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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酒館

2024-08-28 00:00:00侯德云
文學(xué)港 2024年8期

1

十里酒館近在眼前。熟悉的造型、顏色、氣味,還有熟悉的貂小蟬,都即將出現(xiàn)。老六說不好他是第幾次來這里。他只記得前三次。奇怪,過了那么久,他還記得前三次,場面完整,細(xì)節(jié)清晰,如同他跟小七在東屏山上的一幕幕。

兩年前,老六偶遇這家鄉(xiāng)村酒館,印象頗深。酒館臨街的外墻,飾以松木板皮,褐色主調(diào),隱隱透紅。周邊杏花怒放,既繁且茂,白中染粉,鋪滿視域。老六心動,放慢腳步,問小七,進(jìn)去坐坐?小七搖頭,今天不了。老六瞅一眼酒館外墻的松木板皮,說,好吧,以后再來。

松木板皮上,“十里酒館”四個白色黑體大字下面,綴著一行白色楷體小字,“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老六瞅一眼“春風(fēng)十里”,又瞅一眼小七。彼時,夕陽紅如碳火,讓人眼暈。

“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是當(dāng)代作家馮唐的詩句,也是一部都市情感電視劇的名稱,由周冬雨和張一山領(lǐng)銜主演。

老六和小七的交往,有一點戲劇性。

那天,從東屏山回城,在小七家樓下電梯口,小七只是無厘頭地勾住老六的脖子,跟他耳語一句“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老六轉(zhuǎn)瞬被海嘯吞沒。當(dāng)晚,老六折騰得渾身是汗。小七也一樣。

老六第一次來十里酒館,是獨自一人。第二次,兩位,他和小七。第三次,四位,他和小七,加王小米和田欣欣。

王小米考上重點高中,老六提議慶祝一下,小七說,十里酒館好不?老六說,好的。小七說,田欣欣好不?老六說,好的。

田欣欣是小七的閨蜜,也是老六的熟人。退一步說,即便田欣欣不是老六的熟人,老六也照樣會說,好的。小七的提議,老六通常都說好的。老六這樣說,不為別的,只因她是小七。

老六想起,王小米酷愛烤串,尤其羊肉串,小七提議去十里酒館,應(yīng)該是奔著羊肉串。此前小七在十里酒館吃過一回。

十里酒館,可煎炒,可烹炸,可蒸煮,可燉熘,亦可燒烤。小七說這里的羊肉串比哪哪的都好吃。是不是比哪哪的都好吃,老六不知。老六對烤串沒興趣。

貂小蟬喜盈盈地將四人引到包間。該女子三十出頭,卷發(fā),鵝蛋臉,膚色白皙,身段凸凹,走姿婀娜,有別樣氣質(zhì)。

貂小蟬是十里酒館的老板娘。老六想起古典“色炫于目”的四大美女,忍不住在心里頭叫她貂小蟬,真名實姓反倒不想知道。

貂小蟬用目光詢問老六。老六說,布鴿頭。瓦城土話,將方形馬珂蛤稱作布鴿頭,也叫白蜆子。布鴿就是家鴿,頭部跟白蜆子形狀極像。老六喜歡用布鴿頭下酒。

老六本想再點一道醬燜黃魚,想到小七對黃魚沒興趣,念頭一閃即滅。

貂小蟬面帶三分笑意,將目光移到小七臉上。小七說,青椒炒肥腸,外加二十個羊肉串。青椒炒肥腸是小七的最愛,羊肉串是王小米的最愛。

小七說罷將菜譜遞給田欣欣,田欣欣卻將菜譜推給王小米。王小米翻看菜譜,連翻幾頁,合上,說,醬燜黃魚。

老六跟王小米同桌就餐的次數(shù)加起來不過三四次,虧她還記得老六愛吃黃魚。老六聞言,心頭輕輕一拽。

老六初識王小米那年,她就讀初一。小丫頭跟老六一見如故,一點拘束感都沒有。話多,多得像連珠炮,轟得老六招架不住。

王小米問老六,你最擅長什么?

老六反問,你呢,你最擅長什么?

我最擅長學(xué)習(xí),你呢?

