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語莎
【摘 要】 陳容,字公儲,號所翁,生活于南宋末期,以畫龍名垂畫史。他所創(chuàng)作的水墨畫龍樣式被稱作“所翁龍”,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多為人們摹寫、收藏。通過文獻記載可知陳容并非職業(yè)畫師,而是登科入仕,業(yè)余以畫龍為樂。陳容在世時就憑借畫龍得名,作品成為收藏、鑒賞的對象。元明時期,“所翁龍”的影響進一步擴大,文人墨客留下了數(shù)量可觀的“所翁龍”題畫詩文,從中可一窺時人對陳容及“所翁龍”的認(rèn)識和了解,并勾勒出“所翁龍”的畫史形象。結(jié)合宋元明時期的文獻記述及陳容在畫龍作品上留下的自題,可知陳容畫龍旨在抒發(fā)遠(yuǎn)大的抱負(fù),其技藝神妙在于—“自寫其真非畫工”。
【關(guān)鍵詞】 陳容;所翁龍;題畫詩;畫史形象
陳容,字公儲,號所翁,生活于南宋末期,以善圖龍而名垂畫史,其所創(chuàng)作的紙本水墨龍圖世稱“所翁龍”,成為宋代以來“龍圖”標(biāo)準(zhǔn)器,[1]對宋代以降的畫龍樣式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陳容本人和“所翁龍”這一畫題一直以來受到了海內(nèi)外學(xué)者的關(guān)注,學(xué)界在陳容的繪畫風(fēng)格探析、作品真?zhèn)慰甲C等方面取得了可觀的研究成果。[2]此外,在關(guān)于陳容生平的研究中,陳高華在《宋遼金畫家史料》一書中對陳容的事跡做了基本介紹,并刊出部分相關(guān)史料。[3]林樹中在專論中探討了陳容的生卒以及與宋理宗、賈似道的關(guān)系。[4]在上述研究的基礎(chǔ)上,談福興進一步對陳容的生卒與任職情況進行了詳細(xì)考證。[5]然而,學(xué)界對“所翁龍”的畫史形象還未進行充分的討論。[6]本文在先學(xué)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通過考察宋元明時期陳容及“所翁龍”的相關(guān)文獻,探討陳容畫龍的流傳情況以及時人對陳容其人及“所翁龍”的認(rèn)知,并試圖闡明陳容畫龍的立意所在。
一、“所翁龍”的早期傳世情況
“所翁龍”的由來(補充)
陳容以畫龍而得名,不僅因為他的畫技、畫品高妙但與畫史常見“善龍水”的畫家不同,陳容并非職業(yè)畫師,湯垕的《畫鑒》稱其“本儒家者流”[7]。陳容曾入太學(xué),在端平二年(1235)考取進士,其后輾轉(zhuǎn)多地供職,未曾晉升高位,在主要史傳中亦不見其名。陳容生平的相關(guān)資料散見于畫史畫論、文人別集及地方志等文獻。關(guān)于他的生平,現(xiàn)有的研究仍存爭議,有諸多不詳之處。關(guān)于陳容的生存年代,筆者引據(jù)林樹中先生的考辯,即推定在1189年至1268年前后。[8]本節(jié)通過梳理這一時期的文人記述,試圖勾勒出陳容畫龍生涯的輪廓,并一探“所翁龍”早期傳世的情況和特點。
據(jù)文獻記載,陳容生前業(yè)已憑借畫龍享有高名?!秷D繪寶鑒》卷四“艾淑”項記載:“艾淑,字景孟,建寧人,號竹坡。早游太學(xué),善墨竹,與陳所翁同舍,畫龍俱得名,時稱六館二妙?!盵9]可以看出,陳容在端平二年(1235)考取進士之前,已經(jīng)因擅長畫龍而得名于太學(xué),并與善畫墨竹的艾淑并稱“六館二妙”。
南宋名臣李昴英(1201—1257)的《送陳公儲序》是目前所知記述陳容行跡的早期重要資料之一,文中對陳容的學(xué)識、人格等方面做了高度評價,特別稱贊了其“豪”的性格特點。此外,文中還論及陳容的作畫狀態(tài):
酒酣氣張,急取墨汁,作千萬丈龍于尺素間,云蒸雨飛,天垂海立,騰驤天矯,幽怪潛見。疑前身豢龍氏,役風(fēng)馭霆,盡護角鱗之族,故能逼真如此。[10]
通過這段描述可見,陳容往往飲酒至酣暢淋漓之態(tài),隨即乘興揮毫。其筆下的巨龍呈現(xiàn)出在海天風(fēng)雨間騰躍的形狀。因陳容諳熟龍之特質(zhì),且畫龍技巧高妙,李昴英贊譽陳容為豢龍氏之后身。這篇送別序是李昴英為即將趕赴京師(臨安)的陳容而寫的。李昴英應(yīng)十分熟知陳容品性,并目睹過陳容的作畫過程。陳容親自閱讀過此文的可能性也很高。
