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
摘? ? 要:青年亞文化屬于邊緣文化,是一種顛覆和反叛的文化。是青年及青少年解決他們所共同面臨的存在于社會結(jié)構(gòu)中的矛盾而采取的方案, 它表現(xiàn)在諸如想象方式、行為方式、話語方式等多個方面, 以顯著區(qū)別于主流文化的風格和樣式來表現(xiàn)的。青年亞文化能夠詮釋青年及青少年成長時期的社會心理價值傾向、審美趣味、行為方式和生活習俗,解讀各個時期成長小說中所體現(xiàn)出的青少年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和行為方式。青年亞文化與成長小說兩者之間具有一定的姻親關系,在某種程度上,猶如鏡與影的關系。
關鍵詞:青年亞文化; 成長小說; 抵抗儀式; 拼貼與戲仿
中圖分類號:I0?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2095-7394(2018)05-0049-04
青年文化是指青年包括青少年(介于14歲至30歲年齡階段)在創(chuàng)造性實踐之中體現(xiàn)出的生活方式和獨特個性,表現(xiàn)出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亞文化是邊緣文化,相對于主要文化的次要文化。青年亞文化是一種顛覆、反叛和邊緣的文化,是青年企圖解決他們所共同面臨的存在于社會結(jié)構(gòu)中的矛盾而采取的方案, 它表現(xiàn)在諸如想象方式、 行為方式、話語方式等多個方面,以顯著區(qū)別于主流文化的風格和樣式表現(xiàn)出來的。[1]
20世紀40年代美國社會學家T·帕森斯首先使用青年亞文化這一概念來解釋美國青年的意識和行為。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英國的伯明翰學派主要研究英國工人階級中的青年亞文化。如今青年亞文化能夠詮釋青年及青少年成長時期的社會心理價值傾向、審美趣味、行為方式和生活習俗,解讀各個時期成長小說中所體現(xiàn)出的青年及青少年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和行為方式等。
“成長小說”大多都圍繞青少年自我意識覺醒,身心成長發(fā)展階段,描寫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經(jīng)歷某個特別的事件(往往是不幸的事件)或特殊遭遇后,對人生、社會和自我認識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最后脫胎換骨,成熟起來,完成了青少年走向成年的社會化進程。[2]
成長小說著力表現(xiàn)青少年主人公與父輩的叛逆、與社會的沖突及與自我的否定與再認同后得以頓悟,而最終消解與主流文化的矛盾,步入主流文化,進入成人社會的小說樣式。成長小說的研究不僅在于研究青少年及青年的思想、道德和心理成長,而且研究成長小說對于青少年的培養(yǎng)以及社會的穩(wěn)定和諧等具有很大的指導作用和現(xiàn)實意義。
簡而言之,成長小說就是以敘述人物身心成長過程為主題的,講述人物成長經(jīng)歷中的困惑和感悟,它的讀者主體是青少年和青年,重點在于讀者會和主人公共同經(jīng)歷成長,經(jīng)歷頓悟,引起共鳴,達到其教育意義。
青年亞文化的本身特點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成長小說的內(nèi)容、形式和技法,同時,成長小說又反映了每個時代不同的青年亞文化現(xiàn)象,青年亞文化與成長小說這種姻親關系正如鏡與影的關系,如影相隨,密不可分。
一、青年亞文化的特點已然植根于成長小說主題中
青年亞文化具有青春、叛逆和顛覆的特點。青年亞文化被看作是一種對主導文化、權(quán)威文化、 強勢文化的反抗, 是為了捍衛(wèi)一種生活形式及其背后的價值。當青年與青少年與父輩之間出現(xiàn)這種代際沖突或當青年與青少年與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出現(xiàn)矛盾時,即得不到社會的文化認同時,他們會通過服飾、音樂、性及寫作等方式做出抵抗,以此宣泄內(nèi)心的不滿,以驚世駭俗的風格對主流社會的文化形成了強烈的沖擊。成長小說的主人公是介于13-20歲的青少年,具有青春性的特質(zhì),經(jīng)受身體發(fā)生重要變化的同時,心理也在不斷發(fā)生裂變。曹文軒在界定成長小說的概念時,曾指出:“這一階段也是他們心理發(fā)生重要變化的階段,心理與身體同步生長,當身體發(fā)生‘裂變時,他們的心理也在發(fā)生‘裂變,當身體發(fā)生叛逆時,他們的心理也在充滿快意地趨向反叛?!盵3]叛逆和顛覆已然成為成長小說主人公中所訴說的一個永恒的主題。因此,成長小說中的青少年主人公大多呈現(xiàn)出青年亞文化的青春、叛逆和顛覆的形象。
