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香，賴梅慧

(楚雄師范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云南楚雄6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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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民間長詩《阿左分家》和《賽玻嫫》簡論* 1

陳永香，賴梅慧

(楚雄師范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云南楚雄675000)

摘要:流傳于楚雄彝族自治州雙柏縣的彝族民間長詩《阿左分家》和《賽玻嫫》是彝族民間文學(xué)的瑰寶，其故事類型大致可以歸屬于兩兄弟的故事類型和蛇郎故事類型。兩部長詩內(nèi)容豐富，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運用了二元對立的方式、程式化的語言及發(fā)乎自然的比喻等多種藝術(shù)手法塑造了鮮明的人物形象，故事的主要社會功能是對彝族人民進(jìn)行道德教育。

關(guān)鍵詞:《阿左分家》;《賽玻嫫》;道德觀念;藝術(shù)特征

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雙柏縣地處滇中腹地，位于哀牢山以東，是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中彝族傳統(tǒng)文化較豐富的一個縣?！栋⒆蠓旨摇泛汀顿惒ｆ啤纷鳛殡p柏彝族中流傳的民間敘事長詩，其故事類型大致可以歸屬于兩兄弟的故事類型和蛇郎故事類型，長詩主要社會功能是對人們進(jìn)行道德教育。

一、《阿左分家》和《賽玻嫫》的主要內(nèi)容

下面對兩部長詩的內(nèi)容介紹采用由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的版本，《阿左分家》由李友華翻譯整理，《賽玻嫫》由潘林宏和方貴生翻譯整理。

(一)《阿左分家》的主要內(nèi)容

《阿左分家》屬于民間故事中的兩兄弟故事，講的是遠(yuǎn)古的時候，名為阿左的哥弟倆成了孤兒，從小相依為命，兄弟倆好不容易長大了，長大后，哥弟倆東奔西走地為哥哥準(zhǔn)備娶妻的彩禮，可是嫂子進(jìn)門后，卻以死相逼要求哥弟倆分家。弟弟以父母在世時囑咐家庭和睦、哥弟相互扶持來勸說哥哥，哥哥卻迫于妻子的唆使堅定的要求分家。分家時，好的金銀、牛馬、綢緞、豬羊和雞鴨都?xì)w了哥哥嫂嫂。弟弟無奈之下丟下了分家所得的東西，離家一個人到野外砍樹割草蓋屋獨自地生活。弟弟走后，哥哥后悔，就去尋找弟弟，在放豬女的指引下于山野中找到了弟弟，勸說弟弟回家一起住。弟弟卻拒絕回家，覺得哥弟倆要能和和睦睦的相處，應(yīng)該先一起到陰間學(xué)禮規(guī)。

阿左兄弟倆一起到了陰間。在陰間壩，有棵思念樹，在樹下乘涼會憂傷的想念親戚姐妹。到了陰山梁有棵忘情樹，在樹下經(jīng)過，對親戚姐妹難以忘卻。走過虎豹吼、猴子叫的陰間林和風(fēng)霜雪雨交加的陰間山。到了陰間河的三座橋，金橋給君臣過，銀橋給好人過，而把壞人捉到鐵橋上推到河中喂魚懲罪。用米喂如鵝大的白雞走過了白雞地，用肉喂大如騾的白狗走過了白狗地。在陽間放火的人捉到陰間火燒城投到火里燒來治罪，在陽間刺殺好人和父母子女的那類人，到陰間鋸人城鋸成兩半。陰間鬼妻地喂罪人喝各種臟水，懲罰在陽間毒死父母兒女和牲畜的人。砂石城給砂石吃、臭葉水喝和蕉葉當(dāng)衣穿，懲罰不孝子和偷搶別人的那類人。做飯城有酒有肉、一日三餐三衣的款待行善的那類人。陰間城的閻王府住著威風(fēng)凜凜的閻羅王，明辨在陽間行為的善惡來決定投胎轉(zhuǎn)世后的生活的好壞。

阿左兄弟看了陰間后，明白了禮規(guī)。一起回了家，哥哥告知了嫂子在陰間的所見所聞，明白了“善者得善報，惡者有惡報。凡事皆如此，概莫能其外”［1］(P127)的道理。嫂子聽后悔悟，給弟弟說親娶妻，隆重的操辦了婚事，最后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和和睦睦的相處。

(二)《賽玻嫫》的主要內(nèi)容

《賽玻嫫》屬于民間故事中蛇郎故事類型。“賽玻嫫”是彝語，“賽”為“蛇”，“?！睘槠拗D(zhuǎn)音，“嫫”為做，漢語直譯為“做蛇妻”，也可譯為蛇和人做夫妻。［2］(P239)

《賽玻嫫》講述了古時候，世間動物、植物在大地上和諧生存，彝族人隨水耕牧，一片祥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不知不覺中到了巳蛇年的巳蛇月的巳蛇日那天的巳蛇時，水王龍塔紀(jì)領(lǐng)著蛇郎來觀看人間。蛇郎愛上人間的一切，暗自思忖在世間成家了此一生，回到龍宮后，便茶飯不思。龍王識破蛇郎的心思后，放水淹死了世間萬物，蛇郎找遍了東西南北的海，最后只在天邊高山的大樹上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和世上的動物各一對。洪水退后，幸存的兩個人做了夫妻。年復(fù)一年，夫妻倆生了一個兒子和七個女兒。又到了巳蛇年巳蛇月巳蛇日的巳蛇時，蛇郎訪親時挨個看了七姐妹，最中意聰慧漂亮的七妹，幾日不見就日思夜想。蛇郎就央求小蜜蜂當(dāng)媒人提親，到了屬馬的日子，小蜜蜂帶著禮品上門提親，六個姐姐都不同意，只有七妹同意，恐于父母不在不敢收彩禮。小蜜蜂向蛇郎說明了情況，蛇郎心中高興，并在幾天后打聽到小七妹父母在家的時候，帶著禮品上門提親，七妹的父母都高興的同意了。到了接親的日子，蛇郎的親戚朋友帶著彩禮熱熱鬧鬧的來迎娶女方。到了晚上，七妹全家搭起了青棚，點亮了火把，熱情的用米酒待客。到了第二天送新娘的日子，父母和哥哥傷心地哭了一場。而六個姐姐們卻很高興，分別嫁給了松鼠、猴子、兔子、野雞、豹子和老虎，都覺得自己嫁的比七妹好。只有父母和哥哥把七妹送到了彝家寨蛇郎家，蛇郎不僅家里金銀滿柜、牲畜滿圈和谷糧滿倉，而且擺了豐盛的宴席招待親朋好友和賓客。對父母和哥哥更是視為座上賓，碗筷床盆都是金銀做的，床上鋪的都是綢緞，父母和哥哥對蛇郎很滿意。蛇郎和七妹連續(xù)請了十天客才讓客人走，父母和哥哥走時，蛇郎和七妹送了金子、銀子和大米各三馱，并跪地作揖。父母叮嚀七妹要好好做活，哥哥囑咐勞作勤快，家人和睦。