《送陳公儲序》推測寫于嘉熙年間(1237—1240)。[11]據(jù)江西地方志記載,嘉熙年間陳容在臨江軍擔(dān)任通判職務(wù)。[12]《圖繪寶鑒》對此的記載是:“倅臨江”[13],“倅”為通判某軍事的略稱。[14]王義山所撰的《代謁臨江倅陳所翁》則在開篇寫道,“監(jiān)州稱半刺之尊,久懷傾仰。弟子修先生之敬,獲遂摳趨。輙陳愚陋之辭,仰冀高明之聽”。[15]隨后全文通篇飽含對陳容的敬仰之詞,又文中赫然可見“冒然干祿,拙甚謀身”之語,可知這是一篇干謁之文。文章題名又起以“代”字,故推測這是王義山青年時期的一篇代作。值得注意的是,王義山在文中以大量慷慨陳詞對陳容的人格進行了贊美,但對其畫龍之名卻只字未提。這說明作為代寫者的王義山對初入仕途的陳容在繪畫上的才華并不了解,同時也可推測直到這一時期,陳容善畫龍圖一事還僅為友人所知,尚未在更大的文人群體中享有聲名。
正如《圖繪寶鑒》卷四中所載,陳容在“寶祐間名重一時”[16],亦即直至理宗寶祐年間(1253—1258),“所翁龍”聲名大振,對于陳容龍圖的收藏與題跋也開始出現(xiàn)。談福興指出宋元時期已有不少文人作詩歌詠“所翁龍”。[17]盡管無法確認(rèn)“所翁龍”的收藏與題跋的時間上限,我們依然可以看到,陳容的畫龍在其生前就進入了個人藏品的行列,并出現(xiàn)了相應(yīng)的“所翁龍”題畫詩。收錄于南宋末期文學(xué)家姚勉(1216—1262)《雪坡集》卷一八的《題李銳父所藏陳所翁龍軸》一詩,是筆者目前所見年代最早的“所翁龍”題畫詩:
所翁先生人中龍,豪氣下吞江海空。
當(dāng)其得意作龍首,老手直與神天通。
雄辭妙語層層出,醉中千幅筆一息。
不遇先生大醉時,人間安肯留真跡。
先生往往自寫真,非龍之龍蓋其人。
請君什襲寶此墨,此翁此墨不易得。[18]
詩中所提及的“李銳父”具體為何人,尚無從所知,不過其收藏了陳容所作的龍軸,并邀請姚勉題詩是不爭的事實。此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不明,據(jù)姚勉卒于景定三年(1262)推知該詩最晚在這一年問世,這時陳容仍然在世。詩文首先贊美了陳容的豪杰之氣,稱其乃“人中龍”,又提到了陳容往往在大醉之后作畫,這與李昴英文中的“酒酣氣張”相呼應(yīng)。姚勉還寫到陳容所畫的龍為“自寫真”“蓋其人”,對應(yīng)首句的“所翁先生人中龍”,亦點明陳容畫龍的意指為自抒胸懷。“此翁此墨不易得”更顯示出“所翁龍”畫品之高以及在彼時已經(jīng)成為收藏珍品。姚勉與陳容的生存年代重合,而《雪坡集》中不見與陳容相關(guān)的其他記述,無法判定二人是否有直接的交流往來。但從姚詩的內(nèi)容來看,姚勉對陳容其人其畫不僅十分熟悉,而且抱有濃厚的敬仰之情,因此在為“所翁龍”的畫作題詩時,傾慕之情自然流露出來。
南宋末期名臣、文學(xué)家劉克莊(1187—1269)的《陳公儲作山龍自跋詩皆精妙戲題其后》:
伯時馬,公儲龍。
追列缺、拏空濛。
挾電雹,驅(qū)雷風(fēng)。
裂石出,與天通。
藝雖工,命則窮。[19]
程章燦編《劉克莊年譜》推定此詩作于開慶元年(1259),同年劉克莊主要在家鄉(xiāng)莆田活動。[20]如題名所示,陳容畫龍并留下自跋,劉克莊在其后又添一詩,亦可謂題畫詩。詩中,劉克莊將陳容的畫龍與北宋著名畫家李公麟的“伯時馬”并稱,[21]足以見得對陳容的評價之高。值得注意的是,這時劉克莊將陳容的畫龍喚作“公儲龍”,可見這一時期“所翁龍”并不是一種慣常的稱呼。另外,從此詩也可看到劉克莊與陳容有著比較密切的交流,劉克莊或許對陳容的境遇抱有同情之意,故寫出了“藝雖工,命則窮”之語。
在現(xiàn)存文獻資料中,林希逸對于陳容的記述最為豐富。二人同為福建出身,在太學(xué)時同舍,又為同榜進士,直到晚年依然交流密切。林希逸存世的別集《竹溪鬳齋十一稿續(xù)集》中收錄了陳容的挽詩和祭文等資料,均為陳容過世之后所寫。本節(jié)試舉卷四的《所翁為泳作小卷玩珠龍極其精妙賦玩珠吟一首追憶此友》,全文如下:
翁為髯相小尤稀,此卷于今信絕奇。
墨暈淺深行筆意,紅光上下吐珠時。
名高擅世無他手,語硬盤空況此詩。
散發(fā)不知何處去,想應(yīng)龍尾學(xué)騎箕。[22]
詩題中所說的“小卷玩珠龍”可以視作林希逸家藏的“所翁龍”畫作,“泳”指林泳,乃林希逸之子?!秷D繪寶鑒》卷四“林泳”項記載其善畫竹。陳容為林泳作“小卷玩珠龍”之畫,反映了二人在繪畫方面的交流。結(jié)合前文所引的劉克莊詩作來看,作畫是陳容同友人交流來往中的一項重要活動。詩題中的“追憶此友”表明此詩作于陳容逝世之后,陳容在寶祐年間名聲大振,此詩又說陳容是“名高擅世無他手”,可知陳容畫龍的名聲在晚年愈加顯赫,乃至無出其右。
此外,林希逸作祭文《莆守監(jiān)簿陳所翁》,其中言“千年百年,豪杰能幾。我觀所翁,則其人矣”[23],稱贊陳容乃人中豪杰。關(guān)于作畫之態(tài),林希逸寫道:“老筆縱橫,醉不停手”,這是指陳容飲酒之后作畫的習(xí)慣。此外,在此文中,林希逸還寫道:“太白曼卿,不仙則已。果如所傳,翁必不死”,將陳容與李太白、石曼卿這樣喜好飲酒的“謫仙人”并稱。
