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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中國”話語下法律體系的完善

2016-02-27 22:35郭海霞
學術交流 2016年7期
關鍵詞:法治中國法律體系

郭海霞

(東北農業(yè)大學 文法學院,哈爾濱 15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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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中國”話語下法律體系的完善

郭海霞

(東北農業(yè)大學 文法學院,哈爾濱 150036)

[摘要]“法治中國”命題的提出展現了當代中國走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決心與信心,法律體系是推動法治實現的基礎和關鍵。在“法治中國”話語下,必須對法律體系予以合理定位,通過轉變法治話語、立法理念和立法目標,對既有的法律體系進行反思與糾偏,并探索實現法律體系完善的路徑與模式、動力機制和基本進路,以推動“法治中國”的建設。

[關鍵詞]法治中國;法律體系;法治話語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開啟了法治建設的歷程,作為后發(fā)現代型國家,學習西方的法治建設模式成為推動當代中國法治進程的必然選擇,然而,隨著法治進程的推進,西方的法治模式與中國傳統和現實的內在張力也在不斷增強。法治建設的困境促使理論界與實踐領域都在不斷探索“法治中國”的現實路徑與基本模式,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重大構想,以依法治國為主題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則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進行了全面部署。但既有的法律體系還存在諸多問題,因此,需要對法律體系予以完善,從而為“法治中國”建設提供重要的制度性支撐。

一、“法治中國”的內涵與法律體系定位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法治中國”的重大命題,十八屆四中全會更加具體地提出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宏大構想,那么,在“法治中國”話語下,必須對法律體系予以重新定位。

(一)“法治中國”的內涵

在當下中國的政治框架和國情下,“法治中國”的提出實現了政治命題與學術話語的有機結合,以“法治”來強調“中國”表達了當代中國走法治之路的決心,而以“中國”來框定“法治”則彰顯了當下中國在關切本土歷史傳統與現實國情的基礎上探索特色法治模式的理論自信與道路自信。

一方面,“法治中國”的提出意味著全球化進程中中國走法治之路的決心。在中國的傳統法律文化中,法治的基本元素比較匱乏,而在當今的全球化浪潮中,法治建設程度成為中國在國際舞臺展現實力和發(fā)揮作用的關鍵,同時也是影響中國改革發(fā)展方向的重要變量。在“法治中國”的命題中,以“法治”來強調“中國”,意味著當下中國要以一種開放的思維融入到世界法治進程當中,吸納西方成熟的法治經驗、法治理念。在國際上,以積極的心態(tài)和法治思維加入到國際競爭、交流與合作當中,在國際法治話語體系中融入更多的中國元素,并以“法治中國”的主體性地位參與國際秩序的建構;在國內,以法治思維和法治方法進行各個領域的有效治理,保證改革開放政策的推進以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tài)的發(fā)展在法治的框架下進行,使制約權力和保護權利成為“法治中國”的核心要素,并以公平正義作為“法治中國”實現的價值指標,在法治理念的指引下實現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另一方面,“法治中國”命題要求法治建設必須在中國的體制框架下進行,尊重中國的傳統與現實?!胺ㄖ沃袊备拍畹奶岢鍪菍?0余年法治建設歷程的高度抽象與總結,以“中國”來框定“法治”意味著中國的法治建設不能一直以“學徒”的膜拜心態(tài)模仿西方的法治模式,而是立足于中國的現實,構建符合中國的法治理論、法治精神、法治思想,爭奪國際法治話語權,探索符合中國政治體制、經濟形態(tài)與文化結構的法治模式。其中,“法治中國”的重要特色之一是堅持共產黨對法治建設的領導。西方的多黨輪流執(zhí)政、三權分立等政治框架及其法治模式并不適合中國的歷史傳統、現實國情以及民族性格,通過自主性法治道路的探索,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同樣可以在法治的框架下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同樣可以推動中國的民主法治進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同樣能夠實現社會福祉和社會公平。當然,我們也必須正視當下中國的現實難題,那就是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的艱難以及社會自治能力的薄弱,而制約權力與拓展社會權利空間,推進“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則體現了“法治中國”的努力方向與特有進路。

