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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所有權轉移登記

2024-06-10 21:57
關鍵詞:信托法受托人委托人

張 淳

[南京大學,南京 210093]

引 言

本文中的三個基本概念的內涵: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是指盡管是由委托人通過將其享有所有權的不動產作為信托財產加以提供的途徑設立、但在其存續(xù)期間該委托人卻已屬并不存在的不動產信托。登記所有權人,是指被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記載于由其備置的不動產登記簿中的作為其相應的登記行為的對象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其在對外關系中在需要的情形下,只要通過將由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發(fā)給的、在其上記載有其姓名或者名稱的不動產所有權證書向作為相對方的第三人或者其他政府機構出示,便可以以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身份行事。不動產信托登記,是指由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的以“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內容的登記;這種登記具有不動產物權變動登記的性質;而由該機構實施的登記行為則屬于行政行為,體現著關于對不動產信托的國家監(jiān)督。

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所有權轉移登記,是以“將其受托人登記為作為這種信托的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法律效果。關于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這是一個由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在我國目前已經呈現出流行的趨勢所催生的研究課題??梢赃@樣說:其在目前已經呈現出流行的趨勢,意味著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極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便會在我國各地流行甚至盛行;但從法律角度看絕對堪稱匪夷所思的是:在我國現存的有關法律的框架內,目前存在于我國各地的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以及在將來出現在我國各地的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仍然是,并且還只能夠是以其委托人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盡管在這種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其委托人在事實上已屬并不存在!顯然,在我國,應當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要致使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能夠如此辦理,需要有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作為依據;這就需要將相應的規(guī)定增補入我國有關法律中。被記載于本文中的相關論述將圍繞著此點而展開。

一、從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在看在我國將其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必要性

目前已經比較普遍地存在于我國各地的下述三種信托是或者能夠成為無委托人的信托;并且其只要是以不動產的全部或者一部分為其信托財產,那么這三種信托便成為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

1.遺囑信托。遺囑信托是由委托人通過信托遺囑設立,并在信托遺囑因委托人死亡而生效后,再因受托人承諾信托而成立并進入存續(xù)狀態(tài),故這種信托在自其成立時起即屬于無委托人的信托。在我國,遺囑信托依法可以是不動產信托。有學者通過調查得知:截至2020年12月31日,由成立于2013年的中華遺囑庫登記保管的遺囑共有190866份,其中涉及處分房屋的遺囑在這近20萬份遺囑中所占比例竟高達99.69%!(1)參見王建平,何躍:《遺囑信托制度的構建及其路徑》,《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1年第7期。其實,這個比例只是涉及處分房屋的遺囑在這些年來由我國各地的社會大眾制定的堪稱天量的遺囑中所占的比例的縮影;可以推論:由于房屋的經濟價值使然,涉及處分房屋的遺囑,在這些堪稱天量的遺囑中,即便不是幾乎全部也是居于絕大多數。可以斷言:在這些數量極其巨大的涉及處分房屋的遺囑中,肯定存在著在其中設立有遺產管理人,并規(guī)定有關房屋由該人在一定期間內管理并在該期間屆滿后再交付給其指定的人的遺囑,并且這種遺囑在絕對數量上還絕不會顯得太少;從信托法的角度看,即便在其中并不存在“信托”二字,這種遺囑在性質上也屬于信托遺囑。(2)在我國已經有法院判決對此點給予了肯定;我國學者靳巖巖在對有關判決進行總結的基礎上,將在此點中提到的那一種財產管理關系視為信托遺囑的實質要件,并認為此點應當成為我國法院認定信托遺囑的審判思路。參見靳巖巖:《遺囑信托制度的司法適用與立法完善》,《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這就表明:由于自然規(guī)律使然,在不久的將來,甚至可以說就在目前,存在于我國各地的、以遺囑信托為其存在形式的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肯定已屬為數不少;并且可以預見:隨著我國的社會大眾對遺囑信托的熟悉,出現在我國各地的遺囑信托肯定會越來越多,相應的以遺囑信托為其存在形式的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也將隨之越來越多。

2.家族信托。在類型上屬于合同信托的家族信托,是近年來出現在我國的商事信托業(yè)務領域內的一個信托品種;由“家庭財富的保護、傳承和管理”這一信托目的使然,(3)關于家族信托系以此為其信托目的,在中國銀行保險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信托監(jiān)督管理部于2018年頒布的《關于加強規(guī)范資產管理業(yè)務過渡期內信托監(jiān)管工作的通知》的第二部分中已經得到確認——筆者。已經進入存續(xù)期間的家族信托,在設立它的委托人死亡后將繼續(xù)處于存在狀態(tài),一直到其信托期間屆滿時才歸于終止;這后面一點表明:家族信托在其委托人死亡后即成為無委托人的信托。家族信托業(yè)務這些年來在我國的商事信托業(yè)務領域內發(fā)展極速:根據中國信托登記有限責任公司提供的統計數據顯示,至2022年9月,在我國處于存續(xù)狀態(tài)的家族信托共有約2.4萬單,這些家族信托的資產存量總規(guī)模約4700億元。(4)參見金蘋蘋,馬家悅:《家族信托:身處“藍?!比杂须y題待解》,《上海證券報》2023年3月23日第4版。國家統計局在2022年12月28日公布:經最終核實,2021年我國GDP現價總量為114.92萬億元;而《招商銀行2020年中國家族信托報告》顯示:2020年我國家族信托潛力人群已逾24萬人;預計到2021年底,該群體可以納入家族信托的資產規(guī)模將突破10萬億元;倘若這一預計準確,即便僅以10萬億元計,此項資產規(guī)模在同一年我國的GDP中的占比已經接近9%,在我國,家族信托依法可以是不動產信托。財產傳承功能為家族信托的最重要的功能,故在我國有學者將體現著不動產傳承的“家居家園合法延續(xù)”視為由家族信托具有的法律價值之一,(5)參見劉云亮:《家族信托財產的法律價值及規(guī)制》,《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甚至有學者認為只有具有這一功能的,以不動產為其信托財產的家族信托才屬于“實質家族信托”。(6)李智,徐元強:《家族信托功能演繹與建構的法理審視》,《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梢韵胂蟮玫剑河捎诜课莺推渌愋偷牟粍赢a的經濟價值使然,就存在于我國的殷富人群而言,其對由自己擁有的房屋和(或者)其他類型的不動產,在其死亡后在其家庭成員(家族成員)之間的傳承,確定無疑地會極度重視;故只要我國的信托機構愿意擔任在其信托財產中包含有不動產的家族信托的受托人,在這些人中肯定會有相當多的人都會通過利用家族信托,以實現關于將由其擁有的不動產在其家庭成員(家族成員)之間傳承。已經有資料提到,我國的首單僅以不動產為其信托財產的家族信托,已經在2018年“落地”于外貿信托;(7)參見孫志強:《財富傳承視角下的家族信托模式研究》,《經濟視角》2020年第4期。還有資料顯示,招商銀行從其在2020年針對超過3300位殷富人士進行的問卷調查中發(fā)現,在這些人士中有40.07%的人考慮在未來三年中將不動產納入家族信托。(8)參見《招商銀行2020年家族信托報告》。可以推論:在目前,既然存在于我國各地的家族信托在數量上已經顯得相當龐大,相應地存在于我國各地的在其信托財產中包含有不動產的家族信托肯定已屬為數不少;并且隨著存在于我國各地的家族信托在將來數量上的進一步增多,相應的作為不動產信托的家族信托也將隨之越來越多。畢竟自然規(guī)律不可抗拒,故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作為不動產信托的家族信托,無一例外地都將會因其委托人死亡而成為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

