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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期大運河沿線地域商幫的活動

2023-09-17 11:03范金民
經(jīng)濟社會史評論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明清大運河

摘 ?要:明清時期貫通中國南北的大運河,是全國最為重要的南北物貨大通道,各地地域商幫在運河沿線極為活躍,運河稅關(guān)征繳的商業(yè)稅收成為國家財政的重要來源。各地地域商幫在運河沿線,不但通過商業(yè)貿(mào)易活動在全國南北商品流通中發(fā)揮出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而且還通過創(chuàng)建商業(yè)會館贊助文化活動,推進戲曲文化,興起園林砌筑之風,從而營造地域文化,傳承民俗文化,展示出了濃郁的商業(yè)文化風情。

關(guān)鍵詞:明清 商幫 大運河 商業(yè)文化

明代至清中期,大運河沿線是最為重要的經(jīng)濟帶,是全國商品生產(chǎn)和商品流通的晴雨表。大運河成為全國最為重要的南北物貨大通道,而根本不是如今有人所說的“民間商船是不能使用運河的”。在這南北物貨大通道上,全國各地地域商幫如徽商、山陜商人、閩粵商人、江浙商人、江西商人等極為活躍,從事食鹽、棉布、絲綢、糧食、木材和書籍等大宗商品,以及礦產(chǎn)、顏料、皮毛、果木等土特產(chǎn)品的經(jīng)營活動。各地商幫在運河沿線的商業(yè)活動,內(nèi)容繁復,多姿多色,從而營造出豐富璀璨的地域文化,構(gòu)筑成大運河文化的絢麗篇章。

一、全國最為重要的南北物貨大通道

大運河于明代永樂九年(1411)全線貫通,稍后明廷即遷都北平,國家南北一統(tǒng),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持續(xù)發(fā)展,直到19世紀早期運河淤塞4個多世紀中,始終是全國最為重要的物貨大通道,南北運輸暢達,盛況空前。

明中期的張萱說,在運河中,“吳艧越艘,燕商楚賈,珍奇重貨,歲出而時至,言笑自若,視為坦途”。嘉靖、隆慶時江西人李鼎說,運河中,“燕趙、秦晉、齊梁、江淮之貨,日夜商販而南;蠻海、閩廣、豫章、南楚、甌越、新安之貨,日夜商販而北?!镀A銜尾,日月無淹”。直到清代乾隆末年,皇帝也說:“向來南省各項商賈貨船運京售賣,俱由運河經(jīng)行。”

運河作為南北經(jīng)濟大通道的功能,在關(guān)稅征收方面充分反映出來。永樂二十一年,山東巡按陳濟言:“淮安、濟寧、東昌、臨清、德州、直沽,商販所聚。今都北平,百貨倍往時,其商稅宜遣官監(jiān)榷一年,以為定額?!毙滤哪辏?429),為疏通鈔法,明廷在全國33個府州縣商賈所集之處,增收門攤稅課五倍,自北京至南京沿河設立鈔關(guān)7處,即漷縣、臨清、濟寧、徐州、淮安、揚州、上新河。正統(tǒng)十一年(1446)移漷縣于河西務,并在長江沿線設立金沙洲、江西九江鈔關(guān),在運河沿線增設蘇州、杭州兩個鈔關(guān)。其后興革不一,到萬歷時,只存河西務、臨清、淮安、揚州、蘇州、杭州和九江7處鈔關(guān)。7處鈔關(guān)之設,反映出運河沿線是明代商品流通最為發(fā)達的通道,也是朝廷商品流通稅收的最重要來源。萬歷時期運河商品流量占全國商品流量的近93%,長江商品流量僅占7%強,到天啟五年(1625),朝廷加大稅收力度,運河商品流量比重減少到88%,而長江商品流量增加到12%,但運河商品流量仍占絕對優(yōu)勢。

清前期,華北、江北的豆麥、雜糧、梨棗、棉花等,南方的絲綢、棉布、木材、瓷器、書籍、鉛銅幣材等,仍然通過運河流通,山東、河南、安徽的豆、麥、棉花、豆餅、油、苧麻,山東的梨棗、煙葉、繭綢、腌貨,河南的酒曲、棉花、釘鐵、藥材、堿礬、煙葉,江蘇北部的酒曲、雜糧、腌臘制品,北方以至邊境的皮張,新疆的玉石,仍然通過運河大量南運,而江南的綢布、書籍、雜貨、工藝品,仍然揚帆北上。吳建雍依據(jù)檔案統(tǒng)計出,乾隆四十一年(1776),經(jīng)淮安北上的綢布船達376只,雜貨船多達3 896只。

如淮安關(guān),檔案記載,乾隆“三十五年過關(guān)客船一萬二千六百四十八只,三十六年共過客船一萬零四十九只,今年(三十七年——引者注)僅過船八千零八只”。其中過關(guān)豆船,乾隆三十五年多達9 003只,乾隆三十六年“通計共過米豆船六千五百五十五只,較上屆少過船一千四百只,共過豆餅船四百一十四只,較上屆少過船六百三十四只”??梢杂嬎愣?,乾隆三十五年、三十六年麥豆船只占到全部商船的70%左右。乾隆四十一年,共有7 794只商船經(jīng)過淮安關(guān),其中米麥豆船7 302只,是年經(jīng)過淮安關(guān)的絕大多數(shù)是糧船。

清前期,作為糧食的餅豆成為運河流通中比重最大的商品,占了關(guān)稅的主要部分,而紡織品的比重日益下降。乾隆時,滸墅關(guān)稅額“資于谷麥米糧者十之六七,資于布帛雜項貨物者十之三四”;淮關(guān)安無論年歲豐歉,總以“豆貨數(shù)倍他稅,其余雜貨較之豆稅實不及1/3”?,F(xiàn)有研究表明,清前期運河榷關(guān)的稅收,大體上南下豆貨占了60%至2/3。但從運河流量占全國商品流通的總量來說,已由明末的80%~90%下降到清代康熙中期的50%,至雍正初年持續(xù)下降到40%,乾隆初年為1/3,嘉慶、道光年間約為30%。

上述均是通過運河交納稅款的商品,除此之外,每年經(jīng)由運河的漕糧數(shù)量也較為可觀。明清兩朝每年征繳自相當于現(xiàn)今江蘇、安徽、上海、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山東和河南9省區(qū)的漕糧400萬石,正米加上耗米,實際達到600萬余石。

