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剛

一、國際關系民主化的艱難歷程

“民主”的概念，最早出現(xiàn)于古希臘。而且，早在17世紀近代西歐國際關系體系形成之前，民主就已作為一個最重要的政治因素存在于西歐國家內部。列寧指出：“民主從古代的萌芽時期起，在幾千年過程中，隨著統(tǒng)治階級的更選，必然在形式上發(fā)生變化。在古代希臘各共和國中，在中世紀各城市中，在各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中，民主的形式都不同，民主的運用程度也不同?！雹诹?寧：《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文獻》，載《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9頁。到17世紀“30年戰(zhàn)爭”結束后，民主也開始延伸到剛剛形成的西歐國際關系體系中，其重要標志是國家主權概念和國際法的初步確立。自那以來，隨著資本主義的擴張和國家之間聯(lián)系范圍的日益擴大，國際關系民主化問題日益顯得重要。不過，受西方強權政治的影響，它并未被真正提上國際關系發(fā)展的重要議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特別是進入20世紀60年代后，隨著一大批新興獨立國家的涌現(xiàn)，國際關系民主化有了顯著的進展。新獨立國家可以分享早已確立的國際法，參與和影響國際法的制定，并就重大國際事務發(fā)表自己的意見。這種進展也表現(xiàn)為60年代中期聯(lián)合國安理會得以成功擴大、1971年中國恢復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60－80年代中的這種世界政治變化的原因還在于，美國和蘇聯(lián)為爭取第三世界支持以確保相互競爭之優(yōu)勢，不得不在某種程度上尊重較小國家的主權平等而支持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

冷戰(zhàn)結束后，國際關系民主化更成為一個具有特定涵義的政治進程。它意味著國際關系日益朝著這樣一個方向發(fā)展：各主權國家不分大小強弱，均有在平等基礎上參與國際事務的權利和義務；同時，相互尊重國家主權和領土的完整，以及對政治經濟制度的選擇，奉行和平共處原則，承認世界多樣性；根據國際法采取協(xié)調和合作方式，解決相互關系上的一切重大問題，不采取任何為保障自己行動自由和利益而限制、損害別國的做法，促進國家關系的和諧發(fā)展；在解決國際事務中奉行多邊原則，支持以聯(lián)合國為中心的世界多邊組織機構及其良性運轉，推進國際合作，最終達到建立一個合理與和諧的國際社會、保障世界和平和共同發(fā)展之目的。實質上，國際關系民主化是一種推動國家間關系，特別是南北關系朝著平等、互利、合理與合作方向發(fā)展，影響國際關系發(fā)生深刻變革的世界進程。

應該說，冷戰(zhàn)后的國際關系民主化出現(xiàn)了復雜的局面。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國家希望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在1992年6月于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的環(huán)境與發(fā)展大會上，與會代表們集中討論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必須建立所有國家之間平等的新型伙伴關系。在這種形勢下，國際關系民主化確實有了一些新的進展：國家關系，包括大國關系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出現(xiàn)了加強協(xié)調和合作、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趨勢。經過北約和歐盟雙東擴，許多中東歐國家進入西方體系，它們和西方國家關系的民主化趨勢也在加強。隨著全球政治氣候的緩和與全球化的推進，南北方國家之間的對話和合作趨勢也在加強。

但另一方面，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不僅沒有出現(xiàn)“高歌猛進”的局面，而且受到嚴重破壞。奉行國家主權與和平共處原則，是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首要前提。但是，少數(shù)西方大國違背“民主首先是內部發(fā)展的產物”原則，運用武力在別國推進和擴大民主。這種在世界上強制 “移植”西方民主制、侵犯別國主權的做法，是國際關系中一種極端不民主的表現(xiàn)，實際上是要把西方的意志和價值觀強加于人。這些行為不僅嚴重破壞了國際穩(wěn)定，刺激了新的沖突，甚至導致暴力沖突的產生，而且直接破壞了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這種消極作用也表現(xiàn)在冷戰(zhàn)后的聯(lián)合國命運上。聯(lián)合國組織是調解國際關系的主要中心，對國際關系民主化有著關鍵性作用。西方國家不經聯(lián)合國批準而單方面對外非法使用武力，直接打擊了聯(lián)合國的威信和吸取了人類先前在國際關系領域積累起來的全部經驗的聯(lián)合國法律體系，因而使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更是雪上加霜，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結果，“兩極崩潰實際上并未導致國際秩序民主化。國家之間和民族之間仍然只是在理論上是平等的?！雹侑。ⅶ唰鸳学洄濮猝唰樱猝学堙悃堙讧郄堙猝讧侑讧悃讧悃洄猝学洄支鸳讧瘢哀擐学缨瘰侑学擐擐唰鸳唰堙唰擐悃支擐悃濮悃选?，МеждународнаяЖизнь，2003，Vol．3，p．30．事實上，在當今國際社會中，不平等、不民主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直到今天，即使美歐之間也未必談得上是真正平等和民主的關系。