夫妻倆相親相愛的過日子，蛇郎體格壯，一天做的活抵別人三天做的，七妹很勤快，起早貪黑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條。等到收獲時，谷糧有三屋、牲畜有三圈、金銀有三柜。用三馱金銀買來綢緞，為父母、哥哥準(zhǔn)備的禮物都有三馱。后來，夫妻倆生了個胖小子叫金哥，女兒取名為銀妹。幾年后的巳蛇年巳蛇月巳蛇日的巳蛇時，蛇郎全家穿著漂亮的衣服帶著金銀、綢緞和大米各三馱回娘家。到家后，全家人高興的寒暄了一番。父母和哥哥宰了三條牛和三頭豬、殺了三只羊和三只雞，九壇酒和九甄糯米飯招待蛇郎全家，所用的都是金銀制的碗筷、桌子和凳子。全家正要吃飯時，六個女兒和女婿相繼回來了，帶著都是差的禮品。老虎和豹子一進(jìn)屋嚇得全家都四處逃竄，它們粗魯?shù)某灾澄?，打翻了碗筷和桌子，吃飽喝足又回山里去了，等他們走后，全家人才重新擺桌子吃飯。第二天女兒和女婿都要回家了，父母挽留蛇郎和七妹多住幾日，夫妻倆因為家務(wù)繁忙推辭了。

大姐好吃懶做、貪婪狠毒，她嫉妒七妹幸福美滿、豐衣足食的生活，想霸占七妹的一切，就趁著蛇郎種地野外寄宿時，去蛇郎家假裝與七妹作伴。在七妹農(nóng)活繁忙去菜園澆水時，大姐假意哄著孩子來到菜園，設(shè)計害死了七妹，得意的想著得到了七妹的一切，穿上了七妹的漂亮衣服，卻遮不了她丑陋的嘴臉。蛇郎回到家，覺得七妹變得懶惰、丑陋，臉上就此失去了笑容和快樂。七妹變成了畫眉鳥，想家人想了三年。鄰居方騫進(jìn)山割草聽到了畫眉鳥悲慟的訴說，將所見所聞告訴了蛇郎。蛇郎跟從方騫到山上把畫眉鳥帶回了家，七妹化身的畫眉鳥看到了自己的兩孩子沒人照顧又臟又丑很心痛。大姐看到畫眉鳥就打，蛇郎就給畫眉鳥做了籠子。蛇郎出去干活后，大姐才起來梳洗，用著七妹的一切東西，變成畫眉鳥的七妹就罵。大姐聽到后生氣的取下鳥籠，打死了畫眉鳥。畫眉鳥被大姐燒成了炭，炭到地里變成大白菜。潑婦大姐看到白菜又白又嫩就拔回家煮吃，半夜鬧肚子時跌到井里溺水而亡。而七妹則起死回生，一家人重新團(tuán)聚。

七妹起死回生后變得越來越漂亮，穿上漂亮的衣服后，蛇郎與七妹簡直就是紅花陪綠葉，夫妻兩相親相愛過一生，?？菔癄€也不分開。

二、兩部長詩體現(xiàn)的彝族道德觀念

《阿左分家》和《賽玻嫫》兩部長詩在雙柏彝族民眾中影響較大，它的核心思想是對彝族民眾進(jìn)行道德教育，是流傳地彝族進(jìn)行傳統(tǒng)道德教育的良好教材。下面對其道德思想做簡要分析。

(一)倡導(dǎo)以仁愛孝道來處理好家庭成員之間的關(guān)系

《阿左分家》和《賽玻嫫》都是講述家庭內(nèi)部關(guān)系的故事，告誡世人要以仁愛孝道處理好家人之間的關(guān)系。

《阿左分家》以兩兄弟的故事為主，開始哥弟倆從小成孤兒，兄弟倆相依為命長大?？墒窃诟绺缛⒘松┳雍?，在嫂子的挑唆下拋棄弟弟，致使弟弟離家出走。哥哥后悔后尋找到弟弟，弟弟要求哥哥一起到陰間學(xué)禮規(guī)，這是長詩的核心部分，以敘事的形式講述了陰間的一切。“人在陽世間，不給父母吃，不孝順父母，不撫育兒女，不顧兄和弟，不認(rèn)親和戚?！保?］(P122)的那類人到砂石城將喂砂石、喝臭葉水、穿蕉葉衣，以此來懲罰?！靶⒕锤负湍?，善待兒和女?！焙汀安粋忝茫湛从H和戚。”［1］(P123)的行善之人，到陰間做飯城受到給飯吃、給水喝、給肉吃，一天可以吃三餐，一天換三次衣服的待遇。而“不給娘飯吃，不尊敬親爹，不善待兒女，不念手足情，不顧親和戚”［1］(P124－125)的人投胎后，有兒子的沒有女兒，有女兒的沒有兒子，一生都想有兒子，一生都想有女兒;“殺害其父母，殘害其兒女?！保?］(P105－125)的這類人投畜胎，來生將天天收鞭打，以此來還他上輩子的殺戮罪;“孝敬父和母，善待兒和女，關(guān)愛手足親，照顧親和戚”［1］(P125)的人投胎后一生都能得到幸福。這些都是從處理家庭關(guān)系中正反兩個方面，揭示善惡的行為都會得到相應(yīng)結(jié)果的道理，告訴人們善惡相報，家庭成員間要相互友愛，親戚鄰里要互相照顧。以陰間善惡之報場景的具體描繪來警示世人，報應(yīng)是很恐怖的。嫂子在聽了報應(yīng)的結(jié)果后悔悟了，為弟弟娶妻成家，最后以哥弟和妯娌齊心協(xié)力、和睦相處地做了一家人為故事的收尾，通過大團(tuán)圓的故事結(jié)局教育世人，要以兄賢弟恭的友愛方式來維護(hù)家人之間的和諧關(guān)系。