通過本節(jié)的討論,我們有以下幾點發(fā)現(xiàn):第一,陳容在太學(xué)時畫龍已為人稱道,但影響力范圍尚且有限,直至寶祐年間終于聲名遠(yuǎn)揚。陳容在世時,其作品成為個人收藏的對象,從而出現(xiàn)了“所翁龍”的題畫詩文;第二,劉克莊寫于1259年前后的題畫詩稱陳容所畫之龍為“公儲龍”,表明“所翁龍”的稱呼在這時還未廣為人知;第三,南宋文人對陳容的記述源于與陳容的直接來往或世間對陳容的評價。李昴英、林希逸同為與陳容相熟的友人,對陳容的記述不免含有溢美之詞,但總體上基于對陳容其人的實際了解。姚勉對陳容的了解尚不知有何依據(jù),其筆下的陳容亦是充滿“豪氣”的“人中龍”,乃至所畫之龍竟宛如其人。同時,姚勉也詠出了陳容醉中作畫的樣態(tài)??梢哉f,姚詩對陳容的描寫與李、林基于事實的記述是基本相符的。
二、“所翁龍”在元明時期的流傳
陳容故去不久,南宋王朝也走向了終結(jié)。斯人已故,墨跡尚存,“所翁龍”的蹤跡和聲名沒有湮沒在歷史的浪潮之中,在元代進而廣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和喜愛,這種現(xiàn)象一直延續(xù)到明代。
(一)“所翁龍”名稱的確立
陳容的畫龍早在其生前就名聞于世,但從文獻記載可以看出,“所翁龍”這一特指陳容畫龍樣式的稱呼到了元代才真正被廣泛接受,反映了陳容畫龍樣式在后世的影響力。例如,劉塤《水云村稿》卷六中收錄的《巴山龍贊》有“惟所翁此畫與同,人亦曰所翁之龍”[24]之語,明確指出陳容的畫龍被時人稱為“所翁之龍”。參照同卷其他作品的寫作時間,推測本文的寫作在南宋景炎元年(1277)到元代元貞元年(1295)之間。[25]換言之,在這一時期,“所翁”之名已與畫龍密不可分,“所翁龍”成為了陳容畫龍的代名詞。
與劉塤有交游的趙文在《雨行五嶺下》一詩中寫道:
天地忽晝晦,四山潑墨濃。
而我行其間,宛如所翁龍。
大風(fēng)吹倒人,欲避無所容。
有翼不得張,狂走急雨中。[26]
詩的前兩句描述了風(fēng)雨欲來、天色昏暗時的山間景象,令人聯(lián)想到水墨龍圖中常見的景象。隨后,作者將行走其中的自己比作“所翁龍”,可見趙文對陳容的畫龍作品相當(dāng)熟悉,對“所翁龍”也抱有特別的情懷。這首詩推測創(chuàng)作于趙文晚年。[27]從“所翁龍”這一詞語在詩中的運用可見,這時“所翁龍”的所指已經(jīng)廣為人知、深入人心。
(二)“所翁龍”的題畫詩文
前文提到,陳容在世時,他的畫作已經(jīng)成為收藏鑒賞的對象。元明時期,隨著“所翁龍”名望的持續(xù)提升,“所翁龍”的題詩、題文數(shù)量也十分可觀。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元明時期文獻中可見以下“所翁龍”題畫詩文。
表一 ?元明時期“所翁龍”題畫詩文
作者 題名 出典
胡祇遹 題所翁雙龍戲珠圖 《紫山大全集》卷四
王惲 垂龍圖銘 《秋澗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
劉塤 巴山龍贊 《水云村稿》卷六
戴表元 題姚秀實家藏陳所翁畫龍 《剡源集》卷一八
馬臻 題陳所翁畫墨色臥龍二首 《霞外詩集》卷八
虞集 所翁龍跋 《道園學(xué)古錄》卷一一
虞集 陳容畫龍 《道園遺稿》卷二
虞集 陳容畫十四龍 《道園遺稿》卷二
虞集 畫龍 《道園遺稿》卷二
董思學(xué) 《九龍圖卷》跋文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
張嗣成
(朱思本) 《九龍圖卷》跋文
(代嗣天師題所翁九龍圖)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
《貞一稿》
吳全節(jié) 《九龍圖卷》跋文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
揭傒斯 題陳所翁雙龍圖為寅上人作 《揭文安公全集》卷五
艾性夫 題陳所翁為葉半隱作全龍邀同賦 《剩語》卷上
金守正 題所翁龍 《雪厓先生詩集》卷四
歐陽玄 榮建翁家藏陳所翁龍 《圭齋文集》卷三
歐陽玄 所性姪藏所翁全身戲珠龍 《圭齋文集》卷三
歐陽玄 《九龍圖卷》跋文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
黃鎮(zhèn)成 所翁五龍真跡贊 《秋聲集》卷一〇
張翥 題陳所翁九龍戲珠圖 《蛻庵集》卷一
張翥 《九龍圖卷》跋文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
李祁 題陳所翁畫龍 《云陽集》卷一
楊維楨 所翁墨龍圖為華學(xué)士賦 《鐵崖詩集》丙集 [28]
作者 題名 出典
薩都剌 題陳所翁墨龍 《雁門集》卷一二
劉嵩 題所翁墨龍 《槎翁詩集》卷七
童冀 跋所翁龍 《尚防齋集》卷三
張渥 題所翁畫龍 《草堂雅集》卷七
