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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城市商業(yè)性文化消費中的詞與詞人

2015-02-25 08:28張玉璞
學習與探索 2015年12期
關鍵詞:歌妓詞人

張玉璞

(曲阜師范大學 《齊魯學刊》編輯部,山東 曲阜 273165)

宋代城市商業(yè)性文化消費中的詞與詞人

張玉璞

(曲阜師范大學 《齊魯學刊》編輯部,山東 曲阜 273165)

宋代城市社會結構的變化和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帶來了具有消費性和商品化色彩的文化娛樂活動的空前興盛。從花間樽前的聊佐清歡,到秦樓楚館的聲妓傳唱,詞與娛樂、與都市皆有天然聯(lián)系。其從“詩余”蔚然而為兩宋“一代之文學”,在一定程度上有賴于宋代繁榮的城市經(jīng)濟和發(fā)達的都市文化。無論是歌館、酒肆、茶坊的商業(yè)運營,還是郡齋、宅第的公私雅集,大都會伴有詞人填詞、歌妓唱詞、飲者聽詞等侑樽佐歡的娛樂活動,都會因此而形成一個或大或小的詞文學的“生產(chǎn)—傳播—消費”市場?!吧a(chǎn)—傳播—消費”過程的不斷重復、擴展與延續(xù),是造就宋代詞壇輝煌繁榮局面的重要因素。

宋詞;歌妓;詞人;城市經(jīng)濟;文化消費

一、“夜市”的興隆與宋代城市的商業(yè)性文化消費

中唐以前,城市的坊(住宅區(qū))、市(商業(yè)區(qū))制度非常嚴格,商業(yè)活動只限于市中,且“其市當以午時擊鼓二百下,而眾大會;日入前七刻,擊鉦三百下,散” (王溥《唐會要》卷八十六),商品交易的空間和時間都受到了嚴格限制。唐代中后期,隨著城市的繁榮和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經(jīng)營性的商業(yè)活動逐漸突破了坊、市的界限,且“夜禁”稍開,出現(xiàn)了夜市。*據(jù)宋敏求《長安志》卷八“崇仁坊”條載,唐末長安的崇仁坊,“因是一街輻輳,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之與比”。不僅長安,都城以外的揚州、成都、蘇州、杭州、汴州、楚州、梓州、象州、湖州等城市也出現(xiàn)了夜市。參見張鄰《唐代的夜市》,載《中華文史論叢》1983年1期。但這種情況并非常制,還時時受到朝廷的打壓。*如《唐會要》卷八十六載:“開成五年(840)十二月敕:京夜市,宜令禁斷?!钡搅怂未S著城市人口的劇增和商業(yè)的日趨繁榮,為了方便廣大市民的生活,城市原有的坊、市界限已被打破,市民可以沿街設鋪開店且不禁夜市,為商業(yè)和娛樂業(yè)的迅速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更為有利的環(huán)境。

在北宋汴京,“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甚至在“尋常四梢遠靜去處”,“冬月雖大風雪陰雨,亦有夜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三)。還有潘樓東街巷拂曉前的“鬼子市”,“每五更點燈,博易買賣衣物、圖畫、花環(huán)、領抹之類,至曉即散”(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二)。著名的“州橋夜市”主要經(jīng)營小吃,而馬行街的夜市“比州橋又盛百倍,車馬闐擁,不可駐足”(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三)。這里是“都城之夜市酒樓極繁盛處”,每到夜間“人物嘈雜,燈火照天,每至四鼓罷”(蔡絛《鐵圍山叢談》卷四),連不喜油煙的蚊子也無法在此生存。南宋都城臨安的商業(yè)活動比之汴京更為繁盛?!秹袅讳洝肪硎兑故小份d:“杭城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鐘鳴,賣早市者又開店矣?!码m大雨雪,亦有夜市盤賣。”《都城紀勝·市井》也載,臨安的“坊巷市井,買賣關撲,酒樓歌館,直至四鼓后方靜;而五鼓朝馬將動,其有趁賣早市者,復起開張,無論四時皆然”。至于歲時佳節(jié),都城之夜更是車馬駢闐,歌吹沸天,徹夜狂歡,盛況空前。汴京的元宵節(jié),各種“奇術異能,歌舞百戲,粼粼相切,樂聲嘈雜十余里”,“諸幕次中,家妓競奏新聲,與山棚露臺上下,樂聲鼎沸”,“華燈寶燭,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動燭遠近”,“萬街千巷,盡皆繁盛浩鬧”(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六)。南宋臨安的元宵節(jié)更為熱鬧,從正月十四晚上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夜收燈,“家家燈火,處處管弦……異巧華燈,珠簾低下,笙歌并作,游人玩賞,不忍舍去”。中秋之夜,則“天街買賣,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曉不絕”(吳自牧《夢粱錄》卷四)。夜市的興隆和市民夜生活的豐富多樣,使茶坊酒肆的生意也異?;鸨?,營業(yè)時間大大延長,“不以風雨寒暑,白晝通夜,駢闐如此”(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二)。宋代商業(yè)經(jīng)濟的空前繁榮,使汴京、臨安這樣的商業(yè)大都市成了一座座不夜城。

