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琦 趙璐璐

(1.棗莊市博物館，山東 棗莊 277102；2.山東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位于山東南部的棗滕地區(qū)是華夏文化、齊魯文化、東夷文化、淮夷文化、吳越文化、楚文化等眾多文化的交匯地帶，也是商周時期各種邦國集中地。目前發(fā)現(xiàn)的考古資料和文獻資料顯示，僅周代就有薛、滕、邳、郳、鄫、偪陽等10多個邦國。近年來隨著考古與研究，已確定了靈父、虖臺、昆、小邾(郳)4個本地邦國即東夷古國，這為我們進一步研究棗滕地區(qū)的周代邦國形態(tài)和文化面貌提供了豐富的資料。

一、靈父

2002年，棗莊市山亭區(qū)東江發(fā)現(xiàn)的春秋早期小邾(郳)國墓葬M1中出土了一個僉父瓶，該器鑄造精美，造型別致，銅器自名為“瓶”還是首次發(fā)現(xiàn)。僉父瓶口徑長14.2厘米，腹徑長20.4厘米，腹深18厘米，壁厚0.4厘米，通高26.4厘米，重2.7千克。蓋器合成一體，呈豎立的鳥卵形，蓋頂有一援兵形立紐，蓋器子母口，沿部均有對稱的貫耳，可以穿系，素面。蓋、器鑄有豎款相同銘文，蓋8行，器4行，計21字，自右至左為：

霝父君僉父作其金瓶，眉壽無疆，子子孫孫永寶用之。[1]

對于僉父瓶中出現(xiàn)的“霝父君僉父”，不同學者提出了不同的釋讀。李學勤認為，“靈父”為媿靈的父親，此瓶是僉父為其女制作；[2]李零則認為，“霝父”應為人名，“霝父”為僉父之子為某個小邾國的國君”；[3](P173～189)王恩田則認為，“霝父”應為國別名，僉父是霝父國君的私名。[4](P317)馮峰先生認同“霝父”為地名這一點，認為“霝父君僉父”之“霝父”為邦國或國族之名，“僉父”為國君私名，中間有君稱，為該邦國或國族之君。[5]至確。

霝父可能為靈父。靈父為春秋早期邦國，邦國之首自稱為“君”。后國滅，稱“靈丘”或“靈父丘”(“丘”在古代多為國或地名“廢棄”之意)?！办`父”作為國別名在歷史文獻中并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是翻閱文獻資料卻發(fā)現(xiàn)某些地名可能與“靈父”存在關聯(lián)，如齊國南部有靈父丘邑、靈丘邑?！豆茏印ば】铩酚涊d：“(齊桓公)筑蔡、鄢陵、培夏、靈父丘，以衛(wèi)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諸侯也?！碧拼啃g注曰：“蔡、鄢陵、培夏、靈父丘，皆邑名?！盵6](P128)《國語·齊語》云：“筑葵茲、晏、負夏、領釜(即靈父)丘，以御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諸侯也?！表f昭注曰：“四者皆厄塞，與山戎眾狄接也。”[7](P114)以上兩段文獻在事物的敘述上雖然各有差異，但是都提及了齊國南部邊境地區(qū)有“靈父丘”(又寫作“領釜丘”)邑。

關于靈父丘的地望，歷代學者提出了自己看法和觀點。《管子·小匡》中載有“靈父丘”，對此，清張佩綸云：“疑即靈丘，趙岐《孟子注》‘靈丘，齊下邑’?！盵8](P366)據(jù)《史記》等有關文獻記載，靈丘在戰(zhàn)國時期為齊國南邊的城邑，先秦文獻多次提及魯西聊城、鄄城之東有廩丘(靈丘)邑，但江永《群經(jīng)補義》：“于欽《齊乘》則云今滕縣東南三十里明水河之南有靈丘故城，未知何據(jù)。”[9](P272)顧炎武《肇域志》：“靈丘城，在(滕)縣東四十里，明水河之南?！盵10](P831)

