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追溯
(一)詩前“小序”發(fā)覆
《古詩為焦仲卿妻作》的“本事”來源,主要是《玉臺新詠》《樂府詩集》收錄的“小序”:
一是陳代徐陵編《玉臺新詠》卷一收入無名人[氏]《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并序》(穆克宏點校:《玉臺新詠箋注》,中華書局1985年6月版):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沒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于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
二是宋代郭茂倩編撰《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收入《樂府詩集》卷七十三《雜曲歌辭》第四篇題為《焦仲卿妻古辭》,《焦仲卿妻》不知誰所作也。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沒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于庭樹。時人傷之而為此辭也。
兩篇小序,文字基本相同,涉及此詩創(chuàng)作的內容有:
第一,悲劇事件發(fā)生的時間是“漢末建安中”。
第二,悲劇發(fā)生的地點是“廬江府”附近。
第三,悲劇的男女主角——丈夫焦仲卿,有身份,是“廬江府小吏”;妻子“劉氏”只有姓,沒有具體的名字。
第四,盡管是男女雙雙殉情,但劉氏反抗在先:“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沒水而死”;由此引發(fā)焦仲卿自殺,“仲卿聞之,亦自縊于庭樹”。自殺之前他們雙方既沒有見面,也沒有相約以死抗爭,共赴黃泉。
第五,詩歌成于當時,“時人傷之”,“時人”即當時人、當代人。“傷”,就是悲傷、傷懷、感懷、嘆息、徘徊、感動、流淚;“之”,為之,被這個故事、被這個婚姻悲劇、被青春愛情故事、被夫妻雙方先后殉情,所感動、所觸動、所震動、所撼動,所以記載了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僅僅是感動、感傷、感懷,還沒有告誡后人、勸誡他人的意思。
第六,詩歌的體裁是“古詩”“古辭”,盡管有說唱、文人賦的影響與痕跡,但不是文人賦,不是說唱?!肮旁姟薄肮呸o”,沒有什么區(qū)別,不是“古詩”不可以唱、“古辭”可以唱。此詩,無論冠名是什么,一開始是可以唱的,《玉臺新詠》本意在度曲,其自述:“撰錄艷歌,凡為一卷,曾無添于雅頌,亦靡濫風人。”朱謙之《中國音樂文學史》第五章認為《焦仲卿妻》等,本來是可以歌唱的,只不過它的歌唱方法已經(jīng)失傳。“古辭”,沈約《宋書》自著體例曰:“凡樂章古詞今之存者,并漢世街陌謠謳,《江南可采蓮》《烏生十五子》《白頭吟》之屬是也。”(《樂志》一)但羅根澤《樂府文學史》云:“《宋志》所載古辭,皆沈約認為漢世之歌?!保|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26頁)然《通志·樂略》《樂府詩集》所錄古辭,視《宋志》幾增一倍,是否盡為漢謳,又有問題。而且元稹《樂府古題序》也說:“《木蘭》《仲卿》《四愁》《七哀》之輩,亦未必盡播于管弦。”
第七,“詩”與“小序”的關系是,先有“詩”后有“序”。所以序遲于詩,“序”后于“詩”,序因“詩”的“本事”將要失傳而補記。
(二)廬江府與故事發(fā)生的地理定位
故事發(fā)生地,余冠英、孫望先生認為在安徽省潛江縣一帶,懷寧縣李杏林考證為今潛山縣與懷寧縣交界處的小市港一帶(《安慶師范學院學報》1988年第4期),小市港,一名“小吏港”?!稇褜幙h志》(康熙版)卷五《山川志》載:“小吏港者,以漢廬江小吏焦仲卿得名?!薄稘撋娇h志》(道光版)中《山川志》載:“(縣南)十五里曰小市港。小市港即小吏港,漢末焦仲卿妻劉氏投水處?!睗h末廬江郡,漢文帝十六年設置,府治在皖城,據(jù)《漢書·地理志》《后漢書·郡國志》,皖城即今之潛山縣城(今梅城鎮(zhèn))。小吏港,位于懷寧縣城北20公里處,與潛山縣接壤。
這個悲劇故事發(fā)生在古皖河兩岸,梅城鎮(zhèn)的南門外、皖河的西北即焦家畈,傳說中焦仲卿的家(潛山縣梅城鎮(zhèn));皖河東岸岡巒起伏,南端即劉家山(懷寧縣小市鎮(zhèn)),傳說是劉蘭芝的家。兩家水陸皆通,所以詩中有水路并行同時迎親之舉。在焦家畈與劉家山之間,是皖河中游的渡口,叫丫丫渡,后人傳說是焦、劉的定情地和劉蘭芝的投水處。為了紀念這對悲劇情侶,人們將“丫丫渡”改為“小吏港”“焦吏港”,今懷寧縣在此設有“小市鎮(zhèn)”。這樣,詩中“孔雀東南飛”“自掛東南枝”,就有了地理方位上的根據(jù)。小吏港是劉蘭芝投水處;小吏港的背后有一塊山地,叫烏龜墩,是焦、劉合葬之處,原來叫花家山,又叫花山、華山、孔雀墳。(參見李杏林:《孔雀東南飛》,安慶市教育教學研究室,2001年元月印行)
