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素慧

（上海大學出版社，上海 200444）

迮朗多才，精于繪事，工詩文，善駢儷，兼工刻印。乾隆己酉（五十四年，1789 年）舉順天鄉(xiāng)試，嘉慶辛酉（六年，1801 年）以大挑授鳳陽府訓導，曾以薦充四庫謄錄官。關(guān)于迮朗生卒年問題，學界一直鮮有提及，甚至有言其生卒年不詳者。迮朗對繪事有專論，其畫論極受推重，繪畫史多有涉及，但鮮有具體論述。迮朗《繪事瑣言》專論畫具，《繪事雕蟲》仿《文心雕龍》通論繪事，《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記作者過眼畫卷。本文將對迮朗繪畫著述存佚、版本、內(nèi)容等情況展開分析。

一、生平考述

（一）迮朗（1747—1813 年），字蘊高，號卍川，江蘇吳江人。①迮朗《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太湖三萬六千頃……吾鄉(xiāng)之風景如斯，客邸之夢懷在此?！薄度f六千頃湖中畫船錄》，清道光世楷堂刻昭代叢書本。又迮朗《謝潘毅堂夫子惠罽衣毳球洋巾糟蟹等啟》曰：“朗所居在汾湖東蘆墟?！薄兜裣x館駢體文二卷》，清抄本，上海圖書館藏。其先世為中州人，宋南渡時遷居江南吳江莘塔。②迮鶴壽《迮氏家乘》，清抄本，上海圖書館家譜室藏。迮朗精于繪事，③萼峰官懋弼《繪事雕蟲·序》：“吳江迮卍川精于繪事?！卞爬省独L事雕蟲》十卷，嘉慶十四年（1809 年）池陽文德堂刊本，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對繪畫用具、技法、繪畫理論均有系統(tǒng)論述。迮朗七歲學制義詩賦，為文斐然可觀。弱冠游學于庠，④迮朗《題吳賓湖望杏圖》：“而我一披圖，恍然記疇昔。昔我弱冠時，課讀在涵碧。二三生徒余，與君共晨夕。風雨緘青箱，帷燈問黃石。既卜漸鴻逵，復懷裹馬革。遠志將毋同，觀摩各受益。北窗望汾湖，胸吞云夢澤……聚首五六年，銷魂賦行役。入洛緣饑驅(qū)，游燕為獻策?！币姟跺艆d川遺詩》，迮朗子迮鶴壽整理并手抄，清抄本，南京圖書館藏。乾隆甲午（三十九年，1774 年）初北走京師，以謄錄官充四庫館。⑤迮朗《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憶從甲午初到京師，迄于乙巳，尚留薊地。橐筆而登金殿，手寫秘文。圜橋以睹辟雍，親承錫福。”四庫書成，迮朗還鄉(xiāng)，乾隆己酉（五十四年，1789 年）復北上，舉順天鄉(xiāng)試。⑥迮朗《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野竹干云，未墜九霄之志。乘槎破浪，長懷萬里之風。故以丙午（乾隆五十一年，1786 年）南還，復以己酉（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北上，棲遲上谷……七年萍梗，依人于趙北周南。乾隆六十年（1795 年）秋八月十有二日卍川自敘于伊關(guān)署中之蓮池船室?！卑矗迩∪四辏?773 年）下令修四庫全書，歷時十多年，乾隆五十二年（1787 年）《四庫全書》繕寫完畢。迮朗于丙午（乾隆五十一年，1786 年）南還，與此時間一致。迮朗己酉（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再度北上順天府鄉(xiāng)試，至乾隆六十年（1795 年），自序所說“七年萍梗”，時間亦一致。之后迮朗廣泛游歷，棲遲上谷，羈旅曲梁，趙北周南、東澗西瀍。游荊洛，歷燕齊，陟嵩岱，渡江河，周覽山川形勝。⑦《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棲遲上谷……羈旅曲梁……依人于趙北燕南。”迮朗《繪事瑣言·自序》：“放船于大湖三萬六千頃……燕南趙北客館棲遲?！?《繪事瑣言》八卷，清嘉慶四年雨金堂刻本，上海圖書館藏?！独L事雕蟲·序志》曰：“游荊洛，歷燕齊，陟嵩岱，渡江河?！庇皱爬省额}汪洋蔣氏祖塋圖冊》：“昔我入京洛，遨游郟鄏間。（注曰）丙辰歲（1796 年）余應盧霖生學使聘，因得遍游中州?！保ㄒ姟跺艆d川遺詩》）又，《繪事瑣言》卷五：“曩在中州，見毗陵惲南林，為黎陽少府、系南田之孫?！睆募孜纾?774 年）到丁巳（1797 年），二十余載，所見所聞，積累深厚。迮朗早年有濟世之志，無奈仕途蹇澀，⑧迮朗《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意謂瀛洲咫尺，易隨三百六十之班，豈知燕市飄零，終虛九萬三千之志……而野竹干云，未墜九霄之志。乘槎破浪，長懷萬里之風?！眲t屬意山水，手繪丹青。⑨迮朗《繪事瑣言·自序》：“朱紱未來，黑貂已敝。將軍猿臂，老不得封。處士見身，宰何曾作。爰寄情于樵子漁翁，遂寫意于美人芳草?！卞爬视尉煻畮啄辏忮爬省独L事瑣言》卷六：“余游京師二十載?！敝敝良螒c辛酉（六年，1801年）以大挑授鳳陽府訓導，甫三年，乞病歸。?見《迮卍川遺詩》 之《卍川迮公傳》。嘉慶壬申（十七年，1812 年），德余堂觀察官督粵海關(guān)，招迮朗同往。迮朗秋去春歸，寄居汾湖東園精舍，?迮朗《雕蟲館駢體文》：“嘉慶辛未歲（1811 年）寄居東園，得駢體文若干篇，壬申 （1812 年）秋游粵，癸酉（1813 年）春歸，復居東園?！庇?，《與吳云璈借東園書》：“得憩東園精舍，十余間閑庭，數(shù)百步前臨古渡港?！保ㄒ姟兜裣x館駢體文二卷》）半年后，癸酉（1813 年）而卒，年六十有七。?《卍川迮公傳》曰：“歸來半載而卒，年六十有七。”（見《迮卍川遺詩》）