《賽玻嫫》上部分以蛇郎和七妹的愛情為主，下部分以七妹和大姐的矛盾為主。上部分蛇郎留戀人間的美好，因此有了找個好姑娘，與她做一家的想法，為后文中蛇郎與七妹的愛情埋下伏筆。蛇郎看上了七妹，讓小蜜蜂提親，七妹說“不是不喜歡，不是不樂意，父母不在家，彩禮我不收?！保?］(P204)表現(xiàn)出對父母的尊敬。蛇郎娶七妹時，請岳父岳母兩位老人坐金椅子，請哥哥和七妹坐銀凳上，吃飯時主動端酒敬父母，搛菜給哥哥，以及“床上鋪氈子，再鋪綢和緞，請來父和母，金床上就寢，又請哥哥來，銀床上歇息?！保?］(P209)，都表現(xiàn)蛇郎對父母和哥哥的尊敬。七妹回門時，帶著金銀、綢緞和大米各三馱，受到了家人“宰了三頭牛，殺了三只羊，宰了三頭豬，殺了三只雞，九壇玉米酒，九甄糯米飯?！保?］(P219)和用銀桌金凳和銀飯碗金筷子的招待，體現(xiàn)了家庭關(guān)系的和諧美滿。下部分中大姐嫉妒七妹，對其下毒手，是家庭之中的姐妹矛盾。隨著故事的發(fā)展，大姐溺水而死，七妹復(fù)活。最后蛇郎與七妹夫伴婦隨、相親相愛過一生的結(jié)局，意在告誡世人破壞正常家庭倫理道德的行為終將受到懲罰。

(二)以因果報應(yīng)的觀念教育人們棄惡向善

在各民族的道德觀念中，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提倡善行，反對惡行。所以，在民間故事中，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直是民間故事的基本主題。以此來教育人們培養(yǎng)真善美的良好品德，從而形成一種遵紀(jì)守法、和諧自律的社會風(fēng)尚，《阿左分家》和《賽玻嫫》也都用了因果報應(yīng)的觀念教育人們棄惡向善。

《阿左分家》中兄嫂逼迫弟弟離家出走，哥哥與弟弟到陰間學(xué)禮規(guī)，在陰間的所見所聞，是對善惡終有報的最好詮釋。陰間河把白天偷飯吃，夜間盜取衣服來穿、好吃懶做的那類人，捉到鐵橋上后，推到河里去喂河中的魚，以此來懲治他的罪;火燒城專門捉放火的人后，投到火里去燒;鋸人城以鋸殺的形式懲罰刺殺好人、親人的那類人;鬼妻城喂臟水懲罰毒死親人、牲畜及胡作非為的那類人;砂石城懲罰不孝子;做飯城款待行善人。陰府城的閻羅王和判官根據(jù)人們在陽間行為的善惡來決定投胎后生活環(huán)境的好壞。意在教育后人要明白“陽世做好人，陰間給好事;陽世做壞事，陽間遭罪受;陽世服禮人，陰間以禮待。善者得善報，惡者有惡報。凡事皆如此，概莫能其外?！保?］(P127)的道理。哥哥嫂嫂懼怕陰間的懲罰改正了對弟弟的不友善的態(tài)度，從而為弟弟娶親，一家人和睦相處。

《賽玻嫫》中大姐本性貪婪兇狠，好吃懶做，為了霸占七妹的金銀、綢緞、谷糧和禽畜，不惜一切害死了七妹，表現(xiàn)了她的歹毒貪婪性。大姐的丑惡形象是貪婪狠毒懶惰的壞女人形象，得到了跌到水井中溺水而死的可悲下場，她是罪有應(yīng)得，這是對懶惰貪婪狠毒之人的懲戒。而善良勤勞的七妹不僅起死回生，而且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與家人重新獲得了幸福，蛇郎全家團(tuán)圓的好結(jié)局正是對善良勤勞的褒獎。故事中通過姐妹倆的不同德行獲得不同福報的講述，倡導(dǎo)善良勤勞的道德品格，否定了與之相反的行為。

《阿左分家》中哥哥知錯能改，得到了好的結(jié)果，全家人和睦相處的結(jié)局。而《賽玻嫫》中姐姐從始至終從未改變自巳嫉妒心強(qiáng)、好吃懶做、狠毒貪婪的惡劣品行，最后受到溺水而死的懲罰。兩部長詩都揭示了因果報應(yīng)的道理，目的都在于教育人們棄惡揚善，倡導(dǎo)良好的品德和和睦家庭關(guān)系，而這正是一個群體得以和諧發(fā)展的基礎(chǔ)。

(三)贊揚勤勞的美德以譴責(zé)懶惰的行為

在各民族的民間文學(xué)中，歌頌勞動、贊美勤勞的美德和諷刺批判好吃懶做的行為是重要主題，這也是彝族民間文學(xué)的基本主題。在物質(zhì)不夠豐富，人口增加使生存壓力不斷增加的社會背景下，彝族人民深刻地意識到，只有勤勞才能夠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下獲得物質(zhì)的滿足，贊美勞動也成為了彝族民間文學(xué)的重要主題。