在棗莊市山亭區(qū)桑村鎮(zhèn)中陡城村西部，發(fā)現(xiàn)了一座周代城邑?，F(xiàn)城基猶存，東西長1500米，南北寬60米，高約1.5米，有明顯的夯土城墻。城中一座土臺，俗稱“城頂”，高出地面5米，城址旁邊的村莊因此得名“陡城”。在城址地表上，采集到許多周漢時期陶片、殘瓦等物。據(jù)《棗莊文物志》介紹，該村有一金代南昭慶院碑刻，其上碑文提及該城就是周代的靈丘，“大城之內(nèi)有小城?！佳蓪嵲混`丘，俗稱陡城”。這說明中陡村古城自金元以來就被看作靈丘城?？紤]到霝父君僉父瓶出自東江小邾(郳)國君或夫人墓葬內(nèi)，屬于靈父君為其女陪嫁的媵器或者赗賻邾君葬禮之器，且有靈父首領自稱“君”這一東夷和淮夷諸國國君習慣性稱謂，因此可以說，靈父邦國應在小邾(郳)國附近，即在山亭區(qū)中陡村一帶。期待著考古新發(fā)現(xiàn)來進一步加以證實。

二、虖臺(虎佁)

據(jù)李魯騰先生考證，出土和傳世銅器銘文有“虖臺”的還見于以下材料：《山彪鎮(zhèn)與琉璃閣》圖M80：56戈銘文“虖臺君□之元用”，《商周金文錄遺》圖79銅鼎銘文“虖臺君□擇其吉金，自作□□”，《三代吉金文存》第二卷462及《殷周金文集成釋文》第六卷2082銅鼎銘文“虖丘作季姬”，《殷周金文集成釋文》第六卷上10194器銘文“虖佁(臺)丘尚之鈴匝”。

“虖臺”(即虎佁)應是文獻中的“狐駘、目夷”?！蹲髠鳌は骞哪辍份d有：“臧紇救鄫，侵邾，敗于狐駘?！盵13](P940)杜預注曰：“狐駘，邾也。魯國蕃縣(今滕州)東南有目夷亭?！焙~在今天滕州一帶。明萬歷十三年(1585)《滕縣志》載，滕州東南木石鎮(zhèn)一帶有“狐駘山，一名目臺山”[14]，目臺山即為目夷亭。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也注明狐駘應在今滕州市東南一帶。滕州市木石鎮(zhèn)北部有山名為“狐駘山”，在此山的西坡下發(fā)現(xiàn)了一座兩周時期的遺址，文物部門將其命名為“化石溝Ⅱ號”遺址。該遺址處于兩山脈之間的山間盆地處，遺址面積至少有20萬平方米。李魯騰先生推測該遺址很有可能為虖臺(虎佁)、狐駘都邑遺址。

三、小邾(郳)

有關小邾(郳)國考古資料比較豐富。20世紀30年代，在山東滕縣(今滕州市)安上村發(fā)現(xiàn)了春秋早期的小邾國貴族墓葬；21世紀初，在棗莊市山亭區(qū)東江村發(fā)現(xiàn)了兩周之際的小邾(郳)國君家族墓葬地，引起了學界廣泛地關注；2016年，在棗莊市山亭區(qū)橫嶺埠發(fā)現(xiàn)了春秋中期的小邾(郳)國貴族墓葬；2017年、2018年在滕州市大韓村墓地也出土了郳國銘文青銅器。這些為小邾(郳)國的國別、族屬和性質(zhì)研究提供了大量豐富且珍貴的資料。

涉及小邾(郳)國的有銘銅器數(shù)量很多，安上村墓葬中就出土了邾伯鼎等有銘銅器；東江小邾(郳)國墓地M1中出土了邾友父鬲，M2中出土了邾君慶圓壺、邾慶作秦妊方壺等銅器，追繳的銅器還有邾君慶圓壺等；橫嶺埠出土了邾壽父鼎和邾眉文匜；滕州市大韓村墓地出土了郳公克父戈和郳大司馬盤；等等?，F(xiàn)將出土和傳世的小邾(郳)國相關銅器及其銘文加以整理，如表1所示。

