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新童年社會學研究影響下,多學科興起了童年研究的熱潮,其中兒童地理學成為新近的學科,它從空間維度來思考兒童所在的空間,主要研究童年的社會空間與兒童的地方體驗。其發(fā)展大致經歷三個階段:早期地理學中的兒童研究初探,兒童作為專門的研究對象進入地理學家的視野,兒童地理學的確立。通過對兒童地理學發(fā)展歷程的考察,發(fā)現(xiàn)當下的兒童地理學主要存在心理學、社會學與女性主義三個不同的視角,研究既關注兒童的空間體驗,也關注童年的社會空間。兒童地理學不同視角的研究也對當下的兒童研究帶來重要啟示:它的興起與發(fā)展彌補了以往童年研究中空間視角的缺失,拓展了兒童與童年的相關議題,豐富了兒童研究的方法。
【關鍵詞】兒童地理學;發(fā)展階段;研究視角
【中圖分類號】G6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017(2019)03-0002-06
【作者簡介】王艷(1987-),女,山東泰安人,揚州大學教育科學學院講師,博士。
自阿里耶斯揭開童年研究的序幕以來,童年研究進入了新的階段,跨學科研究成為新的趨勢。特別是新童年社會學的興起沖擊了傳統(tǒng)的兒童與童年觀念,“童年作為社會文化建構的產物”與“兒童是積極的社會行動者”成為核心觀念。兒童與童年觀念的轉變帶來了理論和方法上的變革,心理學、史學、社會學、人類學等領域,以學科交叉的視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兒童,追隨這股潮流,兒童地理學異軍突起,成為新童年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其他領域更多從歷史視角考察不同,兒童地理學側重空間視角的研究,為超越生物與環(huán)境、自然與社會的二元分析框架提供了新的視野。而從學科范疇看,兒童地理學屬于人文地理學研究的范疇[1]。20世紀70年代末,地理學內部出現(xiàn)了文化轉向,與強調社會異質性、差異性、多元性的后現(xiàn)代主義結合,引發(fā)了“文化”與“空間”上的尺度轉向,使地理學逐漸意識到除主流文化、精英文化之外的其他文化與群體的存在,開始關注到邊緣群體,對長期被地理學忽視的“他者”的文化價值給予關注和同情[2],文化轉向使兒童的社會空間邊緣化問題進入地理學的研究視野[3]。兒童地理學(Children’s Geographies)以復數(shù)的形式存在,暗指兒童生活的不同空間,主要研究兒童與空間(Space)、地方(Place)之間的關系,探討兒童在空間中的存在方式、對環(huán)境的不同體驗,從微觀視角考察兒童的日常生活空間,從宏觀視角考察全球化背景下政治、經濟、文化的變革對兒童日常生活的影響,以及現(xiàn)代性所導致的流動、移動、變遷等對兒童的影響。
一、西方兒童地理學的發(fā)展階段
通過對已有研究的梳理分析,發(fā)現(xiàn)兒童地理學對兒童的研究大致經過了三個階段。在早期,兒童還未成為專門的研究對象進入地理學的視野,已有的少量研究主要關注兒童的空間認知和地圖能力,偏認知方面。隨著地理學的文化轉向和新童年社會學的興起,一些女性地理學家開始關注到兒童,她們認為兒童對環(huán)境的感知與體驗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兒童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倡導將兒童納入到地理學的研究范疇。在女性地理學家的倡導下,有關兒童空間體驗、童年社會空間的相關研究方興未艾。21世紀以來,諸多與兒童地理學相關的論文和著作不斷涌現(xiàn),兒童地理學得到發(fā)展。