朱元璋 所翁九龍圖贊 《明太祖文集》卷一六
詹同 題所翁墨龍 《石倉歷代詩選》卷三二七
夏原吉 題所翁龍 《忠靖集》卷三
楊士奇 題楊學(xué)士藏陳所翁四龍圖 《東里續(xù)集》卷五七
解縉 題陳所翁畫龍 《文毅集》卷四
林弼 書陳所翁畫龍 《林登州集》卷二三
王洪 題陳所翁畫十四龍圖 《毅齋集》卷四
徐有貞 題所翁出海龍圖 《武功集》卷一
張寧 題陳所翁畫龍圖為伍公矩 《方洲集》卷二一
朱誠泳 陳所翁雙龍卷 《小鳴稿》卷三
王守仁 題施總兵所翁龍 《王文成公全書》卷二九
孫緒 題盧潤卿所藏陳所翁畫龍 《沙溪集》卷一八
根據(jù)上表的統(tǒng)計,參與“所翁龍”畫作題跋的有文人士大夫、畫人、道人等,明太祖朱元璋亦為陳容的《九龍圖》題文。大量題畫詩文的存在意味著,在元明兩代,“所翁龍”多為文人雅士所收藏和賞玩。從上表所列詩文的題名可以看出,曾經(jīng)傳世的“所翁龍”畫作包括雙龍、四龍、五龍、九龍、十四龍等多種題材,不一而足。
需要留意的是,元代以來,“所翁龍”出現(xiàn)了很多贗本。莊肅的《畫繼補遺》說“(陳容)每畫成,輙自題跋,他人不可假也”[29],認(rèn)為“所翁龍”的畫作多有陳容自題,非其他人可模仿復(fù)制。而戴表元則說:“所翁畫龍雖近岀,真者世不多……龍成,傍附題述,辭翰散朗,與畫相入,真奇物也。世人見其易就,輒亦造次擬為之,不滿一笑?!盵30]夏文彥《圖繪寶鑒》評價陳容的畫作“往往贗本亦讬以傳”[31]。岑安卿在《贈畫龍陳亦所》中說“所翁龍”的畫作“但憂真贗不可知,空使時人寶燕石”,又稱贊陳容的四世孫—陳亦所,說:“畫成不用書亦所,便作所翁何所分”[32],可見陳容后裔亦可寫出妙比“所翁龍”的畫作。在“所翁龍”的影響力日漸深遠(yuǎn)的過程中,人們爭相摹仿以至贗作頻出的情況是可想而知的。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所翁龍”的畫龍樣式至此已經(jīng)成為人們心目中的畫龍典范。
由于贗作重出、真?zhèn)坞y辨,題跋作者們開始通過自身的鑒賞,來為“所翁龍”畫作的真?zhèn)翁峁┳C言。董思學(xué)在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的跋文中寫道:“辛酉所翁在九松斑衣園中,迫晚,作雙劍圖,遺東山韓忻,妙絕之甚。大德丙午,玉田酒邊獲覩此卷,豈遜當(dāng)時遺韓之筆?”[33]作為存世的畫龍珍品,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一直受到學(xué)術(shù)界的關(guān)注,關(guān)于該作的真?zhèn)我捕嘤杏懻?。從上述跋文來看,董思學(xué)認(rèn)為該畫為陳容所作。時至明代,這種現(xiàn)象依然存在。黃鎮(zhèn)成的題畫詩《所翁五龍真跡贊》[34]在題名中就指出該畫為陳容的真跡。童冀在《跋所翁龍》中寫道:“此畫獨得古人筆意,信其為所翁作無疑”[35]。林弼《書陳所翁畫龍》說:“蒙泉徐先生得于外舅鹺使方公故家舊物,而印識特異他幅,其為真跡無疑”[36]。張寧《題陳所翁畫龍圖為伍公矩》言:“此幅筆墨老爛,勢狀殊絕……與予平生所見贗本相去萬萬。聞公晚年筆力簡易,精妙可并董羽,不知此作是其得意者否”[37]。
這樣在元明兩代,“所翁龍”依然受到收藏鑒賞者的青睞,同時也是畫人所推崇的畫龍模范?!八听垺钡母拍顝年惾葸@一個體的創(chuàng)作中脫離出來,升華為一種映射時代精神意識的文化符號。
三、“所翁龍”的畫史形象
如果說南宋末期文人對陳容的描述是基于現(xiàn)實交流或時人評價,元代以降的“所翁龍”題畫詩文內(nèi)容則更多依托于時代對陳容畫龍的記憶與想象。本節(jié)具體地考察“所翁龍”題畫詩文及相關(guān)文獻的內(nèi)容,探討人們對陳容形象的認(rèn)識和對“所翁龍”內(nèi)涵的理解,并結(jié)合陳容在作品上留下的自題,闡明陳容畫龍的實際立意。
(一)“所翁龍”題畫詩文所見陳容形象
從元明時期的“所翁龍”題畫詩文及相關(guān)文獻中能夠看到不少對陳容自身的描述。首先,陳容毋庸置疑是身懷絕技的畫龍高手。劉詵在《陳所翁子龍巖畫龍》中說:“所翁畫龍妙天下”[38];虞集說:“所翁畫龍妙當(dāng)世,神思已遠(yuǎn)誰能繼”[39];類似的表述還有薩都剌的“畫龍?zhí)煜路Q所翁,禿筆光照驪宮珠”[40]。這些詩句明確指出陳容的畫龍妙絕一時,揚名天下,他人難以望其項背。正一派天師張嗣成觀看《九龍圖卷》后,認(rèn)為“洞微物化僧繇去,千載神交所翁繼”[41],將陳容視作古時畫龍名手劉洞微、張僧繇的后繼者。同樣,黃鎮(zhèn)成說:“葉公已逝,顧氏云仙。公儲之生,后千百年”[42],將陳容位列于葉公、顧愷之之后,足以體現(xiàn)其在畫龍史上舉足輕重的地位。時至明代,陳容的盛名依舊,如解縉所說:“古來畫者誰最工,神妙獨有陳所翁”[43]。王洪亦言:“古人畫龍誰最工,葉公以來稱所翁”[44]。林弼在陳容畫作的跋文中提到,“陳長樂,畫龍得名宋季,近時士大夫咸寶之”[45],可見“所翁龍”在明代依然是文人士大夫珍愛的藝術(shù)佳品,這也是“所翁龍”題畫詩文在明代依然數(shù)量可觀的原因之一。以上所引詩文表明,陳容的畫龍直至明代一直受到喜愛和矚目,贊揚其技藝之高超、聲名之顯赫是題畫詩文的重要內(nèi)容。
