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琪源,楊樹芳
(中國礦業(yè)大學(北京) 文法學院,北京 100083)
語言復雜度(linguistic complexity)作為語言能力的重要維度,通常用來衡量語言產(chǎn)出的廣度和難度。語言復雜度具有多種維度,通常包括詞匯復雜度、句法復雜度以及形態(tài)復雜度[1]。在這些維度中,詞匯復雜度和句法復雜度已得到廣泛研究。詞匯復雜度指詞匯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與學習者的書面和口語交際能力密切相關[2]。句法復雜度指語言產(chǎn)出中句法結構和形式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是決定第二語言學習者寫作質量的重要指標,其發(fā)展是學習者整體語言發(fā)展的重要組成部分[3]。相比之下,形態(tài)復雜度指語言曲折形式的多樣性,是第二語言研究中一個相對較新的概念,近年來成為評估二語寫作質量的又一重要指標。語言產(chǎn)出中,曲折形式越多樣,形態(tài)復雜度也就越高。換言之,如果一個文本使用“talk”“talking”“talks”,那么它就比單純使用“talking”的文本在形態(tài)方面更加復雜[4]。
近年來,語言復雜度在二語寫作研究中越來越受到關注,為此國內(nèi)外學者開展了很多實證研究。在各類寫作體裁中,議論文寫作不僅是英語學習者寫作的基本任務,也是二語教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對比研究中國大學生與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語言復雜度,有利于找到我國大學生語言層面的不足,為教學以及相關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
目前,學者們主要從三個角度對二語寫作中語言復雜度展開相關實證研究。
首先是研究語言復雜度與二語寫作質量的關系。此類研究都發(fā)現(xiàn),語言復雜度對二語寫作質量具有預測效應,但具體哪項維度或指標預測能力更強,還存在著認識差異。例如,同為考察句法復雜度的預測效應,Lahuerta Martínez[5]通過考察188名初中三年級和初中四年級的EFL學習者的句法復雜度,發(fā)現(xiàn)平均句子長度、并列句和復合句比率、并列句和從屬句比率以及每子句中的名詞短語數(shù)顯著地區(qū)分了年級水平。然而,張曉鵬和李雯雯[6]以中國大學生的英語說明文為語料,發(fā)現(xiàn)微觀層面的句法復雜度指標,如充當修飾語的關系子句、從句性主語等,對預測英語說明文的質量更為有效。此外,在詞匯、句法、形態(tài)哪項維度對二語寫作質量區(qū)分更為有效的研究中,Lee等[7]基于120 份由香港中學文憑考試中考生撰寫的高分、中分和低分的英語報告和信件,調查了詞匯和句法復雜度如何區(qū)分并預測二語寫作的質量。調查發(fā)現(xiàn),與句法復雜度相比,詞匯復雜度指標是二語寫作質量的更強預測指標。然而,Qian等[8]以托??荚嚨?102個寫作樣本為研究對象,探索了句法、詞匯和形態(tài)復雜度這三個維度與人工評分的關聯(lián)程度,發(fā)現(xiàn)15項測量指標中,只有動詞形態(tài)復雜指數(shù)可以對作文的質量產(chǎn)生影響。
其次是研究二語學習者語言復雜度的動態(tài)發(fā)展。整體上,學習者的語言復雜度與二語接觸年齡呈正相關,但學習者各項指標的增長趨勢或多或少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差異。Ishikawa[9]發(fā)現(xiàn),隨著學習者二語熟練程度的提高,詞匯多樣性先下降后上升,詞匯密度保持不變,詞匯復雜性穩(wěn)步上升。張會平[10]通過分析英語初學者寫作中詞匯復雜度的發(fā)展特征發(fā)現(xiàn),隨著年級的提高,初學者的詞匯復雜性、詞匯密度和詞匯多樣性都有顯著提高,但各項指標發(fā)展不均衡。此外,李雪蘭和張會平[11]也在一個學期內(nèi)跟蹤研究了10名中國英語學習者在二語寫作中形態(tài)復雜度的動態(tài)發(fā)展。研究發(fā)現(xiàn),形態(tài)復雜度總體呈穩(wěn)定趨勢,而個體呈非線性發(fā)展趨勢。
最后是語言復雜度的對比研究。目前,對比研究多集中于中高級英語學習者的學術寫作。如雷蕾[12]對比了中國學者和英語本族語學者學術寫作句法復雜度之后發(fā)現(xiàn),兩者在從屬結構和名詞復雜度方面表現(xiàn)相當,但中國英語學習者語言產(chǎn)出長度更短,從屬結構更少。此外,宋瑞梅和汪火焰[13]比較了國內(nèi)外博士論文摘要的句法復雜度,結果顯示,中國博士生的平均子句長度和并列句的比例明顯高于美國博士生,但從句比例明顯低于后者,且學科差異程度較小。