(一)早期地理學中的兒童研究初探
地理學中的兒童研究可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英國地理學家威廉·邦奇(William Bunge)(1973)的地理學考察項目。威廉·邦奇認為地理學應該研究兒童,因為兒童在生活中極少受到重視,若環(huán)境對兒童不利,成人可繼續(xù)生存下去,而兒童則將面臨死亡?!拔覀円簿褪チ藘和チ宋磥?,因此,要研究兒童所處的環(huán)境,保護兒童。”[4]基于此,威廉·邦奇采用質化和量化相結合的方法探討了兒童的空間壓迫問題,他認為是自然、人類和機器對兒童的空間產生了影響。自然所產生的后果是無可厚非的,而兒童在人類或機器的空間中受到的傷害卻應是可避免的,要保護兒童免受類似的傷害[5]。威廉·邦奇雖未直接研究兒童,然而,他敏銳地關注到兒童的空間壓迫問題,這至今仍是重要的研究主題。與此同時,詹姆斯·布拉特(James Blaut)和大衛(wèi)·斯太(David Stea)在克拉克大學啟動了“地方感知項目”,他們對兒童的空間認知和地圖能力進行了實證研究。兩位研究者奠定了兒童地理學研究的基礎,開啟了兒童空間和地圖研究的議題。
(二)兒童作為專門的研究對象進入地理學家的視野
進入20世紀90年代,兒童地理學的孕育期到來,地理學家逐漸關注到作為專門研究對象的兒童的存在。在此過程中,莎拉·詹姆斯(Sarah James)和大衛(wèi)·西布利(David Sibley)做出了較大貢獻。莎拉·詹姆斯分析了長期以來地理學家忽視兒童的原因,并提出了新的研究主題和方法。她認為由于兒童不被認為是社會的主要成員,專門研究兒童貌似并沒有太大價值,而且地理學長期被“男性”所主導,女性被地理學關注較晚,對兒童的關注則更晚[6]。由此兒童被忽略了。然而,她又進一步指出,“當下的兒童即是以后的成人”,若只研究成人,就會忽略從童年時期開始對環(huán)境的感知、體驗、態(tài)度的變化,而這些恰是有助于解釋人類行為的。因此,莎拉·詹姆斯主張把兒童納入地理學的研究范疇,使其成為專門的研究對象。而這必然帶來研究主題和方法的變革,基于此,她提出了兒童地理學研究的三個主題:社會—空間關系、空間行為和環(huán)境認知。在研究方法方面,她主張采用人類學的研究范式,對兒童真實的生活進行地理學研究。繼莎拉·詹姆斯之后,大衛(wèi)·西布利對此問題做出了更為深入的思考。他首先回應了莎拉·詹姆斯的主張,從后現(xiàn)代主義的角度入手,認為后現(xiàn)代主義社會理論的一個基本特征就是對差異、不同的理解,這意味著我們應該意識到環(huán)境體驗的多樣性,包括童年空間和地方體驗的多樣性[7]。由差異、不同所引發(fā)的空間、地方的多樣性,使大衛(wèi)·西布利關注到異于成人的兒童群體,他們的環(huán)境體驗是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诖耍岢隽税褍和{入地理學研究的主張。
在此階段,試圖把兒童作為獨立研究對象納入地理學研究范疇的討論日趨激烈。一方面,提出了關于兒童地理學研究主題的設想,把研究的范圍拓展到社會—空間領域。另一方面,意識到成人與兒童研究對象的差異,探討了適宜的研究方法、策略以及倫理問題。
(三)兒童地理學的確立
經地理學家的努力,兒童逐漸成為地理學的專門研究對象。然而,對兒童地理學的構建僅是零散的討論與設想,其系統(tǒng)性、關聯(lián)性等問題仍然是薄弱環(huán)節(jié)。盡管在此期間,馬修斯(Matthews)(1992)曾出版過《地方感:宏觀環(huán)境中的兒童》(Making Sense of Place: 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Large Scale Environments)等相關研究。然而,他們的研究多局限在認知和環(huán)境心理學的范疇下。