迮朗工古文詞賦，尤長四六。援筆立就，情辭慷慨，音節(jié)洪亮。惜概不存稿，多湮沒無聞。?《迮卍川遺詩》前言有迮鶴壽曰：“惜先君子古文詞賦概不存稿，茲從友人處抄錄數(shù)首?！庇?，《鐵梅庵與程禹山書》所書：“余留卍川同飲，即席賦詩，命以鐵如意為題，卍川援筆立就，長歌五百余言，音節(jié)洪亮，情詞慷慨，直欲擊碎唾壺。”（見《迮卍川遺詩》）迮朗癖好丹青，愛入骨髓，涉足三十年，過眼萬本，寸縑尺幅必觀，陰晴云煙必繪。?《繪事瑣言·自序》：“朗胸無云夢，癖好丹青?！薄独L事雕蟲·自序》：“惟丹青一藝，愛入骨髓?！薄度f六千頃湖中畫船錄·自序》：“汀蘭岸芷，到處寫生……非簫非鼓，惟從事于丹青?！逼渲小独L事瑣言》《繪事雕蟲》，論繪事尤詳。另有《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一卷、《迮卍川遺詩》一卷、《雕蟲館駢體文》二卷、《黎陽唱和詩》一卷?迮朗《黎陽唱和詩》一卷，清嘉慶抄本，上海圖書館藏。等。

迮朗子鶴壽（1773—1844 年后），字蘭宮，號青崖。道光六年（1826 年）進士，授池州府教授，擅長考證，精研古義，著有《鄉(xiāng)黨圖考補正一卷》等。迮鶴壽纂修迮氏先祖譜系《迮氏家乘》，整理其父詩《迮卍川遺詩》一卷?！跺艆d川遺詩》手抄本現(xiàn)藏南京圖書館，其中有沈欽霖《卍川迮公傳》。