綜上,雖然以往研究對二語寫作中語言復雜度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貢獻,但仍有些不足。一方面,學者們對語言復雜度的維度研究較為單一,鮮少從語言復雜度各個維度(詞匯、句法、形態(tài))上對研究對象進行全面考察。另一方面,目前研究多集中在語言復雜度與議論文寫作質量關系角度,鮮少關注到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中語言復雜度的差異。因此,基于TECCL和LOCNESS語料庫,本研究將對比分析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中詞匯、句法以及形態(tài)復雜度的差異。
本研究擬回答以下三個問題:①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詞匯復雜度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具體表現(xiàn)如何?②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句法復雜度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具體表現(xiàn)如何?③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中動詞形態(tài)復雜度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具體表現(xiàn)如何?
本文以中國學生萬篇英語作文語料庫(TECCL)以及魯汶英語本族語作文語料庫(LOCNESS)中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語料作為研究對象。TECCL語料收集于2011-2015年間,其中大學生作文的高校層次來源比例與我國高校實際構成接近。從中隨機選取中國大學生議論文寫作150篇,建立TECCL_A子語料庫,形符數(shù)為80164詞。作為本研究參照語料庫,LOCNESS語料庫收錄了英國和美國高中生和大學生的寫作文本,總形符數(shù)為32.43萬詞。本著題材和體裁一致的原則,隨機選取英美大學生議論文150篇,建立LOCNESS_A子語料庫,形符數(shù)為87506詞。所選兩個語料庫議論文題目均涉及教育、生態(tài)、網(wǎng)絡、文化等主題,且?guī)烊萘肯嘟?,因此具有較高的可比性。
詞匯復雜度分析采用Lu[14]開發(fā)的詞匯復雜度分析器(Lexical Complexity Analyzer, LCA),該工具包括25 項測量指標,分屬于詞匯密度、詞匯復雜性、詞匯多樣性三個次維度。結合朱慧敏和劉艷梅[15]以及張煜杰和蔣景陽[16]的研究,本研究選取詞匯復雜度三個次維度下的9項可靠指標進行考察(表1)。詞匯密度指文本中實詞所占比例,詞匯復雜性指文本中高級詞(低頻詞)所占比例。本研究參照Lu[14]的做法,將實詞定義為名詞、形容詞、動詞(不包括情態(tài)動詞和助動詞)以及副詞、將BNC語料庫中2000高頻詞以外的詞定義為低頻詞。詞匯多樣性指文本中詞匯使用的廣度。傳統(tǒng)的詞匯多樣性測量方法,類符與型符比(TTR)容易受到文本長度的影響。相比之下,平均分段類符與型符比(MSTTR)受文本長度影響較低,故本研究選取MSTTR測量詞匯多樣性。
句法復雜度分析采用Lu[3]開發(fā)的句法自動分析器(L2 Syntactic Complexity Analyzer, L2SCA),其信度與效度已得到驗證。本研究中,子句為帶有主語與限定動詞的結構、T 單位為包含有一個主句以及所有從句和非從句結構的不可分割的最小單位。L2SCA中共有14項指標,本研究根據(jù)Lu & Ai[17]的建議以及宋瑞梅和汪火焰[13]的研究,最終選取7項可靠指標進行測量(見表2)。
表1 詞匯復雜度測量指標
表2 句法復雜度測量指標
形態(tài)復雜度分析采用Pallotti[1]開發(fā)的形態(tài)復雜度工具(Morphological Complexity Tool, MCT),該工具已得到國內(nèi)外研究者廣泛使用[4,18]。本研究通過MCT提取形態(tài)復雜度指標MCI,從結構上考察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中語言屈折多樣性程度。該分析器可以全面計算名詞形態(tài)復雜度和動詞形態(tài)復雜度,但參照以往研究[4,11],本研究主要考察動詞形態(tài)復雜度。具體操作如下。首先,該工具識別文本中每個單詞的詞類(形符),并使用TreeTagger將其指定為詞典中的詞目。然后將每個形符與詞目進行比較,并確定其特定的屈折形式,形成單個形符的子集。最后計算MCI。計算公式為:MCI=(子集內(nèi)多樣性+子集間多樣性/2)-1[4]。
本研究運用LCA、L2SCA、MCT工具分別計算得出兩個語料庫中詞匯、句法、形態(tài)復雜度各項指標均值后,隨即使用SPSS 28.0進行ANOVA單因素方差分析,然后再通過Antconc 3.44語料庫檢索工具,考察語料的具體表現(xiàn),對其進行對比和分析。