唐代以前,大多數(shù)城市,尤其是都城,其社會結構和根本性質(zhì)是政治性和軍事性的,經(jīng)濟、文化職能的發(fā)展依賴于政治、軍事的帶動。中唐以后,這種狀況有所改變,經(jīng)濟因素開始在城市發(fā)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到了宋代,由“鎮(zhèn)的人口規(guī)模、經(jīng)濟職能、政權機構進一步發(fā)展而形成一批經(jīng)濟型城市,逐漸改變著中國城市以政治型城市居住的總體格局,這是宋代城市化高潮最突出的表現(xiàn)”[1]。這種城市社會結構和根本性質(zhì)發(fā)生變化的一個顯著特點是以大中城市為中心形成的消費市場高度繁榮,這其中有因經(jīng)濟發(fā)展、收入增加、人口膨脹、城市生活活躍而形成的正常消費行為,但也有與整個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不協(xié)調(diào)的非正常或畸形消費行為,即奢侈性的消費行為[2]?!端问贰ぽ浄濉份d:“輦轂之下,奔競侈靡,有未革者。居室服用以壯麗相夸,珠璣金玉以奇巧相勝,不獨貴近,比比紛紛,日益滋甚?!薄伴傞愔?,娼優(yōu)之賤,男子服帶犀玉,婦人涂飾金珠,尚多僭侈,未合古制。”[3]《燕翼詒謀錄》卷二云:“咸平、景德以后,粉飾太平,服用寖侈。不惟士大夫之家崇尚不已,市井閭里以華靡相勝,議者病之。”朝廷不得不屢次下詔禁斷。但奢靡之風始終沒有得到根本的禁絕。直到南宋末期,此風愈扇愈昌,不僅高官豪富一擲千金,普通的中產(chǎn)之家也是出手闊綽,“士夫一飲之費,至糜十金之產(chǎn),不惟素官為之,而初仕亦效其尤矣;婦女飾簪之微,至當十萬之直,不惟巨室為之,而中產(chǎn)亦強仿之矣。后宮朝有服飾,夕行之于民間矣” (王邁《臞軒集》卷一)。這種因城市商品經(jīng)濟繁榮而產(chǎn)生的奢侈性生活消費觀念和行為也帶來了娛樂文化活動的商業(yè)性品質(zhì)。

中國古代社會早期的各種文化與娛樂活動,通常是作為特權享受,而不是通過市場來開展的,一般不發(fā)生交易行為。中唐以后,娛樂作為一種消費服務,開始在市場上出現(xiàn)[4]。但這種娛樂性消費服務尚處在雛形階段,且不具有普遍性。到了宋代,城市社會結構的變化和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帶來了具有消費性和商品化色彩的文化娛樂活動的空前興盛。宋代經(jīng)濟型城市有兩個顯著特征:一是“城市居民在社會中起主導作用”;二是“城市不再是由皇宮或其他一些行政權力中心加上城墻周圍的鄉(xiāng)村組成,相反,現(xiàn)在娛樂區(qū)成了社會生活的中心”[5]。兩者合力,決定了城市社會生活的平民化和世俗化趨向,而這種社會生活傾向又決定了其文化的娛樂性質(zhì)。在宋代城市特別是在城市的娛樂區(qū)中,士庶混雜,商鋪民居間處,茶坊酒樓餐飲業(yè)與娼妓業(yè)的合流以及官妓的商業(yè)化,都使得城市的消費文化呈現(xiàn)出濃郁的色情味道和俗化特征。

