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游記》融合了豐富的佛教、儒教和道教思想,其中包含大量的文化負載詞,這類詞的正確翻譯對中國文化對外傳播、提升中國軟實力有著重要意義。本文以翻譯倫理學為指導,對余國藩與詹納爾《西游記》譯本中法器的英譯進行對比研究。
【關(guān)鍵詞】《西游記》;翻譯倫理;文化負載詞;法器翻譯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23-010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3.031
《西游記》是中國神魔小說的高峰,其情節(jié)有趣,用通俗而不失雅致的語言塑造出很多栩栩如生的神魔形象,同時也向讀者介紹了形形色色的法器,可謂是“兵器圖譜”。目前《西游記》主要有兩個英文全譯本,一本是美籍華裔翻譯家余國藩(Anthony C·Yu)1977至1983年翻譯的The Journey to the West(全四卷),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版。余國藩致力于保留原作的中國文化,多采用異化,并添加較多注釋;另一本是英國漢學家詹納爾(W·J·F·Jenner)1982至1986年翻譯的Journey to the West,由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詹納爾則以目的語讀者為中心,側(cè)重譯文的可讀性和流暢性,多采用歸化。本文將以翻譯倫理學的再現(xiàn)、服務和交際倫理為指導,對余國藩譯本(以下簡稱“余譯”)和詹納爾譯本(以下簡稱“詹譯”)中法器的名稱進行對比分析。
一、翻譯倫理學
“翻譯倫理”這一說法于1895年提出,指“翻譯的主體行為人在翻譯過程中所遵循的道德準則”[10]。1984年,法國翻譯家安托瓦納·貝爾曼首次提出“翻譯倫理”概念,并認為翻譯的倫理由翻譯的本質(zhì)屬性決定,即翻譯倫理的提出是翻譯的自身需要。勞倫斯·韋努蒂將翻譯視為不可避免的歸化過程,并認為翻譯倫理應當從社會、政治等角度出發(fā),通過“異化”抵御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文化霸權(quán)。皮姆認為,“譯者的倫理”是由一定的翻譯目的指導,考慮社會經(jīng)濟及譯者權(quán)利等因素的功利主義翻譯倫理觀[2]。隨著該理論的發(fā)展,切斯特曼在Proposal for a Hieronymic Oath中提出了譯者倫理的五種模式,即再現(xiàn)倫理、服務倫理、交際倫理、基于規(guī)范的倫理和承諾倫理[1]。
再現(xiàn)倫理指譯者應當盡量保持原文的風格和形式,秉持忠誠原則,并對原文的指導性精神負責。服務倫理強調(diào)翻譯的功能,即“對譯文讀者負責”的倫理。在翻譯過程中,譯者不僅應忠實原作,還應對目的語讀者負責,否則晦澀的譯文會讓讀者望而卻步。交際倫理即“跨文化交流”的倫理,強調(diào)翻譯在文化交流中所起的作用,實現(xiàn)語言之間的交際和平等對話功能。規(guī)范倫理認為,譯者應遵守職業(yè)規(guī)范,譯文應符合讀者的期待規(guī)范。承諾的倫理認為,譯員應遵守職業(yè)道德,盡其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擁有專業(yè)的水準。
二、《西游記》法器英譯對比分析
(一)再現(xiàn)倫理
芭蕉扇
余譯:plantain fan(39回);palm-leaf fan(59回)
詹譯:plantain-leaf fan(39回);Plantain Fan(59回)
芭蕉扇是道家法寶,《西游記》中其實有兩把,都是天地初開之時,中華龍脈之源昆侖山上的一株芭蕉樹長成的,一把至陽,太上老君拿去讓童子給八卦爐煽火,在39回出現(xiàn);一把至陰,鐵扇公主用來鎮(zhèn)壓火焰山大火,在59回出現(xiàn)。
從譯文可以看出,詹納爾對這一背景信息有所了解,其采用直譯,忠于原文形式,很好保留了“異國風味”。同時,詹納爾還用大小寫形式對兩種芭蕉扇的陰陽兩性進行區(qū)分[8]。陰陽學說認為,陰陽雙方的對立是絕對的,世間萬物皆為陰陽對立的統(tǒng)一,如天與地、上與下、內(nèi)與外等,在英文中我們可以嘗試用大小寫形式將其加以體現(xiàn)并進行區(qū)分。綜合看來,詹譯是其“忠實原作”倫理的完美體現(xiàn)。相較之下,余譯則略有瑕疵。在39回,余國藩采用目的語讀者所熟知的“大蕉葉”進行翻譯,體現(xiàn)了其“為讀者負責”的服務倫理,但是卻未能將原文“芭蕉扇”的陰陽差異性加以體現(xiàn),再現(xiàn)倫理有待改善。59回,將其誤解為“palm-leaf fan”,即“棕櫚扇”。我們知道,棕櫚葉通常呈羽狀復葉,由許多葉片組成,外形和芭蕉葉全然不同。因此,余譯與原文本意思相悖,未能體現(xiàn)再現(xiàn)倫理。
筆者認為,此處可作增譯處理,將兩把芭蕉扇分別譯為“the Plantain Fan of Ultimate Yang”和“the plantain fan of ultimate yin”,并通過注釋添加必要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信息,為目的語讀者的理解掃清障礙,并讓他們更加深入了解中國古代哲學。如此一來,譯文就能夠?qū)崿F(xiàn)再現(xiàn)、服務和交際倫理的交織與融合。
