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24-02-15

作者簡介：楊九俊，江蘇省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江蘇省教育學會名譽會長，江蘇省特級教師。

摘要：“適合發(fā)展”“智慧教學”是王九紅老師教育人生的關鍵詞。情懷是關鍵詞生成的動力，他明了自己的身份定位，努力追求學生、學科、學?！叭龑W一體”。觀念是關鍵詞的思想內涵，發(fā)展最為根本，而“發(fā)展”面向每一個，就要“適合”。在現有的集體性教學體制內，倡導“適合發(fā)展”，尤其需要“智慧教學”。師能是關鍵詞落地的主要抓手，他從學科育人高度對數學學科進行整體性理解，研發(fā)了知識加工策略、教學基本流程和教學評價工具，并在智慧教學行為的生成機理和教師智慧教學能力發(fā)展規(guī)律等方面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使其基本經驗更具有推廣價值。

關鍵詞：適合發(fā)展；智慧教學；情懷；觀念；師能

中圖分類號：G4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24）06-0033-05

關鍵詞，顧名思義有要點、核心的意思。在信息中提取的關鍵詞是信息的要義所在。在論文寫作中關鍵詞提煉了論述的核心問題。推而論之，人也是可以有關鍵詞的，它往往是人的成就或風格的標識。以當代江蘇教育界的幾位大先生說，“童心母愛”之于斯霞，“情境教育”之于李吉林，“嘗試教學”之于邱學華，都是他們教育人生的關鍵詞。王九紅也是有著關鍵詞的一位名師，他的“適合發(fā)展：小學數學智慧教學實踐與研究”獲得江蘇省基礎教育教學成果特等獎、基礎教育國家級教學成果二等獎?！斑m合發(fā)展”“智慧教學”成了他教育人生的關鍵詞。

一、情懷：關鍵詞的生成動力

薩喬萬尼在論述校長道德領導力時，曾把心（情懷）、腦（品格）、手（本領）作為相互作用的三要素，而情懷是動力源，是發(fā)動機。筆者深以為然。人之為人，在于追求生命的意義，而意義人生則源自情懷和使命感。王九紅“適合發(fā)展”的“智慧教學”，就來自作為教育人的情懷。這種情懷凝聚為他對自己的身份認定：作為一名教師，一名數學教師，一名同時主政學校的教師，學生、學科、學?！叭龑W一體”構成了他全部的教育生活。

學生，對于為師者的王九紅來說頭等重要。我多次看到王九紅聊到學生，自然而然地笑意蕩漾，眼睛幾乎笑得瞇了起來，欣喜、憐愛之情令人動容。他說，學生走進學校，家長、社會都是期待他們朝真善美走的。學校、老師要做的就是實現全社會的這份“初心”，而我們的社會也會因此更加美好。他說，很多很多的孩子身上洋溢著靈慧之氣，教育要做的不是扼殺它、磨滅它，而是保護和成全它，而這需要師者養(yǎng)靈慧之氣，做靈慧之人。這樣，才可能有靈慧的教學，育靈慧的學生。他還說，春蘭秋菊，各有其芳，用一個標準，一個模子“套”學生，只能是破壞性的。教育要貼著學生走，讓每一個學生的個性得到美好的發(fā)展。是否“適合”應當成為衡量教師是否優(yōu)秀的重要指標。顯然，王九紅在以發(fā)現、研究、引導、創(chuàng)造的姿態(tài)擁抱他所愛的學生們。

學生的學習往往是通過學科認知進行的，作為一名數學教師，王九紅對自己任教的學科充滿了感情。他以波瀾壯闊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為深層背景，對小學數學教學進行了貫通性的研究。我聽他介紹過數學教學改革的大趨勢：第一階段從2001年基礎教育課程改革開始，以激發(fā)學生主體性為主要特征，在生活化、活動化方面下功夫。第二階段以2011年版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的印發(fā)為標志，以體現完整性和內在平衡為特征。課程標準提出10個數學核心概念，與“過程與方法”相互支撐達成內在平衡；對知識和能力的理解從“雙基”（基礎知識、基本技能）到“四基”（基礎知識、基本技能、基本活動經驗和基本思想方法），從“兩能”（能分析問題、能解決問題）到“四能”（發(fā)現問題和提出問題的能力，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第三個階段以2022年版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的印發(fā)為標志，培育核心素養(yǎng)成為主要特征，也就是學生要在數學學習中掌握“三會”，即會用數學的眼光觀察現實世界、會用數學的思維思考現實世界、會用數學的語言表達現實世界。“文章合為時而著”，我們不難看到王九紅的數學教學改革是與課改的深化同頻共振的。我和王九紅一起討論過課程知識的結構化，在我們看來，每一門學科的教師都應當想象出任教學科“房子”的樣子。帶學生學習，就是作為向導引導學生登堂入室，探其奧秘，進而啟發(fā)學生搭建具有個性化知識特征的學科“房子”。王九紅向我介紹，總體上，數學學科的“房子”是由“數與代數”“幾何與圖形”“統(tǒng)計與概率”三個“房間”組成的，其上還有“綜合與實踐”這個“二層樓”。就一節(jié)課內容而言，“房子”的主體是核心內容——例題、公式、定理、法則等（知識是什么，學習如何展開），還要有走進來的甬道——引入的情境（知識從哪來，為什么要學習），和打開走出去的一道門——運用（知識去往何處，學了有什么用）。王九紅描述的小學數學“房子”，其立體性、循序性、開放性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曾經向王九紅請教過數學思維進階的問題，他不假思索，向我介紹從多元表征看學生數學思維的躍升。比如小學數學學習大抵經過動作、圖示、表象、符號等從具象到抽象的學習階段。而討論一些具體教學案例時，王九紅則讓人感覺到，所教知識在他那里是通體透明的。恰如帕克·帕爾默在《教學勇氣：漫步教師心靈》中對學科教師的期待：希望他們在個人意義上出神入化地理解學科[1]。