美國50年代出版的成長小說《麥田守望者》里的青少年主人公霍爾登,是一個稚氣未脫又有些頹廢的高中生,一個顛覆傳統(tǒng)文化、抵抗父輩文化的形象?;魻栴D為了逃離成人世界的虛偽,從學校逃到紐約,去尋找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在與社會的沖突中,他進一步認識了社會和自我,發(fā)現(xiàn)自己與主流文化格格不入。于是,他以反文化的姿態(tài)重新塑造自我,以不合作的方式與主流文化對抗。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他成功了——他因四門功課不及格而被學校勒令退學,如愿以償?shù)仉x開了那個虛偽透頂、人情冷漠的潘西中學(主流文化的代表)。同時,霍爾登為了表達他的叛逆,突破了性的禁忌。性是傳統(tǒng)文化禁忌的對象,也是主要的青春禁忌,性的公開表達,本身就是對傳統(tǒng)的叛逆;同時,性的表達作為一種叛逆,也隱喻了對其他社會禁忌的叛逆,它實際上打開了通向多重叛逆和顛覆傳統(tǒng)禁忌的要道。[4]同樣,美國暢銷書榜上榜作品《奧爾特校園手記》描寫了一群大一新生,為了與傳統(tǒng)經(jīng)典文化爭奪話語權(quán),年輕的主人公們在語文課上與傳統(tǒng)文化抗衡,對經(jīng)典文學進行惡搞:老師讓同學演出文學作品的經(jīng)典片段,然而美國文學名著中的經(jīng)典形象——湯姆叔叔卻被同學們惡搞成男妓。中國“90”后作家姜羽寒在作品《那年花開》中,塑造了一批叛逆的中學生們:“愛喝酒,千杯……千杯還是會醉;喜抽煙,煙不離身;最好碳酸飲料,每日一瓶,必不可少,嘗謂人曰:一日三餐或可缺,碳酸飲料不可無?!盵5]
中國“80”后筆手韓寒《三重門》中的主人公,林雨翔是無數(shù)躋身高考獨木橋當中的一員。他們游離在自己的世界中,以各種形式顛覆著父輩傳統(tǒng)的文化,言語間表達出他對中國教育體制的抨擊和憤怒。同樣,中國“90”后作家姜羽寒在作品《那年花開》中赤裸裸地批判中國的教育體制:“當今教育體制培育出來的傻子居多,懶人更多,斷無一人愛學習的可能。”[6]在主人公尤子軒的作文中露骨地批判了中國的應試教育:“都說中國國民素質(zhì)低,可憐又可嘆的中國教育界卻大不以為然,罷黜 ‘素質(zhì),獨尊 ‘應試,一個勁兒地大搞特搞什么應試教育。上級重視,家長珍視,學生忽視,于是一張試卷便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千千萬萬張試卷又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命運。受應試教育之前,我們還稱得上是一個人—— 一個獨立思想、獨立人格的人……,上學、讀書……從此,我們便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個完整的奴隸——分數(shù)的奴隸?!盵5] 最終,小說是以尤子軒的輟學消解了這場亞文化與主流文化的抗爭。
二、寫作成為青年亞文化的抵抗儀式
當青年亞文化無法與主流文化正面抗衡時, 青年及青少年就會采取抵抗不合作方式。其中一種抵抗方式就是——通過儀式來抵抗。 “儀式” 有兩層含義: 一是指青春期自我認同的行為本身, 它表明青年人已經(jīng)脫離了父母的監(jiān)控而進入了自己的生命節(jié)奏之中; 二是指青春期的反抗并非現(xiàn)實的反抗, 而僅僅是一種生活理想的象征。[6]
青年亞文化在主流文化面前總是顯得蒼白無力, 沒有話語權(quán)的青年亞文化不滿足于主流文化、精英文化掌握話語權(quán)的現(xiàn)狀,以各種形式對主導文化進行顛覆和抵抗,企圖在想象層面上來消解社會矛盾。青少年往往為了解決其共同面臨的社會結(jié)構(gòu)、社會期待之間等矛盾沖突時, 一些青少年選擇了訴諸筆端,開始拿起筆記錄自己的成長軌跡,宣泄內(nèi)心的焦躁與不安。書寫就成為青年亞文化的一種抵抗儀式, 成長小說的書寫和閱讀成為青少年抒發(fā)理想和抵抗現(xiàn)實的一種儀式。60年代,美國出現(xiàn)的垮掉一代把寫作與生活融于一體,創(chuàng)作了享譽世界的現(xiàn)代文學作品,如克魯亞克的《在路上》、塞林格的《麥田守望者》?!尔溙锸赝摺凡粌H文學內(nèi)容反叛,而且語言具有一定的顛覆性。小說主人公霍爾頓,一個不折不扣的“垮掉分子”。