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茜

（連云港師范高等?？茖W校 文學院，江蘇 連云港 222006）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家韓禮德（Halliday）將語言的功能分為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并指出人際功能是說話者利用語言向聽話者表達態(tài)度和判斷，并試圖影響其態(tài)度和行為[1]。在言語交際中，話語標記除了在語篇上發(fā)揮應有的功能之外，我們還應該看到，話語標記在人際互動方面的確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李戰(zhàn)子提出可從認知、評價和互動三方面考察人際意義的語義范圍[2]。胡壯麟提到，語言除了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親身經(jīng)歷和內(nèi)心活動的功能外，還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tài)度、動機和他對事物的推斷、判斷和評價等功能[3]。語言的這一功能被稱作“人際功能”。這種人際功能實際上就是說話者作為“干預者”充分發(fā)揮了語言的參與功能。

通過話語標記的人際功能，說話者使自身參與到說話時的具體情境語境中，表達出自己的態(tài)度、情感和判斷，并且影響受話者的態(tài)度、情感和行為。也就是說，言談的整個過程其實就是說話者和受話者交流的過程。胡壯麟還指出，在會話過程中，說話人可以隨時改變其“言語角色”，盡管這樣的言語角色有多種類別，但是最基本的任務只有兩個：一是給予，二是求取。說話人或者給予聽話人某種東西，或者向聽話人求取某種東西[3]。

基于言語角色的這兩個任務，我們將話語標記的人際功能歸納為兩大類：人際互動和主觀立場表達。人際互動是說話人注重交流過程中與聽話人的互動，通過言語的表達試圖影響對方的態(tài)度和行為，并且希望對方給予相應的反應或者采取行動；主觀立場表達是指說話人在傳遞信息時表達自身的態(tài)度、情感、立場和判斷等。本文是以話輪為基本單位來探索出現(xiàn)在話輪中間位置的話語標記究竟有哪些人際功能。我們發(fā)現(xiàn)，在話輪中間這個位置出現(xiàn)的話語標記，其人際功能在人際互動和主觀立場表達這兩方面都有著突出的特點。由于本文研究的對象是自然會話中的話語標記，所以在語料的篩選上參考了李秀明[4]、李咸菊[5]的研究，語料來源分為以下三類：中國人民大學北京話口語語料庫、電視訪談類節(jié)目的對話轉(zhuǎn)寫、電視劇的臺詞轉(zhuǎn)寫，語料總計約151萬字。

一、話輪中間話語標記的人際互動功能

事實上，語言的功能不僅僅在于客觀地表達話語內(nèi)容的命題意義，還在于要表達交際主體的觀點、感情和態(tài)度。從人際互動方面來看，出現(xiàn)在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發(fā)揮了兩種信號的作用，一是提示信號，說話者通過話語標記的使用，在言語交際中適時給予對方提示，能引導聽話者尋找話語的關聯(lián)性，減少聽話者的認知努力，幫助他準確理解語用意圖和交際目的；二是邀請信號，說話者利用話語標記發(fā)出希望聽話者積極參與對話的邀請，在本次話輪結(jié)束后希望聽話者能給予言語或者行動的反饋。下文關于人際互動功能的分析就圍繞這兩方面展開。

（一）給出提示信號

1.提示話輪未完，防止被打斷

當說話者獲得話語權，開啟一個話輪后，一般不愿意隨便出讓話語權，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即策略來保持自己的話輪，以防止被他人打斷。說話者使用話語標記就是為了提示對方，話輪未完還要繼續(xù)，同時控制會話進程，使得會話朝說話者預期的方向前進。

處于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經(jīng)常被用來提示受話者接下來會有新句子的接續(xù)，請不要打斷。根據(jù)話輪轉(zhuǎn)換的規(guī)律，一個小句完成后，作為一個完整的句子其末尾往往是話輪轉(zhuǎn)換關聯(lián)位置（TRP），為了不失去本次話輪，說話者有必要在小句結(jié)束后立刻用話語標記來作為話輪繼續(xù)的信號，如：