3.由委托人通過信托合同設立、但在該合同中并未規(guī)定信托期間的公益信托。從《中國信托法》中的公益信托制度的角度出發(fā)來看,即便其委托人在其設立后的某一時刻死亡或者終止,只要在導致其設立的信托合同中沒有規(guī)定信托期間,這種公益信托便將繼續(xù)處于存在狀態(tài);這就表明:這種公益信托在其存續(xù)期間完全有可能變成無委托人的信托。在我國,凡公益信托依法均可以以不動產為其信托財產,故這種公益信托依法自然也可以是不動產信托。目前存在于我國各地的這種公益信托,在數量上已經顯得比較可觀??梢酝普摚壕驮跀盗可弦呀涳@得比較可觀的這種公益信托而言,其中肯定存在著以房屋或者其他類型的不動產作為其信托財產的全部或者一部分者,作為不動產信托的這種公益信托,盡管其在數量上可能會顯得比較少;而在今后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隨著社會大眾對公益信托的利用價值的重視,在我國各地肯定還會陸續(xù)不斷地有人將其擁有的房屋或者其他類型的不動產作為信托財產,并通過與有關機構訂立信托合同的方式設立這種公益信托,相應地作為不動產信托的這種公益信托將隨之而在數量上得到增加,并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多;同樣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作為不動產信托的這種公益信托,無一例外地都將會因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而成為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

我國現存的不動產登記制度要求對不動產所有權進行登記;(9)此項制度存在于《中國民法典》第二編第二章第一節(jié)即《不動產登記》一節(jié)中,并且其在內容上還得到了《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的細化和補充。關于此項制度的這一要求由后面一部行政法規(guī)第5條的內容體現——筆者。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原本由委托人享有,故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是以這一制度為依據,將委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在有關的不動產信托被委托人設立,并且該項不動產成為其信托財產后,由本文第二目第六段的內容可見,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依據《中國信托法》仍然由委托人享有;肯定是由此點使然,我國現存的不動產登記制度并沒有,并且也絕不可能針對不動產信托,而要求進行有關的不動產所有權轉移登記;故在這樣一種法律框架內,盡管其作為信托財產已經被轉移給受托人占有和管理,但該項不動產信托的委托人,將仍然作為該項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存在,并且只要該委托人在該項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一直處于存在狀態(tài),那么其在此期間便將一直作為該項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存在。但值得正視的是,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其委托人卻恰恰是一直處于并不存在的狀態(tài)。

筆者認為,在我國,就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而言,鑒于其委托人在其存續(xù)期間已屬并不存在,將其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具有顯著的必要性。筆者的理由是:

第一,根據我國不動產法的規(guī)定,不動產屬于處于政府管理之下的財產,不動產所有權人為管理義務人;(10)例如:《中國城市房地產管理法》將城市房屋置于政府管理之下;該法針對來自其所有權人的對城市房屋的轉讓、抵押、租賃和權屬登記做出了若干強制性規(guī)定,正是這些強制性規(guī)定將城市房屋所有權人置于管理義務人的地位——筆者。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管理義務人的其委托人已屬并不存在,在這種情形下,要致使關于在該項不動產的管理義務人方面的缺失得到避免,需要讓其受托人“承繼”其委托人并由此成為該項不動產的管理義務人。顯然,在我國不動產法的框架內,要致使其受托人在法律上成為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管理義務人,這只有在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該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情形下才能夠實現。

第二,根據我國稅法的規(guī)定,不動產(準確地講是有若干類型的不動產)屬于需要繳納財產稅的財產,不動產所有權人為納稅義務人;(11)例如:根據《中國房產稅暫行條例》第1條、第2條和第5條的規(guī)定,城鎮(zhèn)經營性房屋屬于需要繳納房產稅的財產,其中非國有經營性房屋的所有權人為納稅義務人,國有經營性房屋的經營管理單位為納稅義務人。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納稅義務人的其委托人已屬并不存在,在這種情形下,要致使關于在該項不動產的納稅義務人方面的缺失得到避免,需要讓其受托人“承繼”其委托人并由此成為該項不動產的納稅義務人。顯然,在我國稅法的框架內,要致使其受托人在法律上成為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納稅義務人,這只有在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該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情形下才能夠實現。

第三,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受托人在管理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過程中,必將經常與外部發(fā)生聯系(既包括非財產方面的聯系又包括財產方面的聯系,并且后者還并不限于由交易體現的財產聯系——筆者注);由于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其委托人已屬并不存在,只要外界有關人士依思維慣性只以該項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為聯系對象,在這種情形下,這種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只有向該人士出示由其擁有的關于該項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身份,其在與外部發(fā)生聯系的過程中才有可能順利行事,從而實現關于對該信托的有效運作;(12)向第三人公示其受托人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本來就是不動產信托登記的目的之所在。此點參見邱思萍:《以不動產信托登記為視角論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的法律瓶頸》,《北京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然而,在我國有關法律的框架內,要致使其受托人在法律上擁有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身份,這只有在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該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情形下才能夠實現。

第四,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一旦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被第三人的侵權行為侵占或者毀損滅失,由于作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其委托人已屬并不存在,如果《中國民法典》中的占有制度不能夠提供充分的保護,(13)《中國民法典》中的占有制度與《中國物權法》中的占有制度在內容上完全相同:有若干相當顯著的缺陷存在于《中國物權法》中的占有制度上(參見丁曉春:《評〈物權法〉占有編》,《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2期;蔡仕勇:《關于我國占有制度立法完善的思考》,《廣西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年第6期)。即便如此,共同組成《中國物權法》中的占有制度的該法第241條至第245條,卻被原封不動、一字不改地移植入《中國民法典》,并分別成為該法典第458條至第462條,而該法典中的占有制度正是由這五條共同組成——筆者。在這種情形下,這種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將不得不尋求該法典中的物權保護制度的保護(稍加比較便可以發(fā)現:這部民法典中的占有制度針對財產被侵權行為侵占或者毀損滅失所能夠提供的保護,在程度上顯然不及由該法典中的物權保護制度所能夠提供的保護充分——筆者注);這就要求其受托人擁有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身份;然而,在我國物權法的框架內,要致使其受托人在法律上擁有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身份,這只有在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該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情形下才能夠實現。

