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暢
(湖南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當那個叫做白的女人看著窗外黯淡天色的時候,筆者的耳邊不自覺地響起這首歌,她在一種淡藍色的孤寂中,對房間外的世界,有向往,又有無奈。與她一起生活的是熊貓英英,黑白色的熊貓,少言的女人,珍稀的原始動物與充滿浪漫母性的混血女性融于一種不被打擾的孤獨里,相守相照。
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中寫到:“我們每個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鐵塔里。”《英和白》是由張以慶導演的一部充滿人文情懷的紀錄片,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從熊貓英英與馴養(yǎng)師白平淡甚至乏味的生活中,讓觀者感受到多層深度與美感的孤獨。導演用獨特巧妙而充滿趣味的視聽語言,營造出客觀而細膩動人的生活畫面:影片從上下顛倒的畫面開始,從熊貓英英的視角,隔著籠子的鐵欄看著電視機中的畫面,電視關閉,畫面回到正常視角,這樣以熊貓視角展現(xiàn)的鏡頭多次穿插出現(xiàn),一方面為長時間無聲的畫面增添趣味,另一方面加強了代入感,走進熊貓英英的內心世界,從動物的客觀角度感受人類世界的紛繁,進而對比出局限于小空間內生活的白、與自然世界隔絕的英英相似而不同的孤獨感。在聲音方面,整部影片沒有旁白解說,全部通過畫面字幕完成信息的傳達,以文字的直觀沖擊代替語言的間接委婉,同時與影片營造的安靜而孤獨氛圍保持一致,除去必要的語言與電視機的聲音,英與白仿佛已經可以進行精神的交流;在英與白的生活中,電視成為了這空蕩房間不可忽視的重要部分,在長期的寂靜里,電視機的聲音反復出現(xiàn),嘈雜與寂靜強烈的對比,而電視除去聲音的作用,在內容構造上更是關鍵性的隱喻與深化。
珍稀物種熊貓與混血女性相扶相依的生活,奇異而獨具魅力,仿佛創(chuàng)造出一個獨屬于他們的時空,兼具自然的原始性與時代的孤獨感,在他們與世隔離的時空中,一床一籠維護個人的空間,一窗一電視進行與外界的交流。影片以三種物態(tài)具象化描繪了孤獨的三面:香水、窗、電視?!跋闼?,白的生活幾乎全部圍繞英英,在拍攝的大半年中僅外出過一次,但她卻有很多精致的香水,在電視畫面中也出現(xiàn)過電影《聞香識女人》中男女主角親密共舞的畫面,白生活在濃稠的孤獨中是很顯然的,但在這迷霧般的包圍中,白似乎也對這密不可分的孤獨有著自己的享受,也許正印證了叔本華那句名言:“一個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能成為自己。他若無法享受孤獨,就不會喜愛自由,因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他才是真正自由的。”白孤芳自賞的享受,與英英對香水氣味的敏感,又成為了他們默契的親近,他們在大大的孤獨中,享受著彼此的存在帶來的慰藉?!按啊?,總是被引用為溝通的喻體,在影片中,白常常倚靠著窗向遠方凝望,電視中的意大利歌劇流露出她的思鄉(xiāng),不僅于此,還有一種復雜的孤獨感,既是她對外界的試探,又是自我保護的隔離;影片后半部分出現(xiàn)了英英趴在窗上向外看的畫面,窗內黑白的熊貓,窗外人世霓虹一片,如同一個比喻,將白的孤獨與復雜更加清晰形象的表達出來,與生俱來的好奇讓他們渴望走出孤獨,而外界難以預測的變化又讓人產生逃避,白與外界就如同原始的自然動物與繚亂的現(xiàn)代,難以輕松的融入,孤獨成為一種特殊的保護。孤獨難以承受但輕松安全,融合令人向往卻疲憊艱難,在這糾結的拉扯中,英和白對彼此的陪伴成為了精神的共通,白說這個世上其實誰也不理解她,正像沒有人能真正理解英一樣,如此,以英為伴,讓她的內心獲得安寧?!半娨暋保瑑热菖c情感的宣泄點,整部影片努力做到客觀,少有導演的評論與講解,舒緩的節(jié)奏,平實的表達,將難以言喻的復雜孤獨感染給觀者,而嘈雜多變的電視成為這壓抑的表達中的宣泄口,新聞節(jié)目表現(xiàn)外界的瞬息萬變,情感節(jié)目主持人訴說著白的內心,兩個畫面起到點睛之筆的作用:一是關于戰(zhàn)爭的新聞播報,電視畫面占據(jù)了大前景,人物動物在后景的角落中,時代的變化如同畫面中碾軋而過的坦克一般堅硬不可違逆,渺小脆弱的生物無能為力。二是導演借情感節(jié)目道出這部紀錄片的意義——“今年是1999年,世紀之交的一年”。這一年當中所有人對于整個世界、對所有媒體資訊的吸收其實是很膨脹的,但人的內心反倒越來越空虛,越來越萎縮。每個人的內心其實都很空乏,都很寂寞。
影片以跨年的倒計時結束,一年的結束,一個新世紀的開始。這世界如何變化,人心又如何變化,對未來的種種預想與難測融在英與白黑色的瞳孔中。紀錄片并非可以追求“真實”,它更像是追求“真實”的過程。《英和白》便是在追求時代變化下人心中真實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