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譯者在處理翻譯中的文化差異問題時,應該從言內(nèi)語境和言外語境的語用前提出發(fā),在目的語中尋找語用前提意義對稱的語言文化要素,盡量傳遞給譯文讀者接近或等值的文化信息。
關(guān)鍵詞:語用前提 翻譯 文化差異 信息等值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語言和文化密不可分,語言是文化的組成部分,并受到文化的影響和制約。翻譯就是通過一種語言傳遞另一種語言的文化信息(郭著章、李慶生,1998)。研究翻譯中文化信息等值傳遞就是研究兩種文化具有的共性和差異,尤其是有關(guān)兩種文化差異的問題。翻譯中的文化差異問題包括語言內(nèi)的問題和語言外的問題。語言內(nèi)的問題指表層的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差異問題,如語音、詞匯、語句、句子上下文語境等方面的差異;語言外的問題指深層的與話語意義有關(guān)的差異問題,如社會習俗、觀念信仰、社會關(guān)系、器物用具、自然環(huán)境等方面的差異(呂世生,2003)。
在文學作品翻譯中,譯者經(jīng)常會遇到與兩種文化的差異相關(guān)的問題,這些差異增加了文學文本翻譯的難度。本文嘗試從語用前提對稱的角度,結(jié)合漢英文學文本翻譯實例,探討翻譯中存在差異的文化信息等值傳遞問題,以便于譯者從一個新的視角來看待翻譯中的文化差異現(xiàn)象。
一 語用前提理論概述
前提(presupposition)本是邏輯學中的一個概念,指的是在陳述或斷言一個事態(tài)時,能反映命題與周圍世界情形的關(guān)系的所指或指稱對象。隨著語義學和語用學的發(fā)展,語言學家開始關(guān)注對前提現(xiàn)象的討論,并分別從句子語義結(jié)構(gòu)層面和語境層面來展開研究。語義前提關(guān)注語句中某些詞匯或結(jié)構(gòu),語用前提則關(guān)注語句進入語境(包括言內(nèi)語境和言外語境)時的變化。關(guān)于語用前提的本質(zhì)問題,語用學界大致有三種看法(何自然、陳新仁,2004):
1 語用前提是一種語用推理,是指“那些對語境敏感的,與說話人的信念、態(tài)度、意圖有關(guān)的前提關(guān)系”(何自然,1997),即說話人在傳遞交際意圖時對其意圖的傳遞所做的設(shè)定;
2 語用前提是有效實施言語行為必須滿足的恰當性條件,又稱語境式物質(zhì)條件(Fillmore,1997;何自然,1998),或社會文化適切條件(Keenan,1971);
3 語用前提是交際雙方所共有的知識(何自然,1988),包括一般語境知識、特殊語境知識、事理邏輯知識。
綜合上述三種看法,我們可以這樣理解:語用前提就是說話人假定聽話人知道的、能促成言語行為順利實施的適切條件或知識。這種適切條件和知識能將語言符號與話語中的特定情形相聯(lián)系,對聽話人準確理解話語的語用意義來說至關(guān)重要。這種聯(lián)系可以是任意的,只有交際雙方知道,也可以是固定的,可以為一般人所共知。但是,在一種語言文化中某些固定的語用前提可能不被另一種語言文化中的人所理解,這就產(chǎn)生了文化差異的問題。在翻譯中如何處理文化差異,使源語和譯語中的語用前提對稱,準確地將語用文化信息等值傳遞給譯語讀者,讓目的語言文化中的人們能準確理解源語言符號外的語用前提意義,是翻譯是否成功的關(guān)鍵因素之一。
二 語用前提對稱與翻譯中的文化信息等值傳遞
1 言內(nèi)語境的語用前提對稱
如前所述,語言內(nèi)的文化差異問題指表層的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差異問題,如語音、詞匯、語句、句子上下文語境等方面的差異。在翻譯文學文本時,源語作者通過表層的語音、詞匯、語句以及句子的上下文語境等語言要素向源語讀者傳遞的言內(nèi)語境的語用前提意義,有的可以在目的語中找到完全對稱或部分對稱的語言要素,有的則不能找到相對稱的語言要素,產(chǎn)生文化空缺的問題。
在語音層面上,比如擬聲詞的翻譯中,譯者應根據(jù)不同的上下文或結(jié)構(gòu),結(jié)合目的語的語言習慣或地道用法,選用不同的與原文語用意義對稱的詞或表達方式,傳遞相等或接近等值的文化信息。如:
例1: 風蕭蕭,雨蕭蕭,馬蕭蕭。
譯文:The wind whistled,the rain pattered and the horse neighed.
例2: 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
譯文: A mosquito hums and hums,Two flies drone and drone.