詞是一種音樂文學,它的產(chǎn)生、發(fā)展以及創(chuàng)作、流傳都與音樂有直接關系。詞所配合的音樂是所謂的燕樂(又稱宴樂),其主要成分是北周和隋以來由西域胡樂與漢族民間里巷之曲相融而成的一種新型音樂,主要用于娛樂和宴會的演奏。從花間樽前的聊佐清歡到秦樓楚館的聲妓傳唱,詞與娛樂、與都市皆有天然聯(lián)系。其從“詩余”蔚然而為兩宋“一代之文學”,在一定程度上有賴于宋代高度繁榮的城市經(jīng)濟和異常發(fā)達的都市文化。因此之故,學界才認定詞是“一種都市娛樂文學”[6],“其生成和發(fā)展確與都市的娛樂生活息息相關;或者說,燕樂的盛行、歌伎歌詞佐酒與文人應歌填詞的往復互動,主要體現(xiàn)在都市的娛樂生活中”[7]。

二、茶坊酒肆中的詞客風流

在唐代都城長安,妓女們主要集中居住在平康坊,其他則零散居住在平康坊周圍各坊。而在北宋汴京,隨著坊市制度的破壞,娼妓業(yè)也與其他商業(yè)性經(jīng)營活動一樣,散布于城市的各個角落。據(jù)《東京夢華錄》記載,城內(nèi)妓館主要集中分布于南北斜街、牛行街兩邊、馬行街兩邊、里城正門朱雀門內(nèi)西大街、朱雀門外東西大街、相國寺東南的錄事巷及蔡河兩岸。此外,城內(nèi)大大小小的酒樓也是妓女們經(jīng)常出入的營業(yè)場所。南宋臨安的“平康諸坊,如上下抱劍營、漆器墻、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新街、太平坊、巾子巷、獅子巷、后市街、薦橋,皆群花所聚之地”(周密《武林舊事》卷六)。與唐代相比,宋代城市妓女的服務對象雖有所擴大(諸如各階層市民、經(jīng)商務工的外來流動人員等),但文化層次較高者所招攬的主要顧客仍然是官貴士人和應試舉子。

樊樓,又叫白樊樓,北宋末年改稱豐樂樓,位于皇城東華門外的繁華街區(qū),“乃京師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一)。據(jù)《東京夢華錄》卷二《酒樓》載,在汴京城里,像樊樓這樣規(guī)模宏大、官府允許其自家釀酒的“正店”有“七十二戶”,而規(guī)模較小、酒由“正店”供應的“腳店”更是“不能遍數(shù)”。供應酒食只是這些酒樓最基本的業(yè)務,令文士們趨之若鶩的還有其中色情味極濃的文化娛樂。宋代的酒店很多也是秦樓楚館,兩者是合二為一的。如汴京馬行街上與樊樓齊名的任店,“入其門,一直主廊約百余步,南北天井兩廊皆小閣子。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妓女數(shù)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喚,望之若神仙。”(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二)一般的酒店“必有廳院,廊廡掩映,排列小閣子,吊窗花燭,各垂簾幙,命妓歌笑,各得穩(wěn)便”(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二)。在一些下等的“腳店”,也有下等妓女不呼自來,席前歌唱。臨安的熙春樓、賞心樓、花月樓等酒店,“俱有妓女,以待風流才子,買笑追歡耳”(吳自牧《夢粱錄》卷十六)。這些酒店“每樓各分小閣十余”,“每處各有私名妓數(shù)十輩”,“歌管歡笑之聲,每夕達旦,往往與朝天車馬相接,雖風雨暑雪,不少減也”(周密《武林舊事》卷六)。這是酒店中的情況,茶坊與此相似。在臨安,“大街有三五家開茶肆,樓上專安著妓女,名曰花茶坊”(吳自牧《夢粱錄》卷十六)。在清樂茶坊、珠子茶坊、八仙茶坊、潘家茶坊等茶肆,妓女“莫不靚妝迎門,爭妍賣笑,朝歌暮弦,搖蕩心目”(周密《武林舊事》卷六)。似這般“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diào)弦于茶坊酒肆”(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序》)的聲色氛圍,最適宜的文化消費當然應帶有一些軟媚、香艷甚至色情的味道,而素有“夜文學”之稱的曲子詞理所當然成了這種文化消費的首選者。因為誕生于民間的曲子詞到了文人手中,其樽前月下“淺斟低唱”的娛樂性功能越來越強,五代后蜀詞人歐陽炯(蜀亡后仕宋)的《花間集序》對詞的這一功能作了如下界定:“綺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tài)?!币庵^詞是供“繡幌佳人”在酒筵舞席上用以“佐酒”演唱的,而文人作詞也無非是以其“清絕之詞”來增強歌妓演唱時的“嬌嬈之態(tài)”。綺筵、詞客、聲妓三者的完美結合,方能將詞之“淺斟低唱”的娛樂性功能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何況歌妓們不僅能唱詞侑酒,其所居住的環(huán)境寬敞清靜,且談吐優(yōu)雅,能文詞、善品評,與文士的趣味和好尚頗為一致。羅燁《醉翁談錄》丁集卷一云:

平康里者,乃東京諸妓所居之地也。自城北門而入,東回三曲。妓中最勝者,多在南曲。其曲中居處,皆堂宇寬靜,各有三四廳事,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經(jīng)右史,小室垂簾,茵榻帷幌之類。凡舉子及新進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館殿者,咸可就游;不吝所費,則下車水陸備矣。其中諸妓,多能文詞,善吐談,亦評品人物,應對有度。

歌妓麇集的茶坊酒肆、秦樓楚館,大抵也是風流詞客們慣常出入的風月場所。在這些場所存在著一個很大的詞文學消費市場。在當時,“小唱”是最普遍的唱詞形式,這也是宋詞重要的傳播方式?!靶〕敝饕莩×罨蚵?。《都城紀勝·瓦舍眾伎》云:“唱叫、小唱,謂執(zhí)板唱慢曲、曲破,大率重起輕殺,故曰淺斟低唱,與四十大曲、舞旋為一體。”《夢粱錄》卷二十也謂“小唱”“但唱令曲小詞,須是聲音軟美”。就是說,“小唱”主要是指聲妓執(zhí)拍板清唱小詞,也可伴以一二簡單樂器,或者在簡單樂器伴奏下既唱小詞又隨之舞蹈。所謂“慢曲”是指節(jié)拍緩慢的曲調(diào),“曲破”是指唱大曲中間稱為“破”或“入破”的一段。音調(diào)的處理一般是起音重而結尾輕柔,營造出一種“淺斟低唱”的氛圍?!八稳艘笮〕嚾松嚲慵眩绎L流多情,以便在淺斟低唱時得到精神與感官的愉悅。瓦市、歌樓及流浪的小唱藝人使用的唱本,有的是文人如柳永、秦觀、周邦彥等人的應歌之作”[8]。“青春才子有新詞,紅粉佳人重勸酒”(歐陽修《玉樓春》)。在花街柳巷、秦樓楚館、茶坊酒肆中,“畫堂迥,玉簪瓊佩,高會盡詞客”,歌妓們“逞朱唇,緩歌妖麗,似聽流鶯亂花隔。慢舞縈回,嬌鬟低亸,腰肢纖細困無力”(聶冠卿《多麗》)。詞客與聲妓的互動,共同拉動了詞文學消費市場的繁榮。