天寶七年(748)李白從金陵西游霍山(天柱山)至廬江郡,曾到小吏港憑吊孔雀墳(焦、劉合葬墓),賦詩《廬江主人婦》:
孔雀東飛何處棲,廬江小吏仲卿妻。
為客裁縫君自見,城鳥獨宿夜空啼。
李白的尋訪與創(chuàng)作,至少證明:第一,這個故事在唐代依然很流行,影響很大。第二,“廬江府”“小吏港”等“本事”地域基本被確定。第三,這個故事的女主人公,已經(jīng)成為被詠唱、同情、贊嘆的主角。
元代楊維楨的《焦仲卿妻》也充分體現(xiàn)了這個故事傳承的穩(wěn)定性與后人的詠唱重點仍然是劉蘭芝:
生為仲卿婦,死與仲卿齊。
廬江同樹鳥,不過別枝啼。
(三)傳播載體
1.詩歌傳播
研究這個問題,不能漫無邊際,我們必須確定前提與基礎,綜上可見:一是《孔雀東南飛》產(chǎn)生于“漢末建安中”,已經(jīng)“為詩”“為此辭”,“時人”是可以唱的;二是陳代徐陵收入《玉臺新詠》。一頭一尾,明明白白,無需置疑。需要研究的是“漢末建安中”到徐陵著錄之間300多年的傳播過程。
我使用的版本是穆克宏點校的《玉臺新詠箋注》,中華書局1985年6月版,共357句,1785字。此詩在《玉臺新詠》《樂府詩集》之后,分別被收入元代左克明輯《古樂府》、明代馮惟訥輯《古詩紀》,以及其他由明清人編輯的許多古代詩集里。各本文字,略有出入,最短的為1765字。
唐代《藝文類聚》卷三十二“人部·十六”有另一個版本:
后漢焦仲卿妻劉氏,為姑所遣,時人傷之,作詩曰: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織綺,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
十六誦書詩,十七嫁為婦,心中??啾?。
君既為府史,守節(jié)情不移。
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
三日斷五匹,大人故言遲;
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
妾有繡腰襦,葳蕤金縷光;
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
交文象牙簟,宛轉素絲繩。
鄙賤雖可薄,猶中迎后人。
章培恒先生認為此詩是“層累地形成”的:《藝文類聚》是較原始的漢代文本,逼嫁、夫婦自殺等情節(jié)是魏晉及以后添加的?!豆旁姙榻怪偾淦拮鳌返膭?chuàng)作,雖發(fā)端于東漢(可能是建安時期),但其主要部分則完成于魏晉至南朝時期。(《復旦學報》2005年第1期)
與此相近的則是漢樂府《古艷歌》:
孔雀東飛,苦寒無衣。
為君作妻,中心惻悲。
夜夜機作,不得不機,
三日載匹,尚言吾遲。
這個版本,不僅時代早,而且內容是完全契合的,有可能比《藝文類聚》本更早。不過,這依然是推測,沒有足夠的證據(jù)。
基于此,透過紛繁復雜的傳承、傳播現(xiàn)象,我們可以確定:在“漢末建安中”已經(jīng)有“古詩”或“古辭”,在漫長的傳承、傳播過程中,有了幾個傳播版本系統(tǒng):
A系統(tǒng):《玉臺新詠》版本系統(tǒng),包括宋代郭茂倩《樂府詩集》、元代左克明輯《古樂府》、明代馮惟訥輯《古詩紀》,以及明清人編輯的各種古代詩集,字數(shù)雖然小有差異,但整體上沒有變化。
B系統(tǒng):漢樂府《古艷歌》版本系統(tǒng)
C系統(tǒng):唐代《藝文類聚》版本系統(tǒng)
D系統(tǒng):歷史文獻引用系統(tǒng),《史記·刺客列傳》《聶政傳正義》《荊軻傳索隱》皆引韋昭語,有“三日斷五匹,大人故言遲”二句,說是“古詩”,說明三國、西晉初有傳本。
E系統(tǒng):很多不知名的沒有保存下來的傳播系統(tǒng)。據(jù)安徽懷寧縣李杏林介紹,他的初中語文教師李碩成(懷寧小吏港人,1962年逝世)對他說過“《孔雀東南飛》有抄本”;在潛山縣郵局工作的陳孝誠也說“1955年在當涂看到過類似抄本”。與民間傳說、當?shù)胤窖韵辔呛?。(李杏林:《小吏港與〈孔雀東南飛〉》,見李杏林:《孔雀東南飛》,安慶市教育教學研究室2001年元月印行)
面對以上五個系統(tǒng),我們很難判斷哪一個版本是漢代的原始版本,比如《古艷歌》可能是早期版本,也可能是節(jié)本、簡本;《藝文類聚》可能是原本,也有可能是節(jié)本、刪本。而且隨著考古發(fā)掘的不斷深入,完全有可能出土相類相近或者完全不同的傳播版本。