定制,運丁漕運糧食,準許攜帶一定量的免稅商品,叫作“土宜”。清代前期漕船7692號,每船載正耗米500石,初定帶“土宜”60石,雍正七年(1729)增為百石;又定舵水土宜20石,每船運丁舵工水手合計共可帶土宜120石。額定所帶土宜總數(shù)約為923 000余石,加上超出部分,當在100萬石左右。此后漕船所帶土宜屢有增加,至嘉慶時每船增為150石,則每年漕船所帶土宜已遠超100萬石。此外,學界一向較少提及,漕船回空也可免費帶貨?!扒〕醵?,回空各幫例帶米及梨棗之類”,其時漕船共計6 300余只,其中江蘇有2 900余只,“漕船空重例俱準帶貨物,凡京城所需南貨,全賴江南漕船帶運,而江南所需北貨,亦賴漕船帶回。若漕船全停,不惟南北貨物不能流通,與丁船亦多未便”,向來出運,“回空亦許帶果物六十石,江西土產(chǎn)磁器、夏布、竹木等項,北省所出黎[梨]棗等物,俱藉漕船往來攜帶,以供南北民用。今若令行停運,不但弁丁舵水人等概置空閑,與南北貨物阻隔,市儈借此居奇,未免于民用不便”。如此,漕船回空所帶梨棗等北貨,總數(shù)則在40萬石左右。正耗漕糧,加上土宜與回空帶貨,總數(shù)在750萬石以上,甚為可觀。由此可見,運河流通貨物的總量,其中官方免稅的運量,在清代可能不在納稅商品之下,既有研究對運河流量的估計,不免過低,需要辨正。

大運河是南北物貨流通大通道,既是就運河南北流通而言的,也是就運河中轉(zhuǎn)接續(xù)全國其他地區(qū)的物貨流通而言的。

一是運河接納了另一大通道長江的商品流量。明代中期起,長江運輸興起,長江上游以至川楚云貴地區(qū)的木材、礦產(chǎn)等,通過荊州、九江、蕪湖等關(guān),順流而下。川湖所產(chǎn)楠松等木,既供宮殿營建之用,又供江南地區(qū)造船制器制作家具之用。因此,明代“自江、淮以至京師,簰筏相接”。明后期,通過南京龍江關(guān)的各地板材,就有鎮(zhèn)遠短杉板、綦江短杉板、郁山井短杉板、播州短杉板、建昌杉板、新抬山短杉板、清江河連貳杉板、信寧連貳杉板、澧州枋杉板、巫山杉板、云陽萬縣杉板、忠州真州貳號板、茅洞杉板、紅水杉連貳板、衡州船裝松骨木等。明后期,江南也部分需要上江之米。如安徽廬州出米,“吳楚間上下千里,皆資其利”。到了清前期,南京城西北一帶的長江中,“帆檣出沒,不可紀極,上下兩江,旅舟商舶,絡繹奔湊”。來自長江上中游的上千萬石米糧經(jīng)由江南運河源源輸往蘇州杭州,難以計數(shù)的竹木、板材依次流經(jīng)江寧、鎮(zhèn)江進入運河,通過無錫、蘇州輸往江南各地,糧食甚至接濟浙東、福建缺糧地區(qū)民食。清前期,江南和浙東、福建糧食缺口增大,常年之間,“福建之米,原不足以供福建之食,雖豐年多資于江浙,亦猶江浙之米,原不足以供江浙之食,雖豐年必仰給于湖廣。數(shù)十年來,大都湖廣之米輳集于蘇郡之楓橋,而楓橋之米間由上海、乍浦以往福建,故歲雖頻祲而米價不騰”。由此直到咸豐初年,安徽巡撫李嘉端奏稱:“蕪關(guān)稅課,全賴川、楚、江西貨物,前赴浙江、江蘇儀征、揚州、清江浦等處,轉(zhuǎn)行五省銷售?!焙翢o疑問,明清時期長江下游的物貨,幾乎全部是進入運河南北分流輸向各地的。

二是運河了承受中原乃至西北地區(qū)的流通商品。明清時期,江南與江淮、中州乃至西北地區(qū)的商品流通,有相當部分是通過南京西北方向水陸間運完成的。這條商道,即是明代隆慶年間徽商黃汴所介紹的“南京至河南山西二省路”。清代,鳳陽關(guān)負責收繳經(jīng)由此道的商品稅,并一直在發(fā)揮作用。乾隆后期,鳳陽關(guān)稅務王懿德奏:“鳳陽關(guān)稅鈔,米、豆十之七八,雜貨止十之二三。全賴上游豫省陳州、汝、光、固等處出產(chǎn)米、豆,以及鳳、潁、泗州各屬所產(chǎn)糧食年歲豐稔,客商運往江蘇貨賣,而下江雜貨亦藉回空船只順便販運,往來納稅,上下流通,錢糧始能豐旺。”當時淮安、揚州等地稅關(guān)官員也常常抱怨商民繞越淮揚大關(guān),而從此道行走。

三是運河還轉(zhuǎn)運福建、浙東地區(qū)的流通商品。明代嘉、萬時人王世懋說:“凡福之綢絲,漳之紗絹,泉之藍,福、延之鐵,福、漳之橘,福、興之荔枝,泉、漳之糖,順昌之紙,無日不走分水嶺及浦城小關(guān),下吳越如流水,其航大海去者,尤不可計,皆衣被天下。所仰給他省,獨湖絲耳。紅不逮京口,閩人貨湖絲者,往往染翠紅而歸織之?!?浦城即福建建寧府浦城縣,位于浙江與福建通道,其東北有柘嶺,即分水嶺,與浙江處州府麗水縣分界。在海運大興以前,福建的大部分商品,是通過此道輸入江南的。

運河本身南北流通的商品,加上上述幾條通道商品的匯入,使得全國大部分地域的商品均經(jīng)由運河流通。所以乾隆初年兩江總督那蘇圖不無得意地說:蘇州北郊的滸墅關(guān),“為揚關(guān)、浙關(guān)、浙海關(guān)等處中道,凡南貨北行,北商南販,最為衡衢”。嘉慶中期江蘇布政使慶保也說:“商賈輻輳之地,上達蘇、松、嘉、湖各府,下由常州、鎮(zhèn)江一帶出口,皆系必經(jīng)之路?!边\河流通成為觀察全國商品流通的參照物,運河商品流通成為全國商品生產(chǎn)和商品流通的晴雨表。

綜上所述,運河沿線在明代是最為重要的經(jīng)濟帶,也是全國最為重要的商品流通大通道,在清代,仍是全國極為重要的經(jīng)濟帶和商品流通大通道,是全國商品生產(chǎn)和商品流通的晴雨表。