小說一開始他的叛逆性格就躍然紙上,“如果你真想聽我的故事 ,你想知道的頭一件事大概是我出生何地、我晦氣的童年是怎么回事、我出生前父母是干什么的以及這類大衛(wèi)·科波菲爾式的廢話 ,但實話相告 ,我懶得說這些?!盵7]此外,在小說中,“他媽的”“混賬”“雜種”諸如此類的臟話從小說開始貫穿在整個篇章中。由于臟話連篇,這本小說曾被一度列為禁書之列,然而就是這樣一部小說精確地記錄了戰(zhàn)后美國反對主流文化的思潮及反正統(tǒng)文化的青少年的語言習慣。美國評論者唐納德·p·科斯特洛對《麥田守望者》的語言做過這樣評述:霍爾頓的語言再現(xiàn)了當時美國青少年的語言習慣,辭語粗俗,模仿過多而鮮有創(chuàng)造性;語意含混準確性不夠,且?guī)в袑W校多年教育的痕跡,然而出奇制勝的是個性的語言及新奇的想象。[8]這種個性和新奇是對傳統(tǒng)的一種顛覆,正是這種顛覆的內(nèi)容和個性的語言讓小說風靡全美并經(jīng)久不衰。
中國“80后”“90后”寫作與青春期的特殊情緒密切相關,離經(jīng)叛道的青少年們書寫他們生活,其中不乏表達消極、無奈和偏頗的情緒,如韓寒的憂傷、冷漠風格;郭敬明的奇思怪想;張悅?cè)坏淖詺埡妥耘?。在姜羽寒的小說《那年花開》中,“我靠”“他奶奶的”“我死你媽個頭”“我擦”“USB”等青少年叛逆性的語言也比比皆是。
在成長小說中,青少年作家們盡情地發(fā)揮著想象的空間,自由地表達著對主流文化的反叛,以此來宣泄和消解與主流文化的沖突。書寫就成為了他們抵抗的一種形式,幫助他們敘述成長的焦慮與困惑。
三、使用拼貼與戲仿的技法
戲仿和拼貼是根據(jù)原著的背景、相關角色、故事情節(jié)等創(chuàng)作進行文字的演繹,是再創(chuàng)作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 以此可以更加充分地占有作品, 旨在創(chuàng)造一個更具有參與性的文化,是關于文化生產(chǎn)的文化。[9]
部分成長小說使用戲仿和拼貼進行再創(chuàng)作是青少年對傳統(tǒng)文化既抵抗又合作的一種寫作姿態(tài),體現(xiàn)出青年亞文化的特點。青年企圖背棄、顛覆傳統(tǒng)文化;同時,又依賴父輩文化,汲取父輩文化中的營養(yǎng)來彌補青少年人生閱歷的匱乏。這種糾結(jié)使他們在寫作中大量套用傳統(tǒng)經(jīng)典文學作品中的情節(jié)、角色及其相關模式,借助一個經(jīng)典故事,來表現(xiàn)他們對生命和世界的看法?!尔溙锸赝摺诽子谩豆素惱M恩歷險記》,猶如哈克·貝利在從密西西比河上的探險得到感悟與成長,《麥田守望者》中的主人公霍爾頓,一個敏感的十六歲少年,由于成績太差第四次被學校開除后,在社會上游蕩三天的見聞與感受,并且最終獲得人生的頓悟。
作為“80后”的寫手張悅?cè)?,童話的影響可以在她的小說中可見一斑。她的小說不斷地套用一些經(jīng)典童話模式, 如安徒生的童話故事《海的女兒》和《灰姑娘》等,在她的多篇作品中被拼貼戲仿。其中最為典型的《葵花走失在 1890》,童話中的小美人魚在這里變成了一株葵花,和小美人魚一樣,葵花沒有雙腳,也沒能得到自己心愛男人的垂青,它在女巫的魔法下變成了一個護士,“帶給臨終前的凡·高最后一抹‘人間的溫情”,最后葵花履行了自己的承諾為自己心愛的男子而粉身碎骨。[10]韓寒的《三重門》戲仿錢鐘書的作品《圍城》的風格,使用幽默言語結(jié)構(gòu)模式,會讓讀者在黑色的幽默背后引發(fā)思考。此外,采用拼貼與戲仿使相對稚嫩的成長小說作品保質(zhì)期變長,使作品有更強壯的生命力。
青年亞文化具有青春性、抵抗性及其叛逆性,由于這種特質(zhì),使得青年亞文化與成長小說密不可分、形影相隨,青年亞文化的內(nèi)核成為成長小說的主要特點。在一定程度上,成長小說成為青年亞文化的一種表達方式和儀式,恣意著青春化的寫作姿態(tài)。青年亞文化的既抵抗又合作的獨特表達,使成長小說的作者在小說中大量使用拼貼和戲仿,既依附又抵抗著父輩的文化。可見,青年亞文化與成長小說存在著內(nèi)在的姻親關系,猶如鏡和影的關系,形影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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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程瑞瑞.神秘的童話王國—試論張悅?cè)恍≌f中的童話情節(jié)[J].當代小說(下半月),2010(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