(二)法律體系的定位

法律體系是推動“法治中國”建設的基礎和關鍵,但現行的法律體系尚不足以推動“法治中國”建設,那么,在“法治中國”的話語下,既要遵循法治的普世價值,又要關注當代中國的現實問題,從多個維度對法律體系的法治功能進行考量,并通過對法律體系的重新定位來推動“法治中國”的實現。

其一,法律體系的權力制約功能?!胺ㄖ沃袊钡幕緝群皇菍崿F權力運行的法律化與規(guī)范化,“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是“法治中國”的根本體現。隨著民主法治進程的推進,當下中國權力運作的制度化與程序化程度越來越高,雖然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于2011年宣告形成,但是,立法過程中社會公眾參與機制的缺失導致權力制約的困境,甚至出現了權力擴張的法律化。隨著改革進入“深水區(qū)”以及社會矛盾的不斷積聚,法律體系的完善必須著眼于對權力的制約功能,重點是實現依法執(zhí)政和依法行政。而且,在以法律制約權力方面必須厘清一個事實,即通過法律制度規(guī)范執(zhí)政黨的領導權,不但不會影響黨的權威,反而會增強黨的權威和執(zhí)政的合法性,同樣,依法執(zhí)政也是增強政府權威和提高政治信任的關鍵所在。

其二,法律體系的權利保障功能。權利保障是“法治中國”的根本目標,也是法律體系的重要功能,隨著改革的深入,為了保證改革風險的可控性和社會公眾對改革方向與道路的認同,必須強化對人權的保護力度,根據現實國情對公民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以及生態(tài)權利予以合法化確認,通過完善的法律制度增強改革紅利的普惠性,完善社會保障制度,以良法體系推動公平正義的實現,以此來滿足社會公眾不斷增長的權利訴求。

其三,法律體系推進改革發(fā)展的功能。轉型期的中國正處于全方位的改革之中,為了保證改革的正確方向,中共十八大提出要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深化改革”。當下,“摸著石頭過河”已經無法有效應對各種改革風險,頂層設計至關重要,但在治理法治化時代,頂層設計必須以法治的思維和形式表現出來,因此,構建與改革發(fā)展相契合并充分體現改革精神的法律體系尤為迫切。然而需要重視的是,立法具有推動改革的工具性質,但絕不能導向絕對的“工具主義”,而是要尊重當代中國改革發(fā)展的規(guī)律以及改革發(fā)展的初衷,以法律引導和推動改革。同時,法律體系的構建必須具有一定的前瞻性,為改革發(fā)展預留必要的空間,以弱化法制的穩(wěn)定性與改革的變動性之間的內在張力。

其四,法律體系的利益平衡功能。伴隨著全球化和信息時代的到來,權利越來越呈現多元化,權利之間的沖突也越發(fā)激烈。市場經濟在為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提供巨大的增長動力的同時,也導致了利益結構的失衡,在權利與利益沖突下,階層之間的分裂趨勢不斷加強,仇官、仇富心理甚至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心理。普遍的不公平感導致了一種普遍的“弱勢心態(tài)”*據人民論壇雜志隨機抽樣調查顯示,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的黨政干部受訪者達45.1%;公司白領受訪者達57.8%;知識分子 (主要為高校、科研、文化機構職員)受訪者達55.4%;而網絡調查顯示,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則高達七成。傳統的“精英階層”自稱弱勢群體對大眾的“常識”構成了某種沖擊,事實上,“與其說是弱勢群體在擴大,不如說是弱勢心態(tài)在蔓延?!眳⒁姟镀叱扇俗哉J屬弱勢群體 為何人人“喊弱、哭窮”》,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2010-12/03/c_12844055.htm,2010年12月3日。,由地區(qū)分配差距*根據中國勞動保障發(fā)展報告(2015)顯示,中國職工的地區(qū)差異在不斷擴大,根據2013年的數據顯示,北京職工工資為河南的2.42倍。參見《中國職工工資地區(qū)差異擴大 北京為河南2.42倍》,http://news.ifeng.com/a/20150918/44686188_0.shtml,2015年9月18日。和階層收入差距*據調查,社會公眾認為社會財富分配最多的是國家干部(67.9﹪),其次是私營企業(yè)主(42.9﹪)、集體企業(yè)經營管理者(31.2﹪)、專業(yè)技術人員(29.7﹪)和國有企業(yè)經營管理者(28.1)。參見趙德雷:《黑龍江墾區(qū)居民社會公平心態(tài)的調查報告》,載王俊秀、楊宜音主編的《中國社會心態(tài)研究報告(201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198頁。引發(fā)的社會公平問題撩撥著底層社會公眾脆弱的神經,階層的固化使社會主義共同富裕的理念不斷受到質疑,與此同時,社會歸屬感不斷受到侵蝕,導致“負向隧道效應”,進而產生不滿、憤怒、沮喪和急躁的負面心態(tài),導致了潛在的社會秩序風險。面對多元的權利訴求和利益結構的失衡,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以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增進人民福祉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那么,“法治中國”話語下法律體系的完善就必須承擔起平衡利益結構、實現社會公平的使命,以此來增強社會公眾的價值共識和制度認同。

