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中師范大學博士 蔡幸福
陶行知宗教思想淺探
■ 華中師范大學博士 蔡幸福
宗教思想是陶行知教育思想的重要基石。陶行知信仰基督、推崇佛教,而且注意吸取宗教中的慈悲、仁愛、平等等理念,并利用這些思想為政治和教育服務。宗教思想對于陶行知的影響極為深遠。
由于種種原因,人們很少涉及到陶行知與宗教的關(guān)系。特別是在新中國建立后的一段時期,這個話題似乎很是令人忌諱,好像陶行知這樣的偉人是不應該與宗教聯(lián)系在一起的。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基督教和佛教的思想對陶行知的人生觀和世界觀起到了重要的精神支撐作用。基于此,這一過去被人們淡視的領(lǐng)域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關(guān)注。
宗教思想尤其是基督的奉獻精神對于陶行知的影響極為深遠。早在金陵求學期間,在去偽立真的自我道德修持過程中,他就真誠地向《圣經(jīng)》借取過精神力量。在親朋心目中,他也是一位有著宗教般犧牲精神的人。據(jù)他兒子陶宏回憶,20年代陶家客房的墻上就掛有一張耶穌像,表示對于耶穌舍己為人的自我犧牲精神的景仰。他的朋友認為他很有傳教的精神。在他去世后,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對這位昔日高足印象最深的即是其基督教精神??梢哉f,陶行知在日后的事業(yè)中,熱心任事,勇毅不屈,無私無我,“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這種感人至深的道德風范和人生信仰不僅熔鑄了中外古今的優(yōu)良素質(zhì),而且再現(xiàn)了耶穌基督的博愛和佛教的慈愛。也正是這種愛融入他的血液,成為他人生旅途中的精神支柱和教育思想的重要基石。
陶行知信仰基督教的目的不在于為了使個人靈魂獲得解脫,而是要學習基督人格,像他那樣勇敢地為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乃至為了全人類背起十字架。他信仰佛教也不是為了尋求佛主對他個人的“保佑”,而是期望像釋迦、菩薩、阿羅漢那樣大發(fā)慈悲,救苦救難,超度眾生,同登極樂。他把耶穌的“舍己為人”的自我犧牲精神和釋迦、菩薩、阿羅漢的無我濟世精神與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氣概結(jié)合起來,發(fā)揚光大成為一種為了中國社會的民主、解放、進步和人民教育的發(fā)展而不惜獻出個人生命的偉大情操。為了實現(xiàn)美好的理想,他舍肉體勞苦于不顧,置生死存亡于度外,艱苦辦學,培育人材,摩頂放踵以利天下,其人格閃爍著崇高奪目的光彩。從某個角度來看,陶行知人格風范的塑制顯然與基督教信仰和佛教精神的牽引密不可分。
從陶行知的信仰自述中我們可以得知,他從初入金大暇時輒取《新約》展閱到1913年成為基督徒,經(jīng)過了長達四年的思想搏斗。分析其中的緣由,不外乎有五:一是耶穌的博愛。耶穌那“我們應當像愛自己一樣愛世人”的教義與陶行知向來對那種終日把“我能得到什么好處”掛在嘴邊的人不屑的性情非常的投合,而且這種犧牲精神成為他信仰的主要動因。耶穌基督的熱心救世,到處傳教、“愛人如愛己”的博愛精神,“為人服務”是人生最重要的責任意識,愿替他的門徒洗腳的服務誠意,無論男女老少、富貴貧賤都是平等的理念和不可殺人以及不可淫亂、不可偷盜、不可妄作見證的戒律無不讓陶行知頂禮膜拜。二是對歷史上的許多偉人都與耶穌基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感觸頗深。學習歷史時,他已經(jīng)注意到偉人與耶穌基督的關(guān)系,而且很大比例的哲學家和科學家都是耶穌基督的堅定信仰者和追隨者。三是為華盛頓、林肯以及孫中山先生的愛國心所感動。陶行知認為,華盛頓、林肯這兩個人把一切,包括他們自已,都以耶穌的名義獻給了國家。中山先生之所以秉承耶穌的自由平等觀念為中華共和國奔走操勞,得益于自己是耶穌的信徒,而且他們的行為對耶穌怎樣來拯救世界給世人進行了最好的詮注。四是在華教會和類似的在華機構(gòu),尤其是嶺南大學、圣約翰大學、金陵大學、文華大學、天津大學、燕京大學、北京清華學堂等教會大學的辦學給中國教育的發(fā)展帶來的實惠。在陶行知看來,如果不是得益于教會學校對中國教育的影響,當時的中國必處在極度的愚昧之中。五是為時在金陵大學授課的外藉教師的敬業(yè)奉獻精神所感化。