由表3可以看出,在詞匯復雜度方面,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在詞匯密度、詞匯復雜性、詞匯多樣性維度上均具有顯著性差異。在詞匯密度上,TECCL_A的LD均值(0.52)高于LOCNESS_A(0.51),兩者具有顯著差異(F=7.746, P=0.006)。根據(jù)Rahayu等的研究[19],英語本族語者在寫作中有使用冗余和無效句子的傾向,這使得他們使用更多的表征詞(token words),而較少使用內(nèi)容詞。這種情況可能是造成兩者差異的原因。通過觀察語料庫,本研究發(fā)現(xiàn),英語本族語者經(jīng)常使用一些嵌套結構(如例1),這也會使得文章的總詞數(shù)增多,而實詞比例變小。進一步觀察我們還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因缺失功能詞而造成了一些語法錯誤,如例2中缺失連詞“and”、例3中缺失冠詞“the”。功能詞對于構建語篇、表達邏輯關系至關重要。為此,教師在寫作教學中還要提醒學習者合理運用功能詞,以便提高文章的銜接和連貫。
(1)There has been such a lot of talk about a Single Europe in recent years that it is hard to believe that it will be upon us very soon. (LOCNESS_A)
(2)The young people are the hope of our nation, we should not deny them but help them. (TECCL_A)
(3)In reality, however, stress we have to face in our lifetime varies in several aspects. (TECCL_A)
在詞匯復雜性上,TECCL_A和LOCNESS_A的LS2分別為0.24和0.25(F=4.786, P=0.029),差異顯著,但VS1不具有差異性(F=0.070, P=0.792)。這說明,中國大學生動詞高頻詞和低頻詞的使用與英語本族語者相當,而其他詞性還具有一定的差距。該發(fā)現(xiàn)與Lei等[20]的發(fā)現(xiàn)一致,他們通過對比中國博士生和英語本族語應屆本科生和碩士研究生的研究論文,發(fā)現(xiàn)中國博士生的詞匯復雜性較低。Mcnamara等[21]以120篇英語本族語者作文為語料,研究了高低質量作文詞匯差異,發(fā)現(xiàn)高質量作文比低質量作文低頻詞匯使用更多。因此,學生在寫作中使用低頻(高級)詞匯的能力是文本質量和寫作水平的一個指標。例4和例5是隨機從TECCL_A語料庫中截取的兩個段落,我們發(fā)現(xiàn),每個段落低頻詞僅有2個,分別為“Nowadays”和“engaged”以及“ultra”和“ambition”。因此,本研究進一步證明了中國英語學習者用詞稍顯簡單。究其原因可能是學習者在學習詞匯的過程中,僅僅機械記憶,沒有真正地掌握詞匯,或沒有注意到詞與詞的聯(lián)系,這樣就使得所學詞匯碎片化,在產(chǎn)出詞匯時只能想到高頻詞,而不能靈活運用低頻詞。因此,詞匯學習不能僅僅依靠簡單記憶,而需要上升到思維層面。在今后的教學中,教師應該注重培養(yǎng)學習者的思維,比如通過詞匯聯(lián)想、思維導圖等活動培養(yǎng)隱喻思維,因為隱喻符合人類認知發(fā)展規(guī)律,具有創(chuàng)造相似性、建立事物聯(lián)系等功能,所以教學中引入這些活動可以加強學習者詞匯網(wǎng)絡,從而提高教學效率。
(4)Nowadays, we are living in a society where everyone is working hard to make a living. No matter what kind of profession we are engaged in, all of us will do everything we can to have a good performance. However, there is no doubt that it is impossible that we can all achieve our goals. (TECCL_A)
(5)Although some people benefited from him, his ultra behaviors could still cause a lot of problems. Thus, only when all of us can control our ambition within a certain range, can we benefit from it. (TECCL_A)