（二）清沈欽霖《卍川迮公傳》?清沈欽霖《卍川迮公傳》，見《迮卍川遺詩》。記載迮朗生平事跡最詳，但未言及生卒年。全文如下：

公諱朗，字蘊高，卍川其自號也。世居吳江之南。傳生數(shù)月，乳母指壁上字示之，輒朗朗成誦，七歲學為制義詩賦，已斐然可觀。弱冠游于庠，即北走京師，時朝廷方修四庫書，廣搜天下遺文秘籍，四方名士云集輦下，公以薦充謄錄官。書成，議敘當授正八品官，公夷然不屑也。乾隆己酉舉順天鄉(xiāng)試。公既在京師久，遍交中朝賢士大夫，熟習其言論風采。又嘗北抵居庸，南浮江漢，陟嵩少泰岱之巔，周覽山川形勝。與所遇畸人逸士、若屠沽擊筑者流，相與留連往復，探幽吊古，酣嬉淋漓。其襟懷日閎以曠，其發(fā)為詩古文辭，益復汪洋恣肆。舉世間猥瑣齷齪之態(tài)，不能以絲毫擾其胸中。蓋其所得于游歷者深矣。

庚戌余以計偕北行，始識公于京邸，握手如舊。公娓娓善談，恒數(shù)日夜不倦。時而慷慨激昂，聲淚俱下。時而莊論危言，情肫語摯?；蚓坪ǘ鸁?，諧語軒渠，舉座為之傾倒。至遇意有所不可，則蔪然不能以非義干也。

公家素貧，所得館谷及友朋贈遺，輒隨手散去。余與公同客京邸，見公廚無隔日糧，而座客常滿。其胸懷灑落，天性然也。既屢困春官，嘉慶辛酉以大挑授鳳陽府訓導，甫三載，乞病歸，仍橐筆走四方。公游履所經(jīng)，到處逢迎，尤與故總河徐侍郎、德余堂觀察官、萼峰昆季相友善。壬申，德觀察督粵海關(guān)，招公往。未幾，觀察去任，公先期攜襆被歸。歸來半載而卒，年六十有七。

公詩古文皆能自出機杼，不隨人步趨。繪事尤入神品，人物花草鮮妍挺秀，生面獨開。寸縑尺素等于拱璧。今為《廣陵散》矣。所著詩文集若干卷，《淮上紀聞》《游粵筆談》若干卷，其論畫者曰《繪事瑣言》《繪事雕蟲》若干卷，考古證今，探微索奧，尤其所獨得也。子鶴壽好學篤行，能守其家學云。嘉慶甲戌二月朔，年家子沈欽霖撰。

沈欽霖傳文作于嘉慶甲戌（十九年，1814 年），其曰迮朗壬申（嘉慶十七年，1812 年）旅粵，歸來半年而卒，但歸期未明確。迮朗《雕蟲館駢體文》自記云：“嘉慶辛未（十六年，1811 年）歲寄居東園，得駢體文若干篇，壬申 （1812 年）秋游粵，癸酉（1813 年）春歸，復居東園”?！皷|園”指迮朗家鄉(xiāng)蘇州吳江汾湖東蘆墟，迮朗《謝潘毅堂夫子惠罽衣毳球洋巾糟蟹等啟》曰：“朗所居在汾湖東蘆墟”。合二者可知，迮朗1811 年在吳江家中，1812 年秋季到廣東，1813 年春季回吳江，回家半年而卒，當逝于1813 年秋冬之際，卒年67 歲。以此上推，迮朗生于1747 年。

（三）《卍川迮公傳》之后載錄迮朗的文獻主要有：清汪啟淑著《續(xù)印人傳》（道光二十年[1840 年]海虞顧氏刻本）、清彭蘊璨撰《歷代畫史匯傳》（卷六十一，清道光間刻本）、清馮金伯撰《墨香居畫識》（卷三，清道光間刻本）、清陶煦撰《周莊鎮(zhèn)志》（光緒八年[1882 年]元和刻本）、清馮桂芬撰《蘇州府志》（卷六十五，光緒九年[1883 年]刻本）、《吳縣志》（卷七十六列傳流寓二，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鉛印本）、《（光緒）吳江縣續(xù)志》（卷二十二《人物·文苑》下，清光緒五年[1879 年]刻本）、清丁仁撰《八千卷樓書目》（卷十一子部，民國十二年[1923 年]鉛印本）、清劉錦藻撰《皇朝續(xù)文獻通考》（卷二百七十五《經(jīng)籍考十九》，民國十通本）、民國閔爾昌撰《碑傳補集》（卷四十七，民國十二年[1923 年]刊本）等。諸書記載大抵沿襲《卍川迮公傳》，亦有增補之處，如《續(xù)印人傳》曰：