二、運河沿線活躍的地域商幫

明代萬歷時,浙江臨海人王士性描述全國各地的商品都會之地,列舉代表性商品,是“蘇、杭之幣,淮陰之糧,維揚之鹽,臨清、濟寧之貨,徐州之車騾,京師城隍、燈市之骨董,無錫之米,建陽之書,浮梁之瓷,寧、臺之鲞,香山之番舶,廣陵之姬,溫州之漆器”,顯然運河沿線城市及其腹地所出商品最為突出,而經(jīng)營這些商品的各地地域商幫極為活躍。

明中期起,江南成為全國最大的棉布、絲綢和書籍等大宗生活和文化用品生產(chǎn)基地,由于區(qū)域經(jīng)濟自然分工,產(chǎn)地與銷場的脫節(jié),這些大宗商品和文化用品等,均依賴各地地域商幫遠距離大規(guī)模的商業(yè)經(jīng)營。

明代中期起,江南棉布銷往全國各地,主要有兩大通道:一條經(jīng)運河,過江涉淮而北走齊魯大地,供應京師,達于邊塞九鎮(zhèn),以山東臨清為轉(zhuǎn)輸中心;一條出長江,經(jīng)湖廣、四川而沿途分銷于閩、粵、秦、晉、滇、黔廣大地域,以安徽蕪湖為綰轂之地。松江、太倉等地所產(chǎn)標布,明后期“俱走秦晉京邊之路”,在華北地區(qū)有著廣大范圍的銷路,所謂“前朝標布盛行,富商巨賈,操重資而來市者,白銀動以數(shù)萬計,多或數(shù)十萬兩,少亦以萬計,以故牙行奉布商如王侯,而爭布商如對壘”。人稱“自來鏢行自臨清以達北都,邊商自蔚朔以及宣大,無不貿(mào)易此中。其上海一邑,每歲布貨鏢商流通者不下百萬金,即染青匠役亦有萬人”。嘉定棉布,“商賈販鬻,近自杭歙清濟,遠至薊遼山陜”。明代常熟棉布,“用之邑者有限,而捆載舟輸,行賈于齊魯之境常什六,彼民之衣縷往往為邑工也”。江陰布,是一種厚實的平機布,“所去者,各鹽場與江南江北”;常州與沙頭(屬江陰)布,“號為常熟野路,所去者止邳州及淮北淮西”。無錫布,乾隆時“坐賈收之,捆載而貿(mào)于淮揚高寶等地,一歲所交易,不下數(shù)十百萬”。這些地區(qū)的棉布,主要銷向江淮蘇北地區(qū)。其時運河物流就呈現(xiàn)出“棉則方舟而鬻諸南,布則方舟而鬻諸北”,或“吉貝則泛舟而鬻諸南,布則泛舟而鬻諸北”的獨特景象。清代乾隆二年,河南巡撫尹會一說:“今棉花產(chǎn)于豫省,而商賈販于江南?!闭f的仍是這種情形,棉、布對流格局仍舊。清中期,江南棉布奄有廣闊的海內(nèi)外市場,人稱:“冀北巨商,挾資千億,岱隴東西,海關(guān)內(nèi)外,券驢市馬,日夜奔馳,驅(qū)車凍河,泛舸長江,風餐水宿,達于蘇常,標號監(jiān)莊,非松不辦,斷壟坦途,旁郡相間。吾聞之蘇賈矣,松之為郡,售布于秋,日十五萬匹焉?!变N向全國的江南棉布,僅松江一地,就可能每年高達三四千萬匹。

福建有一定的棉布生產(chǎn)能力,但所需原料棉花全部來自江南。吳偉業(yè)說,在太倉州,“隆、萬中,閩商大至,州賴以饒”。所謂“福州青襪鳥言賈,腰下千金過百灘??椿ㄈ说交M屋,船板平鋪裝載足”,就是閩商大量收購太倉棉的形象寫照。清初一度福建棉商不至,蘇松棉區(qū)農(nóng)民生活無著,“門里妻孥相向啼”,康熙五年閩中棉商又挾重資到太倉,“舉州嘆為祥瑞”。自后因為太倉鶴王市所產(chǎn)棉花特佳,“閩廣人販歸其鄉(xiāng),必題鶴王市棉花。每歲航海來,毋慮數(shù)十萬金”。清中期上海人褚華也說:“閩粵人于二三月載糖霜來賣,秋則不買布而止買花衣以歸,樓船千百,皆裝布囊累累。蓋彼中自能紡織也。每晨至午,小東門外為市,鄉(xiāng)農(nóng)負擔求售者,肩相磨,袂相接焉?!毙纬筛=ㄕ崽潜鄙隙厦藁箱N的對流局面。棉花輸向閩廣地區(qū),始終是當?shù)剞r(nóng)家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直到清后期,盛況依舊。福建、廣東雖能織布,但并非如褚華所說在江南只買花而不買布,而是大量輸入棉花的同時也輸入棉布。

徽商、江南洞庭商人就以運河沿線的城鎮(zhèn)蘇州、臨清等地為根據(jù)地,長時期大規(guī)模從事棉布販運活動,而山西、陜西商人經(jīng)因運河全線,長途跋涉,將江南棉布販運到北地乃至中亞,福建、廣東商人經(jīng)由運河南端,將江南棉花布匹販運回鄉(xiāng),甚至將大量棉布運銷東南亞以至后來的歐美各國。清前期,徽商洞庭商人和徽商先是在江南各地棉布市鎮(zhèn)開設字號就地踹染加工布匹,清前期又將字號轉(zhuǎn)移到到州閶門外山塘,山陜商人則在棉布產(chǎn)地坐莊收布。

絲綢貿(mào)易,萬歷時杭州人張瀚得意地說,以蘇杭為中心的江南大地,“桑麻遍野,繭絲綿苧之所出,四方咸取給焉。雖秦、晉、燕、周大賈,不遠數(shù)千里而求羅綺綢幣者,必走浙之東也”??滴鹾笃?,前往杭州采購各式綢緞的山西商人總結(jié),“各路商賈來杭興販綢緞,一省有一省所行之貨”,其“所行之貨,其綢匹至長至重,其綾紗絹囗至輕至短,例付牙行定織”。乾隆時杭州人杭世駿說:“吾杭饒蠶績之利,織纴工巧,轉(zhuǎn)而之燕,之齊,之秦、晉,之楚、蜀、滇、黔、閩、粵,衣被幾遍天下,而尤以吳閶為繡市?!鼻逯衅?,南京所產(chǎn)綢緞,“北趨京師,東北并高句麗、遼沈,西北走晉絳,逾大河,上秦雍甘涼,西抵巴蜀,西南之滇黔,南越五嶺,湖湘豫章,兩浙七閩,泝淮泗,道汝洛,朝覲燕餉,祭祀賓客,非寧綢貢段,人或目懾之”。江南各地絲綢銷向全國,走的主要是運河一線。在江南絲綢銷向全國的貿(mào)易中,江浙和山陜商幫居于主導地位。