且須看到，現(xiàn)行國際機制遠未真正解決國際關系民主化問題。按照西方制度主義的觀點，“國際制度有利于實現(xiàn)世界政治中的共同利益”，它促進各國政府之間的必要合作②參見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競紛爭》，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90～291頁。。但是，國際機制的存在，并不意味著國家之間形成了一種平等、民主的關系。霸權國家主導制定的國際機制，在實際運作過程中一直就帶有濃厚的不平等色彩，其不民主的一面亦很突出。在一些國際機制中，決議的通過方式經常背離了民主原則。即使在奉行民主原則的歐盟內部，主要超國家機制也經常沒有考慮到一切成員國選民的看法，因而經常成為被批評的對象。

總之，目前，“在國際和全球層面上還特別缺乏民主?！雹垩趴恕げ嫉溃骸督嬍澜绻餐w》，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4頁。國際關系中缺乏民主的現(xiàn)象必須迅速得到改變，因為它對整個國際社會是不利的。歷史經驗證明，國際關系是影響世界發(fā)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它可能加快，也可能長期阻礙世界發(fā)展。在全球化和各國內部發(fā)展決定性地依賴于該國在世界上的地位的時代，國際關系對世界發(fā)展的這兩種作用都有可能加強①Н．Косолапов，Тема12．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имировоеразвитие，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0，Vol．2，p．104．。而國際關系對世界發(fā)展的實際作用究竟如何，則取決于國際關系的具體性質和發(fā)展趨勢。

國際關系對世界發(fā)展的重大影響，在今天也必然反映到和世界發(fā)展有著緊密聯(lián)系的屬于當代最重要的國際潮流的全球化進程方面。尤其是，國際政治關系對一直依賴于國家間聯(lián)系加強的全球化進程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說到底，在全球化時代，民主更應成為一種協(xié)調國際社會成員間利益的主要手段，國際關系民主化對于國際社會變得更具迫切性，在世界穩(wěn)定與發(fā)展中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1] Robert O. Keohane, Joseph S. Nye,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Third Edition),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4年, p. 29.

二、國際關系民主化之于全球化

全球化不僅取決于國際科技和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也取決于世界各國的國內外政策和它們之間的關系。從長遠來看，全球化的持續(xù)發(fā)展離不開國際關系民主化，甚至可以說對其有很強的依賴性。

全球化在改變世界經濟面貌的同時，也帶來全球治理的問題。這些問題主要有：國家之間的激烈競爭和經濟摩擦、全球經濟失衡、各種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如生態(tài)、移民、環(huán)境污染等。由于這些問題的存在，全球化也會導致不穩(wěn)定、分裂和地方對立②Henry Teune．“Globalizations and Democratizations：Forces and Counterforces”，from http：／／www．polisci．upenn．edu／faculty／bios／Pubs／Teune8．doc．。這樣，作為現(xiàn)代文明發(fā)展中的客觀因素，全球問題便在不同程度上涉及到整個人類的生死攸關的利益，威脅到一切國家和民族的生存條件及健康發(fā)展，因而具有特別尖銳的性質。全球化本身的發(fā)展也成為一個重大問題。結果，全球治理問題不期而至。