（1）主持人：看完了剛才的這個作品，來，我們再一次聽聽現(xiàn)場觀眾他們的表達。

觀眾：我發(fā)現(xiàn)在電影院的狀況，一部成功的《阿凡達》給我們國內(nèi)小朋友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其實，這個成功的背后帶來商業(yè)的效應是比較大的，我是感覺這樣的。（《對話》）

馬國彥提出，口頭禪“然后”和“但是”在交流互動功能上主要體現(xiàn)在話輪接續(xù)和話輪轉(zhuǎn)接兩方面[6]。在句子內(nèi)部，特別是長句子內(nèi)部，往往會分為幾個分句，每個分句的末尾也很容易被受話者判斷為話輪轉(zhuǎn)換關聯(lián)位置，這時也需要有話語標記來幫助話輪的保持，如：

（2）依依：我只是說，為什么我爸爸晚上那么忙。這幾天怎么越來越忙了，然后因為我媽媽也經(jīng)常在跟我說，爸爸出差忙，就這樣，然后爸爸媽媽也不在家，然后也挺煩惱的。家里有時候做的飯菜，盡管那么豐盛，但是覺得好像還是吃得沒味道，然后也會向美麗女孩這樣說。（《心理訪談》）

例（2）中，說話者在分句結(jié)束后，為了不失去話輪，分別在幾個分句前用話語標記“然后”作為提示信號。

2.提示前文或后文有重要信息

大部分情況下，話語標記都是“啟后”式，在話輪中間它的功能主要是提示受話者注意隨后出現(xiàn)的信息，特別是有重要信息即將出現(xiàn)時，如：

（3）主持人：在我們獲獎技術出現(xiàn)之前，對于這樣的一個龐大的電網(wǎng)的控制，我們是不是常常會覺得束手無策？

薛禹勝：電是世界上最獨特的商品，它的獨特地方就是說，任何其他的商品都可以存儲，比如說我們的布料，我們的鋼板，可以生產(chǎn)的時間和銷售的時間，當中是可以隔離開的。（《對話》）

很多時候，話語標記是為了強調(diào)前文中有重要信息需要關注，話語標記與它所指向的信息內(nèi)容之間沒有語音上的停頓，而是和后面的話語單元之間有停頓。如：

（4）老白（醉話）：呵呵，大家都等著呢！哈哈哈哈……（來到桌前，滿嘴酒氣，湘玉捂鼻子）

湘玉：趕緊回屋休息吧！

老白（醉話）：誰動我葵花點我跟你說！葵花點點點……我怎么結(jié)巴了呢?（坐在桌上）

韓娟：這位關中大俠還挺有意思的?。ā段淞滞鈧鳌罚?/p>

3.提示追加補充的信息

在說話者的當前話輪結(jié)束之前，有時會突然想起某件事而作臨時追加補充，為了給受話者增加印象，在原來話語與增加的這部分信息之間加入話語標記，不但使話語連貫，也能起到提示信號的作用，如：

（5）老馬：說實話啊，我騙自己了，我也騙你們了，我說我留在這里是為了你們，是為了奉獻，其實不是這么回事，我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脫了這身軍裝我該怎么過，這人啊，就很難再習慣別的地方，真的。你們都明白了是吧？所以說我在你們面前都沒有威信呢，那誰會相信一個，把自己部下當由頭混事兒的班長呢？

薛林：可是……

老馬：行了，明白了就不多說了，啊。對了，臨走前再送你們一句話，別混日子了，小心讓日子把你們給混了，啊。（《士兵突擊》）

如例（5）所示，一般這樣的語境都用“對了”來提示追加補充的信息。

4.提示插入的背景信息

由于交際雙方的背景信息存在差異，說話者為了使話語更容易讓對方理解，需要給出更多的話語理解線索來擴大雙方共享知識，比如在說話的過程中，會加入一些相關的背景知識或者對某些信息加以解釋，增添背景信息，那么插入原來話語中間的背景信息之前，往往需要話語標記來提示。