宋朝統(tǒng)治者鑒于晚唐五代武人跋扈、政權迭更的教訓,立國之初即實行右文偃武、“以儒立國”“與士大夫治天下”的基本國策,一面裁抑武臣,一面優(yōu)遇文士,高其官職,厚其俸祿,“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趙翼《廿二史札記》卷二十五),且鼓勵官員“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脫脫《宋史》卷二五〇)。至真宗“臨御歲久,中外無虞,與群臣燕語,或勸以聲伎自娛”[9]。在這樣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與優(yōu)裕的生活條件下,宴飲雅集、交游唱酬便成了士大夫文人休閑生活中很普遍的一種形式。沈括《夢溪筆談》卷九云:“時天下無事,許臣僚擇勝燕飲。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各為燕集,以至市樓酒肆,往往皆供帳為游息之地。”[10]在汴京、臨安等大城市中,設有官庫酒樓,“往往皆學舍士夫所據(jù),外人未易登也”(周密《武林舊事》卷六),其中多用官妓唱曲侑酒。官妓是供封建帝王與士大夫們娛樂的工具。唐代教坊中官妓的人數(shù)眾多,北宋教坊的規(guī)模有所縮小,官妓人數(shù)也相應地有所減少。至南宋,教坊雖被廢除,但各州縣的地方官府仍然直接控制著不少官妓。官妓對于官差的應承,主要是伺候官府以及有關方面的各種集會、游樂與宴享?!秹袅讳洝肪矶d:“官府公宴及三學齋會、縉紳同年會、鄉(xiāng)會,皆官差諸庫角妓祗應?!彼未簧俟偌说奈幕胶退囆g素養(yǎng)是相當高的,她們不僅能歌善舞,而且知音曉律,能賦詩填詞。宋代楊湜《古今詞話》載:

成都官妓趙才卿,性黠慧,有詞速敏。帥府作會以送都鈐帥,命才卿作詞,應命立就《燕歸梁》……都鈐覽之,大賞其才,以飲器數(shù)百厚遺,帥府亦賞嘆焉[11]44。

周密《齊東野語》卷二十載:

天臺營妓嚴蕊字幼芳,善琴弈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通古今。善逢迎,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里而登門者。唐與正守臺日,酒邊嘗命賦紅白桃花,即成《如夢令》……與正賞之雙縑。又七夕,郡齋開宴,坐有謝元卿者,豪士也,夙聞其名,因命之賦詞,以己之姓為韻。酒方行,而已成《鵲橋仙》……元卿為之心醉。留其家半載,盡客囊橐饋贈之而歸。

這些官妓、營妓(軍中歌妓)大都有著良好的文化藝術素養(yǎng),自然能得到士大夫們的青睞,而那些為數(shù)更多的私妓和茶坊酒肆、秦樓楚館中的商妓也有文化藝術素養(yǎng)不下官妓者。由此,文士們熱衷于出入茶坊酒肆、秦樓楚館,并非僅僅為了“喝花酒”“吃冷茶”,滿足生理上的需求,更重要的還是能得到文化層次上的精神愉悅;而歌妓們也大多樂于與文化素養(yǎng)較高且風流多情的文士們交游,這一則能提高自己的身價,二則能得到文化上的熏陶與情感上的交流,甚至還可能獲得真摯的愛情。文士與歌妓的這種雙向需求,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不容低估的。這種影響在詞文學的創(chuàng)作中顯得尤其突出,從某種意義上講,它是詞人在特定情境中進行創(chuàng)作最直接的心理動因之一。

三、詞人與歌妓的互動交往——宋詞的生產(chǎn)、傳播與消費

在詞人的詞作結集出版之前,單篇傳播的媒介很多,如鏤板傳播、刻石傳播、題壁傳播等等,但最主要的傳播媒介是歌館酒樓、席間樽前的歌妓口頭傳唱。明代的毛晉說秦觀“性不耐聚稿,間有淫章醉句,輒散落青簾紅袖間。雖流播舌眼,從無的本”[12]?;春T~賴以流播的主要途徑就是“青簾紅袖”間的口舌傳唱。這一傳播方式,不僅保留了詞作,也大大刺激了詞人的創(chuàng)作熱情。

宋代的城市消費與前代有一個最大的差別,就在于個人消費的行為有很多是在經(jīng)由市場這一重要環(huán)節(jié)之后才最終完成的。物質(zhì)生活消費如此,屬于更高層次的精神文化方面的消費也是如此[13]。既然宋代的都市文化消費帶有濃郁的商業(yè)化色彩,那么一切就得按商業(yè)的操作規(guī)范進行。詞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也不例外。宋代為增加國家的財政收入,自太宗起就開始了官賣酒制度,后來至神宗時又開“設法賣酒”之風:

官榷酒酤,其來久矣。太宗皇帝深恐病民,淳化五年三月戊申,詔曰:“天下酒榷,先遣使者監(jiān)管,宜募民掌之。減常課之十二,使其易辦,吏勿復預?!鄙w民自鬻則取利輕,吉兇聚集,人易得酒,則有為生之樂,官無譏察警捕之勞,而課額一定,無敢違欠,公私兩便。然所入無贏余,官吏所不便也。新法既行,悉歸于公,上散青苗錢于設廳,而置酒肆于譙門,民持錢而出者,誘之使飲,十費其二三矣。又恐其不顧也,則命娼女坐肆作樂以蠱惑之。小民無知,爭競斗毆,官不能禁,則又差兵官列枷杖以彈壓之,名曰“設法賣酒”?!窆儋u酒用妓樂如故,無復彈壓之制,而“設法”之名不改(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三)。

朝廷實行“設法賣酒”本來是為了國計民生,但娼妓“坐肆作樂”以招攬生意的做法卻遭到了士大夫的不滿。兩宋之交的著名理學家楊時就認為:“朝廷設法賣酒,所在官吏遂張樂,集妓女,以來小民,此最為害教?!?楊時《龜山集》卷十)但直到南宋末年的理宗朝景定年間,這種狀況也沒有改觀?!秹袅讳洝肪矶疲骸白跃岸ㄒ詠?,諸酒庫設法賣酒,官妓及私名妓女數(shù)內(nèi),揀擇上中甲者,委有娉婷秀媚,桃臉櫻唇,玉指纖纖,秋波滴溜,歌喉宛轉,道得字真韻正,令人側耳聽之不厭?!?/p>

商業(yè)活動的最終目的是爭取利潤的最大化,因此需要競爭機制,即便是“榷酒”這樣的政府行為也是如此。以“設法賣酒”來說,一個酒樓賣酒多少,一看歌妓的姿色,二看歌妓的彈唱技藝,兩者相比,后者更為重要。為了在同行競爭中占得先機,歌妓們必須加快詞曲更新的速度,否則,老調(diào)重彈沒有新鮮感,也就沒有了吸引力,也就喪失了競爭力,老顧客也就不會再上門了。為利所驅(qū),歌妓們必須與詞客保持密切的關系,隨時從他們那里獲得新的歌詞。這樣一來,自然就形成了一個圍繞歌詞作品的產(chǎn)—供—銷一條龍的供需市場。文士填詞是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過程,經(jīng)由歌妓彈唱傳播給廣大受眾,詞作也由勞動產(chǎn)品變成了商品。在這一過程中,詞作者、歌妓、受眾都從中獲得了各自的利益。

宋代的潤筆,主要有兩種情形,一是特定的公文寫作可獲潤筆,一是受人請托所作的詩文可獲潤筆[14]。宋代詞人以詞作獲取“潤筆”的方式屬于第二種情形,從宋代流傳下來的大量的干謁詞、壽詞、贈妓詞來看,詞人很有可能就從受贈者那里獲得“潤筆”。而宋代不少筆記雜著中也保留了不少這方面的文獻。羅燁《醉翁談錄》丙集卷二載:

耆卿居京華,暇日遍游妓館。所至,妓者愛其有詞名,能移宮換羽,一經(jīng)品題,聲價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資給之。惜其為人出入所寓不常。耆卿一日經(jīng)由豐樂樓前,是樓在城中繁華之地,設壇賣酒,群妓分番。忽聞樓上有呼“柳七官人”之聲,仰視之,乃角妓張師師。師師耍峭而聰敏,酷喜填詞和曲,與柳密。及柳登樓,師師責之曰:“數(shù)時何往?略不過奴行?君之費用,吾家恣君所需,妾之房臥,因君罄矣!豈意今日得見君面,不成惡人情去,且為填一詞去?!绷唬骸巴滦菡??!睅煄熌肆盍烤?,具花箋,供筆畢。柳方拭花箋,忽聞有人登樓聲。柳藏紙于懷,乃見劉香香至前,言曰:“柳官人,也有相見。為丈夫豈得有此負心!當時費用,今忍復言?懷中所藏,吾知花箋矣。若為詞,妾之賤名,幸收置其中?!绷Τ龉{,方凝思間,又有人登樓之聲。柳視之,乃故人錢安安。安安敘別,顧問柳曰:“得非填詞?”柳曰:“正被你兩姐姐所苦,令我作詞?!卑舶残υ唬骸靶也晃覘?。”柳乃舉筆,一揮乃止。