“全球化程序的緊迫性需要更充分的思考和更民主的決策”，而現(xiàn)在民主參與和管理機制主要存在于國家的層次和范圍。但是，全球化影響下的造成社會不安的許多政治經濟問題，特別是保證經濟穩(wěn)定增長問題，都無法在國家層次上來解決。全球化導致國內市場與世界市場之間的界限淡化，從而也限制了國家監(jiān)督和管理經濟的能力，因此，在當今全球化時代，“全球性問題無法單獨由一個國家來解決，而只能由許多齊心協(xié)力的國家共同來解決?！雹劭夏岬稀の譅柶潱骸秶H政治理論》，中國公安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254頁。而且，全球化還要求國際社會突破國家管理層次，即把相當一部分管理職能轉移到超國家層次上來。目前，正如有的分析家所說的那樣：“全球市場發(fā)展的邏輯，使得原先在很大程度上由國家解決的問題在一個全新的水平上重現(xiàn)?！雹堙┃学鸳荮学乍讧?，Глобализация：вызовыструктуремиропорядка，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0，Vol．9，p．12．但是，總的來說，國際社會對全球經濟的超國家管理水平還是非常有限的。進一步而論，全球化還要求對全球經濟進行民主管理，不斷提高超國家管理水平?！吨卫砣蚧褐\求民主治理的世界政策》一文明確提到：“發(fā)展中的經濟特別需要為它們的產品貿易提供公平的規(guī)則，消除歧視性的保護主義行為。”“治理全球化就是對不同領域的各種世界性流動進行民主的調節(jié)，首先從金融領域做起。”⑤豪爾赫·涅托·蒙特西諾斯：《治理全球化：謀求民主治理的世界政策》，載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塞格雷拉：《全球化與世界體系》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201、200頁。

但是，現(xiàn)在的“政治世界主要是一個由不平等國家組成的體系”⑥約瑟夫·S．奈等：《全球化世界的治理》，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第29頁。，妨礙著大多數(shù)國家參與全球治理，這就使國際關系民主化變得更加重要。從一般意義上說，民主首先意味著權利平等和機會平等，“民主就是人民治理”⑦約瑟夫·S．奈等：《全球化世界的治理》，第29頁。。就國際關系民主化而言，它意味著并有利于每個國家在全球治理中發(fā)揮建設性作用。而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只有通過國際關系民主化，才越來越有可能作為國際體系中的平等獨立政治角色在各個領域發(fā)揮作用。民主化甚至有可能保證最貧窮的國家通過聯(lián)合國獲得和不斷提高在國際體系中的發(fā)言權⑧B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New York：United Nations，Dept．of Public Information，1996，p．26．，參與全球經濟管理，在全球治理中發(fā)揮不同程度的作用。

簡言之，全球化需要國際社會具有很強的管理能力，來解決它本身帶來的種種全球問題，通過全球治理來保持穩(wěn)定的國際政治經濟環(huán)境，這是它正常發(fā)展的必要前提，從而決定了加強和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必要性。因為惟此才能使更多的國際社會成員參與全球治理，增強主權國家之間的協(xié)商、談判與合作，提高合作效率，促進國際政治矛盾和經濟矛盾的解決，為建立高效的國際管理機制并使其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作用創(chuàng)造良好的條件。反之，沒有國際關系的民主化，全球問題就更加難以克服，全球化本身或全球化發(fā)展也可能因缺乏必要的正?？陀^環(huán)境而成為問題。聯(lián)合國前秘書長加利指出：“對所有國家來說，國際層面的民主化，已成為解決全球問題的不可缺少的體制?！雹貰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p．28．可以說，由于國際關系民主化對全球化乃至國際社會發(fā)展的這種重要性，隨著全球化使國家之間的聯(lián)系范圍不斷擴大，協(xié)調國際關系和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問題必然越來越引起各國的重視，尤其成為發(fā)展中國家高度關心的一個問題?？陀^上看，全球化不僅突出了加強國家間協(xié)調和合作、提高國際管理水平、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而且事實上它也正在推動著國際管理結構的改變②參見 К．Холоковский，Вызовыглобализации（Внутри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аспект），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2，№9，с．16。。