2.歌詩傳播。古詩、古辭在傳播過程中輾轉傳唱,有可能成為說唱,《漢書》卷六八《霍光傳》有云“擊鼓歌唱,作俳優(yōu)”,說明當時說唱藝術已經(jīng)非常流行,那么“古詩”“古辭”“歌詩”“說唱”“傳唱”等概念,在傳播、接受、再傳播的過程中,可能會有疊合交叉、樣式模糊的走向,本是“詩”“辭”,就可以唱;在傳播接受的過程中,則會形成對唱、獨唱、旁白(背景敘事)等多種樣式。
3.其他形式傳播。包括民間傳說、民間搬演、民間說唱、民間故事等。
對話特征
既然我們承認《孔雀東南飛》一詩經(jīng)歷了原始創(chuàng)作、不斷演進、逐步貫通、基本定型幾個階段,那么,我們就有了進一步追索傳播過程的可能性。
作為長篇敘事詩,《孔雀東南飛》在記敘、敘事方面的特色并不突出。整個悲劇事件的波瀾迭起、險象環(huán)生,是通過當事人的“直白”或者對話來完成的。所以有人認為,此詩具有戲劇表演的四大要素,有演員,有故事(情境),有舞臺(場域),有觀眾,我對此說沒有懷疑,但戲劇元素、戲劇特征,不代表詩歌本色、詩歌體裁的改變,此詩具備戲劇的某些特征,但不是戲劇。后代有人以此為題材創(chuàng)作話劇、京劇等,這是事實,但不能反推原詩就是“戲劇”,我們只能說此詩具有戲劇性和表演性。
緣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孔雀東南飛》人物鮮明、故事一波三折,產(chǎn)生了感天動地的效果,主要因為詩歌文本具有戲劇性、表演性。
顯然,這樣概括性極強的描述,很容易使人誤入“桃源”,從戲劇角度、從表演方式上去進一步追索。
于是,我們深入探究的路徑必須再次明晰:只有緊扣詩歌文本,才是我們研究的出發(fā)點與歸宿點。《孔雀東南飛》藝術上最典型最重要的特征“戲劇性”“表演性”,是通過“對話體”來充分體現(xiàn)、自然呈現(xiàn)的。也就是說,此詩的對話成分占總字數(shù)的比例很大,對話在情節(jié)展開、矛盾推進、氛圍渲染、人物塑造等方面發(fā)揮了關鍵性作用,而且“對話”在時空跨度上獲得了巨大拓展,特別容易引起讀者的“共情”。
(一)焦、劉愛情悲劇主線:以夫妻對話為主,地域主要在夫家(焦家)。
第一,夫妻對話
1.蘭芝請別(20句)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
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
十七為君婦,心中??啾?/p>
君既為府吏,守節(jié)情不移。
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
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
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
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
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
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p>
以劉蘭芝的“獨白”完成夫妻對話:婚后蘭芝飽受虐待,含辛茹苦,卻得不到婆婆的認可,20句一氣貫注,哀痛欲絕。妻子受氣傾訴,接著應該是丈夫的安慰、安撫,表明態(tài)度。為了快速推進情節(jié),詩歌在傳播過程中,有意刪去了丈夫焦仲卿的互動對話,如果我們今天還原現(xiàn)場,至少包括:讓你受苦了,讓你受委屈了;我們感情深厚,我來向媽媽求情;不管媽媽什么態(tài)度,我一定不離不棄。
2.深情暫別(33句)
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
舉言謂新婦,哽咽不能語。
“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暫還家,吾今且報府。
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違吾語?!?/p>
新婦謂府吏:“勿復重紛紜。
往昔初陽歲,謝家來貴門。
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
晝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
謂言無罪過,供養(yǎng)卒大恩。
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
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
