)療人員來到攀枝花,建立了當?shù)氐谝凰t(yī)院;到1978年,攀枝花鋼鐵廠平均每56個工人就擁有一個醫(yī)療工作者,是農村地區(qū)的61倍(《關于做好1971年度人口統(tǒng)計工作的請示》,中共攀枝花市黨史研究室編《攀枝花開發(fā)建設史文獻資料選編》,中共攀枝花市黨史研究室2000年版,第634頁。)。攀鋼逐漸擁有了廠礦區(qū)內的學校、醫(yī)院、劇場,一切配套成龍,成為一個封閉的小社會?!皦蕊w機導彈,墻外刀耕火種”是三線企業(yè)與周邊社會的真實寫照。三線廠礦不僅是一種介于城鄉(xiāng)之間的特殊“單位社會”,更因為其封閉性、自足性而在文化上成為一座“孤島”。這種社會與文化上的雙重區(qū)隔,使城鄉(xiāng)互動與融合變得尤其困難,城鄉(xiāng)之間的鴻溝壁壘直到改革開放和自由市場的再次興起才逐漸被打破(參見:張勇《介于城鄉(xiāng)之間的單位社會:三線建設企業(yè)性質探析》,《江西社會科學》2015年第10期,第26-31頁;張勇《區(qū)隔與融合:三線建設內遷移民的文化適應及變遷》,《江海學刊》2020年第1期,第206-216頁。)。

城鄉(xiāng)關系、工農關系是貫穿新中國發(fā)展的主要議題之一。三線建設“靠山、分散、隱蔽”的選址方針,讓廠礦布局在廣大農村,“廠社結合”、“亦工亦農”等政策試圖將工廠與農村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實現(xiàn)工農并舉的社會建設目標,但在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已經(jīng)形成的情況下,僅靠局部的工農互動并不能有效打破城鄉(xiāng)隔閡,上述政策也在實施中發(fā)生了形變。不過,作為試圖弱化城鄉(xiāng)、工農差別的重要嘗試,三線建設初期的種種政策與工農互動模式仍值得學界進一步關注與研究??律姓芴岢龅摹坝刑貦嗟钠D苦”理論視角,較好地描述了三線職工特殊的生存處境,為理解三線建設初期工農關系調試政策提供了一個窗口,但其分析解釋的力度仍顯不夠,如同其“軍事化”理論一般,對現(xiàn)象的內在邏輯未能深入考察,未能將其置于中國近代城鄉(xiāng)及工農關系的歷史演進長河中進行理解。國內學者的研究恰好彌補了這些不足。

與以往的國外三線建設研究相比,柯尚哲在資料使用上有了較大的突破。自2011年起,柯氏多次來到中國開展資料搜集與實地考察,其書中使用的材料不僅有各類公開出版物和中國學者的學術著作,也有四川、北京、上海、湖北等地的檔案資料,以及120余人次的口述材料。但作為外國人,他在運用中文材料時難免存在錯漏與偏差,既有未能正確理解材料本意的現(xiàn)象,也有資料隨意取舍與誤讀之嫌疑。

例如書中第三章“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部分,柯尚哲論述“文革”對三線建設影響時引用的材料為:“在山西與遼寧地區(qū)參與小三線建設的工人們?yōu)榱诉h離派系斗爭而逃離工廠?!保ㄔ臑椋骸癓aborers also ran away from factional struggles at Small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sites in Shanxi and Liaoning,” in Covell F. Meysken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144.)經(jīng)查核,材料原文為:

山西和遼寧就差些。山西……14.5高射機槍廠,原選廠址由于水源不足需要搬家,近一年了還未定點。還把已經(jīng)由天津抽調培訓了的高射機槍廠的工人,因為工廠未建起來,工人沒有工作就造反,又全部退回天津。遼寧也是如此,工廠雖都基本建成,但都沒有投產(chǎn)。槍彈廠革命群眾因為水源問題造反近一年至今還沒有解決。(《國家計委、國務院國防工辦關于小三線地方軍工建設幾個問題的請示報告》(1968年6月20日),陳東林主編《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三線建設》,第239頁。)

從這則材料可以看出,山西、遼寧的問題主要在于工廠未建成或建成未投產(chǎn),導致工人因為沒有工作而“造反”,并非“派系斗爭”;所謂的“逃離”(run away),則是指山西因為工廠未開工而將天津訓練好的工人退回天津。此處柯尚哲的理解和表述,與原始資料相去甚遠。