（6）張?zhí)烊唬何蚁胱约赫娴牟恍?。我想，肯定是。我的威望還沒達到，完了之后我就說，就是比較有威望的會計站長或者副書記，我說你來先主講吧。他一講，大家就震下去了。完了之后我后來補充，到現(xiàn)在我們開會，我覺得開得很開心，真的。（《面對面》）

例（6）中使用“就是”引導插入的背景信息。

5.提示話題轉(zhuǎn)換或話題拉回

話輪中間發(fā)生的話題轉(zhuǎn)換或話題拉回，往往會有相應的話語標記來進行提示，有多種話語標記可以發(fā)揮這樣的提示功能，如：

（7）袁朗：特沒勁是嗎？我這次來是搗亂的。

許三多：我不明白。

袁朗：別杵這兒，拿個凳子坐。給（把水杯給許三多），坐坐坐。怎么說呢，我這次來啊，招兵，你們的兵是從地方上招，我的兵是從兵里面挑，明白嗎？我看了你的簡歷，又聽人說到你，很想見見你。上次見你的時候你簡直是一個不要命的愣頭青，這次，借你的話，不好不壞，不高不低的一個兵。

許三多：我就是一個兵。（《士兵突擊》）

從例（7）可以看出，說話者話輪中間用“怎么說呢”來轉(zhuǎn)換話題。在話輪中間，除了“怎么說呢”，還有“這個”“那個”等話語標記可以起到話題轉(zhuǎn)換或話題拉回的作用。

6.提示交際進程

第一，示意交際過程的發(fā)展。交際過程進展中，說話者會用“好”字來引導新環(huán)節(jié)的開始。比如在訪談節(jié)目里，主持人處于主導地位，是“信息索取者”，必須控制整個交際進程信息交流的走向，在節(jié)目進行當中，會利用話語標記來提醒與之對話的嘉賓節(jié)目進入已經(jīng)設定好的下一個環(huán)節(jié)，使用話語標記可以顯得自然，如：

（8）王兵：看，我們每個人，比如我和阿果就不一樣，一個是左邊大拇指在上面，一個是右邊大拇指在上面，好，現(xiàn)在我們倒過來試一下，什么感覺各位？

韓姐：別扭。（《心理訪談》）

（9）主持人：在前面的節(jié)目當中您看到了，很多的企業(yè)家，他們總結(jié)了創(chuàng)新的一些關鍵要點。那么在今天節(jié)目結(jié)束之前，我們也特別希望副首相閣下，您也來作一個總結(jié)，從瑞典這么漫長的創(chuàng)新經(jīng)歷當中，您能不能夠提煉出幾個關鍵詞告訴我們，究竟成就創(chuàng)新的最關鍵的要素都有哪些？（《對話》）

上面的兩個例子表明，“好”和“那么”在訪談節(jié)目里使用頻繁，幾乎成為交際過程發(fā)展的標志。

第二，示意交際即將結(jié)束。在訪談類電視節(jié)目結(jié)束之前，主持人一定會作總結(jié)陳詞，回顧這一期節(jié)目的主要內(nèi)容，在總結(jié)進入尾聲時，一般會用“好”或“好了”來示意本次節(jié)目就要到此結(jié)束，同時也具有和觀眾告別的作用，如：

（10）主持人：動漫產(chǎn)業(yè)應該說是一個有著巨大發(fā)展空間的產(chǎn)業(yè)，在今天的節(jié)目之前，我特別查到了一個資料，這是《福布斯》發(fā)布的全球十大虛擬人物的財富榜，在這個財富榜上排列前茅的是米老鼠、哈里波特、皮卡丘等等。這十個人物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虛擬人物，但是這十個人物每年創(chuàng)造的財富超過了230億美元?！Ｍ谖磥砦覀冋业降氖澜缯Z，能夠讓我們和世界更好的對話，更好的交流，同時也能夠成為我們中國動漫產(chǎn)業(yè)騰飛、繁榮和發(fā)展的助推器。讓我們一起努力，好，謝謝大家關注今天的《對話》，謝謝各位，下周再見！《對話》）

