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海派清口《壹周立波秀》的會話合作原則

金鑫

(江蘇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鎮(zhèn)江212013)

摘要：海派清口《壹周立波秀》之所以能取得喜劇表演的成功，與表演者幽默滑稽的舞臺話語分不開。以會話合作原則的角度對其進行觀照，能發(fā)現(xiàn)該表演形式主要通過違反數(shù)量準則、違反質量準則、違反關系準則、違反方式準則來達到預設的喜劇效果。

關鍵詞：海派清口；喜劇效果；會話合作原則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4681(2015)01-0074-04

收稿日期：2014-10-29

作者簡介：金鑫(1990— )，女，江蘇揚州人，江蘇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語用學。

Abstract：Because ZHOU Libo’s rich life experience makes the stage discourse wonderful, "Shanghai-style Talk Show" highly attracts the attention of the public. In this paper, we take the stage discourse of "One Week Show of Libo" as research object and make a detailed pragmatic analysis for i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operative principle.

海派清口是一種“智慧性的表演形式”，以幽默盤點時事為主，更講究舞臺話語的知識結構和語言修養(yǎng)，其創(chuàng)始人周立波所主推的節(jié)目《壹周立波秀》自開播以來一直受到大眾的追捧。該檔節(jié)目以一種真誠的、幽默的言行舉止，拆解一個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并從中挖掘出快樂和幽默的元素，傳播一種快樂的思維方式和幽默的人生態(tài)度。在海派清口的表演話語中，周立波靈活地逆向使用相關話語原則，從而達到生成喜劇效果的目的。本文將從會話合作原則的角度出發(fā)，對《壹周立波秀》中的喜劇效果展開較為細致的語用分析。

一《壹周立波秀》與會話合作原則理論簡介

周立波，1967年出生于上海，1981年進入上?；鼊F，師從上海曲藝界暨滑稽界元老周柏春[1]。成名于80年代末，其表演風格獨樹一幟，融各派冷面滑稽于一體，又不失人文才情的調侃和嘲諷。經(jīng)過精心的準備與醞釀，周立波于2008年先后推出了海派清口的代表節(jié)目《笑侃三十年》、《笑侃大上?！泛汀段覟樨斂瘛?。在鳳凰衛(wèi)視的支持下，又成功推出了《壹周立波秀》，此檔節(jié)目讓周立波與海派清口迅速紅遍大江南北。

會話合作原則由美國哲學家格賴斯(Grice)提出。1967年，格賴斯于哈佛大學的William James講座作了三次演講，在第二講《邏輯與會話》(Logic and Conversation)中提出了“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格賴斯指出：“合作原則即指：在參加交談時，根據(jù)你所參與的交談目的或交談方向的改變提供切合的話語?！盵2]會話合作原則包括四大準則：A)數(shù)量準則；B)質量準則；C)關系準則；D)方式準則。這些準則為對話參與者提供了一定的衡量標準。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會遵守合作原則下的幾個準則規(guī)范來與別人進行溝通，因為它在很多場合保證了交際的成功率。然而，在實際言語交際過程中，人們并沒有嚴格按照格賴斯合作原則去交流。鑒于一定的交際目的，通常情況下人們會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使得別人能聽出自己所說話語信息的言外之意，產(chǎn)生特殊的表達效果?！昂Ｅ汕蹇诒硌葜校芰⒉ǔ３４竽懨暌暫献髟瓌t，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來制造幽默語言?！盵3]

二《壹周立波秀》對會話合作原則的逆向運用

(一)違反數(shù)量準則

數(shù)量準則要求：“①使你的話語如所要求的那樣信息充分；②不要使你的話語比所要求的信息更充分?！盵4]也就是要求說話人在進行語言交流時，提供說話者期待的適量信息。但是在《壹周立波秀》中，周立波刻意對數(shù)量準則進行偏離，使所說的話信息量過大或不足，從而達到產(chǎn)生幽默效果的目的。

我說一些稀奇古怪的離婚理由給大家聽，去年年底據(jù)美國?？怂剐侣劸W(wǎng)報道，說一位中國籍的馮姓男子以妻子太丑為由，將妻子告上法庭，申請離婚，更神奇的是，他還打贏了這場官司，他老婆還賠給了他柒拾伍萬，……大家一定很好奇，這位妻子到底有多丑，以至于到了法理難容的程度，而事實恰恰相反，這位妻子的相貌相當出眾，但他倆的女兒一出生，長得那個叫鬼斧神工，丑得不可思議，丑得前赴后繼，繼往開來，這個馮先生一下子他受不了。老婆美若天仙，不說沉魚落雁，她也有羞花閉月，他本人也風流倜儻，怎么我生出來兩個女兒難看得一塌糊涂。(選自2013年02月06日《詞說·離婚》)