我不知道,我好像什么都不擅長。

王小米嘆氣,說,什么都不擅長,我真替你擔(dān)心。

老六笑著瞥一眼小七,小七也笑。另外兩位食客,一個田欣欣,一個小七的親弟,都笑瞇瞇在聽。

王小米坐在老六和小七之間。小七從王小米身后伸手過來,杵了老六的胳膊一下。老六手腕一翻,捉住小七,緊緊握了一瞬。

王小米說,我媽跟你一樣,也什么都不擅長,我真替你倆擔(dān)心。

一陣大笑。小七笑得花枝亂顫。

那天是老六做東在青山酒店宴請小七的親弟——老六擱心里頭稱他為小八,表面上卻說是小八趕上了一場事先約好的飯局。小八從遙遠(yuǎn)的黑龍江趕來看小七,這對親姐弟,已三年多沒見了。

飯罷,王小米對老六說,你這人挺有才的,我喜歡你。

老六撫撫王小米的后腦勺,說,我也喜歡你。

臨別,王小米問老六,我該叫你什么?

老六說,叫老師。

此后聚餐,臨別時王小米總要問老六一句,我該叫你什么?老六總是回她,叫老師。

十里酒館的慶祝宴,王小米破例端起了酒杯。以前她只喝果汁。那天她不光端了酒杯,還主動給老六倒酒,給小七倒酒,給田欣欣倒酒。老六照例喝白的,小七和田欣欣喝啤的。小七和田欣欣以前從不喝酒,認(rèn)識老六之后才喝。老六曾說,早點認(rèn)識,你倆早就喝了。

王小米給自己倒了一點點白的,一口喝干,嗆出一聲咳嗽和兩腮暈紅。老六遞給她一瓶礦泉水,隨手又給她倒了一杯啤的。

小七說王小米,看把你能得。

王小米反駁小七,現(xiàn)在不喝,以后也得喝,早晚得喝。

老六點頭,是呀是呀,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小七白了老六一眼。

餐桌氣氛既愉悅又活潑。有王小米在,想不愉悅想不活潑都不行。她一直在說,嘴巴不停地說。說校園里的事,說校園外的事,說未來的事。無論她說什么事,老六小七田欣欣,都做出很好聽的樣子。今天她是女主角啊,三個成年男女,像事先商量好的,用各種言辭,寵著這位流光溢彩的靚麗少女。

是夜繁星滿天,有微風(fēng)拂面,有草木氣息,有斷續(xù)的蟬鳴。小七和田欣欣,嘰嘰咕咕走在前面,老六故意落在后面。在酒館里,他一直忍著,現(xiàn)在想放松一下,點一支煙犒勞自己。老六愜意地噴出一縷煙霧,扭頭發(fā)現(xiàn)王小米站在一側(cè)。

王小米說,老師,我該叫你什么?

老六說,叫老師。

王小米說,老師,我喜歡你,我媽也喜歡你。

2

老六第一次來十里酒館,是個陰天,眼前的路,越走越暗。

那是五月下旬的下午四點,老六推開小七的家門,又推開一道防火門,獨自下樓。

老六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有情男女在爭吵過后,一方輕輕掩門而去,后果比摔門嚴(yán)重得多。摔門是一時激憤,冷靜下來,尚有月圓可期,而輕輕掩門,極可能一去不返。老六的情形比較特殊,沒掩門,沒摔門,推開,松手,邁步,身后咣當(dāng)一響,嚇自己一跳。

出響聲的是防火門。

老六下樓,沿步道,向南百米,左轉(zhuǎn),橫過馬路,穿一小巷,過一鐵制步橋,至回頭河右岸。

回頭河自南向北闖入瓦城市區(qū),至親民廣場南側(cè)東轉(zhuǎn),至街心花園,似乎悟到個啥,復(fù)又掉頭,向北,蕩蕩而去。老輩人還記得,回頭河一度垂柳夾岸,清波潺潺,魚蝦與人,暢游其中。一言概之,曾經(jīng),它是一條真正的河。而今情狀大變,在鋼筋水泥的加持和管束之下,叫它排洪渠才對。