二、關于能夠成為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的規(guī)定在《中國信托法》 中的缺失

要致使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能夠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需要有一項相應的規(guī)定存在于《中國信托法》中,以作為該機構辦理前述登記的民事實體法依據;然而,像這樣一項具有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性質的,并且可以被冠以“實體登記法規(guī)范”之名稱的規(guī)定,(14)在不動產登記法理論中有此一說:不動產登記法大體上分為實體登記法和程序登記法;實體登記法主要存在于民法典和其他民事實體法中,程序登記法主要存在于不動產登記法中。參見崔吉子:《韓國的不動產登記制度》,載梁慧星主編:《民商法論叢》第26卷,香港:金橋文化圖書出版公司,2003年,第157頁。在這部信托法中卻處于缺失狀態(tài)。

在其法律體系中存在信托法的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qū),要致使其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需要由其信托法提供一項相應的規(guī)定以作為民事實體法依據;就此項規(guī)定而言,其既可以是一項“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的明文規(guī)定,又可以是一項體現著對“關于信托成立將導致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還可以是一項以“將受托人置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為其適用所能夠產生的法律效果的其他規(guī)定。這道理極其簡單:只有當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依據此項規(guī)定在民事實體法上擁有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才能夠將該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需要強調的是:就一個國家或者地區(qū)的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而言,前述三項規(guī)定中的任何一項,既能夠成為其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也能夠成為其將有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鑒于1922年《日本信托法》被認為是2001年出臺的《中國信托法》的“母法”,(15)[日]新井誠:《信托法》,東京:有斐閣株式會社,2002年,第29頁。下面就以在這部日本信托法施行期間日本的有關做法舉例說明:

1922年《日本信托法》在自1923年7月1日起至2007年6月30日止這八十四年間在日本施行;(16)2006年《日本信托法》自2007年7月1日起在日本施行,從而實現了對1922年《日本信托法》的取代。該法第1條是一項體現著對“關于信托成立將導致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此條規(guī)定“本法稱信托者,謂實行財產權轉移及其他處分,而使他人依一定目的管理或處分財產”。存在于此條中的“財產權”顯然包括財產所有權;故對于存在于此條中的“財產權轉移”,被日本信托實務界有關人士解釋為其結果是“致使受托人取得了關于信托財產的完全所有權,成為所有人”。(17)[日]日本東洋信托銀行編:《日本銀行信托法規(guī)與業(yè)務》,姜永礪 譯,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2頁。在日本有關學者看來,這部日本信托法系確認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18)參見[日]四宮和夫:《信托法》(增補版),東京:有斐閣株式會社,1986年,第85、88頁;[日]新井誠:《信托法》,東京:有斐閣株式會社,2002年,第129頁;[日]能見善久:《現代信托法》,東京:有斐閣株式會社,2004年,第156頁。應當指出,前面兩位學者在前面兩部著作中均將由受托人依據1922年《日本信托法》對信托財產所享有的支配權稱為“完全權”,并且他們均指出“完全權=所有權+名義”;而后面一位學者在后面一部著作中則將由受托人依據該法對信托財產所享有的支配權稱為“完全所有權”和“受托人名義之下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筆者。而此條則顯然能夠為這些學者的前述看法提供支持。

1899年出臺的《日本不動產登記法》,在1922年《日本信托法》施行期間一直在日本施行;由在2004年修訂前的這部法律第1條和在這一年修訂后的該法第3條的內容可見:(19)前面一條規(guī)定:存在于不動產之上的任何物權都必須登記,否則不能夠進行關于這些物權的設立、保存、轉移、變更、處分或者消滅。后面一條規(guī)定:登記是關于對不動產的標示,或者是關于對存在于不動產之上的被列舉于本條中的各種物權的保存等(指對這些物權的保存、設立、轉移、變更、部分限制或者消滅)。由該法確立的不動產登記制度,在性質上屬于不動產物權變動登記制度;在經1960年修訂后的這部法律中,存在著由其第108條至其第111條共同組成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由其內容可見:作為該制度的適用對象的、由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的不動產信托登記,恰恰是以“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內容。值得關注的是作為此項制度的組成部分的下述兩條規(guī)定:這部法律第108條規(guī)定:關于不動產信托登記,以受托人為登記權利人。存在于此條中的“登記權利人”,即為“登記所有權人即被記載于登記簿中的所有權人”。該法第110條規(guī)定:關于不動產信托登記的申請,應當以與在不動產信托設立時被提出的不動產所有權轉移登記申請的同一書面進行。存在于此條中的“不動產所有權轉移登記申請”,是指“關于不動產所有權向受托人轉移的登記申請”??梢娨罁藯l,設立不動產信托應當辦理兩項登記:將導致“關于不動產所有權向受托人轉移”的不動產所有權轉移登記和不動產信托登記。(20)[日]能見善久:《現代信托法》,第28頁。前述兩條共同昭示這部法律的下述要求:只要不動產信托的有關當事人提出了相應的申請,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便應當將這種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

完全可以說,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是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關于此點著眼于下述內容即可發(fā)現:第一,作為一項體現著對“關于信托成立將導致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其第1條記載著由1922年《日本信托法》持有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梢酝普摚?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肯定是日本立法機關制定存在于經1960年修訂后的《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的第108條和第110條的民事實體法依據。因為:依據其第1條記載的由1922年《日本信托法》持有的前述態(tài)度,在不動產信托設立后,關于作為這種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便由受托人享有;而這部《日本不動產登記法》第108條和第110條,恰恰體現著對“關于作為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的承認。這就表明:日本立法機關是秉持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的精神,來設計這部《日本不動產登記法》第108條和第110條的內容,并將由此而制定出來的這兩條納入存在于該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基于以上所述便可以認為:在其第108條和第110條存在于這部《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情形下,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從登記法的角度看是以這兩條為法律依據,從民事實體法的角度看則是以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為法律依據。第二,根據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不動產信托的成立,將導致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從物權法的角度看,此項所有權轉移體現著作為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物權變動;而根據前述《日本不動產登記法》第1條,存在于為該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所要求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在性質上恰恰屬于對前述由不動產信托的設立所導致產生的有關不動產物權變動的登記。稍加審視便可以發(fā)現:就存在于這部《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而言,作為其組成部分的包括其第108條和第110條在內的所有的法律條文,均屬于關于規(guī)定與不動產信托登記的程序有關的事項的條文。鑒于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畢竟是由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由以上所述出發(fā)便可以確定:存在于這部《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是日本立法機關出于致使由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實施的前述登記行為在程序方面實現規(guī)范化的目的而確立并置于該法中;這就表明: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只是一項服務于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對不動產信托適用的法律制度。第三,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在性質上畢竟是一條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由此點使然,既然根據此條不動產信托的成立將導致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即便將其第108條和第110條包含于其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在前述《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并不存在,只要不動產信托的有關當事人提出了相應的登記申請,日本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完全可以以此條為民事實體法依據,并以存在于后面一部法律中的有關規(guī)定為登記法依據,而辦理為該法第1條所要求辦理的不動產物權變動登記,并將這種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