張、劉二名妓都提到曾支付費用給柳永,現(xiàn)下舊話重提,也無非是為了獲取新詞。從作者填詞到歌妓贈以“金物”,這是一個商業(yè)性交易過程,詞的作者和歌者互利雙贏。

在作者一方,為歌妓填詞,既可獲得當下的物質(zhì)利益,又可借助聲妓彈唱其歌詞而贏得更高的詞名,可謂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兼得。柳永之所以能獲得“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這樣廣泛的社會認可度,歌妓傳唱其詞在其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在當時文人吟詩作文一般還得不到“稿酬”的情況下,為歌妓作詞卻可以名利雙收,焉能不刺激詞人們的創(chuàng)作熱情,這對宋代詞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盛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而歌者一方從中獲得的利益則更多。名詞人如柳永等的評價可以使歌妓迅速躥紅,“聲價十倍”;而多一首新詞,就等于多了一個與同行競爭的砝碼,也就等于掌握了賺取財富的金鑰匙,借以贏得更多的商機和利益:“綺羅叢里,獨逞謳吟。一曲陽春定價,何啻值千金。傾聽處,王孫帝子、鶴蓋成陰”(柳永《瑞鷓鴣》);“佳娘捧板花鈿簇,唱出新聲群艷伏”(柳永《木蘭花》);“花柳上,斗尖新。偶學念奴聲調(diào),有時高遏行云。蜀錦纏頭無數(shù),不負辛勤”(晏殊《山亭柳》)。下面幾則資料的記載也說明了這一點。

耆卿初登仕路日,因謁福之憲司,買舟經(jīng)南劍,遂游于妓者朱玉之館。朱玉云:“素聞耆卿之名。”傾意已待之。飲數(shù)日,偶值太守生辰,朱玉就耆卿覓慶壽之詞,耆卿乃作詞與之。及賀,太守聞朱玉所謳之詞,大悅,厚賞之(羅燁《醉翁談錄》丙集卷二)。

東坡在黃岡,每用官妓侑觴,群妓持紙乞歌詞,不違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獨未蒙賜,一日有請,坡乘醉書“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贈李琦”,后句未續(xù),移時乃以“卻似城南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足之,獎飾乃出諸人右。其人自此聲價增重,殆類子美詩中黃四娘(周煇《清波雜志》卷五)。

東坡掌翰苑,一日,王定國置酒與東坡會飲,出寵人點酥侑尊?!聡@其善應對,賦《定風波》一闋以贈之?!c酥因是詞譽藉甚[11]21。

這些歌妓或以新詞得“厚賞”,或因名人獎譽而“聲價增重”,都從中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所以,一旦有與詞人交往的機會,她們總是想方設法從詞人那里求取新詞,于是歌妓“乞詞”與詞人“贈詞”成了宋代詞史上一個引人注目的現(xiàn)象。

在宋代筆記、雜著中,有很多關于歌妓于歌筵酒席上當場“乞詞”的記載,同樣的內(nèi)容在宋代詞人的詞作、詞序中也俯拾即是。如蘇軾《水調(diào)歌頭》(昵昵兒女語)詞序曰:“建安章質(zhì)夫家善彈琵琶者,乞為歌詞?!泵琛队菝廊恕?柳枝卻學腰肢裊)詞序曰:“官妓有名小者,坐中乞詞?!敝於厝濉耳p鴣天》詞云:“曾為梅花醉不歸,佳人挽袖乞新詞?!眲⑦^《西江月》(樓上佳人楚楚)詞序曰:“武昌妓徐楚楚號問月索題?!备哂^國《生查子》(蓬萊一念云)詞序曰:“史輔之席上,歌者贈云頭香乞詞?!惫荑b《桃源憶故人》(壽牙初長香莫嫩)詞序曰:“醉中諸姬索詞,為賦一闋。”吳文英《聲聲慢》(春星當戶)詞序曰:“飲時貴家,即席三姬求詞?!狈泊说鹊?,足可說明歌妓“乞詞”風氣之盛。