直到斯圖爾特C.艾特肯(Stuart C. Aitken)(1994)在《放置于孩子空間》(Putting Children in Their Place)一書中,提出了“兒童地理學”一詞,明確了兒童地理學的研究內容、研究方法,使兒童地理學的研究范疇得以建立[8]。斯圖爾特 C.艾特肯認為,兒童地理學要關注兒童的真實生活世界,探討成人文化政治壓迫與兒童自由的自我表達之間的關系,重視兒童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關注兒童是如何創(chuàng)造自我空間,賦予空間以何種意義的[9]。隨著斯圖爾特 C.艾特肯等地理學家對兒童地理學較為系統(tǒng)的探討,兒童地理學的發(fā)展轉向新的階段。
二、西方兒童地理學的研究視角
21世紀以來,掀起了兒童地理學的研究熱潮,出現(xiàn)了大量相關研究和專著。兒童在日常生活中的主體性在地理學領域也被越來越多地接受和認可。尤其值得指出的是,2003年兒童地理學的專門刊物《兒童地理學》誕生,地理學學術期刊開始刊載兒童和青少年地理學研究專題[10]?!皟和乩韺W研究的時代已然到來”[11],與20世紀80年代之前相比,兒童地理學研究已經具備了充足的文獻和經驗證的研究方法。在此階段的研究是多維度、多視角的,有心理學、社會學、女性主義等視角。
(一)兒童地理學中心理學視角的發(fā)展路徑
兒童地理學與心理學的交叉源自兒童從客體中對自我的分離,兒童能夠將周圍世界作為客體加以認知,這是兒童與環(huán)境產生關系的基礎。而這種分離不僅是心理學的,也是地理學的,是描述兒童與環(huán)境(空間)關系的起點、理解文化再生產的基礎?;诖?,馬文·塞繆爾(Marwyn Samuels)和斯蒂芬·佩(Stephen Pile)(1993),兩位來自不同哲學背景的地理學家,把個體與所處環(huán)境的區(qū)分理解為“分離的自我”,認為這種分離既是空間的又是地理學的,也是人類發(fā)展的基本特征[12]。
此視角主要關注兒童的空間認知和地圖能力,一些研究者認為兒童在很小的年齡就已具有地圖認知的能力。例如,斯賓塞(Spencer)、哈里森(Harrison)和大衛(wèi)茲(Darvizeh)(1980)發(fā)現(xiàn)甚至3歲的兒童也能夠識別地圖中的某些特征[13]。拉特蘭(Rutland)、卡斯滕斯(Custance)和坎貝爾(Campbell)(1993)使用地圖對5歲兒童的研究獲得了類似的結果[14]。馬修斯對兒童環(huán)境感知和空間行為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兒童具有成人未曾預料的繪圖和地理技能[15]。雖然兒童不能用成人的語言解釋地圖,但他們能夠用地圖似的方式理解世界。有研究者認為,“我們低估了兒童的環(huán)境技能,他們天然地具有理解復雜社會的能力,且能力的發(fā)展隨年齡的增長而逐漸增強”[16]。
對兒童空間認知和地圖能力的證實是對皮亞杰兒童空間認知發(fā)展論的反思與超越,皮亞杰劃定年齡小于8歲的兒童屬于“前運算階段”,此階段的兒童不具備包括地圖閱讀等活動在內的認知操作能力[17],由此忽視了早期兒童的地圖能力。以上研究認為,兒童在發(fā)展的早期就已具有地圖能力,這是對此議題的重要反思。而通過對這一視角的考察,發(fā)現(xiàn)兒童地理學的相關研究沖擊了傳統(tǒng)的兒童發(fā)展理論,尤其是皮亞杰的認知發(fā)展階段論,使其不斷得到修訂和完善。
(二)兒童地理學中社會學視角的發(fā)展路徑
20世紀90年代之后,兒童地理學中社會學視角的研究增多[18],與心理學視角關注兒童空間感知能力及如何適應成人環(huán)境能力的旨趣不同,社會學視角關注作為主體的兒童的體驗以及兒童在社會環(huán)境中的角色。研究視角的轉向受新童年社會學的興起、兒童研究中社會學和人類學等跨學科研究的增多以及對于傳統(tǒng)發(fā)展心理學中兒童發(fā)展理論的批判等因素的影響。