降妖寶杖
余譯:fiend-routing treasure staff
詹譯:demon-quelling staff
降妖寶杖為沙悟凈所有,出自月宮梭羅仙木,由魯班打造而成,外邊嵌寶霞光耀,內(nèi)里鉆金瑞氣凝。兩譯者皆將其處理為“staff”,即“拐杖”和“權(quán)杖”,這與原著所描述的基本一致,是兩譯者再現(xiàn)倫理的體現(xiàn)。但是,“降妖”詹譯為“demon-quelling”,“quell”在《柯林斯高階英漢雙解學習詞典》中的解釋為“to quell opposition or violent behaviour means to stop it”,為“壓制”“平息”之意,讀來平平無奇。相較之下,余國藩用了“rout”一詞,即“徹底擊敗”“使倉皇逃走”,程度上要比“quell”來得更加猛烈,給目的語讀者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感和壓迫感。此外,“fiend-routing treasure staff”同樣由四個單詞組成,形式上與原文頗為相似,讀來朗朗上口,因此余譯在再現(xiàn)倫理方面更勝一籌。
幌金繩
余譯:yellow gold rope
詹譯:Dazzling Golden Cord
幌金繩是太上老君的腰帶,只要念動咒語,就能將對手五花大綁?!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幌”的解釋為為窗簾、帷幔,而在文中同“晃”,即“晃眼”?!段饔斡洝妨呋氐拿鑼戲炞C了這一說法—— “說金子晃眼,說銀子傻白,說銅錢腥氣”。余譯“yellow gold rope”僅說明該法器的基本屬性,并未將“晃眼”之意翻譯出來,雖未增加讀者閱讀負擔,符合服務倫理,但讀來很是寡淡。而詹譯在保留原意基礎(chǔ)上,采用大寫突出顯示,表明這繩子可非凡間俗物,這再現(xiàn)了原文本的內(nèi)涵和原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很好滿足了再現(xiàn)倫理。同時,金子在西方文化有“珍貴”的含義,如“golden opportunity”,通過該譯文目的語讀者能夠理解該法器為不可多得之物。
(二)服務倫理
月牙鏟
余譯:crescent-tooth spade
詹譯:crescent-bladed halberd
月牙鏟是九頭蟲的法器,前端為彎月形的鏟,內(nèi)凹,月牙朝外,故而得名,余國藩此處直譯為“crescent-tooth spade”,形式上與原文頗為對仗。作為東方學者,余國藩希望讀者通過《西游記》領(lǐng)略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進而達到傳播中國文化的目的,因此實際翻譯中,他盡可能保留原文的文化意向和語言形式,此處的“crescent-tooth”就增添了該武器的神秘感,讓讀者能夠品讀“異國情調(diào)”,這符合服務倫理的要求。不過由于文化間的差異,該譯文可能會對目的語讀者造成誤解。中國讀者看到“牙”與“月”這一組合時,《發(fā)如雪》的旋律可能會在腦海中響起——“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而譯文讀者可能會不知所云,不理解“月亮”和“牙齒”為什么會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甚至會聯(lián)想到牙科連鎖品牌“Crescent Dental Associates”。其實譯文讀者在閱讀相關(guān)中國典籍時,本身就是帶著“欣賞不同文化”的態(tài)度,他們大多是渴望領(lǐng)略一些原汁原味的異域文化的,另外在此處的語境下,讀者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誤解,因此余譯很好服務了譯文讀者。我們應當注意,這種異化翻譯策略有助于抑制文化交流中出現(xiàn)的不平等現(xiàn)象,并有助于再現(xiàn)原語的文化特征。[5]
詹納爾較余譯做了折中處理,保留“彎月”意向,而將“牙”靈活處理成了“bladed”,即“形似月牙之刃”,同時他還將“鏟”處理了國外讀者所熟知的“戟”。雖然該譯文不可避免地丟失了一些原文的語言特色,但為讀者掃清了理解障礙,從服務倫理來看,這種中庸之道同樣是不錯的選擇。
龍皮七星鞭
余譯:whip of seven thongs made of dragon hide
詹譯:seven-starred dragon-skin whip
龍皮七星鞭是鎮(zhèn)元大仙的法器,平日面對大刀砍頭都面不改色的孫悟空,卻被七星鞭打得齜牙咧嘴,由此可窺其威力。余譯為“whip of seven thongs made of dragon hide”,首先,作為法器名稱,該譯文過于冗長,缺少了原文的氣勢與美感,讀者難以從中理解該武器的獨特之處。其次,余國藩將“七星”誤解為“seven thongs”,即“七個長條”,“whip of seven thongs”就是“七個長條制成的鞭”,“七星”實際上為鞭子上的圖案。顯然,該譯文未向讀者展示該法器的全貌。