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
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
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后人。
留待作遣施,于今無會因。
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
丈夫頂不住媽媽的壓力,深情告白:你先回去,避一避風頭;過一段時間,我再接你回來。焦仲卿的安慰,目前還看不到婚俗上的根據(jù)與案例,我們只能理解為:焦仲卿對劉蘭芝一往情深,不忍分開;又頂不住媽媽的強硬,只好做退讓;但沒有放棄對劉蘭芝的感情。劉蘭芝的回答,包括兩個部分,情理相生:一是已經(jīng)做了種種努力,仍然無效,所以再回來的可能性肯定沒有了:“何言復來還?”二是雖被迫分開,但于情不禁,一一吩咐,一一交代,情意綿綿,令人動容。
對此,我們可以理性分析,如果沒有焦仲卿的說情、挽留、眷念,劉蘭芝就不會還有期望或者幻想,也不可能做出投河自沉的抉擇。夫妻之間,性格有別,但感情還是有的,深層次的纏綿悱惻,依然揭示了這段婚姻的走向。甚至早早就埋下了伏筆:是這對夫妻用情太深,導致了雙雙殉情的悲劇結局。
3.歧路離別(16句)
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后。
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
下馬入車中,低頭共耳語:
“誓不相隔卿。
且暫還家去,吾今且赴府。
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
新婦謂府吏:“感君區(qū)區(qū)懷!
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
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
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p>
這段“歧路離別”的對話,在情節(jié)上有了演進:焦仲卿依然故我,不離不棄,態(tài)度鮮明;劉蘭芝從不抱任何希望到內心“反轉”:“不久望君來。”一個“望”字,寫盡劉蘭芝的本心本意,本來就不舍得,本來就沒有放棄。而“蒲葦”“磐石”之喻,豈止是增強了表達效果,完全可以看作是蘭芝對愛情堅守的宣言。
4.相約死別(20句)
府吏聞此變,因求假暫歸。
未至二三里,摧藏馬悲哀。
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
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
舉手拍馬鞍,嗟嘆使心傷。
“自君別我后,人事不可量。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詳。
我有親父母,逼迫兼弟兄。
以我應他人,君還何所望!”
府吏謂新婦:“賀卿得高遷!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
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p>
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
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p>
執(zhí)手分道去,各各還家門。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
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
這段對話顯然是后人潤色、改寫、添加的,但非常有助于情節(jié)的推進與人物的塑造。焦仲卿誤會劉蘭芝“賀卿得高遷”,常常受到研讀者的詬病,認為焦仲卿不僅軟弱,而且心胸狹窄。殊不知這是后人寫作上的欲揚先抑,正面人物、主要人物依然是劉蘭芝,這是故事(本事)決定的,后人可以增加其曲折波瀾,達成其合理性、豐富性?!罢`會”蘭芝,正是潤色添加的成功之筆,所以當蘭芝提出“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時,作者巧妙地采用有意省略法,完成了焦仲卿的回答,因為夫妻情深生死不渝,已經(jīng)成為不爭的事實,無須贅言。
5.從容告別(2句)
其日馬牛嘶,新婦入青廬。
奄奄黃昏后,寂寂人定初。
“我命絕今日,魂去尸長留!”