最后,在詞匯多樣性上,TECCL_A和LOCNESS_A的MSTTR-50分別為0.78和0.77(F=6.514, P=0.011),前者高于后者,兩者具有顯著差異性。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二者在除副詞(F=3.025, P=0.083)以外的動詞(F=20.776, P=0.001)、名詞(F=5.250, P=0.023)、形容詞(F=29.657, P=0.001)、修飾詞(F=25.423, P=0.001)方面均具有顯著差異,且中國大學生均高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該研究的發(fā)現(xiàn)與文珊珊[22]的發(fā)現(xiàn)矛盾。與本研究不同的是,她發(fā)現(xiàn)英語本族語大學生的詞匯多樣性高于中國大學生且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名詞多樣性相當,但在她的研究中僅僅比對了均值,遺憾的是差異性并未給出檢驗。此外,與她研究中所用的TTR衡量詞匯多樣性相比,本研究考慮到文本長度的影響而采用了MSTTR,因此這可能是造成兩個研究發(fā)現(xiàn)不一致的原因。詞匯多樣性對比結果表明,中國大學生動詞、名詞、形容詞、修飾詞更為多樣,甚至有過度使用之嫌。通過觀察語料庫,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文本中存在很多同義詞替代現(xiàn)象。如例6中,學習者使用了“empowers”和“capacitates”替代了“enables”,這樣就使得文本中詞匯更為多樣。此外,在陳述他人觀點時,中國大學生也存在使用替代現(xiàn)象,如例7中使用詞組“hold the view”代替“say”,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使用了同一詞匯“view”(例8)。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有意進行同義替換,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用詞更為隨意,似乎沒有考慮詞匯多樣性。這種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長期以來,我國英語寫作教學刻意強調學習者寫作中不要反復使用同一詞匯,而要盡可能使用替代詞匯以使文本中詞匯更多樣。本研究認為,造成中國英語學習者英語寫作能力欠缺的原因可能不是體現(xiàn)在詞匯多樣性上,或許存在著觀點、內(nèi)容、深度方面的原因。為此,在今后的研究中,我們應該進一步反思詞匯多樣性和寫作質量的關系。
(6)Diligence enables me to read, write, and practice to accumulate knowledge as much as possible. Perseverance empowers me to work unremittingly even in the face of twists and turns. Self-discipline capacitates me to focus on my goals without being disturbed by various distractions. (TECCL_A)
(7)Some people may say that love is romantic, others may hold the view that love is sweet. (TECCL_A)
(8)Some view it as a symbol of pride and a heritage that should not be forgotten. Others may view it as a flagrant sign of hatred and many years of racism. (LOCNESS_A)
由表4可以看出,在句法復雜度各項指標中,中國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MLS、MLT、DC/C存在顯著差異。
表3 詞匯復雜度對比結果
在句子單位長度上,TECCL_A和LOCNESS_A的MLC分別為10.07和10.44(F=2.74, P=0.990)、MLS分別為18.43和20.93(F=20.317, P=0.001)、MLT分別為16.58和18.65(F=21.472, P=0.001),這說明兩者在平均子句長度上相當,但中國大學生平均句子產(chǎn)出長度和T單位產(chǎn)出長度較短。與雷蕾[12]的發(fā)現(xiàn)一致,本研究進一步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語言產(chǎn)出長度更短。此外,在從屬子句使用量上,TECCL_A和LOCNESS_A的DC/C分別為0.37和0.41(F=22.657, P=0.001)。該發(fā)現(xiàn)也與雷蕾[12]以及Mancilla等[23]的發(fā)現(xiàn)一致,進一步證實中國大學生從屬子句使用顯著低于英語本族語者。隨機從TECCL_A和LOCNESS_A中選取兩個總結段落(例9和例10),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更傾向于使用簡單句,而英語本族語大學生寫作中明顯句子和T單位更長、從屬子句使用更多。本研究認為,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學習者受到漢語母語的影響,因為漢語寫作常用松散句[24]。