就全球化發(fā)展對穩(wěn)定的國際環(huán)境的需要而言，國際關系民主化還有更深一層的重要意義。

全球化要求必須有一種新型的全球政治秩序來適應全球經濟體系，否則，國際社會就無法應對各種挑戰(zhàn)，全球化就得不到必要的穩(wěn)定環(huán)境，其進程就會被國際沖突和危機所打斷。一位西方學者指出：“沒有一個相應的全球政治新秩序，世界（經濟）秩序將是不穩(wěn)定的?！彼€說道：“舊世界秩序是不穩(wěn)定的，只有多種文明的對話迅速實現(xiàn)，才能提供真正的解決辦法?！雹跙arry K．Gills．“Democratizing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izing Democracy”，from http：／／www．hawaii．edu／global／publicationsmedia／Publications－Staff－Fac／Gills3－1．pdf）．問題在于，如果少數(shù)發(fā)達國家仍然主宰世界，保留不平等的等級制度，粗暴地干涉其他國家的主權，全球政治新秩序是無從談起的。

現(xiàn)實國際狀況表明：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缺失，會對國家之間的經貿關系產生消極影響。例如，少數(shù)西方大國粗暴干涉發(fā)展中國家內政的做法，已不能不影響到它們與被干涉國家的政治關系，因而對相互經貿關系的發(fā)展造成困難。結果，全球化進程也因此而不同程度地受到不利影響。

從根本上看，要滿足經濟全球化對穩(wěn)定的國際環(huán)境和全球政治新秩序的需要，只能是借助于國際關系民主化。因為“只有國際民主才能使仍然充滿國家間外交和軍事沖突的國際關系受到公眾監(jiān)督”④“Globalization and World Parliament”，from http：／／www．wfm．org／site／index．php？module＝uploads＆func＝download＆filed＝128．，才能減少少數(shù)發(fā)達國家操縱國際關系的可能性及對國際穩(wěn)定造成的消極后果。事實上，國際關系民主化，無論是在國際經濟體系中，還是在國際政治體系中，都意味著對國際等級制度和霸權主義的否定，都意味著一切國家，包括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協(xié)調與合作關系不斷得到加強，而它們之間的政治矛盾和經濟矛盾演化為沖突和武力對抗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正如加利在《民主化的議事日程》一書中所指出的：“民主是一種協(xié)調特定社會中各種社會利益的手段之一。在國際社會里，它是一種推動所有行為體參與并使之有可能通過對話而不是武力解決沖突的辦法。因此，國際上的民主化進程有助于促進國家之間的和平關系?！雹軧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p．26．可見，國際關系民主化有助于實現(xiàn)國家之間的真正平等，有利于建立一個世界各國人民和平共處的穩(wěn)定的國際新體系，從而為全球化發(fā)展，即世界經濟中的各種要素，即商品、資金、人員、技術等在全球加快流動創(chuàng)造十分必要的、最有利的和平環(huán)境。此外，為促進世界經濟增長，全球化又要求國際關系具有公開性、透明性，而國際關系民主化恰恰能在這一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

由上述可見，國際關系民主化作為一種政治戰(zhàn)略工具，是國際社會穩(wěn)定和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根本條件之一。也可以說，它既是經濟全球化發(fā)展的必要條件，也是全球政治民主建設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這樣，一個適應今天全球化發(fā)展需要的國際新秩序的建立，已不是一個單純的改善國家間經濟關系的問題，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各國內部的政治民主建設問題，還有一個國際關系民主化的深遠政治問題?；粮裾J為：“當今政治有可能跟不上高度發(fā)達的經濟和技術的發(fā)展步伐”，而全球化要求必須有與它相適應的新政治結構。他明確指出：工業(yè)化民主國家“只有對全球化的經濟層面賦予具有相應廣度和遠見的政治結構，才有可能最終實現(xiàn)全球化”⑥亨利·基辛格：《美國需要外交政策嗎？——21世紀的外交》，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2年，第10、285頁。。毫無疑問，這種新政治結構不能不包括國際關系民主化。由于國際關系民主化作為促進國際合作及其機制發(fā)展的一個強有力的工具，因此，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是目前世界各國的一種必要選擇，也應是世界民主政治理論亟待加強研究的一個主要課題。可以肯定，對全球政治民主事業(yè)而言，僅有各國內部的政治民主建設是遠遠不夠的。