在這段話語中，重復、累贅的話語很多。原本直接說“女兒的長相不佳”即可，但周立波為了突出相貌堂堂的夫妻倆所生的孩子卻長相不佳這一矛盾，就采用了“鬼斧神工，不可思議，前赴后繼，繼往開來，一塌糊涂”這一系列的四字成語來描述女兒的長相之丑，同時又用了“美若天仙，沉魚落雁，羞花閉月，風流倜儻”來描述孩子父母的相貌出眾。雖然這一系列的描述顯得異常啰嗦，遠遠超過了正常語言表達所需要的信息量，明顯違反了數(shù)量準則，但是在現(xiàn)場表演的語境當中，觀眾并沒有覺得這些表達累贅，這里的重復描述和反復強調恰恰起到了很好的強化主題的作用，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喜劇效果。

周立波在談到中日關系中的釣魚島問題時，強力贊許中國外交部當下對釣魚島事件的處理方式——“不說話，不理你”，他以兩個人吵架為例：

一方：你怎么怎么了……(慷慨激昂，咄咄逼人)

另一方：……(一言不發(fā)，怒目而視)

一方：怎么，你不說話我就怕你啦？你以為我怕你了？(依舊慷慨激昂，咄咄逼人)

另一方：……(依舊一言不發(fā)，怒目而視)

一方：呃……(面露難色，無言以對)

另一方：……(一言不發(fā)，假裝吃包子)

一方：你吃包子……哦，慢慢用哦！(選自2014年05月16日《詞說·中日關系》)

這段對話中，當一方挑起事端，無理取鬧時(暗指日本在釣魚島問題中故意發(fā)難)，另一方卻采取不合作的態(tài)度，一言不發(fā)，對對方的問話不予理睬(指中國外交部對釣魚島事件的處理方式)，只是表情嚴肅，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可是對方并沒有會意，依然不依不饒，此時另一方依舊不發(fā)一言，怒目而視，代替了言語回答，信息量嚴重不足。周立波在這段自編自導自演的對話中，使一方故意違反數(shù)量準則，所說的話沒有包含一方所需要的詳盡信息，再通過聲情并茂的表演，從而產(chǎn)生了幽默效果，如果雙方真的是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zhí)下去，那么幽默效果反而會大打折扣。

(二)違反質量準則

質量準則要求說話人在交際過程中，設法使自己的話語真實，即：“①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②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jù)的話。”[5]但周立波在《壹周立波秀》的舞臺話語中常常會逆向使用質量準則，這種逆向使用往往造成“話語的主觀意圖與客觀實際進一步錯位，進而使語流在傳遞的過程中發(fā)生了時間、空間、情景等多方面的微妙變化，而觀眾只能被動地進行推理”[6]。令人驚奇的是，觀眾的這一推理過程恰恰是升華話語主題，彰顯喜劇效果的過程。周立波為了獲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故意違反質量準則的兩條次準則，例如：

針對打車難的問題，近日，北京市交管部門規(guī)定，出租車司機，但凡出現(xiàn)拒載、議價等行為，將視情節(jié)輕重停崗1至3年，但是規(guī)定頒布后，打車難的現(xiàn)象并未得到緩解，市民建議把政府部門公車改成出租車投入市場，將徹底扭轉此局面，至此，北京市面的主流出租車將從現(xiàn)代升級為奧迪。(選自2013年02月10日《立波夢話》)

這段是出自立波夢話板塊的“新聞報道”，其中“至此，北京市面的主流出租車將從現(xiàn)代升級為奧迪”顯然是虛構出來的情節(jié)，是對質量準則的偏離，與前面的帶有新聞性質的嚴肅內(nèi)容格格不入。周立波以北京市打車難這一社會問題做鋪墊，進而揭示出政府部門公車數(shù)量多，檔次高這一社會現(xiàn)實，并通過對“北京市面的主流出租車將從現(xiàn)代升級為奧迪”這一情節(jié)的杜撰，表達出自己對政府部門公車現(xiàn)狀的不滿，間接提倡取締公車制度。明知是不真不實的話語，但以這種諷刺的手法來表達，雖然違背了質量準則，但卻在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時發(fā)人深省。