此視角的研究內容主要包括對兒童生活的機構化環(huán)境(幼兒園、學校、游戲場)與兒童按照自己意愿創(chuàng)造的特殊空間(通常不被成人所感知)的考察。探討兒童是如何進入社會的,他們成長的社會、民族和種族環(huán)境是怎樣的,這些環(huán)境是如何被空間調節(jié)的,而政治和經濟環(huán)境又是如何壓制或促進兒童發(fā)展的等問題[19]。例如,霍洛威(Holloway)和瓦倫藤(Valentine)從國際和歷史的視角出發(fā),通過多樣化的研究案例,對兒童與他們所處環(huán)境(包括網絡空間、游樂場、商業(yè)空間、公共空間和家)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理論和實證研究,并以全球化的視野探討了技術發(fā)展、移民和安全等問題所導致的兒童日常生活的緊張狀況[20]。社會學視角下的研究議題較為豐富,兒童公共空間的邊緣化問題、兒童與家庭、兒童與學校等問題都成為討論的熱點。議題的核心在于成人對兒童的規(guī)訓與兒童對自由空間、自由表達的訴求之間的關系。成人通過控制空間的方式規(guī)訓兒童,例如,兒童被排除在公共空間之外,成人的矛盾心理表現(xiàn)為,一方面認為年齡較小的兒童需要被保護,以免受到“陌生人的危險”和交通事故的傷害;另一方面年齡較大的兒童則被認為對保持公共空間的安靜和控制存在威脅。公共空間在一定程度上被視為“成人的空間”[21]。而在全球化背景下,流動、移民、變遷等問題對兒童生活空間的影響,流動的兒童,多樣化的童年等問題也是不容忽視的研究議題。
由于受新童年社會學的影響,與此視角相關的研究也發(fā)生了研究方法上的變革,兒童作為社會行動者的觀念得到凸顯。以民族志或參與式方法為主的混合研究方法成為主導,在研究中不僅重視傾聽兒童的觀點,而且也會考慮到與兒童有關的父母、教育者、政策制定者等相關人員的觀點。同時,具體的研究策略也得到發(fā)展,例如艾莉森·克拉克(Alison Clark)創(chuàng)建了馬賽克研究方法(Mosaic Approach),其包括觀察、兒童訪談、兒童拍照和地圖繪制等方式[22]。
(三)兒童地理學中女性主義視角的發(fā)展路徑
女性勞動力的增多以及女性地理學的興起引起了地理學家對兒童的關注[23],女性主義視角是潛藏著的另一線索,其試圖在社會結構的框架中重建性別、身份等分析類別,在一定程度上它與社會學視角存在交叉之處。20世紀70年代,隨著民權運動與女性主義運動興起[24],女性開始進入地理學的視野。里弗斯·杰奎琳(Tivers Jacqueline)(1978)發(fā)表了《另一半如何生活:女性地理學研究》(How the Other Half Lives:the Geographical Study of Women)一文,提出地理學家要承認女性的存在,并思考“女性的生活是怎樣的”[25],女性開始被人文地理學接受,女性地理學開始發(fā)展。而在意識形態(tài)中女性與兒童被建構為具有緊密的、天然的聯(lián)系[26],對女性的研究,使人們關注到兒童等邊緣群體。
女性主義視角下的研究關注于家庭、父母、兒童養(yǎng)護、家庭政策等主題,大致分為三個方向:第一,養(yǎng)育兒童與有償工作之間的沖突與協(xié)商,這是從女性主義興起始就一直存在的主題。女性主義者闡明自身承擔了一些“無償?shù)摹薄安豢梢姷摹惫ぷ?,比如家務勞動、照顧孩子、社區(qū)工作等,這引發(fā)了對“工作”概念、公共與私人領域等問題的關注[27]。而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女性外出工作與養(yǎng)育兒童、照顧家庭之間的沖突也仍然存在。