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利 [重慶師范大學,重慶 401331]
地壇曾是叩問天命的輝煌之地,隨著帝制的坍塌,它剝蝕了古殿檐頭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地壇在四個世紀的生命時間里審視著自己,從輝煌到頹圮,從神壇走向民間,在滄桑劇變中追尋活著的終極意義。地壇亦等待著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廢了雙腿的史鐵生到來,給他黑暗的生命照進一束光明,將他從頹萎的命運漩渦中拉出來,啟迪他重新追尋自我生命的價值,助他完成精神自我救贖,成為與他生命血脈相連之所。
地壇從皇家祭壇成為民間公園之日,便開啟了它的公共空間屬性,成為人們自由出入、游玩嬉戲的場所。對只能用輪椅行走的史鐵生而言,地壇是他窺見廣闊世界中他者生命的窗口,地壇及其園中自然景物的生命狀態(tài)與熙來攘往人群的多彩生活,讓史鐵生發(fā)現了生命的意義和多樣的生命價值。
史鐵生因殘疾幾近喪失了生命希望,而在地壇中所探尋到的自然景物積極向上的生命姿態(tài),以及地壇否極泰來的生命狀態(tài),使他明白了哪怕再脆弱再悲慘的生命都能精彩、頑強地活著;史鐵生亦從卓別林的電影中領悟到,生命須有向死而生的精神,才能夠追尋到生命精彩。故他從這些生命中獲得啟迪,重燃了生命希望并開始追尋自我生命的價值。與地壇相遇前,史鐵生對自我生命心存疑惑,命運既狠心地將其生命推入谷底受盡熬煎,又不絕情地終結其生命,所留的殘存生命亦無法在世間尋求到出路與意義,故史鐵生對生命充滿了迷茫與絕望。史鐵生偶然一天進入地壇便明白了它的意圖,在靜謐且充滿歷史底蘊的地壇中,喧囂世間中的紛擾皆被掃凈,史鐵生的內心也由暴躁轉為安靜,此處恰好可使他靜靜地思考對生命的疑問。他在園中思考的第一個問題是:要不要去死?活著既毫無意義,或許死亡便可幫他擺脫殘疾與生活的痛苦。為此,他走遍了園中每個角落,看遍了每處景物,從早到晚反復思索,尋求答案。當看到園中小昆蟲,史鐵生不禁思考它們?yōu)楹魏退粯右惨獊淼竭@世間。與人相比,昆蟲們在世間的存活期更短,生命更脆弱,甚至一點風吹雨打便會喪失生命,但它們卻依舊承受巨大風險來到這無情世間。同樣在這些小昆蟲身上,史鐵生發(fā)現了極其強烈的生命意識。園中自然景物們皆按其生存方式努力地綻放生命力,為世間增添光彩。蜂兒穩(wěn)穩(wěn)地停在半空,似乎在尋找花粉更多的花兒;螞蟻在搖頭晃腦中,突然想起了未完成之事,便轉身去付諸行動;瓢蟲爬得不耐煩了,便在祈禱后更換方式行動;蟬兒褪去舊衣,開啟新的生活;多顆露水努力匯集,只為在世間綻放那一瞬間的萬道金光。史鐵生看到這些脆弱的生命皆在努力頑強、積極向上地生存,內心極為震撼并對生命生出敬畏之情,繼而意識到生命最重要的意義在于認真地活一世,而非虛度年華。與此同時,史鐵生因這滿園生命力發(fā)現地壇雖然荒蕪卻不衰敗。地壇中大多建筑皆已坍塌破敗,但園中生命皆在競相生長,窸窸窣窣地弄出響動,片刻不停,呈現出一片勃勃生機。園中的自然景色吸引著周圍居民進來嬉戲游玩,地壇亦從被人遺忘的皇家祭壇變?yōu)楸蝗藨涯畹拿耖g公園。地壇此種絕處逢生的生命狀態(tài),讓史鐵生意識到再沉重的命運打擊皆能重獲新生。史鐵生在明白了生命的堅韌和頑強后,亦領悟到了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必然降臨的事情。在卓別林的電影中,史鐵生看到他對準備自殺的女子說道:“著什么急呢?早晚會死的?!雹僖徽Z驚醒夢中人,生命既未直接終結,那么在死亡來臨之前,則要如小昆蟲們那樣努力地綻放生命力,盡情體會生命中的真情、享受生命中的饋贈,才是正確的活法。史鐵生在擁有了向死而生的精神之后,便踏上了追尋自我生命價值的新征程,亦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如地壇重獲滿園生命力那樣,重新尋找到生命的精彩。