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劉蘭芝自沉前的兩句獨白,顯然也是后人添加的心理描述,表明了其堅定決絕、毫不猶豫的態(tài)度,贊賞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為了豐富焦、劉愛情悲劇線的故事性,又舉一反三,以“三”貫“一”,增設了三類輔助性對話。
輔助性對話之一:母子對話(焦仲卿與母親)
1.兒子求情(26句)
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
“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
結發(fā)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
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qū)區(qū)。
此婦無禮節(jié),舉動自專由。
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
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
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之慎莫留!”
府吏長跪答:“伏惟啟阿母。
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
阿母得聞之,搥床便大怒:
“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
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
這段對話的特點是,反問句、感嘆句高頻出現(xiàn),是全詩矛盾最激烈之處,兩問兩答,矛盾不斷升級,不可調和,進入情節(jié)發(fā)展的高潮,暗示矛盾的癥結不是阿兄逼嫁,也不是焦仲卿軟弱,“終老不復取”,焦仲卿已經(jīng)很堅決了,關鍵是焦母蠻橫專斷,失去恩義,沒有任何挽留,這就證明了蘭芝“勿復重紛紜”一段的理性判斷。
2.母子別離(17句)
府吏還家去,上堂拜阿母:
“今日大風寒,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
兒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單。
故作不良計,勿復怨鬼神。
命如南山石,四體康且直!”
阿母得聞之,零淚應聲落。
“汝是大家子,仕宦于臺閣。
慎勿為婦死,貴賤情何??!
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
阿母為汝求,便復在旦夕?!?/p>
我一直以為,這段話也是后人加上去的。焦仲卿自殺前去告訴母親,這樣的可能性在生活中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作者,后世的添加者,就是要氣氣這個蠻橫無理、不可一世的婆婆,這個讓蘭芝飽受折磨、多次流淚的婆婆終于在最后“零淚應聲落”,悲劇的制造者,也成了悲劇的承受者,自作自受:“令母身后單。”
輔助性對話之二:婆媳對話(8句)
上堂拜阿母,母聽去不止。
“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里。
本自無教訓,兼愧貴家子。
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使。
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里。”
這里只寫了蘭芝的告別語,八句四層,不僅有根有據(jù),恰到好處,而且有禮有節(jié),不卑不亢,顯然帶有后代文人的拔高與夸飾,而忽略了悲劇本身的情感內涵。蘭芝的眼淚,是到小姑面前流淌的,“淚落連珠子”,不可壓抑的悲痛,如潮水般涌出。
Hbn1YsQuw3Bxj0ijw9TZ2g==輔助性對話之三:姑嫂對話(8句)
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
“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驅遣,小姑如我長。
勤心養(yǎng)公姥,好自相扶將。
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
出門登車去,涕落百余行。
輔助性人物小姑的出現(xiàn),豐富了劉蘭芝的性格,彌補了詩歌敘事情節(jié)上的不足,再次印證了蘭芝的自敘品性,的確是個好媳婦,完全符合那個時代的淑女形象。包括性格的多面性,如對婆婆有板有眼,從容告別;對小姑則真情流露,情動于中,具有煙火味?!疤槁浒儆嘈小?,是蘭芝對不幸?;橐?、悲痛遭遇的淋漓流露。
(二)焦、劉愛情悲劇輔線:主要是母女對話,地域在娘家(劉家)。
第一,母女對話
1.回家(10句)
入門上家堂,進退無顏儀。
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
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
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
十七遣汝嫁,謂言無誓違。
汝今無罪過,不迎而自歸?!?/p>
蘭芝慚阿母:“兒實無罪過。”
阿母大悲摧。
隨著蘭芝回家,悲劇氛圍開始籠罩、彌漫到了她的娘家,個人的不幸溢入了全家。首先是“阿母”夸張性的肢體動作“大拊掌”,對訓練有素、素養(yǎng)優(yōu)異的女兒被休回家,大吃一驚,毫無精神準備,所以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不圖子自歸”“不迎而自歸”,一定是有“罪過”,有過有罪,講得很重、很急、很難過。面對母親的責怪,蘭芝非常理解,愛之深則恨之切,但也難以辯白,不禁悲從中來,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只有一句話“兒實無罪過”!只此一句,媽媽就相信了,知女莫若母:既然不是女兒的過錯,就是丈夫,就是婆婆,就是這個無法擺脫的婚姻制度。媽媽的責怪,其實是從娘家再次印證了蘭芝的才藝素養(yǎng)、善良美好。
2.拒婚一(8句)
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之。”
阿女含淚答:“蘭芝初還時,
府吏見丁寧,結誓不別離。
今日違情義,恐此事非奇。
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p>
回絕媒人提親,根本不考慮條件如何?只考慮“府吏”“丁寧”,“結誓不別離”則是對前文夫婦惜別時雙雙發(fā)誓的一個補敘,也是蘭芝拒絕再婚的內在動力。
3.拒婚二(2句)
阿母謝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豈敢言?”