《阿左分家》中好吃懶做、偷盜的人在陰間將被扔到河里喂魚，勤營生計的人在陰間將受到華衣美食的待遇，在思想觀念上倡導(dǎo)勤勞美德的同時也譴責(zé)懶惰偷盜等不良行為。

贊美勤勞的美德以譴責(zé)懶惰行為的觀點在《賽玻嫫》中表現(xiàn)得比較明顯。長詩開始的部分，高山的勒蘇人依水耕牧，在地里種莊稼，在原野養(yǎng)牲畜，才能不愁吃、不愁穿、悠閑地過日子。蛇郎與七妹成家后，蛇郎做一天的活，抵人做三天，蛇郎種的莊稼，稻谷如玉米大，玉米粒如蠶豆大。七妹也起早貪黑播種收割，半夜里就舂谷米，雞打鳴就磨面。辛勤的播種換來了玉米長滿了箐、蕎花開滿了山、高粱像火把一樣和稻花十里飄香的豐收景象。收獲時，谷糧裝滿了三間屋，畜群關(guān)了三圈舍，金銀裝滿了三柜子。夫妻回娘家時，蛇郎和七妹帶著金銀、綢緞和大米各三馱做為回門禮。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蛇郎夫妻辛勤的付出得到了豐厚的回贈，過著豐衣足食的富足生活。姐姐們的好吃懶做與妹妹的勤勞形成對比，妹妹的勤勞的美德使她過著華衣美食的富足生活，姐姐們懶惰的行為得到的是貧窮。大姐想不勞而獲的思想最終不僅沒有獲得富足，而其命都丟了。

民間文學(xué)中不同的人物形象往往是某種觀念的體現(xiàn)，這兩部長詩用詩的語言講述了兩個兄弟和姐妹的故事，用優(yōu)美的故事來教人們做人做事、與人相處的一些基本道理，道德訓(xùn)誡是其內(nèi)在的生命力，教育功能是其主要的社會功能。當(dāng)然此功能的實現(xiàn)是通過動人的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給人們審美的滿足，是通過審美功能在潛移默化中實現(xiàn)的，并非直接講大道理嚇人，在神奇的幻想故事中滲透進(jìn)深沉的道德關(guān)照，因果報應(yīng)的獎懲中實現(xiàn)善惡的教誨，兩部作品在實現(xiàn)社會人心向善的教化功能上是一致的。對此功能的實現(xiàn)，兩部長詩都運用了多種藝術(shù)手法，正是多種藝術(shù)手法的使用，使這兩部長詩具有了迷人的藝術(shù)魅力，給人們以極大的審美滿足。

三、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

兩部長詩的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運用民間文學(xué)中常用的二元對立的方式和程式化藝術(shù)手法及發(fā)乎自然的比喻等多種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體現(xiàn)了彝族的傳統(tǒng)道德規(guī)范，同時在民間文學(xué)同類型的故事比較中，兩部長詩也體現(xiàn)出彝族民間文學(xué)的一些特殊性。

(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

民間文學(xué)的故事具有類型特征，一個類型的故事往往會在不同民族、不同地區(qū)的流傳中具有近似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

《阿左分家》故事在民間故事的分類中大致可以歸屬于兩兄弟的故事類型;《賽玻嫫》故事在民間故事的分類中大致可以歸屬于蛇郎的故事類型，但又具有彝族自身的故事內(nèi)容和情節(jié)。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具有很強(qiáng)的可讀性。

《阿左分家》故事類型在丁乃通所著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中，對應(yīng)的故事類型有狗耕田和賣香屁。下面先看看狗耕田和賣香屁故事的基本情節(jié)，與《阿左分家》相比較，就可以看出其異同。

1.狗耕田

Ⅰ.〔遺產(chǎn)〕仁慈的弟弟(a)遺產(chǎn)被兄嫂騙去。(b)全部遺產(chǎn)被哥哥奪去，只剩下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她僅有的家畜只是(c)一條狗(d)一只貓(e)一只雞。

Ⅱ.〔狗〕狗自愿耕地。它干的活和牛一樣好，有時甚至比牛更好。弟弟因此(a)種植成功(b)和不相信的打賭賭贏了(c)狗還能給田地車水。弟弟因此贏得很多賭注。哥哥聽說，把狗借來替自己耕田。狗不肯耕田，哥哥生了氣，殺死狗并埋掉它。

Ⅲ.〔植物〕在狗埋葬的地方長出一棵(a)樹(b)草(通常是狗尾草) (c)竹(c1)其他植物當(dāng)?shù)艿軗u動這樹時，許多金銀等等掉下來。當(dāng)哥哥搖動它時，只掉下(d) 糞(e)蝎子等等(f)磚(g)什么也不掉(h)朽木頭，出于怨恨，哥哥砍倒這棵樹，或: (i)哥哥找到一只馬蜂、一只公雞、那狗的陰魂也出現(xiàn)了，哥哥嚇?biāo)馈?/p>

Ⅳ.〔用具〕(a)用植物的枝丫等弟弟做了一個籃子來捉蝦，每天，他從籃子里得到許多魚。哥哥接了取用，僅僅撈出蛇，把他咬傷(b)弟弟用那植物的枝條編成一個籃子，過往的野雁都在籃子里生蛋，但只落下鳥糞給哥哥。哥哥有時把籃子毀壞或燒掉(c)弟弟用樹莖做成洗衣棒槌，舊衣服搗成了新衣服，哥哥拿來，新衣服搗成了破布。(d)弟弟用木頭做鐮刀柄，銷售很好，哥哥照樣去做，但沒人買。他把它們的扔進(jìn)火里，火焰升起燒掉了他的房子。

Ⅴ.〔蔬菜〕在籃子的灰燼中，弟弟找到(a)豆子(b)蘿卜。［3］(P158－159)