(9)Taking what's the life's meaning into account, we need to be the master of own life. Don't follow others blindly, not to be a servant for your emotions. Everyone has obligations to decide his life. It's like a kaleidoscope. It depends on you how to enjoy it. (TECCL_A)
(10)In conclusion, as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slowly approaches, I look back with a feeling of accomplishment as well as anticipation as to what lies ahead. As a world of many scattered nations, conflict is inevitable. However, if we all have one bond, democracy, then maybe together, we can learn to understand one another, and work towards a happier world for all. (LOCNESS_A)
在并列結構使用量上,TECCL_A和LOCNESS_A的CP/C分別為0.28和0.25(F=3.347, P=0.068)、T/S分別為1.11和1.13(F=0.551, P=0.458),沒有顯著差異。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大學生在并列短語使用量上高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這也印證了中國大學生在一定程度上依賴并列句或簡單句實現(xiàn)語篇功能,體現(xiàn)出句法發(fā)展初級階段的典型特征[25]。此外,在特定短語結構維度,TECCL_A和LOCNESS_A的CN/C分別為1.23和1.29(F=2.098, P=0.149),兩者不具有顯著性差異。
句法復雜度對比結果也進一步印證了中國英語學習者對句型的控制能力不如英語本族語者,中國英語學習者句型單一,變化度低[26]。從句一直困擾著中國英語學習者。鑒于句型控制能力與語言環(huán)境和語言的輸入量密切相關[13],學習者可以通過接觸真實語料提高這種能力。語料庫技術的發(fā)展,為學習者接觸真實的本族者語料提供了機會。因此,學習者可通過訪問英語本族者語料庫(如BNC、COCA等),了解他們寫作的思維習慣以及英漢語言的差異。教師也可以通過展示更多的本族者語料、引入一些分析和仿寫長難句的活動,引導中國大學生提高句型豐富度。
由表4,在形態(tài)復雜度方面,TECCL_A和LOCNESS_A的動詞MCI分別為5.61和7.03(F=78.113,P=0.001),具有顯著的差異性。這一結果表明,中國大學生動詞形態(tài)變化程度上顯著低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也就是文章動詞形式使用單一。該結果與李雪蘭和張會平[11]的研究結果一致。他們通過分析80篇中國英語學習者作文語料得出的結論是:中國英語學習者時態(tài)使用較為單一,集中在使用一般現(xiàn)在時和一般過去時。他們把原因歸結于議論文體裁的特點,因為議論文寫作需要在寫作中陳述自己的觀點,因此多以一般現(xiàn)在時為主,所以造成中國英語學習者英語寫作中形態(tài)變化度低。通過Antconc檢索,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一般現(xiàn)在時使用占比(68.27%)顯著高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53.12%),而一般過去時(16.59%)和現(xiàn)在完成時(2.95%)顯著低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20.89%和5.22%)。進一步觀察語料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時態(tài)使用差強人意,文章中很多本應該用一般過去時(例11)和現(xiàn)在完成時(例12)而用了一般現(xiàn)在時替代。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可能是中國大學生受到母語的影響,因為漢語沒有動詞屈折形式的變化,且時態(tài)系統(tǒng)相對簡單。
(11)At that time, they just consider that death is a good way to relax. (TECCL_A)