在談及諾貝爾文學獎時，周立波曾深感疑惑，為什么偌大的中國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一直沒有人取得過這一獎項。許多年前，他和一位著名學者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周立波：某某某老師，你說這個諾貝爾文學獎為什么中國沒有？這么大一個國家沒有這個(諾貝爾文學獎)，他們是不是有黑哨？

某老師：因為諾貝爾獎是資本主義國家設立的獎項，怎么可能頒發(fā)給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呢？

周立波：為什么不可以呢？

某老師：以后你會懂的。

我就帶著以后懂的狀態(tài)離開了他，后來我前兩天又碰到了那個老先生。

周立波：老先生，現(xiàn)在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已經(jīng)獲得了資本主義的諾貝爾獎了，某某某老師，你怎么講？

某老師：呃…這…你問我的時候和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

周立波：怎么不一樣了？

某老師：因為當時我們是社會主義。

周立波：現(xiàn)在不是嗎？

某老師：現(xiàn)在我們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選自2013年02月06日《詞說·諾貝爾文學獎》)

這段對話中，周立波以“為什么中國沒有作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發(fā)起會話，對方回答說“因為諾貝爾獎是資本主義國家設立的獎項，不可能頒發(fā)給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引得觀眾哈哈大笑，這樣的回答很明顯是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來證明其真實性的，違背了質量準則的第二條次準則。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恰恰證明了某某老師的回答是沒有根據(jù)的，現(xiàn)實給了這位老師一記響亮的耳光。為制造笑點，周立波又接著問這位某老師，“現(xiàn)在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已經(jīng)獲得了資本主義的諾貝爾獎了，你怎么講？”某老師為了保住顏面，硬是堅持自己原本證據(jù)不足的回答，“現(xiàn)在中國的作家獲得了資本主義的諾貝爾獎，是因為中國現(xiàn)在不再是社會主義國家，而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如此牽強而又缺乏證據(jù)的舞臺話語引發(fā)了觀眾席上一次又一次的爆笑。

(三)違反關系準則

關系準則要求會話雙方的談話內(nèi)容要有關聯(lián)，即要求交際雙方的話語應該圍繞著主題開展。然而在《壹周立波秀》的舞臺話語中，周立波為了獲得幽默的話語效果，故意在其舞臺話語中穿插與主題無關，甚至背道而馳的話語，從而使觀眾瞬間產(chǎn)生一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感覺。例如周立波在談及反腐問題時，有一段調侃性的話語：

相比小偷來說，其實二奶更加致命，因為二奶一旦翻臉，比牛奶可怕多了，牛奶不過是幾滴三聚氰胺，黃曲霉素，最多不過就是要了你的小命，二奶一翻臉，你可要丟掉你的老命，而且丟老命之前，先丟人，再丟命，二丟。(選自2013年02月10日《話題秀·反腐》)

這段話的主旨是要表達“二奶翻臉對貪官有致命性的危害”，但周立波為取得幽默的話語效果，故意在話語中插入了一段與之無關的話語，即“比牛奶可怕多了，牛奶不過是幾滴三聚氰胺，黃曲霉素，最多不過就是要了你的小命”，不僅讓觀眾有一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感覺，而且還在不經(jīng)意間調侃了中國的食品安全問題，可謂一箭雙雕。

此類顧此而言彼，違反關系準則的話語，在《壹周立波秀》中不勝枚舉：

前段時間，央視馬路上隨便逮一個人：“你幸福嗎？”“姓福嗎？我姓周”，我說：“不姓福?！彼麊枺骸盀槭裁床恍腋Ｄ?？”“因為我姓周”。(選自2014年01月29日《話題秀·債與生活》)

這是源于2012年央視推出的《走基層百姓心聲》特別調查節(jié)目“幸福是什么，你幸福嗎？”。這個調查節(jié)目旨在了解全國基層各行各業(yè)人們對生活狀態(tài)的感受和體會，以引發(fā)當下對于幸福新的定義和思考。但隨著調查的進行，出現(xiàn)了各種“神回復”，一位農(nóng)民工就用“我姓曾”回答了記者“你幸福嗎？”的提問。周立波利用這種無意曲解，答非所問，利用讀音相同，把主觀感受故意曲解成姓氏，違反了關系準則。其目的在于，以“不姓?！边@一顯性的客觀事實揭露“不幸?！边@個隱性的真實感受，一石二鳥，既起到了調侃央視的效果，更達到了申訴民意的目的。