明中期起,江南是全國最大的書籍刻印生產(chǎn)中心,南京、蘇州、杭州以及無錫、常熟、烏程等地,書籍刻印發(fā)達,品種繁多,數(shù)量龐大,遠銷全國乃至日本等國。而另一書籍刻印中心福建建陽之書,也暢銷于江南各地。北京則是各類書籍的集中之地,書籍主要來自江南和江西。江南書籍刻印發(fā)達,但所需紙張幾乎全靠從江西、福建和浙東各地輸入。于是,江西、福建長汀、浙江龍游的紙商,湖州、杭州和江西等地的書商書船活躍于江南各地、運河和長江沿線。

明清時期的食鹽生產(chǎn)和流通,兩淮鹽場是最大的鹽場,鹽斤銷往長江中下游廣袤的六省之地;河北、山東等地行用長蘆鹽場之鹽;江南絕大部分地區(qū)行用兩浙鹽場之鹽?;罩荨⑸疥兩倘擞绕涫腔丈?,是運河、長江沿線實力最為雄厚的商人,鹽業(yè)運銷幾乎由這些地域商人壟斷。

明中期起,江南由于食糧和工業(yè)用糧比重增大,已開始從長江中游輸入糧食,從江淮、華北地區(qū)輸入雜糧豆麥。清前期,江南除了當?shù)厥秤?,還接濟浙東、福建一帶食糧,糧食缺口加大,每年要從長江上中游輸入上千萬石米糧,通過運河輸入華北、江淮等地的麥豆雜糧五百萬石左右,從膠東和關(guān)東等地輸入上千萬石大豆雜糧。在此流通格局下,先是徽商,繼而是江西、湖廣、洞庭商人,后來是長江口兩岸的蘇、松、通、泰商人大力從事糧食販運,而山東、河南、江淮商人一直從事運河沿線的相關(guān)貿(mào)易。尤其是洞庭西山商人專門從事江南與長江中游的米糧和綢布對流貿(mào)易,“上水則綢緞布匹,下水惟米而已”。于是,明代后期起,在原有運河流通南布北棉格局不變的情形下,運河流通又增加了北方豆糧梨棗的南下,長江流通則在兩淮食鹽上溯之外,增加了上中游與下游之間米糧與綢布的對流。

江南造船業(yè)和木器制造業(yè)特別興盛,而北京都城營建需要的珍貴木材數(shù)量驚人?;罩荨⒔鞯鹊啬旧虒⒄憬?、南直以及接鄰的江西一帶所產(chǎn)杉、松等木,或者循新安江水系,經(jīng)錢塘江,抵達杭州,轉(zhuǎn)運江南各地,或者由長江,經(jīng)蕪湖、南京,抵達鎮(zhèn)江,轉(zhuǎn)入運河,分銷運河南北各地;徽州、江西和湖廣木商將湖廣、四川、貴州接壤地區(qū)的楠、杉等木以及板枋等材由長江順流而下,到鎮(zhèn)江分流,經(jīng)運河販銷到華東、華北各地。萬歷時王士性就曾描述,川、楚之地深山老林的楠木,“大者既備官家之采,其小者土商用以開板造船,載負至吳中則拆船板,吳中拆取以為他物料。力堅理膩,質(zhì)輕性爽,不澀斧斤,最宜磨琢,故近日吳中器具皆用之,此名香楠”。明后期,徽州、江西等地木商長年從事“皇木”的遠距離販運活動,為北京宮殿營建源源提供木材。

三、濃郁的運河商業(yè)文化風情

各地商幫在運河沿線的活動,多姿多彩,除了在全國南北商品流通中發(fā)揮出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還展示出濃郁的商業(yè)風情,值得考察。

1.贊助文化活動

一是贊助詩文雅集。如明末黃牡丹狀元之選。歙縣人鄭氏僑寓揚州,科甲仕宦不絕。晚明鄭超宗有影園,在西門外,中有小桃園、玉勾草堂、半浮抗體、郭翠亭、媚幽閣諸勝。著名畫家董其昌以該園據(jù)勝于山影、水影和柳影之間,命名為“影園”。大鹽商鄭超宗就在影園中延禮名碩,四方知名之士紛至沓來,賦詩飲酒,殆無虛日。倡和投贈之作,結(jié)集而為《瑤華集》。影園中黃牡丹之瑞,鄭氏大宴詞人賦詩,在江楚之間征求詩篇,奉常熟名宿錢謙益主持壇坫,論定甲藝,以廣東人黎遂球為狀元。黃牡丹之選,雅為一時盛事。

如虹橋修禊和韓江雅集。乾隆初,揚州經(jīng)濟文化全盛,揚州人陳章與浙江名宿全祖望、厲鶚、杭世駿等為社友,詠詩于馬曰琯玲瓏山館,匯刻成集,名《韓江雅集》,為文壇雅事,全祖望至有《韓江唱和》集。其時揚州詩文之會更首推馬氏小玲瓏山館、程氏篠園及鄭氏休園。詩會以酒肴珍美蜚聲遠近,“詩成即發(fā)刻,三日內(nèi)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甚至連兩淮鹽政盧見曾等也以風流主持自居,與文人交相唱和,游宴觴飲。一時間,揚州文風極盛。嘉慶時揚州人林蘇門因而形容:“邗上時花二月中,商翁大半是詩翁?!?/p>

二是接濟文人。這以乾隆初年揚州鹽商馬曰琯曰璐兄弟最為聞名。馬曰琯字秋玉,祁門縣諸生,好學博古,考校文藝,評騭史傳,旁逮金石文字,看來雅有學養(yǎng)。他與當代名家交游,“適館授餐,終身無倦色”。杭州人厲鶚,工于詩詞及元人散曲,數(shù)年間在揚州為馬氏食客,利于馬氏豐富的藏書,著作豐夥。年屆六十尚無子嗣,馬氏為之割宅納妾,及至厲回鄉(xiāng)亡故,又為他設靈位祭奠。著名的史學家鄞縣人全祖望,一度得惡疾,馬曰琯出千金招聘醫(yī)師,精心治療得愈,還為全祖望置辦裘衣,全感動地賦詩致謝。吳興人姚世鈺客死揚州,馬氏替他料理后事,刊刻《蓮花莊集》。浙江諸生范鎮(zhèn)、蘇州人樓錡,年長未婚,也賴馬氏為之擇配完婚。嘉興人朱彝尊,一輩子的心血之作《經(jīng)義考》,是馬氏出資梓刻的。湖北天門人唐翰林客死揚州,馬曰琯還賻以歸其喪。蘇州人陸某病重,買舟疾趨前往請求,說只有馬曰琯能為其安排后事。文士蔣衡寫十三經(jīng),馬氏花費千金為之裝禎。觀其行跡,誠如袁枚詩中所稱“橫陳圖史常千架,供養(yǎng)文人過一生”,其資助文人頗類元末的顧阿瑛。