例(1)原文中同一個擬聲詞“蕭蕭”聲,分別表達的是風聲、雨聲和馬叫聲。翻譯成英語時,譯者則根據(jù)英語的語言習慣,并結(jié)合以上三種事物的特點,分別選用了“whistle”、“patter”和“neigh”這三個不同的擬聲詞;例(2)中蚊子和蒼蠅的叫聲類似,但前者較后者聲音弱,原文用“哼哼哼”和“嗡嗡嗡”加以區(qū)別,譯文也很恰當?shù)乜紤]到這一點,分別選用擬聲詞“hum”和“drone (make a low humming sound)”進行描寫。兩個例子中,譯文和原文所構(gòu)成的事物與聲音之間的聯(lián)系或其語用前提意義基本對稱,達到了文化信息接近等值的傳遞效果。
在詞匯層面上,漢英兩種語言的詞匯語用意義有較大的不同。比如在顏色詞的翻譯中,譯者應考慮到不同語言文化中對顏色和事物之間、顏色和情緒之間的聯(lián)系,選用不同的與原文語用意義對稱的詞或表達方式。如:
例3 :封面和封底是重磅的米色道林紙,邊上打了兩個眼。
譯文:The covers were of heavyweight,buff-coloured calendered paper with two holes punched in the edges.
例4 : Rose:What is it,the stupid thing youre carrying around.So what are you,an artist,or something.They are,they are very good actually.Jack,this is exquisite work.
Jack:Well,they didnt think too much of them in old Paris.
Rose:Paris?You took it around for poor…well,a person of limited greens,…
Jack:A poor guy,you can say.
譯文:
露絲:讓我看看這破玩意是什么。怎么,你是個畫家?畫的不錯。嗯,相當不錯,簡直是一流的。杰克,這是種精細之作。
杰克:哼,可在巴黎卻沒人賞識。
露絲:巴黎?你去過那兒?可你——嗯,我是說……你經(jīng)濟上并不寬裕。
杰克:你就直說吧,我是個窮光蛋。
例(3)原文中用顏色詞“米色”來描寫一種紙的顏色,這與中國的農(nóng)業(yè)種植業(yè)有關(guān),中國盛產(chǎn)大米,人們以大米為主食,因此“米色”是中國人很熟悉的顏色。翻譯成英語時,譯者沒有使用字面上對應的詞語“rice-colored”,而譯成了“buff-colored”。根據(jù)《牛津現(xiàn)代高級英漢雙解詞典》的釋義,這個合成詞中的“buff”指的是“thick,strong,soft leather(厚而柔韌之皮革)”,還指“dull yellow colour(暗黃色)”。這與英國早期的畜牧業(yè)發(fā)達有關(guān),比起大米的顏色來說,英國人更加熟悉皮革色。例(4)中人物對話里提到顏色詞“greens”,可以理解為“各種綠色”、“青菜”“植物”、“草地”等。但結(jié)合上下文語境,則只能翻譯為“錢”或“經(jīng)濟上”(green的特殊用法,合成詞greenback指背面印成綠色的美鈔)。兩個例子中在翻譯顏色詞時,譯者都考慮到一些文化差異,進行適當調(diào)整,使得譯文和原文的語用前提意義對稱,也達到了文化信息等值傳遞的目的。
2 言外語境的語用前提對稱
同樣如前所述,語言外的文化差異問題指深層的與話語意義有關(guān)的差異問題,如社會習俗、觀念信仰、社會關(guān)系、器物用具、自然環(huán)境等方面的差異,以及各民族人民代代相傳的故事和文學作品、歷史典籍中家喻戶曉的典故產(chǎn)生的文化差異。在處理文學文本中這些差異時,譯者應更多地考慮目的語讀者能否從譯文中獲得與源語讀者同樣的文化信息,使這些言外語境的語用前提意義盡可能地對稱。
我國的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里面涉及眾多的有關(guān)古代社會文化習俗、社會人物關(guān)系、各類器物用具的描寫及其與人物命運之間的聯(lián)系,有些甚至是源語讀者都比較陌生的文化信息,這便增加了翻譯這部分特殊的文化信息的難度。以《紅樓夢》第二十八回題目為例: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
題目當中提到的兩種器物“茜香羅”和“紅麝串”是翻譯的難點?!败缦懔_”是古代茜香國產(chǎn)的一種羅制的汗巾。與現(xiàn)代人使用的汗巾略有不同,除了指擦汗用的手巾、手帕外,還可指腰帶。原文作者在這一章回中寫到賈寶玉和蔣玉菡兩人一見如故,很是投緣,于是互贈禮物。寶玉將自己的扇子墜送給蔣玉菡,蔣玉菡則“撩衣將系小衣兒的一條大紅汗巾子解下來送給寶玉”。此汗巾是北靜王所贈之物,后來寶玉又轉(zhuǎn)贈給襲人,最后襲人又嫁給了蔣玉菡。一條汗巾成為理解人物命運的重要線索。