2.賣香屁

Ⅰ.〔香屁來源〕一個男人(通常為弟弟)發(fā)現(xiàn)無論什么時候他放屁，便可發(fā)出一種香氣，因為他吃了(a)一?；蚨嗔Ｉ衿娴亩棺?b)死蛇等等(c)桂樹皮和樹葉(d)韭菜(e)雞蛋(f)水果。

Ⅱ.〔賣香屁〕他到街上去賣香屁。一個富人或一個有權(quán)勢的人給了他很多錢，因為他放的屁能夠(a)治病(憂郁癥)，(b)使衣簾家具有香味(c)使他的顧客們滿意。

Ⅲ.〔惡人惡報〕他的缺德的伙伴(或哥哥)也如法炮制，但放出的屁奇臭無比。結(jié)果他受了懲罰(a)挨了一頓揍(b)別人把一個楔子釘進(jìn)他的肛門，(b1)把樁子釘進(jìn)了他的屁股。［3］(P161－162)

在德國艾伯華所著《中國民間故事類型》中，兩兄弟的故事類型以狗耕田的故事為例:

(1)兩兄弟分家，弟弟只分得一條狗。

(2)他用狗耕田，因此富了起來。

(3)哥哥借狗耕田，結(jié)果失敗，將狗打死

(4)狗墳上長出了一棵樹或一棵竹子，弟弟因此又富起來。

(5)哥哥再一次效仿他，又遭失敗。［4］(P48)

《阿左分家》的故事情節(jié):

兄弟成孤兒——哥哥成家——嫂子虐待弟弟——弟弟離家——哥哥后悔——外出尋找弟弟——弟弟不愿回家——兄弟倆去學(xué)禮規(guī)——到了陰間——看到陰間的善惡各有所報——回家——嫂子悔悟——哥嫂為弟弟娶親——從此兄弟和睦

《阿左分家》的故事情節(jié)與丁乃通和艾伯華所劃分的兩兄弟故事類型比較，共同之處在于都是以兩兄弟為主人公，弟弟是弱者。一般這類故事中哥哥都是因為貪婪而受到了懲罰結(jié)束故事。《阿左分家》的故事情節(jié)獨特之處在于增加了具有神話色彩的陰間學(xué)禮規(guī)的部分，改變了其他民族的故事中以兄弟矛盾為主線，哥哥多是受到懲罰的對象較單一的傳統(tǒng)故事情節(jié)。學(xué)禮規(guī)的情節(jié)設(shè)置通過陰間善惡有報的故事，使哥哥嫂子棄惡從善，兄弟和好一家親，以此來教化世人樹立家人應(yīng)該仁愛友善的道德觀念。這部分內(nèi)容是該作品的核心內(nèi)容，倡導(dǎo)彝族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陰間學(xué)禮規(guī)的情節(jié)設(shè)置體現(xiàn)了彝族長詩《阿左分家》的民族特性。到陰間漫游的母題在斯蒂·湯普森所著的《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中，世界各地的故事中此類漫游母題也是較為普遍的，只是在《阿左分家》中的漫游目的是為了學(xué)禮規(guī)，強(qiáng)調(diào)了道德教化的功能。

《賽玻嫫》屬于蛇郎的故事類型，下面以丁乃通所著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中，對蛇郎的故事類型以第433的內(nèi)容介紹:

通常丈夫以人形出現(xiàn)，雖然他有時出現(xiàn)是條蛇。(有時他也會是花神，狼，或只是個人)。這一類型在多數(shù)說法里實際上是以425C即開頭部分及408Ⅲ，Ⅳ，Ⅴ，Ⅵ，Ⅶ結(jié)合而成的。

Ⅰ.〔女孩許配給蛇〕(a)她是三(很少是兩個)女兒中唯一愿意和蛇郎結(jié)婚的，因為(a1)她父親在蛇的花園里偷摘玫瑰(其他花兒)被捉住了，或(a2)蛇抓住她父親叫他答應(yīng)送一個女兒給他，或老人允許把一個女兒許配給他(b)幫他把所有的樹砍掉，或(b1)把掉進(jìn)深洞的斧頭撿起來的人，蛇做到了。(c)蛇恢復(fù)了人形，其他的開頭: (d)蛇扮成人，給了她家許多錢。(e)姐姐結(jié)婚并告訴她的丈夫，她美麗的妹妹不想拜訪他們。丈夫施詭計使妹妹到他家去，妻子上了吊。(f)丈夫(真的人)由于做了件好事，收到一顆白菜，從白菜里出現(xiàn)許多姐妹，他和她們中的一個結(jié)婚了。(g)一個姊妹收容了另一個丈夫很窮的姐妹。

Ⅱ.〔謀殺女主角〕她的姐妹們發(fā)現(xiàn)她結(jié)婚后生活很美滿，一個忌妒的姐妹引誘她到一口深井邊，讓她看到她們在水中的倒影，就把她推下井去，通常這行動是在(a)妒忌的姐妹已經(jīng)同她換穿了衣服，(b)女主角已經(jīng)有了一個嬰兒之后。冒充她的人回到蛇郎那里和他同居。(c)但先要解釋她為什么面貌變了等等，或(d)女主角是在其他情形下死的。

Ⅲ.〔女主角變鳥〕女主角的靈魂變?yōu)橐恢圾B，它不斷(a)罵她的姐妹是騙子。(b)表示對丈夫的親愛(有時飛入他的袖子內(nèi))。騙子憤怒了，殺死這鳥。以后(c)把鳥煮熟了吃掉。(d)但她吃的鳥肉又老又臭，她的丈夫吃起來又嫩又鮮美。(e)她把剩余的鳥尸扔進(jìn)花園里。