第二,養(yǎng)育方式、文化是如何在特殊的地方、空間中產生的以及社會—空間塑造養(yǎng)育規(guī)范的過程。文化在塑造童年社會性的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特定文化情境中的文化習俗影響著養(yǎng)育方式,而養(yǎng)育方式又潛在地對兒童的日常活動產生影響,在其影響下,童年社會生活的軌跡漸漸被勾勒出來。對這一議題的研究,鄉(xiāng)村多于城市,因為鄉(xiāng)村的文化更具代表性。對鄉(xiāng)村的研究多集中于養(yǎng)育方式、養(yǎng)育策略及其影響因素等方面[28]。第三,國家政策對家庭生活的干預研究。這是逐漸興起的主題,以往的研究關注于兒童的日常生活,對與此相關的國家政策的專門研究較少[29]。毫無疑問對兒童日常生活的研究是有價值的,能夠發(fā)現(xiàn)滲透在兒童生活中的結構性因素。而在全球化背景下,國家也在調整對家庭的有關政策、法規(guī),這勢必對兒童的生活產生影響,因此對國家相關政策的研究也逐漸成為研究的問題[30]。
女性主義視角從社會關系、社會結構的框架下研究兒童與父母養(yǎng)育、兒童與家庭之間的相互影響,不僅超越了對兒童日常生活的微觀分析,也超越了對影響兒童生活機構的宏觀分析,探索兒童的出現(xiàn)(或缺席)對成人生活方式的影響。這打破了傳統(tǒng)的父權化思考框架,沖擊了成人與兒童、男性與女性的二元模式,突出了兒童的主體地位。對兒童主體性、能動性的考慮引發(fā)了對研究方法、倫理的關注,在研究中,不僅重視傾聽兒童的意見和看法,而且能夠意識到兒童的觀點存在著沖擊成人既有認識的可能,而這恰是關注兒童觀點的價值所在。
三、西方兒童地理學的啟示
兒童地理學的發(fā)展階段揭示了不同時期地理學對兒童研究側重點的變化,兒童從早期不被關注到成為專門的研究對象,當前興起了多個研究視角,這些不同的研究視角為當下的兒童研究也帶來重要啟示:它的興起與發(fā)展彌補了童年研究中空間視角的缺失,拓展了與兒童和童年有關的研究議題,豐富了兒童研究的方法。
(一)彌補了童年研究中空間視角的缺失
在童年研究中,童年時間和空間的多樣性日益凸顯,使關注兒童生活空間與地方體驗的兒童地理學的價值得到凸顯。因為空間是不能被忽視的問題,它不僅是社會行動產生的物理場所,也是社會組織和資源分配的重要場所?;仡櫼酝鶅和芯?,心理學多是時間軸上的考察,發(fā)展心理學建構了兒童的發(fā)展階段,突出了童年的生物學事實,這是帶有生物學傾向的研究;而新童年社會學批判了線性發(fā)展觀,認為童年是社會文化建構的產物,突出了童年的多樣性,這帶有建構主義、闡釋主義的色彩。從心理學到新童年社會學實現(xiàn)了從童年本體論到建構論的轉向,批判的是自然與社會的二元分析框架,試圖超越自然與文化的分野。人類學則強調的是特定的文化情境,關注兒童心理發(fā)展與文化塑造,是心理學與文化相對主義的調和。以上學科多是歷史視角的考察,兒童地理學既關注到爭論不休的“社會化”問題,也關注兒童所在的環(huán)境,不同的是空間視角的分析。而對空間的研究則是對人存在與發(fā)展問題的關注,如博爾諾夫(Otto Friedrich Bollnow)所說,人生來便置身于一定的空間、地點中,人要在世界上適應環(huán)境并建立一種正常的生活,那他必須與空間建立關系,在空間的某個位置固定下來,獲得穩(wěn)固性[31],研究兒童的空間正具有此意。兒童地理學探究的空間既關注兒童所在的地方,兒童對空間的體驗,也關注童年的社會空間,探討成人約束與兒童自由表達之間的關系,考察成人為兒童創(chuàng)建的空間與兒童自己創(chuàng)建的特殊空間。地理學家對童年空間變量的探尋,改變了童年研究中歷史視角突出,空間視角不足的狀況。兒童空間體驗的多樣性和童年的“多樣化現(xiàn)實”也被越來越多地意識到,為我們理解兒童、童年提供了新的視角,也為其他學科的研究提供了借鑒。