曾經(jīng)叫回頭河的排洪渠,寬度四十多米,如倒置的梯形,渠中有渠,渠中渠的兩側(cè),各有十幾米寬的步道。一年四季,渠中步道上,都有跳廣場舞的、騎休閑自行車的、跳繩的、跑步的、刷手機的、散步的、賣呆的,以及不知散步還是賣呆的各色人等。

老六也在其中。

回頭河右岸,鐵制步橋附近,有成片的毛白楊,沿回頭河延展百米以上??此颇隁q不小,每株都粗過老六的大腿,每株都將近四層樓高,樹干上密布菱形氣孔,生有好多圓睜的大眼。眼是獨眼,黑少白多,居高臨下,瞪過老六,也瞪過小七。老六和小七每次路過,它們都要瞪一瞪。不過這回,是單單瞪了一眼老六。

風(fēng)起,毛白楊葉片翻動,“啪啪”響個不停。古詩里說,“白楊多悲風(fēng),蕭蕭愁殺人”,老六念及此句,不由得心頭一凜。

一眾毛白楊之側(cè),往四點半鐘方向,臥著一條老舊的柏油路,寬度可容兩輛卡車并行。左手高墻,右手矮墻。矮墻外,有狹長的菜畦。韭菜,生菜,小白菜,都長得嬌嫩。畦邊間或有喬木挺立,有桃、有李、有杏、有香椿。四月下旬,老六瞅見頭刀韭,溢出滿口涎水。小七瞅見香椿嫩芽,同樣涎水滿口。嫩芽香椿頭刀韭,都是欲說不能的初春美味。小七作勢欲摘,老六慌忙扯住。兩人調(diào)頭回城區(qū),逡巡街邊菜攤,尋韭尋香椿,卻四處不見。

小七說,矮墻里邊有不少老大娘。老六說,不對吧,老大娘之所在,應(yīng)該還有老大爺。小七止步,轉(zhuǎn)身,握拳,搗蒜般捶打老六。小七愛在散步途中搗蒜。老六也愛讓小七搗蒜。

走過高墻矮墻,老六在心里哀哀自嘆,搗蒜的日子,怕是不再有了。

老舊柏油路沿途,矗立兩座廠房、一所幼兒園和一所小學(xué),其余都是鄉(xiāng)村景象。幼兒園和小學(xué),規(guī)模不大,卻都用了大詞,一個叫曙光,一個叫新世紀(jì)。

杏花與梨花相繼綻放之季,老六和小七沿這條柏油路散步多次。十里酒館所在的自然屯,叫楊樹林,向南綿延,依次又有飲水灣、董家溝、吳店、盛家溝。應(yīng)該是在飲牛灣,一片開滿杏花的斜坡下,老六遇見過一個熟人。都愣住,幾乎同時說,你咋來這了?熟人說,我媽家住這。老六指指小七,說,我跟她散步。這話等于沒說。熟人一臉狐疑,揮手而去。

就在這條彎曲的杏花路上,小七有時會跟老六說起她遙遠(yuǎn)的家人,說更愛小八的母親,說母親每次跟她通話都談?wù)撔“?,說比小八小十歲的女友,說小八跟女友火樣的戀情,說自己的過往,上樹,挖野菜,采蘑菇,讀大學(xué)。還說她差一點去了重慶。

老六還記得那天他對小七說,挖野菜,可以,采蘑菇,也可以,去重慶不行。說話時手指用力,緊了緊掌中的小七。

老六一路想著他跟小七的過往,不知不覺走到十里酒館門前。老六抬頭瞅瞅如心情般陰郁的天色,彈去手中煙頭,踏了進(jìn)去。沒到飯口,店中空曠,服務(wù)臺后邊,貂小蟬低頭刷手機,空氣里響著佛樂禪音。

兩道海鮮,四瓶啤酒,老六開喝。貂小蟬親自端菜,問老六,要不要把音樂關(guān)掉。老六搖頭,說,好聽。貂小蟬笑笑,回服務(wù)臺后邊,繼續(xù)刷手機。

老六眼前有酒菜,耳側(cè)有佛樂,腦袋里卻還是小七。

小七愛吃涼拌藿香,老六愛吃野蒜蘸醬。雙休日,兩人曾去鄉(xiāng)下采藿香挖野蒜。先去西呂溝,后去東屏山。去早了,藿香嫩芽才黃豆大小,索性也棄野蒜于腦后,改采挖為踏青。

