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元洪 楊 榮
歷史小說是以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為題材,反映某一歷史時期生活面貌的一種小說形式。這類作品所描寫的主要人物、重大事件,在歷史上是有根據(jù)的,但適當?shù)奶摌?gòu)是允許的。所以,它雖然能給讀者提供一些歷史知識,但給讀者審美愉悅才是它的主要目的?!锻哓垺肪褪沁@樣一部作品。這部作品虛實結(jié)合,給讀者帶來強烈的心靈震撼,真乃空谷足音。下面就來談?wù)劇锻哓垺肥侨绾巫龅竭@一點的。
一、歷史小說的定語是歷史,所以歷史小說首先應(yīng)尊重歷史,要以歷史為底本,其主要歷史事實和歷史人物的面貌要和歷史真實大致相符,這是“實”。一般而言,歷史作為一門科學,其價值觀主要在于求真,要求高度的真實性和科學性。所以,對歷史的記敘文,一定要以史實為依據(jù),讓歷史事實本身說話?!锻哓垺纷鳛闅v史小說,敘述了抗戰(zhàn)時西南聯(lián)大師生艱難復(fù)建“中央研究院歷史研究所”“北平研究院歷史研究所”“北大文科研究所和史語所”“清華文科研究所”等重要研究院所的情節(jié),記錄了“馮友蘭故居”“陳寅恪故居”等文化古跡,是對歷史的鮮活再現(xiàn),使小說增加了真實感,能讓讀者體味聞一多、馮友蘭、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陳寅恪等人的飲食起居和感受這些大師的風度。
上面是就主要事實而言,就細節(jié)上而言,要做到歷史的真實,還必須如熊召政所言,在四個方面做到真實。
一是典章制度的真實:文章提到的瓦貓制作流程和規(guī)章制度;文章提到的龍泉鎮(zhèn),是以榮爹爹為代表的制陶匠人制作的民間神獸--瓦貓傳世之地;瓦貓手藝傳男不傳女;龍泉的“號喪”制度。
二是風俗民情的真實:文章提到的“餌塊”,即用餌塊包裹起來的餡餅,是云南當?shù)氐囊环N名小吃;文章還提到的“米線”和“卷粉”,文中使用的藏語“扎西德勒”“明永”“拉茸卓瑪”“德吉大嬸”“朗嘎大叔”就帶有鮮明的少數(shù)民族地域的特色。
三是文化的真實:文章提到的“一口印”,即住房建筑的一種形式,它由正房、耳房(廂房)和入口門墻圍合成正方如印的外觀,俗稱“一顆印”;文中提到的巫人殺雞焚香祭奠瓦貓并安裝的過程。這都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四是主要人物與主要時間的真實。文中寫聞一多的外貌:“高個兒中年人,穿著青布衫子。蠟黃的臉,胡子拉碴的臉。該男子操官話,操兩湖口音,“語氣溫和”。這段外貌描寫符合聞一多的真實情況。此其一。文中寫梁思成的外貌:“這梁先生是洋派的白面書生的樣子,架著金絲眼鏡?!蔽恼旅鑼懥夯找虻耐饷玻骸吧鴪A潤寬闊的額頭和略尖的下巴”“有著明澈爛漫的眼神”。這些描寫符合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真實情況。再如文章是這樣介紹金岳霖的:“說是姓金,自報家門自己是教邏輯學的”,雖未明說,但只要稍微有點文學史知識的人就知道這個人指的就是金岳霖教授。這是主要人物的真實。
總之,《瓦貓》完全符合這四點。正是因為在這四點上做到了真實,整部小說做到了歷史真實。
二、歷史小說作為文學作品,也應(yīng)具有文學的價值觀,其價值主要在于求美。而要具有文學的價值觀,歷史小說也可以而且應(yīng)該遵循文學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允許想象和虛構(gòu)存在,這是“虛”。如果完全去掉虛構(gòu),則歷史小說將失去其作為文學作品的藝術(shù)特質(zhì)而與歷史著作沒有區(qū)別,最終失去其藝術(shù)魅力。本文虛構(gòu)了人類學家雷行教授、寧懷遠、匠人榮昌德、榮瑞紅、榮寧生、蕭曼芝、榮之文、榮之武等人的故事,講述了有關(guān)瓦貓的一系列感人故事。這些虛構(gòu)使小說內(nèi)容更加豐富,也更能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