《中國信托法》在內容上受到1922年《日本信托法》的深刻影響。但一項在功能上與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相同的,體現著對“關于信托成立將導致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在《中國信托法》中卻并不存在;不僅如此,一項“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的明文規(guī)定,在這部信托法中也并不存在。需要強調的是:存在于《中國信托法》中的與1922年《日本信托法》第1條相對應的條文為該法第2條,但此條卻是一項體現著對“關于在信托成立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并不發(fā)生轉移”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此條規(guī)定:“本法所稱信托,是指委托人基于對受托人的信任,將其財產權委托給受托人,由受托人按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義,為受益人的利益或者特定目的,進行管理或者處分的行為?!贝嬖谟诖藯l中的“財產權”顯然也包括財產所有權;但存在于此條中的“委托人將其財產權委托給受托人”,卻顯然不僅在內涵上并不相同于“委托人將其財產權轉移給受托人”,并且其實施結果也并不能夠導致包括財產所有權在內的任何財產權被轉移給受托人,這就表明:此條實際上認為在信托成立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仍然由委托人享有。值得重視的是:關于其第2條表明《中國信托法》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這作為一種學說在我國有關學者中有相當多的人持有,這些學者也是將此條作為其這一看法的法律依據;(21)參見何寶玉:《信托法原理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29頁;趙許明,羅大鈞:《信托財產權屬本質探究》,《華僑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3期;董慧凝:《中國信托財產立法模式探討》,《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閆榮濤:《中國信托財產所有權歸屬分析與建構》,《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9期;于海涌:《論信托財產所有權歸屬》,《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樓建波:《信托財產獨立性與信托財產歸屬的關系》,《廣東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陸培源,方新軍:《試論我國信托財產所有權歸屬》,《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0期。不僅如此,還有英國、美國、法國、日本與我國香港地區(qū)的學者也有持此說,這些學者也同樣是將此條作為其這一看法的法律依據。(22)參見魏甫華,高如華:《如何監(jiān)管信托——專訪英國信托法委員會副主席海頓教授和倫敦大學國王學院馬休斯教授》,《中國法律人》2004年第3期;Adam Hofrt,Shapeless Trusts And Settlor Title Retention Play:An Asian Morality,Loyola Law Review,2012,Vol.58,pp.135-161;Blandine Mallet-Bricout,Le Fiduciaire,Vértable Pivot Ou Simple Rouage De L’opération De Fiducie?58:4 McGill Law Journal-Revnu de droit McGill,2013,pp.905-935;[日]瀨々敦子:《中國信托法の比較法的考察》(上),《國際商事法務》2011年第11期,第1543-1552頁;Lusina Ho,Trust Law in China,Hongkong :Sweet &axwell Asis,2003,p.41.可以想象得到:以其第2條記載由《中國信托法》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這是由我國立法機關刻意所為;既然其已經將此條納入這部信托法中,那么該機關便顯然既不可能再將一項體現著對“關于信托成立將導致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被轉移給受托人”的明確昭示的規(guī)定納入該法中,也不可能將一項“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的明文規(guī)定納入該法中。順便說一下,一項以“將受托人置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為其適用所能夠產生的法律效果的其他規(guī)定,在《中國信托法》中也并不存在。

《中國信托法》確認在信托成立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仍然由委托人享有,致使“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在民事實體法上成為絕不可能;此點就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而言也是如此。但下述情形在我國這些年來的信托實務中卻經常出現:在一項不動產信托成立后,委托人和受托人以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為標的,再簽訂一個買賣合同或者其他處分權利合同,然后以該合同為依據并通過辦理權利變更登記的方式,將受托人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在我國已經有學者對這一情形給予了關注;并且該學者還在“失敗的‘曲線救國’”這一標題下,對其中的相關做法進行了比較詳細的批評。(23)參見季奎明:《中國式信托登記的困境與出路》,《政治與法律》2019年第5期。應當看到,這一情形居然在若干年前便出現在我國的商事信托實務中。(24)在2008年,當時的中誠信托有限責任公司首席風險控制官湯淑梅,便撰文指出這一情形在我國的商事信托實務中的存在。其相關描述是:如果有關信托是以法律規(guī)定其所有權轉移應當辦理登記手續(xù)的財產為其信托財產,“在信托設立時,一般需要將信托財產轉移至受托人名下,在登記機關顯示的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是受托人,實踐中各信托公司也是這樣做的”。(湯淑梅:《信托登記制度的構建》,《法學雜志》2008年第6期)眾所周知,在我國,法律規(guī)定其所有權轉移應當辦理登記手續(xù)的財產僅限于不動產;肯定是由此點使然,我國學者繆因知才將存在于湯淑梅的前述描述中的“信托財產”稱為“(不動產)信托財產”;(繆因知:《信托財產登記制度功能的實現路徑》,《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而委托人向受托人轉移作為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只能夠通過簽訂以該項不動產為其標的的買賣合同或者其他處分權利合同的方式才能夠實現——筆者。可以推論:關于對存在于這一情形中的相關做法的采用,是按照受托人的要求辦理;而之所以其會有如此要求則肯定由以下所述使然:在受托人看來,只有當其具有作為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的身份,才能夠實現對該項不動產信托的有效運作。盡管對它的采用能夠部分地達成不動產信托登記的效果;(25)參見季奎明:《中國式信托登記的困境與出路》,《政治與法律》2019年第5期。但存在于這一情形中的相關做法,卻并不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這具體說來是:其一,如果一項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是遺囑信托,在該項信托成立時其委托人已經死亡;這便致使先由該委托人與其受托人簽訂一個買賣合同或者其他處分權利合同,再由這兩人共同前往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有關的不動產所有權變更登記,在事實上成為絕不可能。其二,如果一項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是合同信托,盡管在該項合同信托成為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之前,處于生存或者存在狀態(tài)的其委托人,可以與其受托人先簽訂一個買賣合同或者其他處分權利合同,再由這兩人共同前往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有關的不動產所有權變更登記;然而,由其委托人與其受托人簽訂的這一個買賣合同或者其他處分權利合同,在性質上卻屬于虛假合同。虛假合同屬于我國法律禁止簽訂的合同,這種合同依據《中國民法典》第146條屬于無效合同;(26)虛假合同即虛假法律行為,《中國民法典》第146條與《中國民法總則》第146條是同一條法律。關于對虛假法律行為及其效力的闡釋,詳見楊立新:《〈民法總則〉規(guī)定的虛假民事法律行為的法律適用》,《法律科學》2018年第1期??梢娪善湮腥撕推涫芡腥斯餐M行的前述操作,從法律角度看屬于決不可行;故即便這一操作已經完成,其受托人由此而取得的關于對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謂登記所有權人的身份,也絕不可能得到我國法律的承認。以上所述表明:關于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在我國現存的法律框架內已經“無路可走”。