表1 小邾(郳)國相關銅器銘文匯總

東江小邾(郳)國墓地共出土了6件邾君慶為秦妊所制作的圓壺。邾君慶，又稱邾慶、郳慶。小邾為邾國之別封，小邾國的始封者為邾友父。學者陳公柔認為，小邾國在銅器銘文的國別字作朱，從邑旁，除極個別器之外，不作象蜘蛛形的竈。所謂個別器，乃指朱友父鬲而言。根據(jù)文獻，友父乃初封于郳者，以為此鬲乃小邾之標準器(此器銘象蜘蛛形的寫法，也和其他竈字寫法不同)。[15](P28～29)邾君慶壺銘文與邾友父鬲中銘文中“邾”字寫法一樣，說明“邾國”與“小邾國”國君都可稱為“邾君”。

“昆君婦媿霝”“邾君慶”在人名結構上是一致的，在春秋時期金文資料中存在自稱為“君”的現(xiàn)象，該現(xiàn)象具有明顯的地域特色。針對此現(xiàn)象，馮峰先生在《棗莊東江墓地出土金文人名三題》一文中對此詳加論述，他認為這種自稱“君”的現(xiàn)象具有比較明顯的地域特色，具體來說，這些可考證的諸“君”基本都生活在淮河流域。[5]目前看來，魯南古泗水流域也存在這類邦國。

四、昆

對于昆君婦媿霝壺的銘文，不同的學者提出了不同的釋讀。王恩田先生認為，“昆”“混”“渾”音同通用，昆君婦媿霝壺可以理解為昆國的國君。[4](P317)李零先生則認為銘文中的“君婦”代指的是小邾國的國君。媿霝，姓媿，名霝。[3](P240)李學勤先生的觀點與李零先生類似，他認為媿霝為女性，姓媿，名霝，但他猜測此女子可能為墓主人的母親。[20]陳英杰先生則認為銘文中“昆君婦媿霝”的含義為“昆君之妻”。[21](P240)賈一凡先生則認為“昆”為國別名(即昆吾國)，“媿霝”為該銅器主人之名，其中“媿”為其姓，“霝”為其名，“婦”為其自稱，祝為“弟媳”，“昆君婦媿霝”之意即“自稱為昆吾國君弟媳的媿霝”。[22]總之，“昆”應是一邦國，可能為媿姓。

關于昆邦國的姓氏，一種為昆(昆吾)國己姓，另一種認為姒姓，另種認為媿姓。有學者還認為昆(昆吾)的先祖是陸終之后，與小邾(郳)國同源。

目前昆邦國銅器主要出土于棗莊市山亭區(qū)東江一帶，且國君首領與小邾、靈父、虖臺(虎佁)一樣，自稱“君”，所以昆國之地望應與這些邦國不遠，也應在棗滕地區(qū)。

結 語

位于棗滕地區(qū)的靈父、虖臺、小邾(郳)、昆諸邦國出土銅器銘文中都有國君首領自稱為“君”的現(xiàn)象。陳英杰先生在《金文中“君”字之意義及其相關問題》一文中將春秋時期金文中的“君”分為兩類，一類為“諸侯國君”，一類為“封君”，并將“邾君”歸入“諸侯國君”一類中。[21]李魯滕先生在《“虖臺(丘)”略考》一文中也認為虖臺(丘)君為封君。[12]馮峰先生在《棗莊東江墓地出土金文人名三題》一文中對此詳加論述，他認為春秋時期這種自稱“君”的現(xiàn)象，具有比較明顯的地域特色，具體來說，這些可考證的諸“君”的邦國基本都在淮河流域。[5]目前看來，這些邦國活動區(qū)域應在魯南古泗水中下游和安徽、河南淮河中上游地區(qū)，且從姓氏、族屬上來講，屬于東夷、淮夷，其埋葬習俗和文化與華夏諸國不一樣。換句話說，這四個邦國屬于本地原有的古國古族，稱之為東夷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