Ⅳ.〔女主角變植物〕由鳥的尸體長出(a)一棵竹子。(b)一叢竹子。(c)其他的(常是棗)樹。那棵新長的樹又是對丈夫友好，對騙子不好。因此騙子砍倒這棵樹用來制成一(d)小床、床架、小船，等等。(e)嬰兒推車(f)其他東西(有時是門檻)，但是(g)不論何時她坐或躺在小床上或床上時，不是有刺刺她，就是翻到了。(h)騙子的孩子，一坐到嬰兒車?yán)锞退懒恕?i)用這種植物制成的洗衣棒，洗她的衣服，就把衣服洗壞，洗她丈夫的衣服，卻洗得白潔，(i1)其他后果(如絆倒騙子，不為她工作等等)。她生了氣把小床或床扔進(jìn)火里，但是(j)一棵火星蹦起來燒瞎了她的眼睛。(k)一條紅蛇從火里出現(xiàn)把她殺死。(l)在灰燼中有一個奇怪的錢幣把騙子嚇?biāo)馈?m)在灰燼中有一個無法熄掉的炭火，或(n)折斷的竹管或樹枝給了一個乞丐(往往是老婦人)，或是由乞丐自己找到了它。

Ⅴ.〔其他化身〕隨后女主變成(a)一個金像。(b)枇杷樹(c)蛇(d)牡蠣(烏龜) (e)線球(e1)紡錘(f)剪刀(g)雞(h)饅頭或餃子(i)白菜(j)牡丹(j1)花簇(j2)木梳(j3)魚鉤(k)石頭(m)戒指。

Ⅳ.〔驅(qū)除魔禍〕女主角靈魂所附的物體被帶到(a)一個老婦人家，每天她變成人形清理房子、煮飯等等。老婦人隱藏起來，在她沒有能回到附魂的物體之前抓到了她。她要求老婦人請她的丈夫來(b)她丈夫嘗到她煮的食物或看到她的刺繡等等，一下就認(rèn)出她來或(a1)在她丈夫家里，她變成原形。(c)她的姐姐嘔吐出的鳥肉，變成女主角，指責(zé)騙子。(d)丈夫在煤炭上倒了一百桶水替她驅(qū)魔。或(e)一只鳥把丈夫帶到井那兒，這樣便發(fā)現(xiàn)了被謀害死的尸體。

【夫妻團(tuán)圓】有時重聚前先要經(jīng)過考驗，看誰的頭發(fā)同丈夫的頭發(fā)結(jié)成一團(tuán)解不開，或看誰能在尖銳的竹釘上走，或跳過一大堆雞蛋等等。［3］(P122－123)

在德國艾伯華所著《中國民間故事類型》中，蛇郎的故事類型被劃分為動物或精靈跟男人或女人結(jié)婚的類型中的第一類:

(1)從前有個父親，有好幾個女兒。

(2)他受到一條蛇精的糾纏，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把一個女兒許配給他。

(3)只有最小的女兒愿意和蛇郎結(jié)婚。

(4)她生活得非常幸福并且也很富裕。

(5)她的一個姐姐非常妒忌，并把成為蛇郎妻子的妹妹扔到一口井里，自己取而代之。

(6)死者變成了一只鳥，在假妻梳頭時辱罵她，鳥被殺死，做成食物。丈夫吃鳥肉，鮮香可口，假妻吃鳥肉，不是滋味。

(7)死者變成一棵樹或一根竹子，假妻覺得它很討厭，而丈夫覺得它很可愛。假妻把它砍掉。

(8)死者后來一連串化身把假妻給折磨死了。［4］(P51－52)

《賽玻嫫》的故事情節(jié):遠(yuǎn)古的幸福生活——蛇郎愛上人間生活——龍王洪水淹沒人間——蛇郎找到洪水遺民(人種)和動物種——人種生一兒七女——蛇郎看中七女——請蜜蜂為媒求親——成親——夫妻生兒育女的幸福生活——夫妻回娘家——大姐起貪念——大姐設(shè)計害死七妹——大姐變?yōu)樯呃善蕖呙米儺嬅鉴B復(fù)仇——大姐溺死——七妹復(fù)活，從此與蛇郎過上幸福的生活。

《賽玻嫫》的故事情節(jié)與上面丁乃通和艾伯華書中提煉的蛇郎故事情節(jié)相對比，都有蛇郎愛情故事的基本情節(jié)，并且與丁乃通對蛇郎故事情節(jié)的概括比較近似?！顿惒ｆ啤返莫毺刂幵谟陂_始部分描寫人間美好的萬物，呈現(xiàn)出遠(yuǎn)古人類一片祥和的幸福生活，接著是洪水神話，蛇郎是與龍王在一起的，交代了它的神性出生，彝族是非常崇拜龍的，在該作品流傳的雙柏縣，每年都有隆重的祭祀龍的活動?！顿惒ｆ啤啡诤狭松裨拏髡f和幻想故事的內(nèi)容，有很強(qiáng)的神話色彩，比彝族其他的敘事長詩如《阿詩瑪》等更具有古樸的神話性，它所描繪的人類生活還是人獸不分的狀況，如七個女兒嫁的分別是不同的動物，做媒的是蜜蜂等。在斯蒂·湯普森所著的《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中，我們看到世界各地此類動物夫妻故事也是較為普遍的。

《賽玻嫫》是用詩歌的形式呈現(xiàn)了彝族中廣為流傳的洪水神話和蛇郎故事的合成故事。洪水神話和蛇郎故事都是在各民族中流傳甚廣的故事，可以說是民間敘事中具有世界性的母題?！顿惒ｆ啤分猩呃晒适碌膬?nèi)容與彝族的古老神話融合，它的內(nèi)容比一般的蛇郎故事豐富，將遠(yuǎn)古洪水神話故事與蛇郎故事相結(jié)合，打破了傳統(tǒng)的較為單一的蛇郎故事類型的格局，使蛇郎的形象和故事情節(jié)更加豐富。相對于其他蛇郎故事類型，《賽玻嫫》是將民間幻想故事和神話故事合二為一的敘事長詩，具有較強(qiáng)的綜合性特征，人物故事更具復(fù)雜性。