在這里需要提到:在2007年出臺的《中國物權法》中存在著不動產登記制度;并且由該法第9條的內容可見,這一制度在性質上也屬于不動產物權變動登記制度。在此項不動產登記制度施行前,在我國便有學者主張在我國將來出臺的《不動產登記條例》中設置“不動產信托登記”一章;并且存在于該學者的這一主張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是以“對由信托設立導致產生的不動產權利變動(轉移)的登記”為其內容。(27)參見譚政,金玲玲:《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研究》,《經濟問題探索》2005年第6期。在由我國前國土資源部在此項不動產登記制度施行期間制定的《不動產登記條例(草案·送審稿)》中,存在著一項關于不動產信托登記的規(guī)定。其第75條規(guī)定:“不動產設立信托的,應當辦理信托登記”;(28)國土資源部政策法規(guī)司,國土資源部不動產登記中心編著:《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釋義》,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5年,第291頁??梢酝普摚河纱隧棽粍赢a登記制度的性質使然,為此項規(guī)定所要求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在性質上也屬于對由不動產信托的設立所導致產生的有關不動產物權變動的登記,并且其還極有可能是以“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內容;然而,在2014年由我國國務院公布的《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中,此項規(guī)定卻并不存在。同樣是在此項不動產登記制度施行期間,并且是在這部行政規(guī)章出臺后,在我國仍有學者主張在其中增設不動產信托登記規(guī)則;并且存在于該學者的這一主張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是以“對由信托設立導致產生的不動產所有權變動(轉移)的登記”為其內容。(29)參見邱思萍:《以不動產信托登記為視角論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的法律瓶頸》,《北京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需要強調的是:《中國信托法》確認在信托成立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仍然由委托人享有;這體現著依據該法的精神,不動產信托的成立,并不導致關于對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物權(所有權)發(fā)生變動;既然如此,將此項規(guī)定納入《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中,不僅顯得毫無必要,而且還純屬絕不可能。至于《不動產登記條例(草案·送審稿)》第75條最終并沒有出現在《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中;據說造成此點的原因在于:我國立法機關在相關的審查程序中認為,目前將不動產信托登記規(guī)則納入這部行政法規(guī)中的時機尚未成熟。(30)參見國土資源部政策法規(guī)司,國土資源部不動產登記中心編著:《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釋義》,第39頁。有理由認為:我國立法機關持有前述看法,肯定是以在前面強調的那一項內容為出發(fā)點;因為致使前述關于信托財產所有權歸屬的態(tài)度由《中國信托法》持有,以及拒絕將在本目第二段中提到的那三項規(guī)定中的任何一項納入這部信托法中,畢竟是由我國立法機關在制定該法時刻意所為。

三、體現著改變其對有關規(guī)定的缺失狀態(tài)的關于對《中國信托法》的增補:可供我國立法機關選擇的兩項立法設計方案

本文前面兩目的內容共同表明:關于制定一項能夠成為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的規(guī)定,并將具有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性質的此項規(guī)定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已經提上了我國立法工作的議事日程。需要強調的是:此項規(guī)定應當是一項在內容上能夠與《中國信托法》第2條,準確地講是與由此條記載的為該法持有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實現協調而不致發(fā)生沖突的規(guī)定。關于此點,其理由堪稱顯而易見不言而喻。

筆者針對此項立法工作提出下述可供我國立法機關選擇的兩項立法設計方案:

方案一:將一項以“無委托人的信托的信托財產權轉歸受托人享有”為其內容的規(guī)定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并將此項規(guī)定列為這部信托法第2條的第2款。說明:筆者提出此項立法設計方案,是出自于“無委托人的信托只能夠以受托人為其信托財產權的享有者”這樣一項質樸的觀念。應當看到,存在于這一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在被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后,即作為一項具有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性質的規(guī)定在該法中存在;而存在于這一規(guī)定中的“信托財產權”,則顯然包括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故此項規(guī)定的適用,將致使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成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有學者持如是說:在我國,“由受托人享有其所有權,尤其便于辦理不動產的信托登記”;(31)于海涌:《論信托財產所有權歸屬》,《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此說就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而言尤其具有準確性。這就表明:此項規(guī)定只要在《中國信托法》中存在,確定無疑地能夠成為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但此項立法設計方案存在著下述技術性缺陷:存在于這一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確認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無委托人的信托的受托人享有,與我國物權法顯得不協調。關于此點可由下述佐證:眾所周知,以《法國民法典》第544條規(guī)定的所有權為其典型和代表的大陸法系物權法意義上的所有權,具有下述三項固有法律屬性:其一是可以由權利主體在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前提下任意地不受限制地行使;其二是權利主體可以通過行使它以支配作為其客體的財產來為自己謀求利益;其三是在權利主體死亡或者終止時可以成為其遺產或者清算財產。可以確定前述三項固有法律屬性,也為存在于《中國民法典》第二編即《物權編》中的該法典第240條規(guī)定的所有權具有;因為此條規(guī)定的所有權,在性質上與《法國民法典》第544條規(guī)定的所有權相同。然而,在存在于這一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被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的情形下,由此項規(guī)定確認由無委托人的信托的受托人享有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在性質上卻顯然并不是大陸法系物權法意義上暨我國物權法意義上的所有權,因為它并不具有為這種所有權所具有的前述三項固有法律屬性。這具體說來是:由《中國信托法》第25條、第26條、第39條和第54條的適用使然,就由無委托人的信托的受托人享有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而言,其一,該受托人對它即便在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前提下,也絕不能夠任意地不受限制地行使,而是只能夠在接受來自信托設立行為和信托法的限制的前提下行使;其二,該受托人絕不能夠通過行使它以支配信托財產來為自己謀求利益,即受托人對通過行使它以支配信托財產所取得的利益,必須交付給受益人或者運用于實現委托人設立信托的其他目的;其三,它在該受托人死亡或者終止時并不能夠成為其遺產或者清算財產,在有關信托繼續(xù)存在情形下它將轉歸繼任受托人享有,在有關信托因此而終止情形下它將轉歸有關的信托財產權利歸屬人享有。值得重視的是,畢竟有若干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qū)的信托法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除1922年《日本信托法》外,存在于大陸法系信托法中的、通過相應的規(guī)定確認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享有者,至少還有韓國、列支敦士登、南非、巴拿馬、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信托法(32)分別參見1961年《韓國信托法》第1條第2款、1926年《列支敦士登民法典》第三卷第四編第十六章第一節(jié)即信托一節(jié)中的其第897條、1988年《南非信托財產管理法》第1條第6項、1984年《巴拿馬信托法》第1條、1964年《美國路易斯安那州信托法典》第二部分第四章第2條、1996年中國臺灣地區(qū)“信托法”第1條?!P者注);就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信托法所采用的相應的立法設計方案而言,其與它們的物權法顯得不協調這一技術性缺陷同樣存在;(33)依據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qū)的信托法,受托人在信托存續(xù)期間對信托財產均享有支配權;但這種支配權即便被其中一些國家和地區(qū)的信托法稱為“所有權”,它在性質上絕對不是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物權法(財產法)中的所有權。關于對此點的分析詳見張淳:《“尋找”信托財產所有權主體》,《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18年秋季卷。對此只能夠作如此解釋: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立法機關,在按照這一立法設計方案制定存在于其信托法中的、關于記載由其持有的前述態(tài)度的相應規(guī)定時,對這一技術性缺陷采取了忽略不計的態(tài)度?;诖它c便可以認為:如果我國立法機關也認為對于前述技術性缺陷可以忽略不計,則此項立法設計方案完全可以為該機關所采用。