乾隆中期,歙縣大鹽商江春,是“二馬”以后最為聞名的文人的衣食主人。江春與乾隆帝頗有交情,盛稱“以布衣交天子”,平時雅擅文事,贊助文會,資助文人,“喜吟詠,好藏書,廣結(jié)納,主持淮南風雅。北郊鐵佛寺荒寒多紅葉,公數(shù)招杭太史世駿諸詩老,清齋賦詩終日。蘇文忠公生朝,與諸詩人懸像寒香館賦詩”。一時文人學士如錢陳群、曹仁虎、蔣士銓,金農(nóng)、方貞觀、陳章、陳撰、鄭燮、黃裕、戴震、沈大成、江立、吳烺、金兆燕等,“或結(jié)縞纻,或致館餐,虛懷卑節(jié),人樂與游,過客寓賢,皆見優(yōu)禮,與玲瓏山館馬氏相埒”,人多譽之為孟嘗君。江春主持風雅,時彥依之獲資助者甚眾。

三是承擔文人旅游費用。明清時代文人出游,自費者鮮見,往往由商人或地方官府買單。明后期,歙縣叢睦里人汪宗孝,在揚州經(jīng)營鹽業(yè)致富,后移居南京,“士窮來歸者,為授館餼,遠行為具資斧”。洞庭東西兩山是太湖中的風景名勝之地,明清時代江南文人大多前往游覽過,而通常由兩山商人為居停主人??滴醭跄晏K州古文大家汪琬稱:“予惟自明萬歷以來,山中高貲者推許氏、翁氏兩姓為甲。其人率以文雅相高,喜結(jié)納四方賢士大夫,非僅纖嗇擁財自衛(wèi)者也。故凡春秋佳日,遠近籃輿畫舫爭集其門,一時名卿士大夫如華亭董尚書玄宰、陳徵君仲醇,嘉定李進士長蘅,太倉張內(nèi)翰天如、儀部受先之屬,類推翁、許為湖山主人,一切管弦歌舞之娛、牲牢酒醴供張之盛,所費殆將不貲,絕無分毫顧惜,雖古諸侯所謂賓至如歸者,弗是過也。”明末清初歙縣商人汪汝謙,字然明,號松溪,又號湖山主人,在杭州以木蘭為舟,名“不系園”,后二年,又造一畫舫,名“隨喜庵”,置湖上,與詩人仕女宴游。董其昌、陳繼儒、黃汝亨稱頌其詩“色澤高華,旨趣雋永”。錢謙益曾為他題《沈宛仙女史午睡圖》。著名劇作家李漁以他身邊的人事撰寫了劇本《意中緣》。清初錢謙益向杭州來客詢問汪之起居,來人一致說:“然明蔭藉高華,賓從萃止,征歌選勝,狎主詩酒之盟。微然明,湖山寥落,幾無主人矣?!币颉把蛹{名流,文采照映,有‘湖山主人之目”。

2.推進戲曲文化

商路即戲路。明后期到清前期昆曲唱響全國,所謂“梨園共尚吳音”“四方歌曲必宗吳門”,而基本上是循著運河往前推衍的;清中期戲曲“花部”與雅部競爭市場,并逐漸取而代之,也是沿運河南下的。運河沿線無論“雅部”昆曲的流衍,還是秦腔、梆子戲等“花部”的后來居上,商人的活動均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一是招養(yǎng)名流創(chuàng)作曲目。鹽商家中大多招養(yǎng)了一批名流,專門制曲。如蔣士銓在康山草堂的秋聲館,所撰九種曲,大多由商人出資,登臺演出。揚州城內(nèi)外精諳工尺的鹽商,頗不乏人。家蓄名班,公私宴席,屢屢獻藝。富商程志輅也喜好詞曲,收錄的工尺曲譜多達十數(shù)櫥,絕大多數(shù)是當時孤本。其子程澤,也擅長作社,參承家傳工尺四聲之學。著名“江左三大家”之一的江西人蔣士銓,就常寄寓在江春的康山草堂的秋聲館,編撰九種曲譜,其中《空谷香》《四弦秋》等,皆曾“朝拈斑管,夕登氍毹”。兩淮鹽商與巡鹽御史伊齡阿等人同時整理戲曲曲譜、編訂曲目。

二是斥資戲曲賽事。明后期起,運河沿線城鎮(zhèn)活躍著很多戲班。這些戲班的組成、演出,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商人的召請、贊助或捧場。商人為了洽談商務,招待客戶,奉承官府,交好士民,或者為了博取聲譽,擴大名聲,聘請戲班演戲是其重要手段。作為一個社會階層,商人可能是聘請戲班最為突出的。嘉靖時,南京戲班數(shù)十個,最著名的是“興化部”和“華林部”。徽商“合兩部為大會”,遍征金陵之貴客文人,與夫妖姬靜女,莫不畢集。將“興化部”與“華林部”東西分列,同時演奏《鳴鳳》劇。實際是動用重金,聘用兩個戲班,讓它們互相競爭,分別高下。結(jié)果“興化部”技不如人,“華林部”獨著?!芭d化部”主角馬伶不甘失敗,為了演好相國嚴嵩這一角色,特意進京投身可與嚴嵩相比的另一相國家,察言觀色,熟悉言語。三年后回到南京,請求徽商再開戲宴,召集前次大會的賓客,與“華林部”再奏《鳴鳳》劇,終于以惟妙惟肖和精湛的技藝勝過了“華林部”。“興化部”與“華林部”兩大戲班前后兩次競爭性對壘演出都是由徽商策劃和贊助的。嘉靖時經(jīng)營江南的歙商潘周南、召南兄弟,篤好戲曲,好絲竹高會,召南之子之恒,挾父輩之高資,江南重要的戲曲活動均親與其事,晚年寓居金陵,“征歌度曲”,“從秦淮聯(lián)曲宴之會凡六七舉”。著名文學家馮夢禎在其《快雪堂日記》中就記錄了蘇州、松江的徽商聘請吳徽州班演出《義俠記》、的情節(jié)。毫無疑問,商人的策劃和贊助是戲班提高著名度的重要條件,也促使著演員不斷提高表演水平。