史鐵生雖重拾了生命希望,但一時卻不知如何追尋自我的生命價值,故從地壇公共空間里他人多彩的生活中探尋其多樣的生命價值,啟迪自己從寫作中獲取生命價值。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tài)度的選擇皆蘊含著他們的精神生命的意識,這些選擇是他們內心最愿追尋的生命方向,亦是他們生命價值的體現。②地壇作為公園屬于公共空間,不同年齡、職業(yè)、階層的人皆可自由出入游玩,史鐵生便通過地壇來觀看這熙來攘往人群中的多彩生活,從而領略他們對自我生命價值的追尋。在史鐵生的記憶中,有一對總在傍晚時分出現的中年夫婦,每天攜手繞著地壇散步。這件平常而普通的事情,他們十五年來卻風雨無阻,永不缺席,他們所選的是每天與自己的愛人相伴,愛情就是他們最重要的生命價值。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他來地壇總是練習唱歌,不管多久亦不會感到疲倦,只愿唱歌技巧更上一層樓,他所選的是將全部熱情都投入到唱歌之中,堅持熱愛就是他最重要的生命價值。有一個卓爾不群的飲酒老者,他來地壇總是一邊愜意欣賞園中美景,一邊盡情飲著所愛之酒,他所選的是盡情享受那份無拘無束的自由,自由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生命價值。有一個捕鳥者,他來地壇是為了能夠捕捉到以前常有,但現在卻很罕見的一種鳥,他所選的是一直等待那種鳥兒的出現,哪怕再苦苦等待多年亦不愿放棄,堅守就是他最重要的生命價值。有一個女工程師,她每天經過地壇上下班時,總是保持著一份樸素和優(yōu)雅,身上的靜穆與地壇的寧靜相得益彰,她所選的是通過一絲不茍、嚴格要求自己的活動去保持那份樸素和優(yōu)雅,靜穆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生命價值。還有一位失意的朋友,他總是在地壇中練習跑步,只為有一天他的照片能夠掛在長安街的櫥窗里,以此來證明他的能力和價值,從而消解生活中不公的待遇和嘲笑,勇于拼搏就是他最重要的生命價值。史鐵生看到他們的精彩生活和他們所擁有的愛情、熱愛、自由與堅守等多樣的生命價值,才意識到昔日一度困于殘疾所帶來的痛苦中的生活是多么愚笨,現既已決定努力地活著,便應自在地去追尋屬于自己的那份生命價值,才不會枉活一世。史鐵生發(fā)現自己雖為殘疾人,但生命價值卻是等同的,自己亦能如別人在自己眼中留下光彩一樣,在他人眼中同樣留下一份光彩。從小愛好書籍的習慣以及較好的寫作能力讓史鐵生選擇了從事寫作工作。通過堅持不懈地寫作,他最終憑借《遙遠的清平灣》獲得了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從此名聲大噪,在世人眼中留下了一份獨特的光彩,最終尋找到了自我的生命價值。
地壇在飽經四個世紀的風霜后,從皇家祭壇變?yōu)閺U棄古園,而這跌宕起伏的命運亦讓史鐵生悟出了活著的意義,須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來應對命運無常。地壇等待著活到最狂妄的年齡而忽地殘廢了雙腿的史鐵生到來,將其所悟之理傳授給他,讓他學會如何應對漫長一生中的命運無常,超然地活在世間。
地壇以其命運啟示史鐵生,須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應對命運無常。地壇與史鐵生同為“棄兒”:一個曾擁有過皇家榮耀的祭壇,現卻成為無人問津的荒蕪古園;一個本是青春熱血的少年,現卻失去了雙腿坐上輪椅。相似的悲慘命運讓地壇啟迪史鐵生重拾了生命希望,但史鐵生卻發(fā)現地壇似乎還想教會他什么,因為他感到地壇總是無時無刻不保持寧靜,而其背后隱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去探尋。