同時,歷史小說作為文學之一端,它的敘事,應(yīng)根據(jù)文本本身的需要去展開、去建設(shè)、去疏通,要根據(jù)情節(jié)的發(fā)展和人物性格的邏輯去建構(gòu)、去完成?!锻哓垺返臄⑹鲩_始的時候使用第一人稱,增強了文章“虛構(gòu)”的榮瑞紅與寧懷遠愛情悲劇故事的“藝術(shù)真實性”。從第三章開始,文章的敘述開始使用第三人稱。這種敘述,敘述者采取全知視角,擁有全知全能的稟賦,視野開闊,可以不受時空的限制,可以客觀地、自由靈活地表達。作者用這種人稱講述了寧懷遠與榮瑞紅、榮寧生與蕭曼芝的浪漫愛情和悲劇婚姻故事,講述了榮之文考上大學、榮之武因為高燒變成啞巴不肯上學司職制作瓦貓并照顧奶奶的故事。在本文中,敘述者不但可以進入到聞一多、梁思成、林徽因等真實歷史人物的內(nèi)心,還可以進入到榮昌德、榮瑞紅、寧懷遠、榮寧生、蕭曼芝、榮之文、榮之武等虛構(gòu)的歷史人物的內(nèi)心。鑒于對榮家祖孫的崇敬之情,作者采用了這樣一種敘述腔調(diào),那就是以對傳統(tǒng)的敬仰為主基調(diào),從而深刻地影響讀者,讓讀者對傳統(tǒng)文化肅然起敬,讓讀者對沉淀在榮家祖孫身上的工匠精神肅然起敬。
三、歷史小說要處理好文學虛構(gòu)和歷史事實的關(guān)系。如前面所說,歷史小說作為歷史演義,不能完全拋開歷史事實。但同時,歷史小說必須妥善處理好“虛實關(guān)系”。應(yīng)該說,本文所敘述的真實歷史故事,只是為整個小說提供歷史背景,鋪上底色,只占整個小說十分之三的分量。而榮家祖孫三代的愛情故事則是主要內(nèi)容,是主角兒,占整個小說十分之七的分量。也就是說,實占三成,虛占七成。當然,歷史小說的虛實關(guān)系不應(yīng)只是歷史事實與藝術(shù)虛構(gòu)在“量”上的簡單分配,而應(yīng)該是在對歷史小說與歷史事實的“質(zhì)”的差異上的清醒認識和恰當處理,也就是在按照一定的政治道德觀念重塑歷史的同時,根據(jù)一定的美學理想來對歷史進行藝術(shù)的創(chuàng)造。作者清醒地認識到,歷史精神固然沉淀在聞一多等有歷史記載的名人身上,但更多沉淀在大量“無名者”身上。正是這大量的“無名”者,為了創(chuàng)造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傾盡心力,形成了“工匠精神”和“匠人傳統(tǒng)”,將時代精神演繹得淋漓盡致,創(chuàng)造了大量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留下了沉淀在這些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上面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斑@些無名者”,就是以“榮瑞紅”為代表的千千萬萬個能工巧匠。作者采用了一種新的審美的敘述歷史的方式,借助這種新的敘述方式傳達出新的歷史感,也就是在小說美學的原則下使“實”服從于“虛”,而不是“虛”遷就于“實”。為了表現(xiàn)虛構(gòu)的以“榮瑞紅”為代表的千千萬萬個工匠身上體現(xiàn)的工匠精神,作者讓實際存在的文化名人聞一多等人出場,讓這些文化名人烘托、映襯以榮家祖孫為代表的千千萬萬個“無名者”。不寫聞一多是民主斗士,而是寫他寫《伏羲考》;寫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不寫他們的情感糾葛,而是寫梁思成蓋屋、去四川看古建,寫金岳霖被戲稱為金戒指的典故。通過前者對后者的烘托,小說不僅讓聞一多、華羅庚、林徽因、梁思成等人在歷史的長河里熠熠閃光,也讓以榮家祖孫為代表的千千萬萬個普通工匠也在歷史的長河里熠熠閃光。
由于做到了虛實結(jié)合,并由“虛”定“實”,小說具有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作者通過對圍繞瓦貓的制作和傳承所發(fā)生的故事的敘述,表達了對工匠精神的謳歌。眾所周知,工匠精神對于當代中國具有極大的思想價值和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