也就是在成為基督徒后,陶行知毅然決然地為國為民、為人類背起了十字架。在陶行知的心中,世界的和平、人類的自由,中華民族的解放,中華民族最多數(shù)而最不幸的工農(nóng)大眾的生存,都為教育所系。這也是他崇拜耶穌殉道精神,而且把這種精神傾注到自己的人生和教育事業(yè)中的關(guān)鍵所在。可以說,沒有對人類、對民族、對三萬萬的村農(nóng)的愛,就沒有曉莊,就沒有重慶的育才學校和社會大學;沒有愛,就沒有“小先生制”,就沒有“藝友制”,就沒有“連環(huán)教學法”,就沒有工學團。為了愛,為了教育的前途、為了國家的生存、為了人類的和平事業(yè),他不僅自己背起“十字架”,而且倡導廣大教師和學生背起“十字架”。他相信,如果教員負一雙“十字架”,學生負一雙“十字架”,教育和國家的前途,必定有蒸蒸日上的希望。也唯有這樣,中華民國才能度過生死關(guān)頭。他認為要達此目的,必須對教育進行徹底的改造,而實現(xiàn)真正的改造又完全寄希望于人們把整個的心捧出來獻給小孩子的行動。他深信如果全國教師對于兒童教育都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決心,必能為我們民族創(chuàng)造一個偉大的新生命。
值得注意的是,陶行知無論是對基督教還是對佛教都有著自己的理性認識,一切從自己的理解和需要出發(fā),既不狂熱,也不盲從。比如他拒斥了基督教義中上帝、救世主、原罪和基督中的禁欲等觀念意識,反對狂熱的宗教情緒,抵制了舍棄或輕視現(xiàn)實人生的悲觀主義和出世觀念。相反,他高揚人的至尊地位和人的主體性,贊頌個人的價值、個體的尊嚴和個性的解放,肯定日常世俗生活的合理性和身心需求的正當性。他還在拒斥基督中忍受、順從、安分、等待的觀念意識的同時,極力宣揚基督中的平等、博愛及和平等世人認同的主張,號召人民起來為自己的生存與自由、為民族的解放以及人類的和平進行反抗斗爭。不難看到,陶行知信仰基督、推崇佛教,其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是為了追求國家的強盛和人民的幸福,這也是他最終走向革命道路并成為“黨外布爾什維克”的思想基礎(chǔ)。人們還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提倡的愛,既不同于墨子的非攻式兼愛,也不同耶穌的泛愛,也不同于佛教的忍愛。他贊成寬容,但不同意給人打了左臉還送上右臉再給人打。他愛憎分明,既教人去愛那些勞苦民眾;也教人去憎那些與人民為敵的丑類。他號召并支持人民進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且自己始終站在斗爭的最前沿,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需要指出的是,陶行知對僵化繁瑣得令人生厭的教規(guī)教儀從來沒有什么興趣。據(jù)其次子陶曉光回憶:“我們親屬自幼從未見陶先生參加過基督教禮拜和其他基督教徒的活動。家里也沒有任何信基督教的儀式”。可見,以完善個人人格和尋求救國真理為信教旨意的陶行知,所關(guān)注的,不在于宗教的那些外在的形式,而是宗教中的某些實質(zhì)性內(nèi)容,如“人皆兄弟”“愛人如己”這些與近代西方資產(chǎn)階級“自由、平等、博愛”原則有某種相通之處的觀念意識和在耶穌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那種殉道精神。他推崇佛教“真誠、清靜、平等、正覺、慈悲”的理念,也不外乎勉勵自己,同時希望世人都成為觀音菩薩,大慈大悲,多創(chuàng)造,多奉獻。九九歸一,也就是一切為了真理,一切為了百姓,一切為了把眾生普度上彼岸!
綜上可見,陶行知推崇“十字架”和慈悲濟世精神直到逝世,為世人、為世界,提倡“愛滿天下”。陶行知的愛內(nèi)涵博大,有基督的愛,還有佛家的愛。從陶行知可以看出,近現(xiàn)代中國人接受基督主要是著眼于救國救民,出于民主平等,出于本土需要倡導十字架的犧牲精神。陶行知出于民族的主體性,不是無條件地接受基督教和佛教的,而且他拒絕了基督教、佛教中的忍耐和不反抗的說教,力主自由;摒棄了其中的消極因素,斗爭性越來越強。陶行知的對基督教、佛教的接納與排斥完全是基于民族主體性和中國當時現(xiàn)實的需要。
責任編輯向保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