三是選拔名角。清代,商人資請戲班演出更為常事。乾隆時,蘇州的大商人召集集秀班宴客。這個集秀班,是乾隆帝60大壽時蘇州織造與兩淮鹽運使聽從蘇州名角金德輝建議從蘇、杭、揚三府數(shù)百個戲班中精選出來的名演員組合而成的,原名集成班,因演員出類拔萃,又名集秀班。最初商人徐尚志征集蘇州名優(yōu)為老行班,而商人黃元德、張大安、汪啟源、程謙德各有戲班,洪充有大洪班,“以布衣交天子”的鹽業(yè)總商江春有為德音班,后征集花部改為春臺班。徐班以外,另有黃、張、汪、程諸內(nèi)班。可見乾隆年間揚州“七大內(nèi)班”中的老徐班、老張班、大洪班、德音班等都是由商人組建的,演員大多是來自蘇州等地的名角。這些戲班,每一個都身價不低。清中期人李斗描寫其花費,僅戲班行頭,“自老徐班全本《琵琶記》請郎花燭,則用紅全堂,風木余恨則用白全堂,備極其盛。他如大張班《長生殿》用黃全堂,小程班《三國志》用綠蟲全堂。小張班十二月花神衣,價至萬金;百福班一出北餞,十一條通天犀玉帶;小洪班燈戲,點三層牌樓,二十四燈,戲箱各極其盛,若今之大洪、春臺兩班,則聚眾而大備矣。”光戲班行頭就如許花費,能夠上臺演出,其花費不貲更可想見。一般戲班自然沒有這么闊氣,但升斗小民肯定無力延請??梢姡倘嗽谥麘虬嗟慕M成、存在中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至于江南各地迎神賽會活動時商人出資演戲更為活躍在江南城鄉(xiāng)的大小戲班提供了謀生和發(fā)展的機會。

四是招請名流演奏。商人斥資舉辦的詩會酬唱,往往伴有戲曲演奏。歙縣鹽商汪宗孝,移居南京,“得王孫故宅廢圃拓而新之,水竹花石,位置都雅,為隩室連閣,洞戶綺寮,擇稚齒曼容千金百琲者貯之,教以歌舞,盡一時妙選,自非襟契,不得與曲燕。翠屏絳帳中,香氣與人聲俱發(fā),若鸞鳳鳴煙云間”。乾隆初年揚州馬氏小玲瓏山館、程氏篠園及鄭氏休園等徽商的詩文之會,每一首詩吟出,即請聽曲,專門邀至一廳,有老樂工四人,“均沒齒頹發(fā),約八九十歲矣,各奏一曲而退”。隨后屏門開啟,后進樓閣紅燈千盞,“男女樂各一部,俱十五六歲妙年也”。商人黃氏、程氏、包氏、張氏等,大多蓄有家班,如張氏容園,“梨園數(shù)部,承應園中,堂上一呼,歌聲響應。歲時佳節(jié),華燈星燦,用蠟至萬數(shù)千斤,四壁玻璃射之,冠釵莫辨”。乾隆后期,秦腔魏長生到揚州投靠江春,迅速竄紅,演戲一齣,江春贈以千金。由于商人的征召,姑蘇名優(yōu)絡繹奔赴邗上,城內(nèi)“蘇唱街”是優(yōu)伶族居之地,其上的“老郎堂”,為梨園總局所在。嘉慶十三年(1808),新城大樹巷一帶,以總商余晟瑞閑園,仿效京師樣式,開設了戲館。揚州成了昆曲的第二故鄉(xiāng),征歌度曲極為盛行。乾隆四十二年,巡鹽御史伊齡阿在揚州設局修改曲劇,黃文旸著有《曲?!肥恚渲须s劇傳奇多達千余種。蘇州乾隆時期全國的戲班七十余個,不少是商人戲班。城中遍布各地的戲園,也多由商人開設。各地商人尤其是揚州鹽商,可謂其時戲曲演員名副其實的衣食主人。

3.興起園林砌筑之風

與戲曲一樣,園林藝術(shù)也是商人追求效仿士大夫生活方式的一種突出表現(xiàn)。商人在積累財富的同時,也竭力追求自身在文化上的價值,大批園林就在商人活躍的城鎮(zhèn)先后興建,而以鹽商最為活躍的揚州、淮安為突出代表。歙縣鄭氏兄弟四人各建有王氏園、影園、嘉樹園和休園,以園林相互競尚。到了清代,“廣陵甲第園林之盛,名冠東南,士大夫席其先澤,家治一區(qū)。四時花木,容與文宴周旋,莫不取適于其中”??滴?、乾隆皇帝南巡時,尤其是乾隆帝南巡臨幸邗上時,鹽商獻媚邀寵,建構(gòu)了大量園林,以供奉宸賞,后人總述,“揚州園林之勝,甲于天下,由于乾隆朝六次南巡,各鹽商窮極物力以供宸賞,計自北門直抵平山,兩岸數(shù)十里樓臺相接,無一處重復。其尤妙者在虹橋迤西一轉(zhuǎn),小金山矗其南,五頂橋鎖其中,而白塔一區(qū)雄偉古樸,往往夕陽返照,簫鼓燈船,如入漢宮圖畫。蓋皆以重資廣延名士為之創(chuàng)稿,一一布置使然也”。盛清時期,揚州鹽商中的三“通人”,皆有名園,即江春的康山草堂,汪懋麟的百尺梧桐閣和馬曰璐的小玲瓏山館,“后先媲美,鼎峙而三”。其他黃、江、程、湖、汪、周、王、閔、吳、徐、鮑、田、巴、余、羅、尉等商人,皆在揚州建有園林。所以清中期無錫人錢泳說,“造屋之工,當以揚州為第一,如作文之有變換,無雷同,雖數(shù)間小筑,必使門窗軒豁,曲折得宜,此蘇、松工匠斷斷不能也”??梢姄P州園林文化在鹽商興盛時期也最為發(fā)達,此無異議。

淮安河下,據(jù)山陽文人李元庚的《山陽河下園亭記》記載,自明嘉靖年間至清乾嘉時期,先后構(gòu)筑園亭多達65例,其中主要是鹽商構(gòu)筑的,尤以程氏鹽商25所為最多,約占1/3強。所以另一山陽人范一煦在《淮壖小志》中說“吾邑程氏多園林”。因鹽商麇集河下,聚落面貌大變,“高堂曲榭,第宅連云,墻壁壘石為基,煮米屑磁為汁,以為子孫百世業(yè)也”。乾隆四十九年,皇帝過淮安,兩淮鹽運使諭令商人,自伏龍洞至南門外起造十里園亭,在荻莊建行宮。據(jù)估計,這一工程需銀三百萬兩,花費過大,未曾完工。