第二,陳容在醉態(tài)中潑墨畫龍。本文第一節(jié)所引李昴英、姚勉、林希逸等南宋文人的記錄中已見對陳容飲酒作畫的表述,說明陳容嗜酒之事并非無稽之談。元代畫論對此也進行了記載,如《畫鑒》說:“近世陳容公儲……醉余大叫,脫巾濡墨,信手涂抹,然后以筆成之”[46],生動地描畫了陳容憑借酒興展開創(chuàng)作的狂放之態(tài)。這一表述又為后來的《圖繪寶鑒》所引。在題畫詩文中,王惲寫道:“其作也,必乘醉潑墨”[47]。吳澄說:“(陳容)或醉余意到忽然,揮灑雖在墻壁絹素之上,如是能飛躍,蓋得龍之真也”[48]。劉詵對陳容作畫的描寫是“墨水千江醉傾瀉”[49]。艾性夫云:“酒酣作畫特余事,大手能旋倚天笠”[50]。張翥也說:“陳翁硯池藏霹靂,往往醉時翻水滴”[51]。薩都剌則言:“興來一飲酒一石,手提玄兔追霹靂”[52]。這樣,陳容作畫時的形象與飲酒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在題畫詩文中反復(fù)出現(xiàn),飲酒的嗜好逐漸成為后人為陳容作畫構(gòu)建的先決條件。
第三,題畫詩文往往將陳容自身比作龍。早在陳容在世之時,姚勉的題畫詩中已經(jīng)有“所翁先生人中龍”以及“先生往往自寫真,非龍之龍蓋其人”之句,一方面是對陳容非凡才能的贊美,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了陳容對龍的了解和親近,以至于能夠?qū)埖淖藨B(tài)逼真地描繪出來。同樣的表現(xiàn)手法被沿用在了元明時期的“所翁龍”題畫詩文中。例如,劉詵說陳容“前身是龍身不知”[53]。虞集在《陳容畫龍》中說:“陳容生閩嶠之東,骨氣生硬如老龍。每拈禿筆掃風(fēng)雨,自寫其真非畫工”[54],明確寫出陳容之傲骨如同老龍,畫龍就像是“自寫其真”。張翥稱:“是翁前身定龍精,故能吸歘奔精靈”[55]。明人朱誠泳亦言:“所翁疑是人中龍”[56]。綜上,無論是形容德行、才華出眾的“人中之龍”還是“真龍之身”,陳容的形象已經(jīng)與所畫之龍完全結(jié)合在一起了。“所翁龍”的創(chuàng)作正被看作是“陳容即龍”的結(jié)果。
第四,題畫詩文中有不少都提到了陳容與龍的相遇,蓋“所翁龍”逼真至極之故。劉詵說陳容是“龍來與語相娛嬉”[57]。王惲在《垂龍圖銘》序文言:“所翁,姓陳氏,福州人……嘗以商舶越海與真龍遇,自是盡其情狀”,又在題畫詩句中寫道:“所翁圖龍與真遇”[58]。岑安卿在《贈畫龍陳亦所》中寫道:“老所三山海上仙,貝闕珠宮慣游歷”[59],把陳容(老所)描繪成出沒于龍宮水府的仙人,與真龍相遇自然是平常之事。明人夏原吉在“所翁龍”跋文中云:“緬想揮毫欲畫時,所翁應(yīng)與龍相隨”[60],朱誠泳說陳容“滄溟曽與龍相逢”[61],均體現(xiàn)了對前人陳容遇龍之說的繼承。李昴英早在《送陳公儲序》中就將陳容比作豢龍氏的后身。后來,吳澄又說:“前輩言,陳所翁默坐潛思時,疑與神物冥會于混茫之間”[62],這一對陳容作畫前“默坐潛思”狀態(tài)的描述,或許就是陳容遇龍之說的早期版本。隨著“所翁龍”影響力的擴大,陳容“疑”與真龍相會的說法逐漸演變?yōu)殛惾萦鳊埖膫髌媸论E,成為了文人歌詠“所翁龍”的慣用語句。這種描述無疑是“所翁龍”在流傳過程中由人們虛構(gòu)加工的結(jié)果,反映了世人對陳容畫龍的美好想象,使得陳容成為能夠與真龍相會的超凡之士—“陳所翁”。
(二)“所翁龍”的文化內(nèi)涵與陳容的創(chuàng)作立意
前文探討了元明時期文人對陳容形象的認(rèn)識。那么,他們對“所翁龍”所承載的文化內(nèi)涵又是如何理解的呢?龍自古被認(rèn)為是能夠掌控云行雨施的神物,宋人亦用畫龍來舉辦祈雨的儀式。而在文人的筆下,龍能夠為大地帶來霖雨,潤澤天下、造福蒼生,這種思想也被化用在“所翁龍”的題畫詩文中。
檢表一中的元代詩文可見,劉塤說“所翁龍”可以“撼動坤軸,作霖兆豐”[63]。黃鎮(zhèn)成指出龍是“靜則九淵潛其神,動則萬物蒙其澤”[64]的神物。張翥在《九龍圖》跋文中說:“僧繇不作董羽死,晚有若人堪比工。起須為雨被九土,嗟爾意氣何其雄?!彼烂麝惾莸漠孆埧氨葟埳砗投穑涔P下的神龍帶來霖雨潤澤大地,彰顯出雄壯的氣概。張翥隨后又說:“丈夫事業(yè)政如此,一出要掃庸奴空。安能屑屑弄丹粉,漫費精神圖草蟲”,認(rèn)為有志之士的事業(yè)亦應(yīng)如“所翁龍”一樣為霖濟物。薩都剌說“凌風(fēng)直上九天去,天下蒼生望甘雨”[65],點明“所翁龍”騰飛高空,可為蒼生帶來一場及時雨。