另外,柯尚哲在第四章“先生產(chǎn)后生活”中論述攀枝花的建設規(guī)劃布局時,批評攀枝花建設者忽視了居民區(qū)的規(guī)劃(Covell F. Meysken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176.)。筆者按照腳注指引,檢索原文后未發(fā)現(xiàn)相應論述(在柯著中,該處腳注為:冶金工業(yè)部攀枝花鋼鐵公司編印《攀鋼生產(chǎn)建設史(初稿)》,1983年印行,第31頁。參見:Covell F. Meysken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176。)。而早在程子華帶領考察隊規(guī)劃攀枝花布局時,就對工業(yè)區(qū)的公共福利設施和公用事業(yè)提出要求:“根據(jù)靠近工礦區(qū),便利生產(chǎn),便利生活的原則,擬分散布點,不搞城市”(《西南三線建設新建第一個鋼鐵廠放在弄弄坪的匯報提綱(第一次草稿)》(1964年9月25日),攀枝花市檔案館,檔號:0002-001-006-91。)??梢?,攀枝花并非沒有長期與總體規(guī)劃,柯著的論點以及材料解讀顯然有待商榷(此一觀點由四川大學朱領博士提供,特此致謝?。?。攀枝花市作為在三線建設時期“拔地而起”的新興城市,其城市化與工業(yè)化密不可分,攀枝花市幾乎可以說是在攀枝花鋼鐵廠基地上發(fā)展而來的。攀枝花早期建設圍繞鋼鐵基地展開,1965年成立攀枝花特區(qū)政府,政企合一,對外稱渡口市(四川省攀枝花市志編纂委員會編著《攀枝花市志》,四川科技出版社1994年版,第13-16頁。)。最初的城市規(guī)劃基本圍繞礦區(qū)進行,但這并不意味著忽視了生產(chǎn)生活,這是在有限資金投入下,為了實現(xiàn)快速工業(yè)化而采取的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侯麗(Li Hou)將其稱為“沒有城市化的工業(yè)化”(Li Hou, Building for Oil: Daqing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Chinese Socialist Stat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2018), 133-134. )。

四 結語

綜合來看,近年來三線建設研究在海外逐漸熱門,研究成果不僅在數(shù)量上日益增多,研究領域、類型逐漸多元化,研究資料和方法也有所突破,大量檔案、資料匯編、口述采訪等材料的使用,使三線建設的研究更為具體與翔實??轮窃谶@樣的大背景下,利用多樣的史料來撰寫完成。它既從宏觀上對三線建設進行總括性的描述,又以多元的視角展現(xiàn)了三線建設的復雜決策過程以及工人、農民的日常生活。作為海外第一部系統(tǒng)研究三線建設的著作,柯著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其“冷戰(zhàn)”視角也將三線建設這段中國歷史融入全球史視野之中。然而,另一方面,柯氏雖然使用“冷戰(zhàn)”視角考察三線建設的整個過程,卻忽視了其中同等重要的中蘇關系變化,進而對“三線地區(qū)”概念理解存在偏差,忽略了三線建設的一些基本內容,對不同時期三線建設的重點變化關注不夠。同時,其“軍事化”及“有特權的艱苦”的觀點,將三線建設動員與建設方式簡單化,未能探討其內在的運行邏輯與體系。例證之一即柯氏對三線職工初期生活狀況的觀察有新意但僅停留于表面描述,論證不夠完善,未對其內在機理即城鄉(xiāng)、工農關系進行梳理。此外,柯著較好地運用了多種中文史料,但對檔案資料的爬梳與利用尚不充分,在使用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一些紕漏與誤讀。最后,中國三線建設研究學者期待與海外學者互相交流學習的不僅是理論方法與“此山之外”的視角,還希望看到與三線建設相關的海外材料,但現(xiàn)在海外學者基本也只使用中國大陸的史料來研究三線建設。盡管柯尚哲曾在2015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當時美國國防部與國家檔案館皆隱約顯示美國國家安全機關不僅知道中國正在發(fā)動三線建設,甚至尚可能從外太空看出三線建設的布局與進展。”(柯尚哲《從歐美觀點看三線建設》,《開發(fā)研究》2015年第1期,第157-159頁。)但這些材料尚未有海外學者利用研究,期待將來這批史料能解密并得到有效利用,以推動國際三線建設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

三線建設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建設中國式現(xiàn)代化歷程中的一次重大嘗試,應當深入探討三線建設在共和國史與全球史中的重要地位。海外學者的研究,如柯著探索了某些方法與路徑,但也存在不少問題,包括冷戰(zhàn)視角與工農關系,這都是新中國史研究領域的重大問題,值得學術界進一步深入研究。中國學者應在與海外學者相互學習借鑒的基礎上,充分展現(xiàn)自己的學術關懷與問題意識并與全球史進行有效對話。

Cold War, Urban-Rual and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Discussion with the American Scholar Mr. Meyskens

Li Deying, Hu Tianpeng

School of History & Culture,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5, China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overseas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research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popular, and scholars have continuously carried out research from the political, economic, social, and corporate perspectives. Among them, American scholar Covell F. Meyskens analyzed and introduced the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in a more comprehensive mann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old War and militarization. However, when discussing Chinas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 under the “Cold War” pattern, Meyskens ignored the dynamic change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Soviet Union relations and failed to understand the deep meaning of the “Third Front” region; Althoug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workers and peasants is involved, his analysis is inadequate and should be contextualized within the historical changes in such relationships in modern China.

Key words: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overseas studies; Maos Third Front: The Militarization of Cold War China by Covell F. Meyskens; the Cold War; urban-rural relations

[責任編輯:凌興珍]

收稿日期:2022-12-04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8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三線建設歷史資料搜集整理與研究”(18JZD02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李德英,女,重慶萬州區(qū)人,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E-mail: scldy2004@163.com;

胡天鵬,男,四川資陽人,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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