那天是兩人第一次結(jié)伴去野外。

老六常去東屏山,不知去過多少回。每道坡,每道坎,每道溝,都熟得不能再熟。油松林蒼翠了一冬,還依然蒼翠。坡上,坎上,溝中,滿眼都是淺綠鵝黃。楊柳風(fēng)輕撫老六,也輕撫小七。走過松林,倚住一方石筍,兩人挨膀坐下,也看風(fēng)景也對談,心境被淡綠色的風(fēng)景染得年輕起來。

小七說到三個關(guān)鍵詞:前夫,王小米,父親。

小七說到父親,沒幾句,不說了。老六扭頭,見她淚流滿面。老六拍拍她的肩,小聲問一句,怎么啦?小七哭出聲來,說,爸爸不在了,說時淚珠爆滾。

那天老六吻了小七,情不自禁。

事后老六還一陣陣恍惚,東屏山怎么會有映山紅?那么多年都沒見,小七一來就有了?

倘若沒有那株映山紅,老六會不會吻小七?難說。

孤零零一團粉色,挺在斜坡上。粉色花瓣,被淺綠鵝黃襯得顯眼。老六轉(zhuǎn)身,正對小七,說,我有禮物送你。

小七說,禮物?

對,禮物。說罷,老六匆匆奔向那團粉色。三枝枝杈,老六掰下一枝,想想,又掰下一枝,快速返回,遞給小七。

隨即一吻。

小七愣怔片刻,待真魂回竅,大聲說道,你引誘我。

小七用的是肯定句。

手牽手,穿過松林下山,去山下的農(nóng)家菜館午餐。土炕,方桌,殺豬菜。老六半跏而坐,酒后,將小七探到他膝前的一只白襪捏了一捏。

小七說,臭。

老六在十里酒館自斟自飲,滿腦子都是他和小七的第一次。酒罷,到服務(wù)臺掃碼,貂小蟬問他,你信佛?老六沒說信不信,只說,讀過佛書,聽過佛樂。

貂小蟬嘴角上揚,漾出兩腮嫵媚。

歸途,天穹無星無月。

3

老六第二次來十里酒館,距第一次,有兩個多月。當(dāng)晚,老六跟小七一起散步。兩人相距半米,走過幽暗的高墻矮墻,走過幽暗的工廠,走過幽暗的幼兒園和小學(xué)。眼前一團亮光,十里酒館坐在光中。

走得口渴,喝瓶啤酒好不?老六止步,問小七。

小七說,你喝,我陪你坐坐。

酒館室外,擺放兩張白色塑料桌,每桌配四把椅子。老六選一把椅子坐下。貂小蟬認(rèn)出老六,沖他笑笑。老六說,一份布鴿頭,十個羊肉串,四瓶啤酒。

小七說,我刷過牙了,不吃。

布鴿頭煮好,羊肉串烤好,小七真不吃。搖頭,搖得像撥浪鼓,連搖三回。兩支煙工夫,老六又勸,小七才給他面子。徑直用手,剝一枚,再一枚,吃一串,再一串。不光吃,還喝。不用酒杯,對瓶吹。老六也舍了酒杯,跟她一起吹。

吹至半途,老六說,怎么黃了?

小七說,燈光晃的。

老六說小七的頭發(fā),小七也知道老六說她的頭發(fā)。

稍頓,小七又說,也沒多黃吧。

臨走,老六發(fā)現(xiàn),小七那邊的蛤皮,比他這邊,多出一倍不止。串羊肉的鋼絲全都擺在她那邊。

過鐵橋,回城區(qū),眼前漸漸明亮。

老六說,不怕別人看見?