這股力量可讓抄近路去上班的人所引起的活躍,一陣過后便沉寂下來;在被不理解它的人肆意雕刻時,這股力量可以讓落日光輝平鋪到地壇的地面皆是寂靜的,園中蒼黑的老柏樹皆是鎮(zhèn)定自若的;這股力量亦能讓人清醒地認識自我,明白應做何種選擇,故自己才得以重新思考生命從痛苦之中走出來。最終,史鐵生終于探尋到了這股力量,那就是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史鐵生在《想念地壇》中寫道:“可你看地壇,它早已放棄昔日榮華,一天天在風雨中放棄,五百年,安靜了;安靜得草木葳蕤,生氣盎然。土地,要你氣熏煙蒸地去恭維它嗎?萬物,是你雕欄玉砌就可以挾持的?瘋話。再看那些老柏樹,歷無數春秋寒暑依舊鎮(zhèn)定自若,不為流光掠影所迷?!雹鄣貕窃羞^尊貴榮耀的皇家祭壇,帝制崩塌和戰(zhàn)爭動亂使其原有的祭祀功能被人淡然置之,坍塌建筑亦無人修整,跌入命運之谷底。但悲慘命運并未使地壇急躁憤怒和一蹶不振,反而是選擇安靜下來,不爭執(zhí)、不抱怨苦難為何要降臨到它身上,默默地接受其降臨并承受其折磨。地壇而后慢慢地褪去了曾有過的尊貴與榮耀,回歸到零度的自我,那個真實純粹而非被虛名所粉飾的自我。地壇在零度生命狀態(tài)中,不管周遭世界如何變化或在其身上增損何物,亦不再迷失自我,與天地變化齊衡,所有變化合乎自然,合乎天道,這樣便會終身持久不衰而不再遭受什么危機。故地壇才能以一種開放包容的姿態(tài)接納世間萬物,在破敗中重新煥發(fā)出無限生命力。老柏樹才得以愈見蒼幽,野草荒藤亦茂盛得自在坦蕩,小昆蟲們皆在愜意飛翔。史鐵生明白了原來是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支撐著地壇的重生,靜為躁君,唯有靜才能克制苦難所帶來的浮躁不安與痛苦折磨,不被命運無常所吞噬,愈變愈糟,而在靜中等待新生機。而地壇宿命般地等待著史鐵生的到來,就是害怕這個才活二三十年、涉世未深的少年會突然想要結束生命,亦可能會一個不小心再次落入苦難的深淵。地壇將其所悟的活著的意義教給史鐵生,使他能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應對命運無常,安然地度過余生。
通過地壇的啟示,史鐵生學會了以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去度過余生。史鐵生回顧他最初遭遇殘疾的那段痛苦經歷,發(fā)現原有的浮躁的生命態(tài)度,幾乎使他喪失生命希望并差點毀掉余生。人生之路漫長,唯有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才能應對這變化無常的世間。史鐵生曾在《給南海一中》的信中寫道:“命運無常,安靜,或者說鎮(zhèn)靜,可能是人最要學會的東西……一百年的事怎么可以讓十幾年來決定呢?當你們走到四十歲,五十歲……九十歲,回頭看它,不過區(qū)區(qū)小事,但若失去鎮(zhèn)靜,就怕會釀成千古恨。我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我對我的病竟有些感恩之情——我怕否則,浮躁、愚蠻如我者大概就會白活。”④當跌入命運低谷時,浮躁愚蠻只會加重生命痛苦,唯有在安靜之中對自我生命進行反復思考,做出正確的生命選擇,才能安然地度過一生。故史鐵生每遇到生命難題時,常常要投入到地壇寧靜的懷抱中,讓浮躁的內心安靜下來,在荒草邊、頹墻旁,去默坐,去呆想,回到零度狀態(tài)中思索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選擇最佳的方法去化解難題。史鐵生依靠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完成了精神自我救贖,安然地度過了生命中的許多坎坷,亦更加堅強和坦然地面對未來生活。
地壇啟示了史鐵生須以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應對命運無常,亦一直靜靜地陪伴他度過生命苦難與見證生命美好。地壇早已是歷經無數滄桑的時空,但它卻依舊愿為史鐵生承載十五年來他所有悲傷和幸福的記憶。史鐵生亦將地壇化為他的心靈家園,視作他血脈相融的地方。