方案二:將一項以“無委托人的信托的信托財產權置于受托人的名義之下”為其內容的規(guī)定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并將此項規(guī)定列為這部信托法第2條的第2款。說明:筆者提出此項立法設計方案,是由于受到1984年出臺的《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的啟發(fā)使然。在《海牙信托公約》中存在著下述兩項條款:其一是這部國際公約第2條第1款。此款是一項在其中隱含有“在信托成立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并不發(fā)生轉移”這一層涵義的規(guī)定。此款規(guī)定:“本公約中的‘信托’,是指由一個人即委托人為了受益人的利益或者為了特定的目的,通過將財產置于受托人控制之下的方式設立,并在其生前或者死后發(fā)生效力的法律關系?!痹谝獯罄麑W者Lupoi、英國學者Harris和我國香港地區(qū)學者Rebecca Lee看來,存在于此款中的“委托人將財產置于受托人控制之下”這一組文字組合,其中并不是必然包含有關于所有權轉移的涵義;這就表明此款確認: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在信托存續(xù)期間仍然由委托人享有。(34)See Maurizio Lupoi,The Recognition Of Common Law Trusts And Their Adoptions In Civil Law Societies The Civil Law Trust,Vanderbilt Journal of Transnational Law,Vol.32,1999,pp.967-988;Jonathan Harris,The Hague Trusts Convention,Oxford-Portland Oregon :Hart Publishing,2002,p.110;Rebecca Lee,Conceptualizing the Chinese Trust,Th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Quarterly,Vol.58,2009,pp.655-669.應當說前述三位學者的前述看法具有準確性,故可以認為此款表明:這部國際公約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其二是這部國際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此項條款是一項以“將受托人置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為其適用所能夠產生的法律效果的其他規(guī)定,此項條款規(guī)定:“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置于受托人的名義之下,或者置于能夠代表受托人的另外的人的名義之下”。英國學者Harris持如是說:明確規(guī)定“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可以由受托人以自己的名義持有”,是《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的立法宗旨之一。(35)See Jonathan Harris, The Hague Trusts Convention,Oxford-Portland Oregon:Hart Publishing,2002,p.108.此說無疑能夠給人以相當啟示。應當看到:著眼于存在于其中的“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置于受托人的名義之下”這一組文字組合,便可以確定此項條款的適用,確定無疑地將導致產生“將受托人置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名義所有權人)的地位”的法律效果。關于此點可以用2003年《盧森堡信托和誠信合同法》中的相關規(guī)定來進行說明,因為這一規(guī)定體現著前述法律效果得到了該法的承認。這具體說來是這部信托法在一開始便以一段文字宣告批準《海牙信托公約》在盧森堡施行。該法第2條第1款規(guī)定:“考慮到《海牙信托公約》對在盧森堡境內的作為信托的標的物的財產的適用,關于對信托的受托人的地位參照一個所有權人的地位來確定。”其內容表明:該法第2條第1款是一項與此項條款(即《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相照應的條款;而此項條款在該法第2條第1款的效力的作用下的適用,確定無疑地將致使受托人取得和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名義所有權人)的地位。而對前述由此項條款的適用將導致產生的法律效果則應當解釋為:此項條款的適用,將致使并不享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的受托人,在對外關系中在名義上擁有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并因此而可以基于這一地位行事??梢赃@樣說:《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是關于該公約第2條第1款的進一步規(guī)定,并且它還是作為與后面一款配套適用的一項條款存在于該公約中。需要強調的是,我國香港地區(qū)學者Rebecca Lee在其相關評析中指出:其確認在信托成立后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仍然由委托人享有,這表明《中國信托法》第2條類似于《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1款。(36)See Rebecca Lee,Conceptualizing the Chinese Trust,Th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Quarterly,Vol.58,2009,pp.655-669.可以認為該學者在這里實際上是在說《中國信托法》第2條是仿效《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1款的產物。應當指出:存在于此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是仿效《海牙信托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的產物;既然已經存在著《中國信托法》第2條對這部國際公約第2條第1款的仿效,那么再將體現著關于對該公約第2條第2款第2項的仿效的,存在于這一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增補入這部信托法中,并將此項規(guī)定列為該法第2條的第2款,不僅實屬順理成章,而且從立法技術角度看還并不存在任何障礙。存在于此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前述規(guī)定在被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以后,即作為一項具有民事實體法規(guī)范性質的規(guī)定在該法中存在,而存在于這一規(guī)定中的“信托財產權”,則顯然也包括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故此項規(guī)定的適用,將致使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擁有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名義所有權人)的地位。下述事實值得重視: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享有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的民事主體登記為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一直以來都是通過運用“將有關民事主體的姓名或者名稱記載于由其備置的不動產登記簿中、并由此致使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被登記到該民事主體的名義之下”這樣一種方法來完成,并且這一登記對該民事主體而言只有在對外關系中才具有實際意義。(37)就這后面一點而言,可以說將其登記為信托財產所有權人對任何一種信托的受托人來說都是如此。以至于日本學者道垣內弘人持如是說:信托財產登記體現著將在有關財產上設立有信托的事實公之于眾,以實現關于對信托存在的“外向性”披露。參見[日] 道垣內弘人:《信托法入門》,姜雪蓮 譯,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4年,第47頁。這就表明:此項規(guī)定只要在《中國信托法》中存在,確定無疑地也能夠成為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