三、全球化之于國際關系民主化

總體而言，全球化不能不受到國際關系的影響，而國際關系的內容和性質也必然會受到全球化的影響。如果要比較全面地理解全球化與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關系，就不僅應認識到后者對前者的重要性，還必須注意到后者對前者的積極作用。這里首先要指出的是，如上所述，由于全球化的發(fā)展須以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發(fā)展為一定條件，因此全球化進程客觀上已成為國際關系民主化的一個巨大動力。更為重要的是，全球化在改變世界各國經濟關系的同時，實際上也在為國際關系民主化直接創(chuàng)造著有利的條件。

1．全球化不斷加深國家之間的相互經濟和安全依賴，為國際關系民主化打下了重要基礎。從20世紀60年代起，經濟因素對國際關系的影響越來越大。而全球化作為當代最強大的一個經濟因素，在使國家之間的貿易顯著增長的同時，也使它們的相互經濟和安全依賴不斷加深，從而能對許多國家的對外政策產生重大影響，并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西方的外交行為，削弱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由此一來，全球化便能為國際關系民主化打下重要基礎，起到促進國際秩序改造的積極作用。

2．全球化能促進世界經濟政治格局的改變，有利于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全球化有著明顯的經濟效果。它優(yōu)化了國際勞動分工體系，降低了關稅壁壘和生產費用，促進了新技術的傳播，并使得有可能吸引跨國公司和跨國銀行的資本來解決經濟現(xiàn)代化問題。所有這些都有利于加快一些國家的發(fā)展、改變國際實力對比和世界經濟政治格局，促進世界多極化和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那樣：“世界經濟增長中心多元化趨勢有利于縮小和緩解南北差距，有利于推動世界多極化和國際關系民主化，對促進世界和平與發(fā)展意義重大?！雹傩?堅：《縱論國際形勢與中國外交》，載《國際問題研究》2007年第2期，第15頁。

3．全球化促進國家多邊合作和國際機制建設，可為國際關系民主化創(chuàng)造現(xiàn)實條件。由于全球化的壓力，各國在進行內部改革時，也在加強國家間的多邊合作，參與改革現(xiàn)有的國際機制和建立新的國際機制，以便在這些國際機制中加強對話、談判和協(xié)商，有效地解決上述各種問題。

同時，全球化突出了不斷健全和完善國際合作的制度框架和法律基礎的重要性，促使更多的國際組織和其他非國家行為體越來越多地參與國際事務的討論和決策。因為在全球化時代，國際規(guī)則和制度以及非國家行為體有著特別的作用。當然，也不排斥某些非國家行為體在國際關系的各個領域實際上起著破壞國際規(guī)則和制度、妨礙全球化進程的消極作用的情況。國際關系民主化實質上是一個民主制度建設問題，主要體現(xiàn)在國際機制發(fā)展上。這主要是因為國際機制對國際社會的所有成員國都具有約束作用，規(guī)定權利平等，而不是一個或少數(shù)國家說了算。因此，國際機制的發(fā)展就意味著國際關系民主化的趨勢在加強，全球化推動國際合作機制的發(fā)展，實際上就是在積極地影響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

作為和平改造國際關系的工具，全球化的影響不僅在政治化，而且其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積極意義是戰(zhàn)爭不可比擬的。戰(zhàn)爭在世界歷史上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影響是非常復雜的，不可否認，它也曾有過一定的積極影響。特別是20世紀的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極大地改變了國際格局，有力地促進了國際關系民主化。不過，人類也為此付出了空前慘重的代價。而全球化作為一種和平的國際經濟合作形式，在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方面，雖然相對少數(shù)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只能起到較為緩慢的積極作用，但不會像戰(zhàn)爭那樣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痛苦和災難，其優(yōu)越性是一目了然的。

與此同時，人們也不應過高估計全球化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積極作用。全球化使世界發(fā)展過程中產生的而現(xiàn)在尚未解決的很多問題更加復雜和尖銳化了。特別是，它雖然能促進世界多極化，但不僅沒有否定反而增大了世界經濟發(fā)展的不平衡性和矛盾性，因而使國際關系的民主改造面臨新的困難。現(xiàn)實狀況是，在全球化進程中，貿易自由在各國之間造成收益不平等，南北方國家之間的貧富差距的擴大現(xiàn)象似乎無法避免。而且，全球化帶來的相互依賴畢竟又是不均衡的，弱小國家對大國、強國的依賴通常甚于后者對前者的依賴。這些情況顯然不利于改造等級制的國際體系。而等級制的國際體系及其頑強存在，又使強國和弱國之間很難實現(xiàn)徹底的平等和協(xié)調，從而也決定了國際關系民主化是一個艱難的漫長過程。全球化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局限性和消極影響之一便在于此。