再看明人的題畫詩文,詹同說:“霖八荒兮澤槁枯,歲大稔兮民以蘇”[66],贊美“所翁龍”能潤澤荒蕪的大地,帶來大豐收。夏原吉在詩中先是稱頌陳容畫龍的神妙技藝,最后寫道:“吾農(nóng)歲計在夏秋,此時望爾為霖澤天下”[67],直接在詩中表達(dá)了請“所翁龍”普降甘霖、潤澤天下的愿望。對此,楊士奇則表達(dá)得更為明確,他說:“陳翁畫意與誰同,愛龍所重澤物功”[68],指出陳容的“畫意”在于謳歌神龍的“澤物之功”。徐有貞言:“釀成一滴瀉靈瓢,頃刻人間霖雨作。君不見,田居之士愁苦多,把鋤學(xué)耘莘野禾。亦欲濟世興滂沱,龍兮龍兮奈爾何”[69]。王守仁說:“只今旱劇枯原野,萬國蒼生望霑灑。憑誰拈筆點雙睛,一作甘霖遍天下”[70]。這兩篇雙雙為“所翁龍”賦予了降甘雨、惠萬民的精神內(nèi)涵。
實際上,南宋文人早已對陳容的作畫意圖有所記述。李昴英說:“詩焉、畫焉、讬焉耳”[71],指明陳容的詩畫創(chuàng)作實為一種精神寄托。林希逸在祭文中說:“興讬之勝,凌霜噏霞”[72],指出陳容的作畫是一種寄興寓意的表現(xiàn),彰顯了其人格的高潔,闡明了其作畫的立意。到了元代,戴表元言:“蓋君自以寄意為樂”[73],指出陳容作畫的原因是以寄托心意為樂。虞集《所翁龍跋》一文則用全篇來揭示“所翁龍”的精神所在,以下引用全文。
右二龍、陳所翁自題云:六合縣齋所作也。士君子受民社之寄,豈以弄戲翰墨為能事哉?其必有讬興者矣。吾聞君子之治乎斯民也,作而新之,如震斯驚,時而化之,如澤斯溥,于以致雷雨滿盈之功,于以成天地變化之造,是故勇以發(fā)至仁之心,誠以通至神之跡,則善體物者矣。欲觀龍之所以為龍,陳侯之所以妙,試以此求之也乎。[74]
其中,虞集以陳容為“受民社之寄”的“士君子”,指出畫龍并非“弄戲翰墨”,而是“必有讬興”。陳容的畫龍,大概就是為了寄托“致雷雨滿盈之功”、“成天地變化之造”的凌云壯志。虞集曾有“曾為吾家作雙劍,采石波濤天下險”[75]之語,提到陳容曾為其家作“雙劍圖”,即“雙龍圖”,由此可知陳容與虞集先人曾有來往?;蛟S出于這個原因,虞集不只是因為赫赫有名的“所翁龍”才關(guān)注陳容其人,對他的生平事跡的了解也不止于畫龍名手“陳所翁”。虞集深明,陳容在仕宦生涯中,懷抱有經(jīng)世濟民的宏愿,并將一腔熱血寄托于筆下能夠興云致雨的神龍。
戴表元、虞集的觀點與李昴英、林希逸對友人陳容寄興于詩畫的認(rèn)識遙相呼應(yīng)。陳容雖高中進士,但官途坎坷,一生未曾擔(dān)任要職,另有受賈似道排擠之事由,在南宋末年的時代背景下,不難想見其內(nèi)心的憂愁與苦悶。廣東省博物館藏《墨龍圖》(圖1)中有陳容自題:
抉河漢,觸華嵩。
普厥施,收成功。
騎元氣,游太空。
在陳容的心目中,龍能夠騰飛蒼穹,能夠普降甘霖,能夠駕馭天地,是可施展靈力、廣利世間的神物。臺北故宮博物院藏《霖雨圖》(圖2)中亦有陳容自題,其中有曰:“為言下土正焦灼,翻江捲海蘇黎元”,表達(dá)的是一樣的情志。陳容或許在圖繪神龍的過程中描摹出了理想的自我—一位如神龍一般護佑一方的儒者。因此,對陳容而言,畫龍絕不僅是困悶無聊時的消遣,而是對渴望兼濟天下的壯志豪情的抒發(fā)與傾吐。
結(jié)語與展望
陳容生活于南宋末年,長于詩文,性格豪邁,雖中進士,而未能在仕途中大展經(jīng)綸。陳容在世時已經(jīng)憑畫龍獲得了聲望,作品成為了收藏和鑒賞的對象。元明時期,陳容的畫龍依然享有盛譽,其圖畫樣式被呼為“所翁龍”,是人們收藏賞玩、且爭相摹仿的畫龍典范。更重要的是,文人在欣賞“所翁龍”高妙畫技的同時,也將“所翁龍”所承載的內(nèi)涵—普降霖雨、造福天地的神物—通過題畫詩文的方式不斷傳承了下去。
然而在文人的心目中,現(xiàn)實世界里浮沉宦海的陳容被堪與真龍相會、酒酣氣張走筆圖龍的“陳所翁”所取代。顯然,道骨仙風(fēng)、狂放不羈的高士形象更符合世間對于畫龍人的理想。這種形象的定型一方面與“所翁龍”的流傳有關(guān),是畫龍的精妙技藝使人對畫者的超凡姿態(tài)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另一方面,在畫龍高手的盛譽之下,陳容真實的生平經(jīng)歷逐漸被淡化。對此,明人何喬遠(yuǎn)在崇禎時期編纂的《閩書》中說道:
(陳容)乃其為人耿挺不阿,平生大節(jié),炳朗作為,詩文跌宕豪放,長樂人推容為宋代人物第一。而習(xí)容之名者,徒謂其能畫龍,知有所翁龍而已。[76]
何喬遠(yuǎn)的記述指出人們憑“所翁龍”知曉陳容其人,而僅識其畫龍高妙而已,頗有警示世人的意味??梢钥闯觯八听垺睍r至明末依然享有盛名,然而陳容的生平經(jīng)歷、人格氣節(jié)可能已經(jīng)少為人知。