小七說,心里沒鬼,不怕。

老六嘆氣,心說,你心里沒鬼有啥用,關(guān)鍵是別人心里有鬼。

剎那,十二樓的那扇防火門,又在老六心中咣當(dāng)一響。

防火門發(fā)出響聲那回,是老六第五次來十二樓十二號跟小七茶聊。小七在微信里叮囑老六,別忘了帶書。那是小七急著要看的一本書。老六患感冒,刻意躲著小七,兩人有一周沒見,小七要是不提醒,他真就把書給忘了。

老六和小七,兩人都是圖書館的讀書會成員。

此前每次茶聊,兩人都聊得開心。事罷,老六的舌苔上布滿小七的鹽,耳廓里回蕩小七的響聲。老六不止一次在心里頭感喟,小七,她可真響啊。

老六進(jìn)門,面帶微笑,沖小七張開兩臂。這在往日,不管遠(yuǎn)近,小七必趨身上前,撲向老六。這回一反常態(tài),小七似乎受到驚嚇,后退一步,抬起右手,在虛空中,將老六推了一把。老六滿臉狐疑。小七說,你坐下,我宣布一個決定。

老六事后卻拿捏不準(zhǔn),小七當(dāng)時是不是說宣布一個決定。即便不叫決定,意思也是。口氣強硬,不容置疑,且居高臨下,一點點商量余地都沒有。

老六坐下。坐在靠墻的長條布面沙發(fā)上,坐在冷調(diào)的藍(lán)色上面。這上面,老六有過心潮澎湃的瞬間。

小七養(yǎng)了一只貍貓,常來沙發(fā)上練習(xí)抓撓。沙發(fā)的扶手,已被它撓得開綻。貍貓有時也撓老六的手,端著分寸,輕輕撓一下,再一下。

小七坐在臺凳上直視老六,說,咱倆后退一步,做普通朋友。

老六不知如何應(yīng)答,用眼神畫個問號。

小七說,有人看見咱們了。

老六眨眨眼,看見咱們在干嗎?

小七說,大街上,手拉手。

老六笑了,怎么,網(wǎng)上熱議的成都太古里“牽手門”,轉(zhuǎn)移到咱倆頭上了?

老六倒也不是沒牽過小七的手。在那條僻靜的村路上,牽過不止一次。不光牽手,還有擁吻。按說,他也有一把年紀(jì)了,以老夫自居都不過分,不至于孟浪若此??墒遣恍校刂撇蛔?。他潮汐般的情感,被什么東西牽引著,一次次撲向海岸。小七就是他的海岸。蘇格拉底說熱戀是沉醉,是疾病,是瘋狂。他信。他能感受到靈魂與靈魂對接時的戰(zhàn)栗。他在書上看到一老婦與一壯漢的戀情:她和他在宴會上,一刻不停盯住對方;她和他竊竊私語,不搭理身邊任何人;沒等宴會結(jié)束,她和他就攜手離去。

老六覺得自己既是那老婦,也是那壯漢。

老六走神了,小七說了句什么,沒聽清。

小七重復(fù)一遍,他們逼我承認(rèn),我堅決不承認(rèn)。

老六這回聽清了。老六說,噢,以后咱們謹(jǐn)慎些。

小七說,可是我已經(jīng)不想給你當(dāng)小三了。

老六心尖一顫。小七自認(rèn)小三,也不是沒有緣由。老六也不想讓小七背負(fù)污名,可他有什么辦法?

老六沉默半響,說,你這想法,哪天有的?