同樣地,這一章回中還提到有類似聯(lián)系意義的“紅麝串”,又叫紅麝香珠、紅麝串子,指的是用麝香加上其他配料做成的紅色念珠兒,穿成串子,戴在手腕上作裝飾。賈元春回府省親時,從宮中賞出很多端陽節(jié)禮物,其中有兩串“紅麝串”,分別給了寶玉和寶釵。寶玉感到很是納悶,見到寶釵便要看看那串念珠。寶釵生的圓潤豐腴,念珠串不易取下。哪知看著寶釵的臂膀,寶玉竟產(chǎn)生了種種幻想,弄得寶釵很是害羞。皇家賞賜的禮物代表著某種權(quán)力和地位,因此這里既暗示要給他們二人某種權(quán)力,也暗示著兩人日后的結(jié)合??梢?,原文題目包含了如此多的文化和語境信息,譯者如何才能將這些信息完整、準確又雅致地傳遞給目的語讀者,值得仔細斟酌。下面,分別以著名翻譯家楊憲益、戴乃迭(Gladys Yang)夫婦和英國翻譯家霍克斯(David Hawkes)的譯本(簡稱楊譯、霍譯)為例:
楊譯:Jiang Yuhan Gives a New Friend a Scarlet Perfumed Sash
Baochai Bashfully Shows Her Red Bracelet Scented with Musk
霍譯:A crimson cummerbund becomes a pledge of friendship
And a chaplet of medicine-beads becomes a source of embarrassment
比較一下兩種譯文,可以看出譯者構(gòu)思的巧妙精心,既有相似處,又有各自的特點。在譯“茜香羅”時,楊譯選用了顏色詞“scarlet”(鮮紅色的),嗅覺詞“perfumed”(香味的),來修飾所指的器物“sash”(腰帶),霍譯只選用了顏色詞“crimson”(深紅色的)來修飾所指器物“cummerbund”(sash worn round the waist,圍腰之巾)。
在譯“紅麝串”時,楊譯也選用了顏色詞“red”以及表示嗅覺的后置限定成分“scented with musk”(有麝香味)來修飾所指器物“bracelet”(手鐲),而霍譯卻只選用了量詞“chaplet”(string of beads,一串)和限定詞“medicine”(藥物)來修飾所指器物“beads”(念珠)。從器物名稱譯文與原文對照的角度來看,楊譯較霍譯考慮的因素更全面些,源語中的語用前提意義更顯對稱。
從句子總體結(jié)構(gòu)來看,楊譯中提到了的人物名稱和事件,突出的信息為“某人做某事”,使該章回中涉及和談論的主要人物和事件一目了然。而霍譯中只提到事件,突出的信息則是“某器物所起的作用”。將人物名稱省掉的譯法雖然符合英語語言行文的習慣,但也容易使譯文讀者產(chǎn)生疑惑:與該事件相關(guān)的主人公到底是誰?不過,從另一角度來講,霍譯中突出的“某器物所起的作用”這一與人物命運有關(guān)的重要信息——“a pledge of friendship”(友情的信物)和“a source of embarrassment”(尷尬的緣由),更有助于譯語讀者從題目中了解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梢哉f,霍譯超出了原文的語用前提范圍,但傳遞出更加豐富的文本語境和言外語境的文化信息。
三 結(jié)語
源語和目的語語言文化的差異問題是翻譯,尤其是文學文本的翻譯中最大的難題。從語用前提對稱的角度來看,翻譯中文化差異可以歸結(jié)為源語和目的語之間語用前提的差異或不對稱,而翻譯中的文化信息不等值也是因為語用前提的不對稱(呂世生,2003)。因此,譯者在處理這些與源語和目的語相關(guān)的語言內(nèi)和語言外的文化差異問題時,也應該從言內(nèi)語境和言外語境語用前提出發(fā),盡量地尋找語用前提意義對稱的語言文化要素,使譯文傳遞給譯語讀者的文化信息接近或等同于源語讀者所能獲得的文化信息。
參考文獻:
[1] 馮慶華:《實用翻譯教程》,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2] 郭著章、李慶生:《英漢互譯實用教程》,武漢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3] 何自然、陳新仁:《當代語用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年版。
[4] 呂世生:《語用前提對稱與文化信息等值——〈紅樓夢〉英譯本譯例分析》,《外語學刊》,2003年第1期。
作者簡介:羅明燕,女,1978—,四川眉山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化,工作單位:樂山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