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專欄題為“國際中國學”,涉及的國家并不局限于東北亞(中、日、韓),而是拓展到俄羅斯、瑞典與歐美等國家,一則體現(xiàn)了以中國為中心,以東北亞為圓心,輻射全球的跨文化交流與互動研究趨勢;二則考察了中國文明(儒學、文學與藝術)在對外翻譯、接受與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的變形、變異和本土化趨勢;三則表明了各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是互動的與互惠的。近代以來,伴隨著大量的中國留學生走出國門,游學四方,國外科學家與國際學者也進入中國,傳統(tǒng)中國開始了不可阻擋的現(xiàn)代化轉型,中華文明、中國形象與中國研究逐漸成為全世界學者聚焦的一個課題,或一門學問(如海外漢學或中國學)。
在本專欄所錄的五篇文章中,劉燕的《密歇根大學的中國學之歷史淵源與研究特色》主要是介紹了密歇根大學的中國學發(fā)展脈絡,這所大學在留學、外交、漢語教學、圖書館建設、哲學、政治、外交、經濟、文學與藝術等領域的“中國研究”獨具特色,涌現(xiàn)了費維愷、李侃如、孟旦、包華石、博達偉等一批漢學家;李雪濤的《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與沙鍋屯石穴遺址的發(fā)現(xiàn)》從學術史與考古史的角度,梳理了安特生(1874-1960)于1921年夏在奉天錦西縣沙鍋屯石穴遺址的發(fā)掘成果,被漢學家高本漢(1889-1978)譽為“中國考古學創(chuàng)世紀的拓荒者”的安特生將近代田野考古技術引入中國,開啟了東亞新石器時代的史前人類文化考古發(fā)掘先河。
李逸津的《俄羅斯譯介白居易絕句的歷史與經驗》總結了白居易在俄國的百年翻譯史與闡釋史,涉及到阿列克謝耶夫、瓦西里耶夫、舒茨基、艾德林、奧爾洛娃等漢學家與翻譯家,他們各自的翻譯得失及其跨文化的傳播對于我們理解俄國讀者中的白居易形象很有意義;張士杰的《解意發(fā)微:佐藤一齋<論語>詮釋特質及其與朱學之關系》與 孫傳玲的《山崎暗齋對朱子學的“日本化”吸收與改造》,這兩篇文章在主題上都是研究日本學者對朱子學的創(chuàng)造性闡釋。前文研究的對象是佐藤一齋(1772-1859),其著述的《論語欄外書》是對朱熹《論語集注》進行再次闡釋的次生注本。他在尊崇原始儒家《論語》的同時,表現(xiàn)出對朱注的一種對等意識和離心傾向。這種迂回曲折的解讀方式折射了日本儒者對外來文化既崇仰又焦慮的一種矛盾心態(tài);后文研究的對象是日本的山崎暗齋(1618-1682),他表面上通過摘錄朱子話語的“述而不作”方式,實際上是通過把儒學與神道進行比附,將朱子學思想運用到日本神道理論構建中,悄然而巧妙地進行了“日本式”的吸納與融化。這三篇文章以細致的個案研究,旨在闡明任何一種文化或接受主體在對異國文化的翻譯、接受與闡釋中都存在一個本土化的過程,以隱形或顯形的方式創(chuàng)造出一種復雜而曖昧的解讀方式,為本土文化注入一種新鮮活力。
本期專欄的五篇文章跨越中、日、俄、英等多種語言,涉及到翻譯學、考古學、人類學、影響研究、闡釋學、日本漢學、歐洲漢學與美國漢學等,既有全面宏觀的海外漢學研究范式與方法的介紹,也有日、俄、瑞典、美等國家與中國關系的個案研究,議題多樣,材料新穎,以小見大,抽絲剝繭,讓我們了解到自17-20世紀以來中國與日本、俄羅斯的跨語際翻譯與文化交流,同時關注到安特生之類的科考家在中國引入了現(xiàn)代化的考古學方法與國界合作形式。這其實是一種雙向的多變的文化互動,中國的優(yōu)秀文化在對外輻射周邊世界、豐富異國的同時,自身也在吸納來自世界其他地方的人類優(yōu)秀文化成果。
無論是從東北亞出發(fā),還是從歐美出發(fā),我們的學術研究都需要一個全球化的世界視野,立足中國,環(huán)顧四海,兼顧東西,放眼世界。在跨國界、跨語言、跨學科與跨文化的各個層面,進行整全的、具體的、實證的與互動的研究。這些深入而扎實的學術研究可為我們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來自不同文化視域與歷史語境的他者視角。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教授、海外漢學研究中心主任 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