在史鐵生的記憶中,地壇中出現的一個小女孩讓他深表憐惜,亦引起了他對苦難的深刻思考。史鐵生遇見了一個漂亮卻有智力障礙的小女孩,相似的遭遇喚起了他強烈的情感共鳴。他明白天生的智力障礙讓本應擁有幸福美滿生活的小女孩卻踏上了苦難之路,無時無刻不遭受著殘疾的痛苦與折磨,無法自由地追尋世界的精彩,唯有依靠親人的照顧生活。史鐵生看到如此弱小的女孩卻要承受如此巨大的苦難,不禁發(fā)問:為何要將如此沉痛的苦難源源不斷地降臨到世間,難道是這些承受痛苦和折磨的人們不配擁有幸福和快樂嗎?最終,史鐵生想明白了苦難降臨到世間的價值和意義,便發(fā)出了“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的言論??嚯y產生的差異會讓世間變得繽紛多彩、擁有無限活力,而非完全平等、完美、整齊劃一,變?yōu)椤耙惶端浪?。因此,苦難降臨是一件沒有辦法推翻的世間準則,而遭遇苦難的人,只能默默地承受此種命運,就如地壇接受破敗和自己接受殘疾一樣。故史鐵生在小女孩的哥哥帶她回家時說:“無言是對的?!?苦難既已降臨,無論怎樣反抗和爭辯皆無用,它不會離開或消失,選擇無言則是選擇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來應對苦難的命運,從精神上超越苦難,超然地活在世間。史鐵生亦發(fā)現苦難雖無法在世間消除,卻還存有救贖之路,只要人們堅持不懈地尋找,依舊能重獲世間的幸福與快樂。史鐵生在懂得智慧和悟性雖能幫不幸之人開啟自我救贖的道路,但救贖道路之艱辛亦讓很多人半途而廢之后,便明白了過去常以為是丑陋造就了美人,愚氓舉出了智者,懦夫襯照了英雄的想法有誤,獲得幸福的人并非是遭遇苦難之人所襯托之人,而是自我勇于拼搏,堅持不懈渡過苦難,完成命運救贖之路的人。史鐵生發(fā)現自己亦是重獲幸福之人中的一員,在苦難中未輕易選擇死亡,而是堅持不懈地選擇活著,最終迎來了新生機。
在地壇的陪伴中,史鐵生發(fā)現苦難所帶來的并非皆是痛苦與折磨,亦有其獨特的“好處”。此種“好處”雖非苦難直接給予,卻由它所觸發(fā)。史鐵生因殘疾曾一度活在沒有光彩的黑暗世界中,當他重新觀察世界時,見到極其微小的一點美好都會感到十分欣喜。當史鐵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待在寧靜的地壇中時,園中的四季之美讓他這個內心滿是傷痕的人心馳神往。變化無窮的四季在史鐵生眼中皆有屬于它們各自的符號,他選用了七種形式來對應四季。四季是一天中的早晨、中午、黃昏、夜晚,四季是樂器中的小號、定音鼓、大提琴、圓號和長號,四季是園子中鴿子、蟬、風鈴、啄木鳥所發(fā)出的聲響,四季是園子中小路、楊花、石凳、石階、階下的果皮與報紙、青銅大鐘、老麻雀等景物,四季還是不同的心緒、藝術形式以及夢。園中景物隨著四季的自然規(guī)律而變化,每時每刻皆在上演著地壇的別樣精彩。史鐵生雖在此處只選用了七種形式比喻四季,但他內心亦有許多其他形式的美好尚未表達出來。這些美好在尚未來得及細細品味欣賞時,便隨著四季變遷轉瞬即逝了,但四季循環(huán)亦會帶它們重現世間。它們如同一個個樂符,四季的五線譜將它們串在一起,譜寫出了一曲又一曲優(yōu)美的生命樂章,觸動著史鐵生的心靈,治愈著他內心所遭受過的痛苦。史鐵生在文中寫道:“因為這園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運?!?殘疾讓他不得不面對苦難的命運,亦讓他在救贖道路上更易發(fā)現世間美好,而園中的四季之美就是上帝為他準備的生命饋贈。在地壇中所遇見的四季之美讓史鐵生明白了是苦難觸發(fā)他能以殘疾人的眼光看世界,使他更易探尋到世間美好,亦更能深刻地認識和領悟到世界中的真理,為寫作增加籌碼。這于他所選的寫作救贖之路而言,可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故史鐵生從苦難中獲得靈感,寫出《命若琴弦》《來到人間》等哲理性作品,為深陷苦難之人指引生命的方向。