(二)運用二元對立的方式塑造人物形象

兩首敘事長詩都是利用民間文學(xué)常用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來敘述兩兄弟、兩姐妹的故事，通過善與惡、勤與懶和美與丑的對比，來教育人們要明辨是非，以培養(yǎng)后人良好的道德品行。詩中通俗直白的敘事方式讓婦孺老幼都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左分家》中較為突出哥弟倆在陰間的所見所聞?！吧啤钡娜嗽陉庨g接受好的待遇，這里的善包括善良、勤勞、孝敬父母、善待子女、照看親戚、勤營生計等懂禮規(guī)的人。“惡”的人在陰間受到各種懲罰，“惡”指的是殺人放火、偷盜投毒、不孝等違背禮規(guī)的人，到了陰間接受到相應(yīng)的處罰。善的行為與惡的行為形成了二元對立，在陰間的待遇也就形成了相應(yīng)的獎賞與懲罰，也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起初弟弟想辦法把哥哥解決彩禮的難題，可哥哥成家之后，就拋棄了弟弟，哥哥惡的形象與弟弟善的形象形成二元對立。后來哥哥意識到自己對弟弟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而主動外出尋找弟弟，接弟弟回家以便重新做一家，反映了哥哥的知錯能改。而弟弟開始不原諒哥哥，要求必須去陰間學(xué)禮規(guī)，通過陰間經(jīng)歷的一切讓哥哥明白禮規(guī)，反映出了弟弟的聰明和善良。這與其他常見的兩兄弟故事不同，它不是以哥哥的懲罰結(jié)束，而是以哥嫂悔悟，兄弟友善為結(jié)尾，體現(xiàn)了彝族所倡導(dǎo)兄弟友善和睦過日子的道德觀念。

《賽玻嫫》中勤勞的七妹和蛇郎過著家庭美滿的幸福生活，六個姐姐的好逸惡勞只能一貧如洗。大姐不僅是滿臉麻子、豹子眼、松樹皮似的手和糞釘耙似的腳的烏鴉形象，而且還是生性貪婪、好吃懶做的黑心潑婦;而七妹是面如挑花、眼睛像星星、鼻子似鸚鵡的嘴和下顎圓如蛋的仙鶴形象，還具備了勤勞善良、關(guān)愛子女及忠于愛情的美好品質(zhì)。通過美丑的二元對立方式，使大姐和七妹的外貌品行形成強(qiáng)烈的對比。從而肯定了七妹的善良孝順的美好品質(zhì)，否定了大姐的貪婪狠毒懶惰等等丑惡行徑。

(三)語句的程式化特征加強(qiáng)情感表現(xiàn)力度

程式化是指在長期的流傳過程中形成固定的模式。在民間敘事中，程式化是一些相對固定的、反復(fù)出現(xiàn)的語詞、句段、主題等。程式化手法在兩首敘事長詩中，不僅表現(xiàn)在字、句的回環(huán)往復(fù)，還有成段的重疊和復(fù)沓，目的在于渲染氛圍，加強(qiáng)情感表現(xiàn)的力度，感染讀者。

《阿左分家》中以阿左阿哥和阿左兄弟的人名程式化作為段落開頭。以第三人稱講述了哥哥娶妻以后，就提出分家，而且要求把好的家產(chǎn)歸自巳，差的部分歸弟弟。通過哥哥對弟弟的過分要求體現(xiàn)了嫂子的刁難和哥哥的懦弱以及弟弟的善良和無奈。在詩中還有字、句的回環(huán)往復(fù)，在阿左哥想娶茲阿奴姑娘，但沒彩禮時出現(xiàn)的句子:

可去東方找，可去西方借，可去南方找，可去北方借，可去四方找。［1］(P108)這里是地理方位上的程式化。

銀出大海里，那是我的銀;金出大海里，那是我的金;城中有綢緞，那是我綢緞;高山有鹿獐，那是我牛馬;山梁有羚羊，是我山綿羊;壩子有野豬，那是我的豬;林中有錦雞，那是我的雞;湖中有野鴨，那是我的鴨。我得看牛羊，我得看豬雞，我得看鵝鴨，我得看牲畜。［1］(P115)

陽世當(dāng)君王，陰間經(jīng)君位，陽世做臣僚，陰間給臣位，陽世做好人，陰間給好事，陽世做壞事，陰間遭罪受，陽世服禮人，陰間以禮待。［1］(P127)

沒有金和銀，東方找金銀;沒有綢和緞，西方找綢緞;沒有食和糧，南方找食糧;沒有牲和畜，北方找牲畜。［1］(P127)

所呈現(xiàn)的是不同對象交相疊印和方位的排比程式化。

《賽玻嫫》中蛇郎開始的出現(xiàn)都是巳蛇年巳蛇月巳蛇日的巳蛇時，“巳蛇”的重復(fù)出現(xiàn)突出了時間的確定性，以及七妹家人送嫁到蛇郎家時，不斷出現(xiàn)的九十九，都是程式化的反復(fù)，突出路途遙遠(yuǎn)。

還有虎和豹，還有熊和鹿，還有麂和獐，還有猴和兔，還有狐和鼬，還有蛙和蛇，還有雉和錦，還有鶴和雁，還有雀和鳥，還有蚱和蟻。［2］(P196)

人間莊稼好，人間花兒香，人間風(fēng)光好，人間有鳥唱，人間有蟲鳴，人間有美人。［2］(P199)

表現(xiàn)出人間萬物欣欣向榮，屬于對象的更替的排比平行程式化，渲染出世間的美好。

有的背大米，有的挑白酒，有的彈四弦，有的吹喇叭，有的吹蘆笙。［2］(P205)

山珍十二種，海味十二樣，好酒十二壇，好菜十二碗，好肉十二盤，好飯十二甄。［2］(P209)

三馱金和銀，抬進(jìn)大門來，三馱綢和緞，抬進(jìn)大門來;三馱大白米，抬進(jìn)大門來;堆放堂屋里。［2］(P218)