(四)違反方式準則

方式準則要求說話人的表達要清晰，即：“①避免含混不清；②避免歧義；③要簡練(避免冗長)；④要有序。”[7]但周立波卻有意對這一準則進行違背，在《壹周立波秀》的舞臺話語中，他常常利用拗趣的修辭格或采用不同的語體，為觀眾打造出一種廢話連篇，卻又十分搞笑的話語風格。

周立波在板塊節(jié)目“立波夢話”當中的開場白通過拗趣的修辭手法，使簡單的話語變得非常復雜：

本人在此聲明，以下所有內(nèi)容都是周立波扮演的周立波的個人觀點，與周立波本人無關，如有雷同，不勝榮幸。(選自2014年02月02日《立波夢話》)

在這段開場白中，周立波只是想表達“以下言論如有冒犯，請多包涵”，但他卻故意用一種“啰嗦”的表達，從而違背了方式準則。短短一句話中一連出現(xiàn)了三個“周立波”，以此打亂了觀眾的正常邏輯思維，但這種啰嗦、拗口的表達方式不但沒有影響觀眾的理解，而且還獲得了比簡潔表達更富有喜劇色彩的語用效果，如果真的用言簡意賅的方式來表達則遠遠達不到這樣的喜劇效果。

周立波在談及由于網(wǎng)購而流行起來的一種新語體——淘寶體時，以釣魚島事件為例，建議外交部的新聞發(fā)布會無須太嚴肅，也可采用淘寶體。

這個外交部一賣萌，網(wǎng)友很興奮，我覺得外交部的新聞發(fā)布會也是太嚴肅了，……你比方說像釣魚島這件事，哎呦，嚴肅。

記者：請問釣魚島事情？(模仿記者)

外交部發(fā)言人：這是中國的主權，釣魚島自古以來就是我們國家的。(模仿外交部發(fā)言人)

你換一種方式嘛，照樣達到效果。

外交部發(fā)言人：親，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親？釣魚島嘛本來就是中國的呀，親！但是寄到釣魚島的包裹可不是的啊，親！記得給好評哦，親！

那不照樣解決問題嘛！以一種不屑去回答一種必然。(選自2013年02月10日《詞說·網(wǎng)購》)

這里利用了淘寶體的敘述方式，雖然所表達的意思與“這是中國的主權，釣魚島自古以來就是我們國家的”相同，但話語聽起來“廢話連篇”，增添了許多突兀與夸張之感。通過將淘寶體引用到新聞話語中，將簡潔干練的新聞話語變得啰嗦、雜亂，給觀眾帶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這種違和感恰恰是笑點所在。這段話語中，雖然周立波刻意違反了方式準則，但這種意識之內(nèi)的違背，不但沒有阻礙正常的信息傳遞，反而使舞臺話語顯得別有情趣，充滿滑稽，為其喜劇效果增色不少。

總而言之，“海派清口”因其獨特的話語風格日益得到大眾的普遍認同。本文從會話合作原則角度對《壹周立波秀》舞臺話語加以分析發(fā)現(xiàn)，周立波常常違反會話的合作原則，而正是對這一話語原則中四條準則的違背，達到了制造舞臺喜劇效果的目的。這種制造幽默的手段不僅有利于編寫充滿喜劇色彩的舞臺話語，而且還能大大豐富日常生活的交流方式。

參考文獻：

[1]周漫莉.基于關聯(lián)理論的《壹周立波秀》中幽默的研究[J].常州工學院學報，2012，(1).

[2]Grice H P. Logic and conversation[A].Syntax and semantics[C].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1975.

[3]任玉娜，王蘋.合作原則視角下的“海派清口”語言幽默藝術研究[J].寧波教育學院學報，2014，(16).

[4][5][7]胡壯麟.語言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6]李濤.“海派清口”喜劇效果的話語分析——以《壹周立波秀》為例[D].溫州：溫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

Analysis of Comical Effect of “One Week Show of Libo”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operative Principle

JIN X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Jiangsu 212013, China)

Key Words：Shanghai-style talk show; comical effect; cooperative principle

(責任編校：余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