通過母親之口,再次強調“結誓不別離”的堅決?!柏M敢”,既是對媒人委婉謙恭的拒絕,也是對蘭芝態(tài)度的一個回應。
4.成婚(4句)
“適得府君書,明日來迎汝。
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舉?!?/p>
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
既然答應太守求親,成婚在即,母親的督促符合常理。但女兒的舉動極其反常,不僅“默無聲”,而且“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大喜之事,竟然悲痛欲絕,痛哭流涕,為后面寫蘭芝自沉埋下伏筆。
第二,輔助性對話
輔助性對話之一:媒主對話
1.縣令請媒(10句)
還家十余日,縣令遣媒來。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白媒人:
“貧賤有此女,始適還家門。
不堪吏人婦,豈合令郎君?
幸可廣問訊,不得便相許。”
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教材沒有將媒人的話用引號引出,是為缺憾。其實,“云”是媒人轉述縣令的話,先是縣令對媒人介紹,然后媒人來到蘭芝家,跟蘭芝母親、哥哥說。蘭芝曾經(jīng)說“我有親父兄”,但“父親”在詩中一直沒有出場,所以有人認為“父兄”是偏義復詞,指“兄”。我是不同意這個說法的,“父兄”怎么可能是偏義復詞呢?我們可以看作是眾多作者在共同書寫過程中的矛盾之處。母親的話,委婉合情,遵從女兒心愿,切合禮儀,適合情境?!袄羧藡D”與“令郎君”的層級差異,看上去是客氣話,實際上是為下文寫太守譴媒做了鋪墊。
2.太守譴媒一(10句)
媒人去數(shù)日,尋遣丞請還。
說“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
云“有第五郎,嬌逸未有婚。
遣丞為媒人,主簿通語言”。
直說“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結大義,故遣來貴門”。
同樣,統(tǒng)編本高中語文教材,沒有將媒人(郡丞)的話用引號引出,所以解釋困難,指代不清??へ┤谓榻B,以“說”“云”“直說”領起,都是轉述郡守委托做媒的話,顯示了府君的重視,也加快了敘事的節(jié)奏。
3.太守譴媒二(5句)
還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談大有緣。”
府君得聞之,心中大歡喜。
視歷復開書,便利此月內。六合正相應。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
這是府君(太守)與郡丞(媒人)的對話,是后人“舉重若輕”的改寫,媒人回復“有緣”,太守立即決定三天之內成婚。這樣的改寫,有違婚禮婚俗的程序,但后人改寫添加的目的是增強故事性,同時通過夸張來寫蘭芝不為高官豪門所動,不為金錢富貴所動,對仲卿一往情深、矢志不渝,這是事實,但也是后代詩人將“才子佳人”的故事模式套用到了焦、劉愛情悲劇的書寫之中,充滿波瀾,跌宕有致。
輔助性對話之二:兄妹對話
阿兄得聞之,悵然心中煩。
舉言謂阿妹:“作計何不量。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
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
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云?”