史鐵生在地壇的幫助下,坦然地接受了寫作帶給他的罪孽和福祉。史鐵生好不容易在寫作中撞開了一條自我救贖的道路,但此路亦是充滿荊棘,使他與苦難再次重逢。史鐵生本想通過寫作重新?lián)碛猩勺穼さ姆较蚺c目標,亦實現自我的生命價值,但越寫越發(fā)現自己似乎變?yōu)閷懽鞯娜速|,隨時隨地都在尋找寫作素材,急切想要寫出更多的作品。這種生命狀態(tài)猶如是為寫作而活,而非為自己活。與此同時,史鐵生亦擔心自己會思想枯竭或被人嫌棄,來之不易的救贖道路則被輕易毀掉,他將再度陷入對生命的迷茫和絕望之中。故史鐵生的死亡念頭再次升起,與其擔心生命價值會隨時會喪失,不如提早結束生命,但他內心仍然期望能活著去獲得一些價值和愛情之類的東西,于是他堅強地活了下來。在《想念地壇》中,史鐵生認為假若真有園神,那就是園中的老柏樹,它們鎮(zhèn)定自若的生命態(tài)度與地壇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相似。而地壇的出現,則是為了警醒史鐵生要冷靜地面對苦難,唯有與苦難和解才能真正獲得生命幸福。寫作之路并非一帆風順,與人的命運相似,總是充滿坎坷和痛苦,若過于浮躁,則會輕易喪失寫作帶來的生命價值。史鐵生此刻便明白了,想活就不得不繼續(xù)寫作,但亦要做好思想會隨時枯竭以及被人嫌棄的心理準備。最終,史鐵生與寫作的苦難和解,坦然地接受其中的利與弊,亦使他更加堅定要走好寫作之路,創(chuàng)造出專屬于他的生命價值。
史鐵生與地壇之間發(fā)生了太多的故事,地壇為他提供了一個心靈棲息的靜謐家園,又靜靜地陪伴著他去實現自我救贖之路,而史鐵生亦將其所有的喜怒哀樂寄托于地壇之中,地壇早已成為其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給南海一中》的一封信中,史鐵生提及《我與地壇》散文名稱的由來:“地壇使人安靜,離開它多年,一經想起,便油然地安靜下來。所以,我——與——地壇,輕輕地念,就夠了?!?在《想念地壇》中,史鐵生開篇就寫道:“想念地壇,主要是想念它的安靜?!?地壇作為史鐵生的心靈家園,能使他內心保持寧靜,亦更加坦然和勇敢地走向未來。
遇見地壇是上天賜予史鐵生的一份禮物。地壇為史鐵生提供了生命探尋的場所,使他掙破了殘疾給他套上的命運牢籠,明白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學會了時刻保持靜的生命態(tài)度,亦用筆開啟了生命的新征程,實現了自我命運的救贖。但史鐵生所經歷的生命困苦、命運無常并非其獨有,而是全人類皆可能會面臨的苦難,故對深陷于苦難的人而言,史鐵生的自我救贖之路卻能深切地激勵并指引著他們去尋找自我救贖的道路。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亦是給予全人類的一份禮物。
①史鐵生:《活著的事》,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版,第61頁。
② 劉露曉:《生命價值論》,華中科技大學2017年博士學位論文,第90頁。
③史鐵生:《史鐵生散文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45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此版本,不再另注)
④ 史鐵生:《信與問:史鐵生書信序文集》,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95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此版本,不再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