詹直譯為“seven-starred dragon-skin whip”,在保留原文特色的同時也不會對讀者造成太大的困擾。此外,龍在西方文化象征邪惡與兇殘,此處將“龍”直譯為“dragon”反倒會取得不錯的效果,讀者能從中感受到龍皮七星鞭的無窮威力。綜上,詹譯很好體現(xiàn)了服務倫理。
(三)交際倫理
九瓣銅錘
余譯:nine-petaled bronze mallet
詹譯:nine-knobbed copper mace
九瓣銅錘本是觀音菩薩蓮花池中一朵將開未開的菡萏,后被鍛成神兵利器,是金魚精的得力武器。詹納爾將“銅錘”譯為“copper mace”,即“銅制狼牙棒”,這與原文意思存在偏差,也會對讀者的正確理解造成干擾。由此看來,詹譯沒有再現(xiàn)原文,也沒有交代背景信息,未能滿足交際倫理。余譯為“nine-petaled bronze mallet”。其實在西方文化中,九瓣銅錘的形象與西方的雷神之錘(英文名為“Mjolnir”)頗為類似,兩者都給人以原始粗獷之感,可以將其處理為“Nine-petaled Mjolnir”,但是余國藩依然堅持異化手法,這對于目的語讀者了解中國的文化起到了很好的傳輸作用,這也體現(xiàn)了譯者對于中國文化的尊重,符合翻譯倫理學的交際倫理。
陰陽二氣瓶
余譯:yin-yang double-force vase
詹譯:Male and Female Vital Principles Jar
陰陽二氣瓶內(nèi)有七寶八卦、二十四氣,人在其中,若不言不語,瓶內(nèi)極是陰涼,一旦說話,就有火燒來,一時三刻,便化為漿水。余國藩借助拼音翻譯“陰陽”,突出文化異質(zhì),使譯文具有異國情調(diào),構(gòu)建了新鮮而又陌生的文化體系,同時激發(fā)讀者對中國古代哲學的興趣,實現(xiàn)翻譯的跨文化交際的目標。交際倫理指出,譯者作為文化間的橋梁,能夠促進各文化間的碰撞與融合,能夠把“他者”視作平等主體并相互理解。詹譯考慮到譯文讀者的接受度,將“陰陽”改譯為“男女”,但這是對“陰陽”的狹隘理解,其實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之道。因此,詹譯未能將中國文化中的“陰陽”概念完整地展現(xiàn)給目的語讀者,不利于文化間的相互學習與交流,在交際倫理上亟待改善。
筆者認為,此處可譯為“yin-yang double-force vase (which turns into frozen ground with sound and fiery volcano without sound)”,通過在括號內(nèi)增補必要的背景信息,幫助讀者理解?;蛘咭部梢栽凇皔in-yang double-force vase”基礎(chǔ)上,通過注釋進一步闡釋“陰陽”這一中國古代哲學中的重要概念。
此外,“氣”雖然曾被譯為“chi”“vital energy”“refined substance”“material force”等,但是作為中國道家哲學思想的重要范疇,其有著豐富的內(nèi)涵,并非幾個單詞就能解釋,因此它的漢語拼音形式“qi”仍為讀者所接受[11]。在交際倫理關(guān)照下,可同樣采取拼音加注釋的方法。根據(jù)《新編漢英中醫(yī)藥分類詞典》的定義,可將其解釋為“the basic element that constitutes the cosmos and,through its movements,changes,and transformations,produces everything in the world,including the human body and life activities”[6]。
三、結(jié)語
本文從翻譯倫理學的再現(xiàn)、服務、交際倫理出發(fā),對比分析了余國藩和詹納爾《西游記》中部分法器的英譯。研究發(fā)現(xiàn),翻譯倫理學能夠作為評估譯文質(zhì)量、衡量譯文標準的重要標準。其次,在實際翻譯過程中,各倫理層面不像是鳥之雙翼,而更像是“魚”和“熊掌”,難以兼得,如上文討論的“芭蕉扇”“月牙鏟”和“陰陽二氣瓶”等的翻譯。因此,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此類文化負載詞時,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做到合理取舍,盡可能向目的語讀者立體展示中國文化之美,從而推動中國文化的“走出去”,助力國家軟實力的建設(sh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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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姜志文,男,江蘇揚州人,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筆譯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非文學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