例（10）展示了訪談類電視節(jié)目結(jié)束之前，“好”或“好了”成為最明顯的標志，幾乎已經(jīng)程式化了?！昂谩焙汀昂昧恕痹谌粘υ捴幸步?jīng)常用作結(jié)束或告別的標記，如下例：

（11）假何：嗨，說了半天沒聽出我是誰啊。嗨，怪我怪我。我是假何必呀。對，對對，哎，我跟你說呀，麻煩您呢，再給我辦一次演出證兒。哎。對。沒錯兒，沒錯兒。二一番兒又來了。對，這回是獨家兒獨挑兒。純粹義演，對。哦，《人間指南》編輯部。哎，對。啊，我現(xiàn)在就在他們這兒呢。啊，行行行。明天一早兒讓他們把申請書和介紹信給您帶過去，好不好？就這么定了。好，回見回見?；匾姟?/p>

李：這回真騙子來了。（《編輯部的故事》）

（二）發(fā)出邀請信號

在對話語篇中，說話者和受話者用一定的語言形式進行彼此之間的信息交換，這是一個涉及雙方的互動過程。話語標記在話輪中間的人際互動功能除了體現(xiàn)在交際中適當?shù)亟o予對方提示信號外，還表現(xiàn)為適時向?qū)Ψ桨l(fā)出邀請信號，示意對方給予自己回應和認同。

1.征詢意見

在話輪中間，使用話語標記有時是說話者發(fā)表意見而征詢受話者的反應，或勸導對方采取行動。在提出建議或詢問時，話語標記被賦予主觀性色彩，主要功能體現(xiàn)在：一方面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另一方面是希望從受話者那里獲取反饋信息或影響其隨后的行動。

（12）李：您聽著是不是別具一格兒，特有情趣。就為這套菜我可沒少費勁。

陳：我說，你這可是連著三期了。啊，什么，斯特可理絲燉小雞兒。啊，什么絲塔拉絲堡肉餅。我說，你能不能給讀者推薦一點兒屬于咱們本土的菜呀。

李：介紹點兒西餐不好嗎？讓咱中國人也換換口味。（《編輯部的故事》）

（13）劉秀：噢，那我說什么你們就信什么呀？我說張義和殺人了，你們信嗎？哎，我說這二位，你們給評評啊，現(xiàn)在這記者怎么一點兒職業(yè)紀律和職業(yè)道德都沒了？我一氣之下說出的話，你們怎么不去核實?。?/p>

余：哎，這事兒啊，你不能這么說。

劉秀：沒你的事兒啊。沒你的事兒。你要摻和，我跟你沒完。（《編輯部的故事》）

以上兩個例子明顯地表示了征詢意見、希望對方采取行動的意圖，而且都得到了迅速的反應，說明交際成功。

2.求得認同

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在對自身話語內(nèi)容的監(jiān)控之外，對受話者的現(xiàn)場反應也相當關注，在說話過程中會采用一些話語標記比如“是不是”“你知道”等激發(fā)互動的形式，以求得受話者對自己話語信息的認同，力求建立起自己與受話者之間共同的交際背景。這也是交際中的禮貌原則決定的。

李咸菊通過研究“是吧“”是不是”，提出這兩個話語標記在說話者的日常獨白中出現(xiàn)得比較頻繁[7]。在這兩個話語標記之前的話語內(nèi)容是說話者即將要談論的話題，不是疑問信息，說話者沒有停下來要讓受話者回答、表態(tài)或評價的意思，雖然類似疑問形式，但卻不發(fā)揮疑問功能。

我們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除了“是不是”之外，“我告訴你”“你知道”也有求得受話者認同自己話語信息的功能，如：