乾隆時,李斗曾援引劉大觀之說,謂:“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亭勝,三者鼎峙,不可軒輊?!钡拦鈺r,常熟人鄭光祖也記:“寺廟之盛莫過杭州,園庭之盛莫過揚州。康熙、乾隆百有余年,鹺商殷富,窮極土木,相競勝,今十不存一矣?!毙殊志邮俊锻习僬{(diào)》吟誦道:“揚州好,僑寓半官場,購買園亭賓亦主,經(jīng)營鹽典仕而商,富貴不歸鄉(xiāng)”;“揚州好,家祭夾徽揚,鼓發(fā)三通呼就位,燈持五色學跑方,亭設紙豬羊”;“揚州好,商界勢薰天,食客盈門工獻策,財神大會廣開宴,滿座總貂蟬”。

4.營造地域文化

各地商人在運河沿岸城鎮(zhèn)紛紛建立會館,前代所無。這些會館,結(jié)構(gòu)考究,形式精美,所謂“其各省大賈,自為居停,亦曰‘會館,極壯麗之觀”。各地商人所建會館,蘇州有30余所;吳江屬縣盛澤鎮(zhèn)有山西、山東、陜西、徽寧、寧紹、金陵商人建的8所會館;南京有將近40所會館(有些是科舉試館);杭州有會館20所會館,附近的塘棲鎮(zhèn)等也有會館;嘉興一府有會館13所;湖州一府共有會館30所;鎮(zhèn)江太平天國前后有12所會館;常州有4所;晚清揚州有嶺南會館(片石山房)、湖南會館、江西會館、湖北會館、安徽會館、浙紹會館、嘉興會館、京江會館等8所;晚清淮安有新安會館、福建會館、潤州會館、浙紹會館、定陽會館(山西商)四明會館、江寧會館、江西會館、湖北公所等近10所會館。運河沿線分布著各地商人建立的一百數(shù)十所會館,蔚為大觀,呈現(xiàn)出各地濃郁的建筑文化特色。

一是豐富建筑文化。會館由各地商人募請老家工匠按家鄉(xiāng)建筑風格建筑,本身就是有形的文化,也從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各不相同的地域建筑文化。南京評事街的江西會館,“大門外花門樓一座,皆以瓷砌成,尤為壯麗”。吳江盛澤鎮(zhèn)上濟寧商人的會館金龍四大王廟更能反映地域商人的文化特色。該廟建于康熙六十年,吳江人陳王謨留意到其建筑形式是北方格局,感慨地說:“其廟制也,一仿北地祠宇,凡斧斤堊墁以及雕繪諸匠,悉用乎北,故其規(guī)模迥別,眼界聿新,有非尋常諸廟所得而倫比者?!睘榱私ㄔ斓湫偷募亦l(xiāng)風格的館宇,濟寧商人連泥水木匠雕漆匠都用家鄉(xiāng)人。會館建筑富有家鄉(xiāng)特色,如果各地地域商人都像濟寧商人一樣,那么有清一代江南各地由外地商人建筑的大大小小220余所會館,鑲嵌在江南建筑群中,一定極為醒目,各具特多,而又融為一體??梢哉f,清代江南的建筑文化,已受到了全國各地的影響,又吸收包容了林林總總的各地建筑特色,山陜風情、徽派造形、浙東風格、閩粵式樣,在運河沿線城市都有所展示。

二是體現(xiàn)園林文化。各地商幫在江南的會館,也充分利用了江南的自然條件,吸取了江南人的選址構(gòu)筑理念。清代江南建筑,較之明代,園林化的趨勢更為突出。各地商人的會館,可以說就是一處處景致宜人、造型獨特、可資游覽的園林佳構(gòu)。如蘇州的漳州天后宮,中為大殿,前辟大門,后置兩堂,堂上為樓,憑眺軒豁,樓之后院及東偏,都有亭榭陂池之勝,供游人游覽。蘇州的三山會館天后宮,“中有陂池亭館之美,巖洞花木之奇,為吳中名勝”。蘇州的邵武會館天后宮,“殿前構(gòu)立觀臺,分翼回廊,殿后輔以樓,樓之下為鄉(xiāng)人講禮燕集之所,亭軒樹石,映帶左右……結(jié)構(gòu)精嚴,規(guī)模壯麗”。蘇州的延建會館天后宮,“宮殿崇宏,垣廡周衛(wèi),金碧絢爛,傍及齋房別館,羅致花石,器用具備”。盛澤鎮(zhèn)的濟寧會館大王廟,“前辟三門,又旁開甲門,筑石徑以達焉,取便也。若夫崇乎其中者有臺,峙乎其左右者有樓,敞乎其前者有軒。其鹵偏為堂五楹,為軒三楹,疏池疊石,有亭翼然,巖洞幽邃。其東偏則起高樓,樓極閎敞壯麗,庭中列植嘉木。每春秋佳日,花卉映發(fā),升高樓,望遠山,白云繚繞,湖波淡沲,飛鴻滅沒,漁歌款乃,皆廟中勝概也”。中張家巷的全晉會館,大殿右側(cè)就是陂池假山兼具的花園。似這樣的佳構(gòu)勝境,使得江南的園林更加精巧別致,令人流連忘返,江南園林的數(shù)量更加繁伙,指不勝屈,也使得江南園林文化更加大放異彩,意蘊無窮。商人會館在江南園林史中應當占有一席之地。