二、法律體系完善需要實現的三大轉變

從改革開放之初的“加強民主法治建設”到當下的“法治中國”建設目標的提出,中國的法治建設成果斐然,然而,由于法治話語權的缺失、立法理念及目標的偏差,在法律體系構建過程中出現了誤區(qū)以及與中國現實國情的脫離。因此,法律體系的完善必須實現法治話語、立法理念及立法目標的重大轉變。

(一)法治話語的轉變

近代以來,“西方的法治知識,藉助西方文明在近代史上的成功以及西方國家目前在經濟、政治、軍事等領域的強勢而不斷向后發(fā)展中國家滲入,愈來愈成為世界走向趨同和一體化的整合性知識和力量之一,表現為由‘核心地區(qū)’向‘半邊緣地帶’和‘邊緣地區(qū)’的推進”[1],從國際政治關系的角度來看,西方的法治話語霸權意在“在全球范圍內構建一個服從強權者利益的法治模型”[2]。改革開放后,西方的自由主義、代議制民主、市場經濟以及法治、憲政等思想沖擊著中國的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并成為改造中國社會的主流話語。然而,東西方文化的碰撞以及西方法治理論在中國的法治建設中所產生的排異反應,使我們必須重新對中國的歷史傳統和文化基因進行關注。

改革開放后,中國的綜合國力不斷提升,2014年底,中國的GDP已經達到10.4萬億美元,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當今時代,“國際體系受全球財富和權力重新分配的影響,正深處結構變化期,……然而勢頭最猛的卻是正在躋身世界經濟前列的中國”[3],伴隨著中國經濟、政治實力的不斷增強,在國際法治話語體系中,必須加入中國元素?!胺ㄖ卧捳Z體系代表了一種價值和信仰體系,而且話語體系的形成也有助于這種價值和信仰體系在社會中的建立”[4]。歷經30多年的發(fā)展,中國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結構都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變革。從政治結構來看,單一權威的國家權力的運行模式在逐漸改變,政治民主化程度越來越高;從經濟結構來看,計劃經濟格局被打破,市場經濟成為資源配置的主要方式;從社會結構來看,國家與社會分離的框架已經基本形成,大量的非政府組織紛紛成立,并在分解、制約國家權力以及平衡權利、實現社會整合方面發(fā)揮越來越突出的作用。這些變化為推進“法治中國”進程和建設中國的法治話語體系提供了重要的結構性支撐。

從法律體系建構角度看,只有將法治話語從西方樣板轉向中國本土,法律體系完善才能保證正確方向。法治是非模式化的,法律體系結構是多元的,法律體系所展現的內在品質也是多樣化的,因此,我們不能迷信西方的法治模式,篤信法治模式的單一化,只能導致法律體系構建中將西方的法治理論真理化、標準化,并導致思維的僵化與條框化。而且,西方的法治進程也表明,“沒有一個統一的模式,而是各自帶有不同的文化傳統、本土情結和價值走向”[5]。在國際社會中,西方法治話語霸權使國際社會中的法治的政治價值摻雜了更多的掠奪意蘊,當代中國在國際法治話語體系中的缺失嚴重影響了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規(guī)則制定權和主導權。因此,中國的法治話語體系的構建必須正視法治資源匱乏的現實,在法律體系的構建過程中,以獨立的姿態(tài)和開放兼容的心態(tài)對待西方的法治理論、法治思想,堅持法治的核心價值取向,關注中國的歷史與國情,通過“法治中國”話語權的建立增強國際競爭力和在國際事務中的議題設置能力,通過完善法律體系切實解決當下中國面臨的現實問題。