蘭芝仰頭答:“理實如兄言。
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
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
雖與府吏要,渠會永無緣。
登即相許和,便可作婚姻?!?/p>
關于這段兄妹對話,一般論者對劉兄頗多貶斥,認為蘭芝的哥哥是勢利小人,認錢不認情,甚至說他是悲劇的制造者之一,與焦母同為罪惡的殺手。這樣的評論,是違背常理的,人非圣賢,豈能苛求?劉兄之論,不過是當時普遍的世俗之見,成千上萬個人的考量選擇,包括蕓蕓眾生中的你我他。我們不能為了拔高蘭芝而貶斥他的哥哥,這是不公平的,也不是用同情的眼光去看歷史人物、歷史故事。我相信,這段兄妹對話,蘭芝的母親應該在場,至少是三人對話,或者四人在場,包括媒人(郡丞),且看蘭芝說完之后的描述,既沒有說哥哥的肯定,也沒有說媽媽的無奈,而是接著寫:“媒人下床去,諾諾復爾爾。”說明媒人一直在場,聽到蘭芝的承諾之后,立即“下床去”,從躺椅上離開,邊走邊說,“諾諾”,先說好的好的,“爾爾”,再說就這樣就這樣,“復”則表示先“諾諾”后“爾爾”,這是對蘭芝、對劉家的贊賞,完成了府君派遣的特殊使命。
其實,縣令、縣令派遣的媒人、府君、郡丞,包括劉兄,都是故事中的烘托性、輔助性人物。這是為了焦、劉故事的展開、推進、高潮、悲劇而設置的,增加了生活的真實性,也突出了焦、劉悲劇的歷史意義。
過程還原
關于這首詩的結構與剪裁,深得后人好評。代表性的有:
鐘惺《古詩歸》卷六:
此古今第一首長詩,當于亂處看其整,纖處看其厚,碎處看其完,忙處看其閑。
李因篤《漢詩音注》卷七:
最妙處出繡腰襦、別小姑、媒人議婚、太守迎婦,偏于閑處著筆。
沈德潛《古詩源》卷四:
作詩貴剪裁,入手若敘兩家家世,末段敘兩家如何悲慟,豈不冗曼拖沓,故竟以一二語了之,極長詩中具有剪裁也。
今天看來,這些被反復引用的評語,其實只是涉及一般性的表面現(xiàn)象,我們可以稱為1.0版。如果進一步追尋為什么達到“亂處看其整,纖處看其厚,碎處看其完,忙處看其閑”的效果,就要進入2.0版,主要是源自以對話為主體的敘事藝術的不朽魅力,全詩357句,對話216句,占比60.5%;其中故事主線對話151句,輔線對話65句。而蘭芝仲卿夫婦對話高達91句,占比25%。敘事的所有方法,包括倒敘、分敘、插敘、補敘,都是通過對話這一特殊手段完成的,暢達自如,不留痕跡。如果我們繼續(xù)追索,那就進入3.0版:這首詩從“漢末建安中”到《玉臺新詠》300多年之間,經(jīng)歷了悲劇事件民間傳播階段、悲劇故事民間傳說階段、悲劇文學文人創(chuàng)作階段、悲劇文學不斷被潤色補充提升階段。
第一階段,悲劇事件民間傳播。在我國東南部廬江府一帶,發(fā)生了一件夫妻殉情之事,是焦家發(fā)生的真實事件,妻子姓劉,沒有名。夫婦被迫分開,沒有隨俗再嫁再娶。妻子面對再嫁的壓力而選擇自沉;前夫頂住再娶美女的誘惑而選擇“自掛東南枝”,時人感到“奇”,夫婦二人對婚姻的理解與眾不同;時人也受到震撼,原來“情”可跨越生死兩界。故事迅速發(fā)酵傳播的力量來自“奇”與“情”,這個悲劇故事屬于民間傳播(大眾)。
第二階段,悲劇故事民間傳說。在民間傳說乃至于傳唱(藝人)中,故事的主角逐步轉到主動自殺的女方,對劉氏開始美化,賦于“蘭芝”美名。
第三階段,悲劇文學文人創(chuàng)作。后來,在說唱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出長篇歌詩(文人),“《孔雀東南飛》在當日實在是一篇白話的長篇民歌,質樸之中,夾著不少土氣”(胡適),但也完成了長詩的基本構架:一是賦予男方美名“仲卿”,“仲”表示排行第二,這是上古虐殺長子之風的影響,以“仲”為尊,如《詩經(jīng)》有《將仲子》?!扒洹睘閷倌行缘淖鸱Q。二是設置了雙方矛盾的家庭人物,每家四個,焦家:(父)、母、仲卿、妹;劉家:(父)、母、兄、蘭芝。為了敘事方便,突出重點,雙方男性家長全部被虛化,“便可白公姥”“我有親父兄”,說明劉蘭芝有“公公”“父親”,但根據(jù)情節(jié)發(fā)展需要,“公公”“父親”在故事中從未出場,矛盾集中在“婆媳”之間,進而擴展到“母子”“母女”“兄妹”之間。顯然,男性家長的虛化,是漢末詩人的重大貢獻,表面上看是“婆媳”矛盾為主體、為根源,實際上通過“母子”“母女”“兄妹”的矛盾糾葛,突出了焦、劉悲劇的原因,不在外部,而是源自自身無法解決的情感矛盾:明明符合禮儀、符合要求,憑什么要我們分開?夫婦二人感到委屈。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背景下,在“先結婚后戀愛”的方式下,在封建禮教的限定下,這對夫婦竟然用情太專,難以解脫,值得大書特書。