(二)拓展了與兒童和童年有關的研究議題
通過對兒童地理學研究內容的考察,發(fā)現(xiàn)宏觀環(huán)境對兒童的影響以及兒童微觀的生活環(huán)境都是地理學的研究內容,無疑拓展了兒童研究的主題。在我國,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城市化進程的加快,父母進城務工,使留守兒童增多,作為特殊的群體,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童年生活及教育問題都應被關注,并納入研究的視野。從微觀視角看兒童的一日生活,通過對已有研究的分析,發(fā)現(xiàn)當前對幼兒園中兒童空間使用情況的研究較少,包括兒童的游戲場地、室內活動場所、午休室、盥洗室等,這既包含著成人為兒童設計的空間,對活動面積、座位安排、墻面布置等問題的考慮,涉及兒童尺度問題,暗含著成人的兒童觀念與教育理念;也包含著兒童自己創(chuàng)造的空間,通常是隱秘的,不為成人所見的,兒童會賦予空間以特殊意義,諸如休息室、盥洗室等場所是兒童秘密空間的產生地,在這里發(fā)生著不為成人所知的秘密,是兒童的世界、兒童文化的生長地。而兒童轉化、創(chuàng)造空間的過程也是與成人關系的沖突與協(xié)商過程,關注兒童如何使用空間,如何把成人為其設計的空間轉化為其自己的空間將成為新的研究主題,這不僅體現(xiàn)出兒童對成人世界、文化的態(tài)度,尤為重要的是,揭示出兒童對社會文化的再生產過程,兒童作為社會行動者,是如何對成人、對社會產生影響的。
(三)豐富了兒童研究的方法
由于受新童年社會學研究的影響,在研究中,地理學家重視兒童的主體地位,給兒童自由表達的機會,傾聽兒童的聲音,逐漸探索出一條量化與質化相結合、“以兒童為中心”的混合性研究方法,它是“公平與尊重”“協(xié)商而非強制”的[32]。而且研究者也采用了多樣化的研究策略,以適宜兒童的方式讓其觀點和想法得到充分表達。例如,艾莉森·克拉克發(fā)明了馬賽克研究方法,讓兒童通過拍照、旅行、繪畫、制圖等方式表達自我。新的方法、策略的采用豐富了兒童研究的方法,而研究方法的采用不可避免地受到研究者對兒童態(tài)度的影響,在傳統(tǒng)研究方法中,兒童被視為是能力不足的、不可靠的,其觀點主要由成人代為表述,他們自己則很少有獨立表達的機會,因此,實驗、測量成為主要的研究方法。而在新方法中,兒童的主體性被重視,童年成為一個有效的社會研究類別,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認可兒童的參與權,因此,以兒童為中心的方法得到重視。在傳統(tǒng)研究方法向新研究方法的轉變過程中,兒童的地位也發(fā)生了改變,從緘默的存在轉變?yōu)槠渎曇舯粌A聽的參與者,從被研究、被實驗者轉變?yōu)檠芯康暮献髡?、貢獻者。然而,很難說新的研究方法完全取代了傳統(tǒng)的研究方法,只不過使兒童的研究方法更加豐富、多樣,更適宜于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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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18年度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多學科的童年研究及其轉向”(項目編號:2018SJA1139)的階段成果。
通訊作者:王艷,nnuwangyan@qq.com
(助理編輯 王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