(二)立法理念的轉變

立法理念直接影響法律體系構建的方向和質量,現有的法律體系存在諸多與法治理念不相協調的問題,因此,基于“法治中國”建設目標的實現,立法理念需要實現以下轉變:

首先是由法律思維轉向法治思維。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法律體系的構建是在“有法可依”的目標引領下進行的,這是一種只追求法律數量的“法律思維”,在這種工具性的法律理念下,法律的權力制約與權利保護功能被弱化,從而使法律制度在制定的過程中喪失了對良法品質的價值追求。目前,改革正處于攻堅階段,法律體系的完善必須在法治思維下進行。一方面強調對權力的制約,根據改革需要,以憲法確立改革的正確方向,正確處理好黨的領導與人民當家作主之間的關系,合理配置人大與“一府兩院”以及中央和地方的權力,這種法治思維直接關涉改革的正確方向和權力的合理運用以及國家公權力為社會公眾服務的宗旨和目標的實現,關涉社會公眾的政治信任度和國家與社會的良性互動。另一方面,法律必須體現對權利的保護功能,法律不僅僅是為了實現一種秩序,在法治時代,法律制度承載著實現公平、正義、自由、秩序的價值訴求的使命,“多元社會的道德整合,必須建立在一個共同的、具有高度兼容性的道德基礎之上,那就是制度的正義性。制度道德是最根本、最基礎的社會道德,缺乏制度道德的社會道德,由于缺乏原則意義上的道德指引最終只能走向道德間的互相沖突?!盵6]在法律體系缺乏應有的價值理念的前提下,雖然實現了有法可依,但法律體系存在的局限使其在現實中的運行會引發(fā)新的問題、困境甚至危機,因此,只有以法治思維指導立法,法律體系才能具有基本的良善品質。

其次是由法律的一元主義轉向法律的多元主義。根據西方的自由主義法治理論,“法律在全社會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所有社會活動、社會行為及各種權力或利益關系都由明確的法律規(guī)范加以規(guī)制和調節(jié),或都受制于法律的界定和約束”[7],受這種理論的影響,現代社會越來越依賴于非人格化的正式的法律制度的調整,“國家法中心主義”使法律成為凌駕于其他社會規(guī)范之上的權威準則,并侵蝕了社會道德以及其他非正式規(guī)范在社會整合以及培育公共精神等方面的重要作用,而其它社會規(guī)范作用的弱化導致很多國家出現了社會資本的流失,并進而引發(fā)社會分裂、信任危機以及公共精神缺失,而國家法的運行在失去了基本的社會支撐的情況下則出現了運行實效的低下。事實上,在國家權力難以觸及的地方,總是存在一些非正式規(guī)范,如果社會的基本倫理道德觀念無法為正式的法律制度提供支撐,正式的法律制度就會陷入運行危機。法律并不能規(guī)范所有的領域和社會關系,法律制度只有獲得了社會成員的認同,才具有合法性和實效性。正式的法律制度獲得社會成員的認同主要取決于正式的法律制度與非正式規(guī)范之間的契合度,非正式制度是社會成員在共同生活的過程中經過重復博弈形成的,這些非正式規(guī)范大都體現了樸素的正義觀,并基于這些非正式規(guī)范而培養(yǎng)了相互之間的信任與合作。在當今時代,治理的困境在于階層分裂和社會連接紐帶松弛而導致的信任危機、非合作的“囚徒困境”以及社會公眾公共精神的嚴重削弱,這些都使各種社會矛盾不斷積聚,法律制度在缺乏非正式規(guī)范的支持下,其權威性面臨嚴重的挑戰(zhàn),而法律權威的不足則醞釀著嚴重的秩序危機。因此,當代中國法律體系的構建必須以一種開放的姿態(tài)吸納非正式規(guī)范,使法律制度在與非正式規(guī)范的互動互融中增強社會公眾的認同感和運行實效。