（14）A：前幾天吃飯，這不現(xiàn)在也一樣，飯也不行了，吃飯票兒，前幾天都吃餐券兒，發(fā)餐券兒，吃，倆菜一個湯什么的。現(xiàn)在，自己買，也沒湯，真氣死誰，我告訴你，真的。胡吃??！浪費太大，那倒是。

B：吃餐券兒，浪費太大。（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15）A：你聽著。后來呢，這烏洪呢，不是沒接到這封信嗎，就趕快給美國去了封信。美國那邊兒呢，那學校呢以為這信可能掉了，丟了，所以又寄來了一封信。你知道嗎，又給氣科院寄了封信。完后呢，她們倆都知道對方那個怎么回事兒。

B：默契了。

A：就默契了。你知道嗎，默契了呢，那吳洪，那烏洪呢，就先走了，

A：她知道吳洪也接到一封信，第一封信在吳洪這兒。（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例（14）和例（15）表明，“我告訴你”“你知道”也可以用來達到求得對方認同的效果，并且使用頻率也比較高。

二、話輪中間話語標記的主觀立場表達

自然口語的對話，由于無事先準備，所以具有很強的現(xiàn)場性和評論性，說話者往往會加入自己對某事物的態(tài)度評價或主觀判斷。方迪指出，語言是“位置敏感”的，要結(jié)合多種因素來探討語言形式選擇的交際動因[8]。方梅、樂耀提出，立場表達解讀與句法分布有很大的關聯(lián)[9]。在話輪中間出現(xiàn)的話語標記，就是基于出現(xiàn)位置的緣故，在表達主觀態(tài)度的同時，連接前后兩個小句。而這種向語篇中添加的態(tài)度評價或主觀判斷，實際上是說話者的語用意圖，目的是幫助引導受話者準確地把握話語含義。

（一）表達態(tài)度和情感

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要達到完整地傳達信息和表明交際意圖這一目的，不僅需要借助表達概念意義和客觀描述的詞語，還要借助話語標記添加自己的態(tài)度情感等主觀內(nèi)容，將自己說話的目的和動機同時傳達給受話者。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和話輪開端的話語標記一樣，要承擔傳遞說話者態(tài)度和情感的功能。

1.表達說話者的態(tài)度

我們在梳理語料時發(fā)現(xiàn)，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所傳遞的說話者的態(tài)度是多樣化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也可以把這里的話語標記看成是一種主觀情態(tài)標記。

（16）A：您那廠有多少人哪？

C：幾千人？一千多人可能是，誰知道。到底是原來一千四百多人。（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17）B：你說吃完飯以后去？

A：嗯。

B：那也行呀，反正，可以晚點兒沒關系。對，你每天都在??？

A：啊，我下禮拜每天都在。（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例（16）表明說話人C對具體事實不了解和很沒有把握的態(tài)度，例（17）中說話者B表達出對時間無所謂的態(tài)度。

2.表達說話者的情感

在交際中，說話者還會通過話語標記的使用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情感，從程度上來說，各種程度的情感都可以用話語標記來表現(xiàn)。比如下面的例（18）至例（20），情感由輕視、不耐煩到憤怒，程度逐漸加強。

（18）C：吃點兒藥，多喝點兒水。

A：我也沒少吃藥啊，真是，吃藥啊，還有喝我喝水，我比人家他們都，我這一天說實在的喝個兩碗三碗的。（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19）成才：快坐下！你別笑了，快坐下！（許三多坐下）你別笑了！我跟你說許三多，我最煩你那笑，你上下兩排大白牙你……不過說實話，我是挺可笑的，不過其實你應該笑，你知道我要去啥地方？（《士兵突擊》）

（20）李夢：行，你們兩個啊，都不去是不是？行，我自己去。不是，你們就這么靠不?。堪?？我說你們就這么靠不住？??？！

薛林：你不是說要自己去么？（《士兵突擊》）

例（18）的說話者A用“真是”傳達了他對吃藥這件事的輕視，認為吃藥也沒什么大不了。例（19）表達了成才對許三多的責備和不耐煩，而例（20）里李夢通過“不是”表達了憤怒的情感。

