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wèi)東
(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天津300387)
從接受史角度看,孫犁是一位聲譽日隆,“后勁”充足的作家。同時代很多作家去世后,“現(xiàn)場”效應喪失,研究也難以為繼了。孫犁身處20世紀文壇潮流中,卻保持了一定的獨立性,不隨波而動,更未主動弄潮。有很長一段時間,孫犁托病,不發(fā)表任何應景文字。他的選擇雖讓自己時有困厄,但保持了斯文與體面,對得起“人淡如菊”的自譬。孫犁用文本和人格說話,不溫不火,穿越了時代,獲得了更廣泛的認同與尊重。這一點,從當前的期刊論文和碩博論文選題中,清晰可見。易言之,孫犁用文字與經(jīng)歷,踐行了文章之“道”,再次驗證了歷史審判的公正。在作家身后,質(zhì)疑“現(xiàn)場”的喧囂和浮躁,披沙瀝金,對當時的“弱者”予以補正和糾偏,應是研究者分內(nèi)的工作。當下“孫犁研究”的意義,此其一焉。
當前,“孫犁研究”波瀾不驚,正向深水區(qū)跋涉。大規(guī)模的宏觀主題式綜論暫時消歇,而對具體問題的討論,恰逢其時。整理舊有史料,能發(fā)現(xiàn)很多有趣細節(jié),溫故知新。細讀、研磨需要研究者的耐心,以小見大,更需要洞察與識見。《白洋淀紀事》是孫犁經(jīng)典之作,問世以來,出了不少版本。劉運峰的《〈白洋淀紀事〉的版本變遷與價值評判》梳理了《白洋淀紀事》的多個版本,比對了不同之處,解釋了原因,并最后對版本價值做了評判。這個版本變遷史很有啟發(fā)性:一是細致描述了各個版本變遷、演進的過程,脈絡清晰;二是堪稱一錘定音,指出了最佳版本;三是從版本變遷看細節(jié),以春秋筆法,皮里陽秋,書寫孫犁與時代的關系。
新史料的出現(xiàn),也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2013年,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書衣文錄》,2021年,又推出了孫犁的《書衣文錄全編》。顯然,新版本收錄的內(nèi)容更完整和全面。李振剛的《1975年的孫犁——以2021年版〈書衣文錄〉為中心》發(fā)現(xiàn),在孫犁1975年的“文錄”中,包含對婚姻、文壇等問題的思考。孫犁此時處于蟄伏期,心境復雜,無從排遣,于是寫在書衣上,聊以自慰。他還不知道,自己正是用這些文字“蓄勢”,將要迎來號稱“老孫犁”的寫作爆發(fā)期。李振剛使用新材料,補充了孫犁研究中的“空缺”,將孫犁前后兩個寫作時期粘合起來。由此,“小孫犁”到“老孫犁”之間的過渡,就很自然了。
孫犁研究中,也有不少“老問題”,如“孫犁之病”。1956年,孫犁生了大病,就此暫別文壇,顯然,這場病并不“簡單”。在以往的研究中,或認為孫犁“托病”,或認為孫犁患有“抑郁癥”,都有道理,但也缺乏足夠的說服力。王林是孫犁的老友,長期同居一城,時常見面,他的日記《王林日記輯錄之一:我與孫犁四十年》2020年出版,保留了很多關于孫犁的“病”的記載。劉衛(wèi)東的《再談“孫犁之病”——以王林日記為中心》借助王林日記提供的情況,對“孫犁之病”做了新的探討。
經(jīng)典化作家或作家經(jīng)典化,道阻且長,離不開研究者每個細小的推進。本小輯“孫犁研究”,就試圖體現(xiàn)這一狀況。
謹以此小輯,紀念孫犁先生逝世二十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