小七說,前天,前天我跟同事一起吃飯來著。

此后老六不再主動跟小七聯(lián)系。兩個月后,老六收到小七的微信。

小七說,跟朋友郊游,此刻坐在你贈送的帳篷里,讀你借給我的書,想到不能再跟你見面,無來由地大哭了一場。

小七還說,人哪,相見時有多歡愉,離別時就有多悲傷。

老六沉思半晌,回復(fù)小七一句,散散步好不,明天。隨即給另一個手機號碼,發(fā)去一則短信:我們離婚吧。

那個號碼,三四年間,老六從未打通。號碼的主人,躺在一家康復(fù)中心的二樓,無喜無憂,無言無語。

那天老六和小七在十里酒館確立了新的互動關(guān)系。散步還是要散的,聊天還是要聊,讀書還是要讀,只是,用小七的話說,不當(dāng)小三。

4

老六第N次來十里酒館,是在他和小七相識兩年之后。

還是小七約的老六。小七要看另一本書,囑咐老六下午散步時送來。自打心里沒鬼,小七在老六面前就放得很開,說話不繞彎,嘎巴溜滴脆,感覺像是回到跟老六初見的時段。

老六初見小七,就喜歡她的嘎巴脆。小七愛笑,笑聲清靈,有如湍急的山泉。這笑聲每每勾起老六對初戀的回憶。小七愛說,好的,好的。愛笑,愛用肯定句,這兩條,讓老六著迷。

老六等在樓下,小七下來,老六遞書給她,說,累不累,累了你休息。

下午微信里說話,老六得知小七剛剛出游歸來,才說累不累的話。其實,他心里還藏著一個不好明言的不方便,田欣欣跟他有約在先。他把小七的微信截圖發(fā)給田欣欣,田欣欣回話,去吧,我等你。

近一年來,老六跟田欣欣的接觸密度,早已超過普通朋友。是她主動的。老六與小七的情感動向,她了如指掌。是小七跟她說的。小七跟她相識于單身女子聯(lián)誼會,兩人互動頻繁,在她面前,小七無話不說。

得知小七和老六的情感糾紛,田欣欣約了老六。她懷揣一腔激昂的情緒,要為小七討個公道。老六不語,帶田欣欣去了一家康復(fù)中心的二樓。歸途,田欣欣淚流滿面。

那天下午,老六盼著小七說累,聽到的卻是,別走太遠(yuǎn),沒事。

小七的意思,是想跟老六一起散散步。

走的是老路,鐵制步橋,毛楊林,曙光幼兒園,新世紀(jì)小學(xué),前面是十里酒館。

小七說,進(jìn)去坐坐,我請你。

老六猶豫一瞬,點點頭。

貂小蟬、布鴿頭、羊肉串、醬燜黃魚、啤酒。邊吃邊聊。老六給田欣欣發(fā)微信,說正跟小七坐在十里酒館,問她來不來。田欣欣回了一個字,不。

小七給老六講了一個笑話,說是從單身女子聯(lián)誼會上聽來的。

小七說,一阿姨,在宴席上認(rèn)識了高中生小強。小強父親請飯,招呼無所事事的小強來湊局。散席前小強跟阿姨加了微信。當(dāng)晚,阿姨收到小強的微信,說,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知性女人,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當(dāng)你一輩子的知己?

阿姨沉寂,一字不回。

次日,小強發(fā)微信說,阿姨,我送兩桶礦泉水給你,在你工作室門口,你來開門,我等你。

阿姨是心理咨詢師,她的工作室,很多人都知道。

這次阿姨不回不行,說,我今天休息,你把水拿走。

小強說,阿姨,我給你送家里去,你家住哪兒?

阿姨沉寂,一字不回。

說到這里,小七兀自笑起來。老六沒笑。

小強又發(fā)微信,跟阿姨提建議,建議兩人合伙養(yǎng)花,在阿姨家里養(yǎng),他隔三岔五去澆水。阿姨很快回復(fù),說,我是當(dāng)姥姥的人啦。

答非所問。老六聞言爆笑,手腕一抖,杯中酒灑出一半。

老六此前聽過這笑話,是田欣欣說給他的,可她沒說最后那句“當(dāng)姥姥”,只說到“隔三岔五去澆水”。

田欣欣說罷盯住老六,問,咱倆也合伙養(yǎng)花,好不?

這個笑話讓老六跟田欣欣的交往模式,很快固定在“隔三岔五去澆水”的層面。

老六爆笑一瞬便戛然而止,他發(fā)現(xiàn)對面的小七面孔異樣。他把酒杯倒?jié)M,一飲而盡。

手機響,老六拿起,是田欣欣的微信,兩個字,等你。老六知道是催促的意思。他和田欣欣的今日之約,是要敲定旅行結(jié)婚的行走路線。

這時老六聽見小七說,你想不想跟我,跟我合伙養(yǎng)花?

老六放下手機,將一枚布鴿頭夾給小七,輕輕嘆氣,說,很不巧,我已經(jīng)有合伙人了。

兩人默默,耳邊隱隱可聞佛樂禪音。

走出十里酒館,兩人同時止步,扭頭,看那行白得刺眼的楷體小字:

“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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