關于詞人“贈詞”,茲僅舉清人葉申薌《本事詞》卷上兩段文字以說明之。一段是關于張先“燈筵舞席”作詞贈妓的:

張子野風流瀟灑,尤擅歌詞,燈筵舞席贈妓之作絕多。其有名可考者,《謝池春慢》為謝媚卿作也?!?,《南鄉(xiāng)子》聽二玉鼓胡琴也。……又,《望江南》贈龍靚也?!缳浤晔媚镎?,有《醉垂鞭》云……又聽九人鼓胡琴者,有《定西番》云……又舟中聞雙琵琶者,有《剪牡丹》云……而詠吹笛、詠舞、贈善歌諸作,又不勝枚舉矣[15]2305-2306。

另一段是關于蘇東坡“歌席酬贈”的:

坡公喜于吟詠,詞中亦多歌席酬贈之作。其贈楚守田待制小鬟,則有《浣溪沙》兩闋?!仲淈S守徐君猷三侍姬,則有《減蘭》(《減字木蘭花》)三闋?!仲浘嗉壹к曹病稖p蘭》云……又贈楚守周豫舞鬟,則有《南歌子》兩闋?!仲涥惞苁碳啬锔枳嫌窈嵳撸瑒t有《鷓鴣天》云……又贈田叔通舞鬟,則有《南鄉(xiāng)子》云……又贈王都尉晉卿侍姬,則有《殢人嬌》云……而詠美人足之《菩薩蠻》,尤覺清麗?!拼梭w物繪情,曲盡其妙,又豈皆銅琶鐵板之雄豪歟![15]2314-2315

從歌妓“乞詞”,到詞人“贈詞”,再到歌妓唱詞,都是在歌筵酒席間完成的,詞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基本上是同步進行,“使君落筆春詞就,應喚歌檀催舞袖”(黃庭堅《木蘭花令》),詞人填詞甫就,歌妓便應聲而唱以侑酒,“蓄意新詞輕緩唱,殷勤滿捧瑤觴”(趙長卿《臨江仙》)。

無論是詞人“贈詞”,還是歌妓于“珊瑚筵上,親持犀管,旋疊香箋,要索新詞”(柳永《玉蝴蝶》),其結果都會使歌妓身價倍增。她們手中握有新詞的首唱權,既是其睥睨同行的資本,也是其獲取“金物”的籌碼;而詞人的作品也通過歌妓們的傳唱而廣為流播。詞人與歌妓的雙向互動,在某種意義上是完成了一個詞文學的生產(chǎn)—傳播—消費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詞作也如同其他產(chǎn)品在市場流通中轉化為商品一樣,不可避免地成了商業(yè)性的文化消費品。這一過程的不斷重復、擴展與延續(xù),是造就宋代詞壇輝煌繁榮局面的重要因素。誠如論者所言:“宋代的都市風情是帶有強烈的商業(yè)文化氣息的。如此濃郁的商業(yè)文化氣息,無疑地,會為詞的繁榮提供肥沃的土壤。一方面,是空前發(fā)達的市妓聲色的誘惑,一方面,是以涉艷為性情自然的文化心理,兩者如風水相激,頓掀高潮。必須承認,商業(yè)文化,作為一種特定的社會存在,必然要體現(xiàn)其精神于文學創(chuàng)作之中,而與其他形態(tài)的文化所不同的是,商業(yè)文化可以直接以物質(zhì)的力量來刺激文學創(chuàng)作使其朝著順應自己意志的方向發(fā)展?!盵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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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修 磊]

2015-09-15

張玉璞(1965—),男,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博士,從事宋代詩詞研究。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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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462X(2015)12-014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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