通過本文的考論,我們發(fā)現(xiàn)陳容的畫龍旨在描摹胸中的宏圖,抒發(fā)遠(yuǎn)大的抱負(fù),而其畫功非凡的真正來由是—“自寫其真非畫工”[77]。因此,了解這位偉大畫者的真實經(jīng)歷,有助于更深刻地發(fā)掘畫龍這一繪畫題材的意義,也能夠為我國畫龍歷程的研究提供有益的參考,是亟待我們繼續(xù)探索的課題。
責(zé)任編輯:楊夢嬌
[1] 周潔,《龍水題材在唐宋畫史中的分類書寫和品評轉(zhuǎn)換》,《美術(shù)學(xué)報》2022年第1期。
[2] 陳容相關(guān)研究主要有:Tseng, Hsien-chi, “A Study of the Nine Dragons Scroll,” Archives of the Chinese Art Society of America 11 (1957): 16–39;蘇庚春:《陳容〈云龍圖〉軸》,《文物》1978年第12期。林樹中:《陳容畫龍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討—兼與鈴木敬先生等商榷》,《藝苑(美術(shù)版)》1994年第1期 ;劉新崗:《南宋陳容〈云龍圖〉探析》,《中國書畫》2010年第10期;談福興:《南宋陳容存世作品及其真?zhèn)危ㄉ希罚稑s寶齋》,2012年第2期;談福興:《南宋陳容存世作品及其真?zhèn)危ㄏ拢?,《榮寶齋》,2012年第3期;Jacqueline Chao, “Chen Rong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Nine Dragons.” PhD diss.,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2012;李?。骸兑粋€陳容,兩個所翁》,上海博物館編《翰墨薈萃》,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版;朱萬章:《陳容畫龍研究補證》,《美術(shù)學(xué)報》2015年第6期;朱萬章:《潑墨成云 噀水成霧—陳容畫龍解讀》,《文物天地》2017年第6期;薛帥杰:《陳容〈云龍圖〉及其相關(guān)問題探究—從印章開始尋繹》,《中國書畫》2018年第5期等。
[3] 陳高華:《宋遼金畫家史料》,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766—777頁。
[4] 林樹中:《陳容畫龍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討—兼與鈴木敬先生等商榷(續(xù))》,《藝苑(美術(shù)版)》1994年第2期。
[5] 談福興:《老筆縱橫舒英吐葩—南宋陳容其人其事》,《榮寶齋》2011年第5期。
[6] 在這一方面,朱萬章在探討陳容畫龍作品時言及宋元時期出現(xiàn)不少品鑒“所翁龍”的詩作,指出陳容的士大夫身份在其畫龍的傳播過程中逐漸淡化。參見朱萬章:《潑墨成云 噀水成霧—陳容畫龍解讀》,《文物天地》2017年第6期;朱萬章:《蘇六朋與陳容畫龍》,《群言》2018年第7期。關(guān)于陳容的畫龍意圖,《中國名畫鑒賞辭典》在陳容《云龍圖》的解說中指出,畫家畫龍是為抒發(fā)內(nèi)心的浩然之氣,參見伍蠡甫主編:《中國名畫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3年版,第385頁;王曉驪也指出陳容《云龍圖》體現(xiàn)了畫家的政治寓托,參見王曉驪:《三吳文人畫題跋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68頁;程芊卉指出陳容畫龍與其為官經(jīng)歷有關(guān),是“借畫言志”的表現(xiàn),參見程芊卉:《戲弄翰墨,必有托興——解讀“陳容之龍”的意涵》,《人物畫報》2020年第3期。此外,海外學(xué)者裴珍妮認(rèn)為陳容的畫龍與祈雨有關(guān),參見Jennifer Purtle, “The Pictorial Form of a Zoomorphic Ecology: Dragons and Their Painters in Song and Southern Song China,” in The Zoomorphic Imagination in Chinese Art and Culture, ed. Jerome Silbergeld and Eugene Y. Wang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16), 272.