第四階段,悲劇文學不斷被潤色補充提升。后代文人、詩人在傳播過程不斷潤色、不斷補充、不斷改寫、不斷完善。由于年代久遠,參與者眾多,又沒有明確一個人做統(tǒng)稿、定稿的工作,所以現(xiàn)有詩歌文本留有后人添加潤色的痕跡,也有考慮不周、體例不一、文風不一等內在矛盾之處。作為傳播主體的文人集團,他們在傳播、潤色、加工、改寫的過程中自覺不自覺地留下了文人的個性、審美和風格特征。
一是都市化。主要通過抬高雙方的門第,完成由鄉(xiāng)間到城市的遷移,達到門當戶對的潛在標準。說蘭芝家,自云“生小出野里”,媒人介紹“承籍有宦官”;說焦仲卿,蘭芝說“君既為府吏”,焦母說“汝是大家子,仕宦于臺閣”。蘭芝被遣回家后,前來提親的肯定有,但不會步步提升,由“小吏”身份跨越到“縣令”,再升到“府君”這樣顯赫的家庭與地位。
二是貴族化。對蘭芝的肖像描述,其自敘:“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可以想象,劉蘭芝一雙日夜織布、螺心滲血、粗糙起繭的手,變成了“指如削蔥根”,整個形象也被改塑為一個典型的大家閨秀、貴族少婦:
著我繡裌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躡絲履,頭上瑇帽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三是排場化。將文人向往的達官貴人極度鋪張的迎親場面,移植到“太守迎親”,而且水路并行,豪華奢侈,“三百萬”“三百匹”“四五百”,當然不是普通人,沒有寫得舉國喧嘩已經(jīng)很低調了:
交語速裝束,絡繹如浮云。
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
婀娜隨風轉,金車玉作輪。
躑躅青驄馬,流蘇金鏤鞍。
赍錢三百萬,皆用青絲穿。
雜彩三百匹,交廣市鮭珍。
從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門。
四是男性化。傳播改寫的主體是男性,他們對女紅技術非常陌生,所以才出現(xiàn)“左手持刀尺”的現(xiàn)象:
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執(zhí)綾羅。
朝成繡裌裙,晚成單羅衫。
蘭芝應該不是左撇子,如果是左撇子,中國傳統(tǒng)工藝為右手打造的剪刀,就不便使用。本人就是左撇子,用目前通行的剪刀,根本無法使用。高中畢業(yè)后,本來有望成為一個木匠,但由于所有工具都是為右手準備的,只得半途而廢。
五是才子化。
1.虛擬焦仲卿是“才子”,佳配一定是“佳人”:
“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
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p>
“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p>
2.虛擬劉蘭芝是“佳人”,佳配一定是“才子”: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直說“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結大義,故遣來貴門”。
3.作者直接跳出來煽情,渲染悲劇氛圍。
寫夫婦分別:
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寫夫婦訣別: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
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
亞里士多德《詩學》曾經(jīng)提出:歷史家與詩人的差異,在于歷史家描寫已發(fā)生的事,詩人描寫的是可能發(fā)生的事。詩比歷史更為哲學化,詩所說的,多半帶有普遍性,而歷史是個別的事。經(jīng)過300多年的不斷潤色、不斷改寫、不斷添加、不斷完善,《孔雀東南飛》處在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與可能發(fā)生的事的中間,使得歷史的個別性帶有詩的普遍性。這也是此詩受到代代追捧、躋身名作、傳播不朽的根本原因。
作者:周建忠,南通大學二級教授、三江學院特聘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國家教材委員會語文學科專家委員會委員、教育部基礎教育課程教材專家委員會委員、教育部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指導委員會委員、全國統(tǒng)編版中小學語文教材主審專家。
編輯:杜碧媛 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