三是烘托商業(yè)文化。各地地域商幫的會館,大多坐落在城鎮(zhèn)繁華地段。蘇州會館最多,主要集中在胥門至閶門之間的商業(yè)黃金地段南濠街和七里山塘街上。嘉、道時人顧祿說:“吳城五方雜處,人煙稠密,貿(mào)易之盛,甲于天下。他省商賈各建關(guān)帝祠于城西,為主客公議規(guī)條之所,棟宇壯麗,號為會館?!遍嬮T外南濠街有漳州商人的漳州會館(又名霞漳會館)、邵武商人的邵武會館、興化商人的興安會館、金華商人的金華會館、寧波商人的浙寧會館、浙東紙商的浙南公所(浙右公所),山塘橋一帶有廣州商人的嶺南會館、東莞商人的東官會館(后改名寶安會館)、新會商人的岡州會館(又名扇子會館)、廣州商人的仙城會館、山西商人的全晉會館(又名白石會館,光緒間移往中張家巷)、陜西商人的陜西會館(又名全秦會館)、山東登青膠等商人的東齊會館、常州豬商的毗陵會館,上塘街有潮州商人的潮州會館、汀州商人的汀州會館、徽州商人的新安會館,上津橋下塘有鎮(zhèn)江、揚州二府商人的鎮(zhèn)揚公所,張家花園南有泉州會館,三六灣有紹興蠟燭商人的東越會館,南城下有宣州商人的宛陵會館,楊安弄有浙江蘭溪腌臘業(yè)的蘭溪公所,潭子里有海州等地商人的高寶會館(又名江淮會館),十一都有江蘇蘇北商的江魯會館,鴨蛋橋有蘇直魯棗商的棗商會館。閶門內(nèi)尚義橋街有南京銅錫業(yè)的寧吳會館,下塘官宰弄有南京皮業(yè)商人的元寧公所。萬年橋大街有福州商人的三山會館。胥門外棗市街有嘉應商人的嘉應會館。胥門內(nèi)的侍其巷有兩廣會館。胥門、盤門之間的新橋巷有紹興商人的浙紹會館。留園五福路有江西會館。楓橋鎮(zhèn)有洞庭東山商人的洞庭會館。婁門外東匯有以徽州木商為主體的大興會館。桃花塢大街有杭州綢緞商人的錢江會館。南京外地商人的會館主要分布在西起水西門、北至內(nèi)橋、南至聚寶門的南京城西南角,這里是商業(yè)最為繁盛之區(qū),江東門外是上江貨物集中處,會館也有一些。水西門內(nèi)評事街有江西會館、安徽寧國府旌德縣商人的旌德會館(另外二所在黨家巷和油市大街),陡門橋有山東會館、洞庭東山商人的洞庭會館,水西門大街有全閩會館(福建會館)。評事街南明瓦廊有陜西會館。顏料坊有山西會館。牛市有浙江會館、湖州會館(吳興會館)。糯米巷有河南商人的中州會館。中華門外窯灣北有廬江三河會館。欄桿橋有徽州會館。江東門外上新河有江西臨江商人的臨江會館,木材商人的江漢會館,以婺源商人為主體的木業(yè)公所。杭州的外地商人會館主要分布在西湖西吳山周圍商業(yè)中心。吳山有山陜甘會館、常州會館、揚州會館。木場巷有江寧會館。柴垛橋有安徽會館。西大街有江西會館。羊市街有福建會館。方谷園有四明會館。上海的外地商人會館主要分布在十六鋪大小東門和老城內(nèi)外的洋行街咸瓜弄、棋盤街、董家渡、斜橋以及城隍廟一帶,以致形成了會館密布的會館街,東、南、西三面的城墻外也有所分布。東面的大關(guān)南有潮州府潮陽、惠來二縣商人的潮惠會館。東南角的馬家廠有商船會館。南面的洋行街有潮州會館。東南角的妙蓮橋堍有江西會館(后移潮州會館以西),翠微庵西南有建寧、汀州二府商人的建汀會館(原設于董家渡)。西南角斜橋南有徽州、寧國二府商人的徽寧會館,常州八邑會館,洞庭東山會館(原在復善街)、湖南會館。西門外南首有徽州會館。西北有寧波商人的四明公所。城內(nèi)福州路有福州商人的三山會館,盧家灣有嘉興商人的嘉郡會館等。江南城市的這些外地商人會館,地處繁華市口或交通要道,在便利各地商人活動的同時,烘托出了江南城市濃重喧鬧的商業(yè)文化氣息。

四是傳承地域民俗文化。各地商幫在江南還直接從事各種民俗活動,弘揚民俗文化?!岸继鞎痹瓉碇皇腔罩莸膹R會活動,徽商在運河沿線鎮(zhèn)江、儀征、清江浦乃至南京各地舉辦。每年四月,徽商主持的都天會燈會,賽會三天,極為氣派,堪為一景。鎮(zhèn)江、清江浦的都天會,每年有抬閣一二十架,皆扮演故事,分上中下四層,最上一層高至四丈,超過市房樓檐,“皆用童男女為之,遠觀亭亭然如彩山之移動也。此外旗傘旌幢,綿亙數(shù)里,香亭數(shù)十座無一同者。又有坐馬二十四匹,執(zhí)轡者皆華服少年。又有玉器擔十數(shù)挑,珍奇羅列,無所不備”。南京的都天會,“矜奇斗勝,每周游城市,觀者咸盛稱‘徽州燈”,展覽的花燈,“旗幟、傘蓋、人物、花卉、鱗花之屬,剪紙為之,五色十光,備極奇巧,合城士庶往觀,車馬填闉,燈火達旦”。同、光之際,經(jīng)濟蕭條,但江西商幫舉辦的正月燈會仍然燈火輝煌。各地民俗文化更加多姿多彩。據(jù)王振忠研究,“三楚黃龍”和“龍鼓燈”等淮鹽運銷主要口岸湖廣和安徽等地的民俗,也隨著船戶麇集儀征而移植于當?shù)?,成為儀征民俗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五是豐富民間宗教信仰。會館的主要功能是聯(lián)鄉(xiāng)誼。聯(lián)鄉(xiāng)誼與奉祀神靈聯(lián)系在一起的,形象地顯示了各地的民間宗教信仰。各地神幫都崇奉固定的神祗。福建、廣東這些航海商幫以及沿海商幫都崇奉蹈海救難、屢著靈驗、佑護航學的化身媽祖(天妃、天后)。各地的天妃宮,絕大部分是閩延等各地商幫建筑的?;罩輰巼處?、山陜商幫、河南商幫、山東東齊商幫、江浙商幫等崇奉忠義俠膽、正義偉力的象征關(guān)公。山東濟寧商、江淮商幫崇奉宋末殉節(jié)能庇佑河運的諸生謝緒為金龍四大王,各地的大王廟往往是這些地域商幫所建。江西商幫崇拜旌陽令主許遜為許真君,有些會館直接稱為旌陽會館或許真君廟。這些神化了的忠義、力量的化身,經(jīng)歷代渲染,都成了護佑一定地域或某個特定行業(yè)的功德神和守護神,已經(jīng)超出了鄉(xiāng)土神的范圍。奉祀這些神祗,既祈求保佑平安吉利,又借以樹立各地商幫特有的形象。同各地民間普遍供奉諸多神祗一樣,各地商幫也并非以僅供一神為滿足,祀奉主神的同時,也配祀、配享一個或數(shù)個鄉(xiāng)土神甚至鄉(xiāng)先賢。關(guān)圣天妃,財神土神,鄉(xiāng)賢名宦,釋祖先達,都可作為奉祀對象,反映出各地商幫的企求是多方面的,相當寬泛復雜的。運河沿線布滿各地商幫會館,崇奉各地神靈,交相輝映,極大地豐富了民間宗教信仰,改變著某地的民間信仰面貌。

本文作者范金民,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張彭欣,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南京 ?210023

(責任編輯 ? 王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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