四、應當考慮納入有可能在我國確立的只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的與該制度的適用對象相適應的兩項規(guī)定

在我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只能夠由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應當看到:第一,就分別存在于在本文第三目中提到的,由筆者提出的那兩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那兩項規(guī)定而言,只要其中的任何一項被我國立法機關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該項規(guī)定的適用,都能夠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置于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地位,從而都能夠成為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民事實體法依據。第二,目前我國已經有了存在于《中國民法典》中的不動產登記制度;著眼于這部民法典第209條的精神可以斷言:此項制度在實際上要求對不動產物權變動進行登記;就分別存在于前述兩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那兩項規(guī)定而言,其作為法律規(guī)定對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適用所導致產生的法律效果,恰恰都體現著關于對作為這種不動產信托的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物權變動?;诖它c便可以確定:在前述兩項規(guī)定中的任何一項被我國立法機關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的情形下,此項規(guī)定對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適用,必將導致產生關于對有關不動產物權變動的登記問題;此項不動產物權變動登記是以“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內容;而前述不動產登記制度,則完全能夠成為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登記法依據。故筆者基于以上所述而認為:鑒于在目前我國已經有了存在于《中國民法典》中的不動產登記制度,在前述兩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那兩項規(guī)定中的任何一項被我國立法機關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的情形下,只要其有關當事人提出了相應的登記申請,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完全可以以此項規(guī)定為民事實體法依據,并以存在于前述不動產登記制度中的有關規(guī)定為登記法依據,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

然而,根據包括日本在內的一些域外國家和地區(qū)的經驗,要致使由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的,以“將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為其內容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在登記程序方面實現規(guī)范化,需要確立起相應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以作為更進一步的登記法依據;并且此項不動產登記法意義上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還是一項既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又能夠適用于有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相關做法已經對我國的有關立法產生了影響:在本文第二目第八段中提到的,存在于由我國前國土資源部制定的《不動產登記條例(草案·送審稿)》中且由其第75條記載的那一項規(guī)定,是一項關于不動產信托登記的一般規(guī)定;如果其被包含于一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那么此項規(guī)定絕對是作為該制度的核心內容存在;雖然此項規(guī)定并沒有被納入在2014年出臺的《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中。即便如此,我國前國土資源部仍然“初心不改”:由其制定并于2015年公布的《不動產登記暫行條例實施細則》第106條規(guī)定:“不動產信托依法需要登記的,由國土資源部會同有關部門另行制定”。這表明該機構仍然堅持認為:在我國需要確立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而在我國有若干主張確立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的學者則一致認為:應當主要以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同一制度為參照物,來設計我國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的內容。(38)參見譚政,金玲玲:《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研究》,《經濟問題探索》2005年第6期;陳敦:《我國臺灣地區(qū)不動產信托登記的經驗與借鑒》,《北京政法職業(yè)學院學報》2015年第3期;邱思萍:《以不動產信托登記為視角論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的法律瓶頸》,《北京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應當看到,無論是在我國前國土資源部看來,需要確立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還是由我國有關學者主張確立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都是一項與前述域外不動產登記法意義上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以《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為典型和代表——筆者注)在性質上相同的,并且還是既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又能夠適用于有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但筆者基于本文第二目的內容而斷言:在“關于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這一態(tài)度由《中國信托法》持有的情形下,一項與前述域外不動產登記法意義上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在性質上相同的,并且還是既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又能夠適用于有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因與這部信托法的這一態(tài)度相抵觸,而絕不可能在我國確立;不僅如此,在分別存在于本文第三目中的,由筆者提出的那兩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那兩項規(guī)定中的任何一項,都并沒有被我國立法機關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的情形下,一項與前述域外不動產登記法意義上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在性質上相同的,然而卻只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也因與這部信托法的這一態(tài)度相抵觸,而絕不可能在我國確立。

筆者的相關看法是:在我國,只有當由筆者提出的這兩項立法設計方案中的那兩項規(guī)定中的某一項,被我國立法機關增補入《中國信托法》中,并由此致使關于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在民事實體法上成為可能;在這種情形下,才有了不動產登記法意義上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在我國存在的法律空間。倘若我國立法機關在將來的某一時刻果真完成了前述法律條款增補工作,并且我國行政機關或者其所屬有關部門在這一時刻或者在此之后的某一時刻,出于致使“由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在登記程序方面實現規(guī)范化”的考慮,或者出于致使“法律授權+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這一我國既存的財產登記立法模式得到遵循的考慮,(39)關于對這一立法模式的說明,參見季奎明:《中國式信托登記的困境與出路》,《政治與法律》2019年第5期。而決定制定我國的前述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這肯定是可以的,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當然,我國行政機關或者其所屬有關部門在制定前述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時,完全可以仿效一些域外國家和地區(qū)的同一項制度,甚至可以抄襲存在于《日本不動產登記法》中的若干關于規(guī)定與不動產信托登記的程序有關的事項的條文,或者變相抄襲存在于由中國臺灣地區(qū)“土地信托權利登記作業(yè)辦法”確立的土地信托登記制度中的若干關于規(guī)定與土地信托登記的程序有關的事項的條文。(40)如此辦理體現著一種比較法上的借鑒;而“比較法上的借鑒”則被視為在對我國的信托登記程序制度進行整體設計時可走的“一條捷徑”。參見徐剛:《中國信托登記制度研究》,《江西財經大學學報》2019年第2期。但值得重視的是: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是一項僅以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為其適用對象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準確地講是一項僅以“由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實施的、關于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的行為”為其規(guī)制對象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由此點使然,我國行政機關或者其所屬有關部門在制定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時,應當將一項“關于本制度只能夠適用于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明文規(guī)定納入其中;同樣是由此點使然,該機關或者該部門在制定此項制度時,還應當考慮將下述兩項規(guī)定納入其中,以致使它們成為該制度的組成部分。這后面兩項規(guī)定應當是僅為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所獨有,而在域外有關國家和地區(qū)的同一項制度中并不存在的規(guī)定:

第一項是記載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規(guī)則的規(guī)定。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的內容是:“委托人在設立不動產信托后,可以申請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對于委托人提出的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申請,不動產登記機構在受理后,經過審查認為符合本制度規(guī)定的信托登記條件的,應當辦理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并將受托人預先登記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在自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時起即發(fā)生不動產信托登記的效力,受托人在自此時起即成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但有以下兩種情形除外:(1)不動產信托在委托人死亡后沒有成立;(2)已經成立的不動產信托因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而終止”。相關說明:根據域外有關國家和地區(qū)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的共同慣例,不動產信托登記,是通過由有關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提出信托登記申請,并且該項申請在經過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審查后予以辦理的途徑完成;而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肯定會遵循此項慣例??梢酝普摚涸O立不動產信托的委托人,必然對不動產信托登記的完成抱有希望。因為不動產信托登記的完成,以及由此產生的關于其受托人被登記為作為有關信托的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所有權人,對于確保委托人的信托目的在該項不動產信托運作的過程中的實現,有的時候將會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關于此點,本文第一目第九段和第十段的內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佐證——筆者注)。在不動產信托存續(xù)期間,極有可能出現“有關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因受托人拒絕向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提出信托登記申請,以至于沒有辦理”這一情形;肯定是針對這種情形的可能出現,并出于對由委托人抱有的前述希望的滿足的高度重視,日本和韓國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都將關于委托人可以代位受托人申請信托登記的規(guī)定納入其中。(41)參見1960年修訂后的《日本不動產登記法》第109條、2004年再次修訂后的《日本不動產登記法》第99條和《韓國不動產登記法》第119條(該法中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由其第117條至第129條共同組成)。依據此項規(guī)定的精神,在有關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拒絕辦理不動產信托登記的情形下,委托人可以以該受托人的代位人的身份提出信托登記申請,以要求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辦理不動產信托登記,并通過這一途徑實現關于對不動產信托登記的完成。在我國,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存續(xù)期間,也極有可能出現前述由于受托人的原因致使有關的不動產信托登記沒有辦理的情形;但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卻顯然絕不可能將關于委托人可以代位受托人申請信托登記的規(guī)定納入其中;因為此項制度的適用對象畢竟是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但著眼于其內容便可以確定無疑,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記載的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規(guī)則,只要存在于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此項規(guī)則對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適用,能夠起到與存在于日本和韓國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的關于委托人可以代位受托人申請信托登記的規(guī)定對不動產信托的適用完全相同的作用。這具體說來是:在《中國信托法》上能夠成立的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畢竟是由委托人設立的;從關于對這部信托法第8條和第53條的適用的角度看: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或者是由其委托人通過制定信托遺囑的方式設立,并作為遺囑信托在自其委托人死亡后其受托人承諾之時起成立并發(fā)生效力從而進入存續(xù)狀態(tài),或者是由其委托人通過與其受托人訂立信托合同的方式設立,并作為合同信托在自該合同訂立之時起成立并發(fā)生效力從而進入存續(xù)狀態(tài),但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其仍將繼續(xù)處于存續(xù)狀態(tài),(42)需要說明的是:依據《中國信托法》第53條的精神,合同信托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仍將繼續(xù)處于存續(xù)狀態(tài),信托合同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筆者。兩者必居其一。就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而言,盡管在其存續(xù)期間其委托人已屬并不存在,但在前述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規(guī)則存在于我國的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的情形下,只要其委托人在設立這種不動產信托后,在其生存或者存在期間,依據此項規(guī)則向我國政府不動產登記機構提出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申請,并且該機構在經審查后確認該申請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條件,并基于此項確認而辦理了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那么由此項規(guī)則的適用使然,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之時,前述已經辦理的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在法律上便轉變成為不動產信托登記;并且此項由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轉變而成的不動產信托登記,與出現在日本和韓國的,由其委托人在由其設立的不動產信托的存續(xù)期間,依據存在于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中的前述規(guī)定代位其受托人辦理的不動產信托登記,在法律效果上完全相同。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中提到了兩種除外情形:(1)種情形是指作為遺囑信托的不動產信托,在其委托人死亡后因信托遺囑指定的受托人拒絕承諾而沒有成立;(2)種情形是指在信托合同將“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規(guī)定為能夠導致其終止的情形下,作為合同信托且已經成立并處于存續(xù)狀態(tài)的不動產信托,因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而歸于終止。而這兩種除外情形意味著在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存續(xù)期間,只要出現了其中任何一種情形,已經辦理的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便成為并不能夠發(fā)生不動產信托登記效力的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并因此而在法律上已經無任何意義。

第二項是關于其適用能夠將無委托人的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置于由法律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設定的義務的承擔者的地位的規(guī)定。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的內容是:“已經成立且在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繼續(xù)存在的不動產信托,既沒有辦理不動產信托登記,也沒有辦理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的,在需要確定由法律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設定的義務的承擔者的場合,視受托人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相關說明: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中的不動產信托,僅限于作為合同信托存在的不動產信托。依據《中國信托法》第10條的精神,以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應當辦理登記手續(xù)的財產為信托財產設立的信托,應當依法辦理信托登記然而卻沒有辦理的,該信托不產生效力。目前,在我國任何一種類型的不動產都屬于依照法律應當辦理登記手續(xù)的財產,但卻并無任何一部法律專門規(guī)定以某種類型的不動產為其信托財產設立的信托應當辦理信托登記;(43)正是由此點使然,《中國信托法》第10條在自該法施行之時起至今在我國一直并無適用對象,故才有學者將此條稱為“被虛置的信托登記條款”。參見季奎明:《中國式信托登記的困境與出路》,《政治與法律》2019年第5期。故依據《中國信托法》第8條精神,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中的不動產信托,在自其委托人與其受托人訂立信托合同之時起即告成立并發(fā)生效力,從而進入存續(xù)狀態(tài);既然如此,在這種不動產信托存續(xù)期間,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的情形下,即便其既沒有辦理不動產信托登記,也沒有辦理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中國信托法》第10條對仍然處于生效狀態(tài)的它便顯然并不能夠適用。不動產信托登記和不動產信托預先登記的沒有辦理,意味著就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中的不動產信托而言,盡管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仍然處于生效狀態(tài)和存續(xù)期間,其受托人卻并不是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相應的其受托人也就并不是由法律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設定的義務的承擔者(尤其是其受托人并不是本文第一目第七段和第八段中提到的,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管理義務人和納稅義務人——筆者注),因為從法律角度看,這種法定義務的承擔者只能夠是該項不動產的所有權人;然而,站在國家的立場上看,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仍然處于生效狀態(tài)和存續(xù)期間的這種不動產信托,即便前述兩種登記沒有辦理,在法律上也應當將其受托人置于由法律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設定的義務的承擔者的地位,只有如此辦理才有利于對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維護。顯而易見,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的適用,在實際上能夠將在其委托人死亡或者終止后仍然處于生效狀態(tài)和存續(xù)期間的這種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置于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的登記所有權人的地位;這就表明:在此項不動產信托登記制度的框架內,要將這種不動產信托的受托人,置于由法律為作為其信托財產的有關不動產設定的義務的承擔者的地位,通過將由筆者構思的此項規(guī)定納入該制度中,實為一種行之有效的立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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