另外，全球化雖然加深了世界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但未必能使它們徹底避免沖突。歷史證明，國際關系的性質和狀況，從來不完全取決于國家之間的經濟聯(lián)系水平。1945年前經濟聯(lián)系密切的西方國家之間就曾發(fā)生兩次世界大戰(zhàn)。由此可知，全球化不可能完全保證國家關系健康發(fā)展，其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作用也因此可能受到限制。

四、結 語

在現(xiàn)代國際關系體系中，國際關系民主化是一個有特定涵義的艱難進程，也是全球政治民主建設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冷戰(zhàn)后，它雖然有了一些新的進展，但也明顯受到西方霸權主義的挑戰(zhàn)和破壞。

如同國內社會一樣，國際社會也遵循著經濟與政治不可分離的原則。國際關系民主化對國際社會發(fā)展的重大積極意義之一在于，它完全符合全球化發(fā)展的需要，且是全球化的一個必要的條件。的確，全球化的發(fā)展是需要條件的。更確切地說，全球化只能是在國際關系民主化的條件下才能更好地發(fā)展。從這個意義上看，全球化強化了建立國際民主體系的重要性，使解決國際關系民主化問題的迫切性更為突出。全球化同時意味著，只有在政治領域采取措施，特別是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才能實現(xiàn)世界經濟的持續(xù)增長及其與國際社會發(fā)展之間的協(xié)調。國際社會要適應全球化的挑戰(zhàn)而變得強大有力，就必須加強國家之間的平等合作，充分實行民主原則。總之，在全球化時代，國際關系民主化問題已成為一個高度影響國際社會穩(wěn)定和發(fā)展的根本因素，各國非常需要加強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重要意義的理解。

國際關系民主化對全球化所具有的重大價值，決定了它在全球政治民主建設中占有重要地位，也決定了在超國家層面上擴大民主的合法性和必要性。而且，由于全球化客觀上已成為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的一個因素，因此可以展望，作為上層建筑一部分的國際關系民主化，將在全球化的基礎上得以推進。進一步說，“各種有利于國際關系和全球關系民主化的力量，已經在21世紀的轉折關頭嶄露頭角?！雹傺趴恕げ嫉溃骸督嬍澜绻餐w》，第152頁。

總的來看，雖然國際關系民主化和全球化是兩個不同領域的、各有其內容和特點的國際進程，但作為現(xiàn)代國際社會中的兩大發(fā)展動力，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在冷戰(zhàn)結束后已大大加強了。由于它們互相作用，互為條件，對世界穩(wěn)定和發(fā)展具有關鍵的意義，總體上都符合國際社會的發(fā)展需要和根本利益?，F(xiàn)在人們普遍希望共同推進這兩個進程，同時希望以國際關系民主化保證全球化順利發(fā)展，以全球化積極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推動國際社會的穩(wěn)定與進步。用一位西方學者的話來說，“也許世界人民情愿全球化表現(xiàn)為社會和政治持續(xù)進步，而不愿做高高的自由市場圣壇增高的祭品?！雹趨⒁夿arry K．Gills．“Democratizing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izing Democracy”。如前所述，全球化對國際關系民主化有消極作用的一面，二者之間有一定的矛盾性，但總體上說，它們主要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系。

特別應該指出的是，不管各國內部的政治民主發(fā)展如何重要，它是絕不可能取代也取代不了國際關系民主化的。而且，全球化決不等同于國際關系民主化，即全球市場的建立和發(fā)展決不等同于國際關系中的民主的自然擴大。這表明，共同切實地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是21世紀一切國家和人民肩負的一項重大歷史使命，國際關系民主化應是一個不斷推進而不可削弱的進程。當然，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國際關系民主化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即使是聯(lián)合國民主化，也是一個長期目標，只可能逐步加以實現(xiàn)③參見Globalization and World Parlia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