(12)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other new shopping form springs up quietly but quickly in past few years. (TECCL_A)
通過Antconc檢索語態(tài)發(fā)現(xiàn),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被動語態(tài)使用占比為13.39%,顯著高于中國大學生(7.17%)。在議論文寫作中,被動語態(tài)具有保持客觀態(tài)度、銜接語篇、凸顯主題等功能。因此,與中國大學生相比,英語本族語大學生的語篇表述更為客觀、語言更為連貫。這種差異可能是由于文化的影響,因為漢文化的人們通常使用較多的主動語態(tài)以突出動作的發(fā)出者(例13);而英語本族語者則通常強調客觀世界的存在實體(例14),因此使用較多的被動語態(tài)。
(13)When it comes to economy development and environment protection, people often regard them as two opposing sides. (TECCL_A)
(14)In the minds of most Americans, television is regarded as a diversion rather than an educational tool. (LOCNESS_A)
此外,本研究還考察了兩語料庫中謂語動詞和非謂語動詞所占比例。檢索發(fā)現(xiàn),LOCNESS_A中謂語動詞和非謂語動詞占比分別為64.93%和35.07%、TECCL_A中為62.88%和37.12%。可以看出,兩語料庫中謂語動詞與非謂語動詞占比相當。因此,本研究認為,造成兩者動詞形態(tài)復雜度差異的原因是時態(tài)和語態(tài)的運用。
時態(tài)和語態(tài)的教學一直是我國外語教學的重點和難點。傳統(tǒng)的時態(tài)和語態(tài)講授多基于教師教—學生學模式,多以教師為中心,學生很少積極融入課堂中,學習起來也枯燥乏味。然而,作為近些年興起的一種教學模式,多模態(tài)教學可以使教學的主客體產(chǎn)生微妙的變化,讓原本枯燥的語法知識變得生動形象,從而明顯提升課堂效率。因此,在今后的教學中,教師應多融入一些多模態(tài)技術。譬如,在講到一般過去時時,教師可利用多模態(tài)技術生成一些情景對話,提高學生的注意力,以此增強學習者對一般過去時的認知。除此之外,傳統(tǒng)的時態(tài)和語態(tài)練習方式也較為單一。應用多模態(tài)技術,教師可以將原本的造句練習改為制作動畫視頻,或者呈現(xiàn)給學生們一些電影片段,讓學生們尋找其中的時態(tài)和語態(tài),總結出各個時態(tài)和語態(tài)在不同語境下的使用情況,幫助學生將語言知識轉換成語言能力。
表4 句法和形態(tài)復雜度對比結果
本研究對比研究了中國大學生和本族語大學生英語議論文寫作中語言復雜度的情況。主要有三點發(fā)現(xiàn)。其一,在詞匯上,中國大學生詞匯密度和詞匯多樣性較高,尤其是動詞、名詞、形容詞、修飾詞的多樣性。然而,中國大學生詞匯復雜性較低,但動詞復雜性與英語本族語大學生相當。其二,在句法上,兩者平均子句長度相當,但中國大學生平均句子產(chǎn)出長度和T單位產(chǎn)出長度較短、從屬子句較少。其三,在形態(tài)上,中國大學生動詞形態(tài)復雜度顯著低于英語本族語大學生,表現(xiàn)為一般過去時、現(xiàn)在完成時以及被動語態(tài)占比較小。
本研究為大學英語議論文寫作教學可提供以下借鑒。首先,教師在今后的教學中應注意引導學習者恰當使用功能詞,提升文章的邏輯與連貫性。也可以加入一些培養(yǎng)學習者思維的活動(如詞匯聯(lián)想),擴充學習者詞匯知識,引導其在寫作中使用更多的低頻詞。其次,教師應加大對學習者分析和仿寫長難句的訓練,鼓勵學習者在寫作中避免使用簡單句,而是盡可能多地使用從屬子句,使文章更為連貫。學習者也可以應用語料庫技術接觸真實語料,了解本族語者寫作的思維習慣以及英漢語言的差異。最后,教師可以在教學中應用多模態(tài)技術,使時態(tài)和語態(tài)的教學更生動。學習者也可以利用思維導圖的方式,通過時間線將時態(tài)貫通在一起,以便使所學時態(tài)知識系統(tǒng)化。
此外,本研究也為二語寫作與語言復雜度研究提供了以下啟示。一方面,在討論詞匯密度上,本研究發(fā)現(xiàn)造成中國大學生詞匯密度高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中國大學生從句嵌套結構較少,這也在句法復雜度分析中得到了驗證。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可以嘗試著尋找詞匯復雜度和句法復雜度的相關性。另一方面,本研究首次發(fā)現(xiàn)中國學生英語寫作用詞更為多樣。為此,我們應該進一步反思和研究詞匯多樣性和文章質量的關系,找出阻礙中國大學生寫作能力提升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