都出現(xiàn)數(shù)字“三”和“十二”，以數(shù)字程式化的方式表現(xiàn)出種類繁多，彝族熱情好客的道德觀念。

金銀她想貪，綢緞她想貪，谷糧她想貪，禽畜他想貪”［2］(P224)

采用了排比平行程式化，不同的對象都成為大姐想貪的對象。生動地描繪大姐貪婪的形象特征。

打死畫眉鳥，拔掉畫眉毛，火燒畫眉鳥，吞下畫眉肉，方解心頭恨。［2］(P236)

以固定對象的程式化，動詞的不斷變化將大姐的黑心形象突出得淋漓盡致。

這一系列的重疊復(fù)沓等在文中程式化的呈現(xiàn)，便于講述者和聽眾記憶，同時也加強(qiáng)了情感的表現(xiàn)力度，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

(四)發(fā)乎自然的引類比喻

兩首民間敘事詩的語言，是彝族勞動人民通過細(xì)致入微的觀察，深入體驗，多方感受，反復(fù)錘煉，從日常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便于口耳相傳，具備了強(qiáng)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貼近自然的事物做喻體，帶著主人公的情感色彩，富有彝族特色和生活氣息，增添了兩首長詩的藝術(shù)魅力。

《阿左分家》中阿左兄弟給阿左哥說親時，提到的三個姑娘都用了形象的比喻。第一個更茲姑娘阿左兄弟夸為膚色如桃花，眼睛如杏子，嘴唇如貝殼，下顎如蛋殼，而阿左哥嫌棄她臉寬如鏵犁，手裂得能插箸，腳裂可容得指頭;第二個眼睛如啟明星、眉眼送秋波、含笑露白齒的白勒尼姑娘，而阿左哥嫌棄她三年不洗衣，頭似雀鳥窩、腳如犁彎擔(dān)。第三個是阿左哥喜歡的茲阿奴努姑娘，以膚色如桃花、眼如啟明星的形象呈現(xiàn)。都用了貼近大自然的比喻讓三個姑娘的形象在讀者面前栩栩如生。以及白雞地的白雞和鵝一樣大和白狗地的白狗如騾一樣大增加了陰間的恐怖氛圍和讀者的懼怕心理。

《賽玻嫫》中形容七妹小時候如金鹿一樣聰穎和馬櫻花般美麗，腳如芭蕉桿一樣粗壯和力氣比老虎大的比喻形容蛇郎身強(qiáng)體壯。后來夫妻倆有了皮膚比白云白、比馬櫻花美的金哥。大姐作為黑心潑婦，以臉如粗糙的柿子，頭發(fā)像雀窩臟亂的外貌出現(xiàn)，即使穿上七妹的漂亮衣服也是長了雙豹子的眼睛、鷹爪般的指甲、手裂得像蜂窩、腳裂得積滿了塵灰，蛇郎眼中更是滿臉都是銅線花、手像松樹皮般黝黑粗糙和腳像糞丁耙的烏鴉形象。七妹死而復(fù)生后更美麗動人，生得面如桃花一般、眼珠如星星明亮、鼻子似鸚鵡、嘴巴下顎圓白如蛋。這一系列的比喻都是用人們熟悉的事物做喻體，生動樸素，形象通俗明朗，豐富多彩，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和自然氣息，流露出美不勝收的語言藝術(shù)魅力。

彝族民間長詩《阿左分家》和《賽玻嫫》通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的描寫，采用對比、程式化、發(fā)乎自然的比喻等藝術(shù)手法，所提倡的協(xié)調(diào)好家庭關(guān)系、孝敬父母、懲惡揚善和勤勞等傳統(tǒng)道德觀念，是我們今天也應(yīng)該繼承發(fā)展的。兩部長詩作為雙柏彝族民間文學(xué)的代表，以豐富的想象和生動的語言將娛樂功能與教育功能合二為一，是彝族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形象教材，也成為雙柏彝族重要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阿左分家》和《賽玻嫫》是云南省的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也是雙柏縣彝族的寶貴文化遺產(chǎn)，它們與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神話史詩《查姆》一起被越來越多的外界人士所認(rèn)識，作為地方民族文化品牌，其所體現(xiàn)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和藝術(shù)魅力，在今天的彝族文化建設(shè)中依然有其現(xiàn)實意義。對其進(jìn)行深入的研究是十分必要的。

參考文獻(xiàn):

［1］李友華翻譯.阿左分家［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2］潘林宏，方貴生翻譯.賽玻嫫［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3］丁乃通.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M］.昆明: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

［4］艾伯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M］.昆明:商務(wù)印書館，1999.

［5］斯蒂·湯普森著.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M］.鄭海等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1.

(責(zé)任編輯劉祖鑫)

On Two Long Yi Folk Poems: Ahzuo Dividing Family and Sai Bo Mo

CHEN Yongxiang＆LAI Meihui
(School of Humanities，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Chuxiong，675000，Yunnan Province)

Abstract:Circulating in Shuangbai County，Chuxiong Yi Nationality Autonomous Prefecture，Ahzuo Dividing Family and Sai Bo Mo–two long folk poems of the Yi people–are treasures of the Yi folk literature and their topics can be categorized as those of Two Brothers and Mr．Snake．Both poems are rich in content and intriguing in plot，as they both employ binary opposition，stylized language，spontaneous similes and other figurative techniques to portray vivid characters．The main social function of the stories is to give the Yi people a moral lesson．

Key words:Ahzuo Dividing Family; Sai Bo Mo; moral idea; artistic characteristic

作者簡介:陳永香(1965—)，女，楚雄師范學(xué)院教授，云南師范大學(xué)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方向碩士生的導(dǎo)師，研究方向:民俗學(xué)及彝族民間文學(xué)。

*收稿日期:2015－12－27

中圖分類號:I207. 25

文章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1－7406 (2016) 01－006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