王九紅又是一位校長，他自然而然地把學生、學科、學校連接起來思考。王九紅主政南京市天正小學，他和同事們對天正小學文化的建構和闡釋，表達了他們對教育的理解。天正小學建校伊始就以“童心即天，愛心至正”為教育信念，以“敬天正人”作為校訓。在和王九紅討論何謂“天”時，我說，一提到“天正”，我想到的是康德的名言：我常對兩種事物驚嘆不已——我們頭上的燦爛星空和我們內心的道德法則。天者，大自然之統(tǒng)稱也?！疤煺本褪且裱笞匀坏囊?guī)律，在教育情境中就是要尊重兒童成長的規(guī)律，尊重每位學生獨特的個性。所以說“童心即天”是站得住的。而“天正”之“正”，是形容詞，表示結果形態(tài)；也是動詞，表示過程形態(tài)。他們所說的“敬天正人”表達了這兩重意思。2011年版和2022年版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都提出“人人都能獲得良好的數學教育，不同的人在數學上得到不同的發(fā)展”。落實課標精神，踐行學校文化，在數學學科去開展適合發(fā)展的數學智慧教學，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了。

二、觀念：關鍵詞的思想內涵

明確身份定位，踐行“三學一體”，王九紅老師就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教育理解，形成了自己的教育觀念。王九紅團隊的成果名稱“適合發(fā)展：小學數學智慧教學實踐與研究”，就凝聚了他們的觀念系統(tǒng)，其中“發(fā)展”“適合”“智慧”三個關鍵詞熠熠生輝。

發(fā)展是第一位的。王九紅和他的同事們反復琢磨過“發(fā)展”的題中之義。他們認為，要從教育情境中思考發(fā)展，“教育”是正向的詞匯，規(guī)定著真善美的朝向；要從時代情境中思考“發(fā)展”，“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是對時代新人的明確要求；要從兒童情境中思考“發(fā)展”，要順應天性，引導兒童自然而然地成長；要從地域情境中思考發(fā)展，這個地域包括所在城鄉(xiāng)、具體地域和特定學校，天正小學的學生當然要烙上“天正”的印記。

“發(fā)展”落到具體的教育對象，就有了“適合”的話題?！斑m合”的提出，有著鮮明的問題意識。現代教育制度的組織形態(tài)，以班級授課制為重要特征。它的前提來自一種假設：同一年齡段的兒童發(fā)展水平和認知能力是差不多的。無論日常經驗的感受，還是科學研究的證據，都說明這種假設是不成立的。于是，在集體性教學的體制安排下，怎么面對每一個具體的學生就成為一個經典的話題，一個需要突破的難題，以至這一輪課改仍然把“因材施教”作為關鍵詞之一（其他關鍵詞有“核心素養(yǎng)”“學科實踐”“綜合學習”“學業(yè)質量”等）。“適合”的提出，基于自覺的學科立場。王九紅團隊在梳理2001年版、2011年版、2022年版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時，注意到有一個不變的理念——“不同的人在數學上得到不同的發(fā)展”。他們認為，這一條落實了，2022年版數學課標“人人都能獲得良好的數學教育”才可能實現。他們因此明確了數學教學改革基本向度就是“適合發(fā)展”。“適合”的提出，也源于超越一般化的教育學理解。人們在討論差異教學、因材施教時，大都是只見“差”而忽視“異”的。于是我們看到問題解決的方向都是基于認知水平、認知能力的“差”。王九紅老師關注到，學生的學習風格的“異”對學習的影響也很大，比如在代數和幾何上，學生的學業(yè)會表現出很大的不同，這就與學生心智的偏好有關。教育揚長避短，才能事半功倍。他們還關注到“適合”還要有節(jié)律的意識，學生在某個年齡、學段的時間節(jié)點上，會出現分化、變異的現象。重視銜接，重視如三年級這樣的關鍵期，也都是“適合”應有的意思。

