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露鋒
堯禪位于舜,舜禪位于禹,這是讓位給賢能之人,是光耀千古的美德。而南宋三個禪位的皇帝,更多是委曲求全和逃避責任,禪讓在這里成了病態(tài)心理的表現(xiàn)。
這種病態(tài)與趙氏王朝前輩遺傳下來的政治基因有關。北宋徽宗膽怯于來勢洶洶的金兵,為了不當亡國之君,提早禪位于兒子宋欽宗。不久,金人攻破京城,將包括徽宗、欽宗在內(nèi)的皇室成員悉數(shù)掠走,只剩趙構這一漏網(wǎng)之魚。宋高宗趙構建立南宋延續(xù)趙氏國祚,也繼承了趙氏王朝的政治基因。在高宗復雜的動機下,這種基因在他身上得到強化,然后遺傳給后人。
經(jīng)歷靖康之變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場災難和恥辱,南宋有一股刻骨銘心的雪恥情結。但高宗有自己的小算盤:如果打敗金國迎回二帝,自己皇位將受到威脅,畢竟一國不容二主;主戰(zhàn)武將在抗金中勢力不斷擴大,也將威脅到君權。出于這些考慮,高宗不愿直搗黃龍府,他向金國上表稱臣,簽訂屈辱的條約,處死主戰(zhàn)將領岳飛。他又坐視權相秦檜陷害了不少忠臣義士,壓制他們對屈辱條約的抗議。
投降派代表秦檜死后,高宗豁免了秦檜父子的罪責,下令不予追究,繼續(xù)推行沒有秦檜的“秦檜路線”,因為這個路線本來就是高宗與秦檜共同打造的。當聲討乞和降金的聲浪不斷高漲時,高宗警告天下:“如敢妄議,當重置典刑?!?/p>
自從宋金議和之后,南宋將驕兵惰,無復備戰(zhàn),將領都去經(jīng)商斂財,士卒皆成行商坐賈,軍隊的素質(zhì)急劇退化,沒有戰(zhàn)斗力。當金兵再次南侵,迅速攻陷兩淮防線時,高宗極為震恐,一度準備解散百官,航海避敵。大臣中主張北伐的呼聲逐漸激昂。高宗乞和夢滅,不敢面對現(xiàn)實,在自己盛年就讓位給宋孝宗。
孝宗本來想有所作為,即位后積極為岳飛平反,任用主戰(zhàn)派人士,銳意收復北宋故疆,但他無法實現(xiàn)這個目標,因為太上皇反對。從即位開始,孝宗對金的政策就限于兩個由高宗定下的目標:一是歸還河南,主要含東京開封和西京洛陽;二是將金宋關系由君臣改為兄弟。不過,孝宗始終堅持宋方擁有在紹興三十一年后收復的土地。金人拒絕,只愿意將君臣關系轉為叔侄關系——金主為叔,宋皇為侄,等于承認太上皇高宗為兄。高宗覺得給自己留了面子,表示滿意。但孝宗仍不愿放棄金人侵占的所有土地。于是高宗多次干涉警告他。
年復一年,高宗厭戰(zhàn)的心態(tài)并沒有改變,生怕激怒金人,引來戰(zhàn)禍。金宋雖改以叔侄相稱,但金人仍然要求孝宗依照君臣禮儀,降榻立接國書。孝宗的目標就是要改變這種卑屈的象征,但高宗卻命令孝宗立接國書。
由于高宗多次掣肘,孝宗心灰意冷,不再對金用兵。他在太上皇高宗死后只做了兩年皇帝,竟然禪位于兒子宋光宗,自己也做了太上皇。
光宗更是乏善可陳,年紀輕輕就得了重病,還有一個不安分的皇后。由于光宗生性懦弱,加上皇后的弄權欺凌,使他整日郁郁寡歡,得了精神病,不得不再禪讓給唯一的皇二代宋寧宗。此后的南宋王朝,江河日下。
從高宗到寧宗,至尊皇位竟成了燙手山芋。禪讓在南宋已經(jīng)成為一種政治文化現(xiàn)象,這在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這正是南宋這個偏安朝廷的獨特氣質(zhì)。
(摘自《華聲·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