[7] 湯垕:《畫鑒》,明萬歷程氏叢刻本。
[8] 參見林樹中:《陳容畫龍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討—兼與鈴木敬先生等商榷(續(xù))》,《藝苑(美術(shù)版)》1994年第2期;談福興:《老筆縱橫舒英吐葩—南宋陳容其人其事》,《榮寶齋》2011年第5期。
[9] 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元至正刻本。
[10] 李昴英著,楊芷華點校:《文溪存稿》卷三,暨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4年版,第41頁。
[11] 參見林樹中:《陳容畫龍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討—兼與鈴木敬先生等商榷(續(xù))》,《藝苑(美術(shù)版)》1994年第2期;談福興:《老筆縱橫舒英吐葩——南宋陳容其人其事》,《榮寶齋》2011年第5期。
[12] 《江西通志》卷六一,轉(zhuǎn)引自談福興:《老筆縱橫舒英吐葩—南宋陳容其人其事》,《榮寶齋》2011年第5期。
[13] 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元至正刻本。
[14] 龔延明編:《宋代官制辭典》,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537頁。
[15] 王義山:《稼村類稿》卷二六,清文淵閣四庫全書補配清文津閣四庫全書本。
[16] 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元至正刻本。。
[17] 朱萬章:《潑墨成云 噀水成霧—陳容畫龍解讀》,《榮寶齋》2011年第5期。。
[18] 姚勉:《雪坡集》卷一八,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9] 劉克莊著,王蓉貴、向以鮮校點,刁忠民審訂:《后村先生大全集》,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第2808頁。
[20] 程章燦:《劉克莊年譜》,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5頁。
[21] 林樹中先生亦有此評述,參見林樹中:《陳容畫龍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討—兼與鈴木敬先生等商榷》。
[22] 林希逸:《竹溪鬳齋十一稿續(xù)集》卷四,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3] 林希逸:《竹溪鬳齋十一稿續(xù)集》卷二〇,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4] 劉塤:《水云村稿》卷六,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5] 在《水云村稿》卷六“贊銘”中,《巴山龍贊》的前一個作品是為已故南宋武將吳浚而寫的《故人真贊》,吳浚卒于景炎元年(1277),可知此贊寫于此年之后;又錄于《巴山龍贊》之后的《壽昌院鐘鳴》一作在引言中有元貞元年(1295)的時間提示。通觀該卷,作品按時間順序排列,故《巴山龍贊》寫于景炎元年(1277)至元貞元年(1295)之間。
[26] 趙文:《青山集》卷七,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7] 在同卷中,《前有一尊酒》中有“古來何國非亡社,古來何人不荒丘”之句,可見此詩作于宋亡之后;又《次韻張?zhí)鞆摹分杏小敖m迫老病,頗已了生死”之語,可知此詩作于趙文的晚年。這兩首詩作均收錄于本作之前,假設(shè)作品按照創(chuàng)作時間排序,能夠推測《雨行五嶺下》作于趙文晚年。
[28] 陳高華:《宋遼金畫家史料》,第775頁。筆者未能對《鐵崖詩集》進行調(diào)查。
[29] 莊肅:《畫繼補遺》卷上,清乾隆五十四年黃氏醉經(jīng)樓刻本。
[30] 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題姚秀實家藏陳所翁畫龍》,四部叢刊景明本。
[31] 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
[32] 岑安卿:《拷栳山人詩集》卷中,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3] 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九龍圖卷(Nine dragons)》。參見波士頓美術(shù)館網(wǎng)站(https://www.mfa.org/)。
[34] 黃鎮(zhèn)成:《秋聲集》卷一〇,元刻吳方山藏本。
[35] 童冀:《尚絅齋集》卷三,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6] 林弼:《林登州集》卷二三,林興清康熙45年刻本。
[37] 張寧:《方洲集》卷二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8] 劉詵:《桂隱詩集》卷三,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9] 虞集:《道園遺稿》卷二《畫龍》,清文淵閣四庫全書補配清文津閣四庫全書本。
[40] 薩都剌:《雁門集》卷一二《題陳所翁墨龍》,清嘉慶十二年刻本。
[41] 本文由朱思本代作。
[42] 黃鎮(zhèn)成:《秋聲集》卷一〇《所翁五龍真跡贊》。
[43] 解縉:《文毅集》卷四《題陳所翁畫龍》,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4] 王洪:《毅齋集》卷四《題陳所翁畫十四龍圖》,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5] 林弼:《林登州集》卷二三《書陳所翁畫龍》。
[46] 湯垕:《畫鑒》。
[47] 王惲:《秋澗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垂龍圖銘》,楊亮、鐘彥飛點校:《王惲全集匯?!?,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803頁。
[48] 吳澄:《吳文正集》卷二九《贈西麓李云祥序》,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9] 劉詵:《桂隱詩集》卷三《陳所翁子龍巖畫龍》。
[50] 艾性夫:《剩語》卷上《題陳所翁為葉半隱作全龍邀同賦》,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1] 張翥:《蛻庵集》卷二《題陳所翁九龍戲珠圖》,四部從刊續(xù)編景明本。
[52] 薩都剌:《雁門集》卷一二《題陳所翁墨龍》。
[53] 劉詵:《桂隱詩集》卷三《陳所翁子龍巖畫龍》。
[54] 虞集:《道園遺稿》卷二。
[55] 張翥:《蛻庵集》卷二《題陳所翁九龍戲珠圖》。
[56] 朱誠泳:《小鳴稿》卷三《陳所翁雙龍卷》,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7] 劉詵:《桂隱詩集》卷三《陳所翁子龍巖畫龍》。
[58] 王惲:《秋澗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垂龍圖銘》,楊亮、鐘彥飛點校:《王惲全集匯校》,第2803頁。
[59] 岑安卿:《拷栳山人詩集》卷中《贈畫龍陳亦所》。
[60] 夏原吉:《忠靖集》卷三《題所翁龍》,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1] 朱誠泳:《小鳴稿》卷三《陳所翁雙龍卷》。
[62] 吳澄:《吳文正集》卷二九《贈西麓李云祥序》。
[63] 劉塤:《水云村稿》卷六《巴山龍贊》。
[64] 黃鎮(zhèn)成:《秋聲集》卷一〇《所翁五龍真跡贊》。
[65] 薩都剌:《雁門集》卷一二《題陳所翁墨龍》。
[66] 詹同:《石倉歷代詩選》卷三二七《題所翁墨龍》,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7] 夏原吉:《忠靖集》卷三《題所翁龍》。
[68] 楊士奇:《東里續(xù)集》卷五七《題楊學(xué)士藏陳所翁四龍圖》,黃如桂明嘉靖二十九年刻本。
[69] 徐有貞:《武功集》卷一《題所翁出海龍圖》,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70] 王守仁:《王文成公全書》卷二九《題施總兵所翁龍》,隆慶六年謝廷杰刊本。
[71] 李昴英著,楊芷華點校:《文溪存稿》卷三,第41頁。
[72] 林希逸:《竹溪鬳齋十一稿續(xù)集》卷二〇。
[73] 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題姚秀實家藏陳所翁畫龍》。
[74] 虞集著,王云五主編:《國學(xué)基本叢書四百種 道園學(xué)古錄》卷一一,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69年版,第202頁。
[75] 虞集:《道園遺稿》卷二《陳容畫龍》。
[76] 何喬遠(yuǎn):《崇禎閩書》卷七七,明崇禎刻本。
[77] 虞集:《道園遺稿》卷二《陳容畫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