在現有的學習組織形態(tài)下，“適合發(fā)展”當然需要“智慧”，怎么做才是“智慧”的呢？從王九紅的實踐看，第一是引導學生主動學習。學習本質力量來源于學習者自身的內驅力，學習應當成為生命成長的自覺表現。王九紅在“激活”上下足功夫，可見是在著力培養(yǎng)主體精神的。第二是引導學生完整性學習。傳統(tǒng)教學關注的是符號性知識，是知識點，而知識是完整的存在。符號性知識的里層是思維的、邏輯的、結構性的知識。再往內層走，則有學科基本思想、基本價值的蘊含。王九紅提出文化化，顯然關注到學科知識的整體意蘊，期待學科育人得到落實。第三是引導學生進階式學習。數學是思維的體操，在王九紅團隊的課堂上，我們看到的正是學生拾級而上思維登山的景象。第四是引導學生“好玩”性學習。在天正小學的數學課堂，情境任務有內在的磁力，召喚學生參與數學活動；學習方式具有游戲化特征，數學學習就是全身心浸潤的、樂在其中的探究性活動；辟有專門的“玩數學”校本活動板塊，讓學生在課程“特區(qū)”釋放玩的天性，“玩中學”。第五是引導學生個性化學習。他們通過“適合發(fā)展課堂”和“個性化學與教”雙重融合的教學設計，努力把面向全體與關照個性統(tǒng)一起來，把“面向全體”落實到每一個鮮活的個體。王九紅用“頂天立地”來表達他對個性化發(fā)展的理解：“頂天”就是充分地激活，充分地揚長，充分地發(fā)展；“立地”就是“一個也不能落下”。因為“頂天”，“立地”就有水漲船高的發(fā)展情境。這種想法，我習慣表述為上不封頂、下要保底?！安环忭敗痹谟跐撃艿某浞旨せ?，“保底”是“基于標準”，是“每一個”的合格性。

三、師能：關鍵詞落地的主要抓手

智慧教學的落地關鍵在教師，王九紅團隊把師能的提高作為主要抓手。

一是對數學學科的整體理解。王九紅團隊認為要統(tǒng)整文化化（數學知識、文化價值）、兒童化（兒童學習基本規(guī)律）、結構化（部分與整體的聯(lián)結、內容與方法的整合）。這“三化”，建構教師對數學教學的完整知識（如圖1）。

圖1? ?數學知識內容“三化”加工策略

二是對數學課程知識轉換成學生學習知識的加工策略的把握。從教師傳授課程知識到學生生成屬于自己的個性化知識，需要教師不斷進行加工轉換，而這種加工轉換，在王九紅團隊那里，又必須融合“班”“個”學情，兼顧預設與生成的相互關系（如圖2）。

圖2? ?數學智慧教學表現形式

三是對“適合發(fā)展”智慧教學操作的研究。具體教學總是一種實操，是一種圖式化的運動，有時甚至要一絲不茍。在動作規(guī)范、不變形的前提下，才能去追求有規(guī)則的自由。王九紅團隊研發(fā)了適合發(fā)展教學的操作系統(tǒng)，從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教學實施的“六要素”操作要領（如圖3）。

四是對“適合發(fā)展”智慧教學評價工具的研發(fā)。王九紅團隊研制了智慧教學評價表，采取封閉評價與開放評價相結全、質性評價與量性評價相結合的方式，將教師在“適合發(fā)展課堂”上智慧教學的表現分為“學科育人價值體現、教學活動創(chuàng)意設計、教學現場機智互動、課堂文化氛圍建設”4個維度。每個維度分為3個二級指標，如“學科育人價值體現”分為“工具性價值、方法性價值、精神性價值”，每個二級指標又分為2個三級指標，如“工具性價值”分為“知識理解”和“能力發(fā)展”，由24個三級指標構成評價的主要內容。評價表的應用，對“適合發(fā)展”的“智慧教學”起到很好的保障作用。

五是對智慧教學生成機理進行研究。王九紅團隊不僅在意知其然，而且關注知其所以然。從學理層面上明白智慧教學行為是如何發(fā)生的，從而使智慧教學成為自覺的教學行為（如圖4）。

圖4? 智慧教學行為生成機理

六是基于對“適合發(fā)展”“智慧教學”的研究，提煉教師教學能力發(fā)展的基本策略。形成了從此時到彼時、從數學學科到其他學科教師專業(yè)的基本經驗（如圖5），使研究成果更加具有推廣的價值。

圖5? 小學數學教師智慧教學能力發(fā)展策略

參考文獻：

[1]帕爾默.教學勇氣：漫步教師心靈[M].吳國珍，余巍，等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3.

責任編輯：楊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