(三)立法目標的轉變

“富強與文明是近代西方崛起的兩大秘密,中國在追求現代化過程當中,暫時舍棄了文明,全副精力攻富強,不惜一切代價學西方,追求‘富強的崛起’”[8],因此,從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形成的30余年間,法律體系的建構是在比較明確的時間表下進行的,立法目標是以憲法為統帥,形成門類齊全的法律規(guī)范體系,以實現從“無法可依”到“有法可依”的轉變,所以,法律體系的構建更加注重立法的全面性和立法的數量,并且在立法過程中幾乎完全以經濟建設為導向,忽視對法律制度內在價值的關注和對法律體系內在結構的有效平衡。但是,“制度只是特殊歷史情境和意外事件的產物,不同處境的社會很難予以復制”[9],在當下深化改革的攻堅期和矛盾多發(fā)期,“法治中國”的提出是對構建當代中國獨立的法治話語體系的宣示。因此,在法律體系完善過程中,必須從關注中國的現實問題出發(fā),實現立法目標從注重數量和全面立法轉向注重質量和重點立法。

一方面,應該強化立法質量,關注法律制度內在的良善品質,以良法實現善治。我國法治建設過程中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數量的不斷增長并沒有產生預期的法律實效,對權力的規(guī)制與對權利的保護現實與法治理論相去甚遠。周葉中教授認為,“‘法治中國’既是法治國家建設的 ‘中國版’,又是中國法治建設的 ‘升級版’?!盵10]當代中國法律體系的完善必須吸納法治的普世價值,在立法的過程中,堅持制約權力與保護權利的價值取向,合理框定權力運行界域,科學配置國家權力,同時,從中國的現實出發(fā),平衡利益結構,防止階層固化,并通過具體的制度設計保護公民的權利和自由,以良法體系推動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從而使“法治中國”具備真正的法治意蘊。

另一方面,立法目標應從全面立法轉向重點立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雖然已經形成,但“大而全”的法律體系因內部結構的失衡而導致了“法治中國”建設的乏力。改革開放以來,基于發(fā)展經濟的需要,經濟立法的比例較大,而涉及民生等方面的立法則相對薄弱,而且,在經濟法律制度當中,也過多地體現了政府對市場的管控。為了推動改革的縱深發(fā)展并控制改革風險,十八大提出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和“加強重點領域立法”,十八屆四中全會再次重申“加強重點領域立法”,2014年全國人大委員長張德江結合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提出必須堅持立法先行,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強調加強在市場經濟、民主政治、社會領域、文化、教育、生態(tài)以及國家安全等重點領域的立法。因此,法律體系完善的重要目標之一就是加強重點領域立法,使社會在深度改革的過程中通過規(guī)則之治減少不確定性風險。在市場經濟立法方面,應遵循權力清單、負面清單和責任清單,釋放市場活力;在民主政治領域,應該完善公民政治參與機制,拓寬民主渠道;在社會領域,完善社會保障法律制度,推動公平正義的實現;同時,以完善的法律制度推動中華文化的發(fā)展,實現教育公平,加強生態(tài)環(huán)境立法和國家安全立法,使法律體系成為當代中國改革、發(fā)展與穩(wěn)定的強力保障。

三、法律體系完善的現實路徑與策略

雖然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形成,但由于存在諸多問題仍無法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在“法治中國”話語下,當代中國法治建設的理念更加清晰,法治目標更加明確,因此,在追求法治普世價值的同時,必須重新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法律體系完善的路徑與模式、動力機制和現實進路,使法律體系實現推動“法治中國”建設的重大使命。