（二）表達評價

1.表達正面評價

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可被用來表達說話者對某事或某人的正面評價，主觀性較強，如：

（21）戈：哎，你還是關了吧，還不夠鬧騰的呢？

余：一會兒，一會兒，一會兒，一會兒，呵，哎喲嘿，嘿，哎，你還別說，比電扇強。（《編輯部的故事》）

2.表達負面評價

就我們目前所掌握的語料來看，話輪中間出現(xiàn)的話語標記更多地被用在負面評價上，如：

（22）B：我爸爸混得最慘了，最慘了。你說呣們一點兒光兒都沾不著你，你一輩子，真是，一點兒光兒，誰也沒沾著，接班兒，沒有，住房，哎，張紅還得窩在這兒，還不能占廠里那么點兒地兒。（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這里要特別提出的是表示負面評價的話語標記“好”，這種帶有評判意味的“好”，一般連接人物一系列的動作或者接連發(fā)生的事件，但是這些動作和事件都會造成不好的后果，“好”在這里不僅僅是起到連接作用，同時還滲透了說話者對這一系列事件的負面評價，如下例：

（23）A：今兒又輸三張兒，好，這兩天背的，好，七張兒出去了，贊助也不能這么贊助??？好，這還都不落人情兒。（北京話口語語料庫）

例（23）中說話者所說的連續(xù)發(fā)生的輸錢事件也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這里的“好”連接事件及其后果，并且?guī)в袕娏业闹饔^評價性。

（三）表達主觀判斷

在話輪中間這個位置上，話語標記反映了說話者對前后話語單元或者命題內(nèi)容之間的主觀認識。我們發(fā)現(xiàn)，有一些話語標記比如“所以“”那么”“其實”“就是說”等在連接前后話語單元時，被說話者打上了主觀判斷的印記，在發(fā)揮連接語篇功能的同時，還表示了說話者對前后話語之間關系的推斷，這樣的推斷往往都帶有很強的個人主觀色彩，如下例：

（24）陳慧：非常好非常好。

主持人：對，所以我們老說愛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現(xiàn)實的，但是我覺得通過二老的婚姻見證，其實我們同樣也可以有爭吵的有矛盾的，但同時也是非常浪漫的婚姻，這種關系會延續(xù)很久，所以我們在新年的時候，祝二老，婚姻生活真的是繼續(xù)浪漫繼續(xù)幸福，好不好。（《心理訪談》）

我們可以看出，在這種語境里，話語標記雖然表達了推斷，但是往往其連接的前后話語內(nèi)容并不具有原因和結(jié)論這樣的邏輯關系，而是說話者通過話語標記使其產(chǎn)生了這樣的聯(lián)系，這應該是主觀化的結(jié)果。例（24）中，主持人雖然用了“所以”這個標記，但它所銜接的前后內(nèi)容并無直接的因果和論證關系，這里的“所以”顯示的是說話者將前后話語聯(lián)系起來的主觀意圖，是語用功能的體現(xiàn)。

結(jié)語

通過對出現(xiàn)在話輪中間這一位置的話語標記的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由于所處位置的關系，話輪中間的話語標記在人際互動和表達主觀立場這兩方面顯示了自己的特點。這個位置的話語標記，其人際互動功能主要是提示作用，話語標記在話輪中間主要是作為提示信號而存在的，同時說話者往往會加入自己對事物的態(tài)度評價或主觀判斷，將前后兩個在邏輯上并無關系的語段合理連接起來。由于筆者個人的精力和能力有限，一時無法獲得和處理更大規(guī)模的語料庫，語料取樣的隨機性也不夠理想。此外，我們所用的語料為文字信息，沒有相應的錄音和視頻資料來進行比對和細化，一些言語交流中非語言信息對話語標記使用的影響也就無從考察，這些都有待于將來在研究中進一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