(一)法律體系完善的路徑與模式

基于時間的緊迫性和社會力量的薄弱,當代中國采取的是政府推進型的法治建設路徑,與此相適應,法律體系在建構過程中,雖然采取了試行立法、試點立法、先行先試等“漸進式的審慎立法政策”模式,體現了法律體系建立中經驗性的一面,但國家的主導和控制色彩非常濃厚,地方立法能否被“吸納”或整合后進行“輻射”推廣,或者進行合法化確認,完全取決于中央政府的偏好。[11]然而,在“國家主義”法律體系構建進路當中,為了保證國家政策的執(zhí)行或者實現對相關領域資源的管理、控制和支配,國家權力機關往往自行進行權力擴張,并以立法保證權力擴張的合法性與“正當性”,這種做法既符合了“依法治國”的形式要件,同時又在“抽象行政行為不可訴”的掩飾下保證了執(zhí)行效率或部門利益,導致了“將強力轉化為權利,把服從轉化為義務”[12]的潛在危險。這種國家建構、自上而下推進的法律體系構建模式因缺乏社會的有效參與而無法推動“法治中國”的建設。因此,應當采取“執(zhí)政黨領導-國家建構-社會參與”的立法路徑與模式,以實現良法之治。首先,執(zhí)政黨對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領導必然包括對法治建設的領導,在法律體系構建過程中,執(zhí)政黨負有宏觀設計、總覽全局、協調各方的職責,把握法律體系構建的整體方向,將黨的大政方針及時通過法律程序上升為法律;其次,法律體系的建設要重視國家建構的重要價值。西方國家的“小政府-大社會”不符合中國的歷史與政治文化,尤其是在當前社會結構面臨深度變革和矛盾多發(fā)的時期,保證國家的權威性至關重要,在法律體系完善過程中,國家必須具有平衡、調整和宏觀建構的能力,使當代中國的法治建設在秩序的框架下進行;再次,社會參與是法律體系遵循法治方向的重要保證。隨著權力與權利以及權利與權利的沖突和摩擦的出現以及公共領域的興起,社會公眾對自身權利和自由的認識與關注與傳統的政治說教的邏輯形成了內在的張力,尤其是在治理時代,必須激發(fā)社會公眾在法律體系完善中的活力,通過社會主體的參與,使法律真正體現民意,而且,也只有體現民意的法律體系才能成為良法體系。

(二)法律體系完善的動力機制

“法治中國”建設包括“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一體建設”,是一項系統、復雜的工程,法律體系的完善需要執(zhí)政黨、人民代表大會、人民政協、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社會組織以及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等多元主體的參與。因此,必須建立多元主體互動、博弈與合作的動力機制,從而使法律制度在多元利益、訴求和觀點的碰撞、博弈與協商中實現整合與平衡,在多元主體中形成價值共識和制度認同。

從動力來源來看,多元主體在法律體系完善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執(zhí)政黨“總覽全局,協調各方”,但黨的執(zhí)政理念以及改革和發(fā)展的宏觀設計必須通過法律程序上升為國家意志,通過“三統一四善于”實現依法執(zhí)政;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民主實現的重要保證,必須進一步完善以反映民意訴求的民主功能,同時強化政協的功能,完善協商民主制度,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與協商民主制度的互動與互補,實現民意的充分上達,推動真正民主的實現;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均為重要的立法主體,必須協調中央立法與地方立法的關系,保證中央立法在維護法制的統一性中的重要作用,同時發(fā)揮地方創(chuàng)制法律規(guī)范和先行先試的積極性,使中央立法與地方立法在良性互動中確保改革的正確方向;隨著非政府組織的發(fā)展,在法律體系的完善過程中,應充分發(fā)揮非政府組織的權力制約和權利平衡功能,完善非政府組織參與公共決策的機制,暢通非政府組織反映民意的渠道;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是法律體系完善的重要力量,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具有共同的職業(yè)思維和價值信仰,同時又因為職業(yè)定位不同而從不同維度審視法律的外在形式和內在品質,法律職業(yè)共同體在法律體系完善中的作用不可忽視。

從動力機制來看,應通過完善民主制度構建國家與社會多元互動、整合的動力機制。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了“法治國家、法治社會、法治政府一體建設”目標,這就需要國家與社會既要保持各自的權力運行邊界,同時又要互動協作。但是,強國家與弱社會或弱國家與強社會的模式都不適合當代中國的法治建設,強國家與弱社會模式可能會因為中國專制傳統的路徑依賴更加強化國家權力,社會權力無法釋放,從而構成權力對權利的擠壓與侵蝕,法治秩序無法形成;而弱國家與強社會的模式在當代中國也同樣不具有適用的可能性,中國傳統上缺乏強社會的歷史基因,社會自治的條件不成熟,公民精神沒有完全形成,強社會與弱國家模式可能會使中國社會走向無政府主義而偏離法治的基本理念。因此,當代中國法律體系的完善需要國家與社會的雙向動力,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協商民主制度的有效運行實現國家與社會的多元互動與整合,使不同的觀點和多元的利益訴求在民主的框架中進行充分的討論、博弈與協商,并在理性反思的基礎上達成共識,以此來凝聚民意的最大公約數。

(三)法律體系完善的基本進路

法律體系的完善需要完善立法法及相關的法律規(guī)范,通過制度設計保證立法權限清晰及法律規(guī)范的內在協調和良好運行。

其一,實現黨規(guī)黨法與國家法的協調銜接。十八屆四中全會指出,“依法執(zhí)政,既要求黨依據憲法法律治國理政,也要求黨依據黨內法規(guī)管黨治黨”,這就要求首先實現黨規(guī)黨法與國家法之間的協調統一。目前,黨規(guī)黨法中還存在一些與國家法相沖突的問題,只有實現黨法與國法的內在協調,依法執(zhí)政才能真正落到實處,只有保證憲法法律的權威,執(zhí)政黨的權威才能真正確立。

其二,合理劃分立法權限,防止不同立法主體之間的爭權諉責。立法權限的合理劃分是防止法律體系內在沖突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尤其是必須合理劃分中央立法權和地方立法權,既要保證法律的統一性,同時又能夠調動地方進行法律創(chuàng)制的積極性,使法律體系在構建過程中既體現頂層設計的全局性,又體現地方經驗的可操作性。

其三,推動立法規(guī)劃的民主化。立法規(guī)劃是在一定時期內對法律體系構建的頂層設計和宏觀把握。根據立法法的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委會工作機構負責編制立法規(guī)劃,雖然立法法強調編制立法規(guī)劃“應當認真研究代表議案和建議,廣泛征集意見”,但從多年來的立法規(guī)劃實踐來看,立法規(guī)劃的民主化程度明顯不足。因此,在立法規(guī)劃環(huán)節(jié)應該充分汲取社會意見和建議,通過推動立法規(guī)劃的民主化來保證立法規(guī)劃的正確方向。

其四,完善立法程序中的民意表達機制。在治理時代,“權力文化已經很難應對日益凸顯的社會結構和社會階層的多元化,已經無法‘兼顧’日益分化的不同利益群體的訴求?!盵13]法治是實現有效治理的最佳方案,而公共政策的合法性則是推動法治建設的基礎要件,在公共政策的合法性備受質疑的情況下,國家治理的權威性和實效性就會大大降低,進而導致了治理能力的不足。良好的民主機制是推動法律體系完善的重要條件,治理時代倡導多元主體的多元治理,因此,應切實發(fā)揮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民主功能,通過論證會、咨詢會等方式加強立法階段的協商民主程序,消解人大立法信息不對稱的困境。

其五,完善法律運行監(jiān)督機制。法律的生命在于實施,因此,必須通過監(jiān)督機制保證法律在社會生活中的運行,構建以違憲審查制度為核心的法律規(guī)范協調機制,維護憲法權威。憲法成為最高的治理規(guī)則是法律體系協調統一的基礎,也是使法律體系實現制約權力與保護權利使命的關鍵,因此,建立保障和監(jiān)督法律的運行機制是法律體系完善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結語

“法治中國”命題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提煉與升華,在“法治中國”話語下,已經形成的法律體系既面臨挑戰(zhàn),同時也存在完善的契機。在法律體系的完善過程中,我們既要以開放、包容的心態(tài)吸收西方國家成熟的法治理念、法治精神和法治思想,堅持法治的核心內涵和底線原則,又不能囿于西方的法治話語體系而機械地模仿西方的法治模式,而是要在當代中國現有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框架下進行法律體系的構建,扎根于中國的歷史傳統與現實國情。在當下中國法律體系的完善中,首先,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但執(zhí)政黨的領導權必須在法治的框架下行使,實現依法執(zhí)政和依法行政。其次,在當下改革的攻堅階段,為了推動改革并使重大改革于法有據,法律體系完善具有一定的工具色彩,但法律體系完善的根本目的在于實現法治的社會生活樣態(tài),不斷滿足公民的多元權利訴求。最后,“法治中國”話語下法律體系的完善需要警惕的是,在當代中國法治還不成熟的情況下,不能以“法治中國”建設為名而解構法治或忽視法律的權威性和法律的內在品質,使“法治中國”建設偏離法治的普世價值和底線原則,并最終導致中國法治建設的停滯不前甚至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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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琳〕

[收稿日期]2016-03-03

[基金項目]2012年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中國革命法制‘從農村到城市’的重要轉折研究”(12BFX021)

[作者簡介]郭海霞(1974-),女,黑龍江木蘭人,副教授,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從事法學理論研究。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6)07-008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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