迮朗字輝庭……然文體尚刻峭峻厲，不合時趨，以致屢困場屋。繼聞宏開四庫館，裹糧北游，有援之者得廁寫書。旅食辛勤數(shù)載，已獲議敘得官，而銜恤南歸矣。因嘆命途多舛，自知非簪紱中人。服闋后遂伏處鄉(xiāng)里，日以茗碗、詩文自娛，尤善駢儷。高者宗德六朝初唐，次亦不失陳其年、章豈績矩矱。又善丹青，獨出匠心，恥蹈俗人科（窠）臼。間亦托興鐵筆，受業(yè)于雨亭張錫珪，守顧云美、陳陽山一派，望之知為讀書人。所制無纖毫塵俗氣，予承乏農(nóng)曹，因得聚首談藝，曾蒙鐫贈數(shù)十紐。已登《飛鴻堂譜》中，至伊所著有《□□詩鈔□卷》《印譜□卷》。

《周莊鎮(zhèn)志》載：

迮朗……南傳村人。初名百謙，吳江庠生，嘗館鎮(zhèn)中迮廷鎰家。又嘗徙居鎮(zhèn)南之西岑村，后寄籍宛平，改今名，入泮。

另有丁翔華《蝸牛居士全集·藝人小志》（上海丁壽世草堂本）載迮朗逸事：

迮先生朗，字卍川，吳江諸生，以纂修四庫館書議敘得官，居憂未仕。工詩古文詞，尤長四六，兼寫山水，得四王之妙，為藝林所珍。一日，閑步踏月，過茅舍前，聞竹籬內(nèi)哭聲甚哀，叩扉問之，知父歿，無殮資。先生惻然憫之，命取紙筆來，了了數(shù)筆，著墨不多，立成一巨幅，囑來晨張于橋畔，如官舫過，必有求畫者，非百金莫辦，言畢徑行。詰朝，孝子依言張畫，果有巨舟，拍浪而來，一少年坐□首，見畫登岸，諦視再三，詢肯售否，答須百金，方愿脫手。少年曰：“此卍川先生筆也?！闭諗?shù)給值，收畫揚帆而去。其家賴以舉喪。

二、繪畫著述

（一）《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一卷，成書于乾隆六十年（1795 年），前有作者自序，作于伊關(guān)署中之蓮池船室?！叭f六千頃”指太湖，迮朗家鄉(xiāng)。迮朗曰：“太湖三萬六千頃，洞庭七十有二峰，吾鄉(xiāng)之風景如斯?！卞爬首孕颍骸拔灏倮锓赫〖遥戮邊^(qū)一覽之勝；十三科白描著色，剪吳淞半幅之波。此畫船所由名而流水所由志也?！薄度f六千頃湖中畫船錄》所記皆為作者客邸游歷所見畫作。余紹宋《書畫書錄解題》將其歸入著錄類之鑒賞類，余氏曰：“是書俱錄其所見之畫，以明代及清初人之作為多，其同時人所贈者偶亦及之，題跋、印章俱詳載，間加評論?！?余紹宋《書畫書錄解題》，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 年。下文引《書畫書錄解題》皆此本。此書著錄繪畫作品，記載作品內(nèi)容、畫幅尺寸、行款位置、紙絹等，印章、題跋記錄詳細，兼記述珍藏流傳經(jīng)過，個別人物生平記載頗詳，如朱述曾、陸朗等，對畫法畫技心得體要也特加志之。如《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惲少府畫》曰：“及見南林，又與朝夕論畫至詳，且悉并述乃祖設(shè)色鮮明之故，在善于用水耳。此語大泄此中玄秘，故特志之。”《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為繪畫鑒賞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珍貴資料。

《三萬六千頃湖中畫船錄》有清道光世楷堂刻昭代叢書本，黃賓虹、鄧實編《美術(shù)叢書》本，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機云堂叢書》抄本。

（二）《繪事瑣言》八卷，凡六十篇，分類編排，是專論繪事器用的著作。書成于嘉慶二年（1797 年），前有嘉慶四年（1799 年）宋葆淳序和嘉慶二年迮朗自序。卷一為《水》《硯》《筆》《絹》《紙》五篇；卷二為《墨》；卷三分為《粉》《丹砂》《銀朱》《石青》《空青》《石綠》《珊瑚》《寶石》《赭石》《赤土》十篇；卷四分為《燕脂》《紫草》《洋紅》《猩猩血》《靛》《藤黃》《槐花》《黃丹》《石黃》《土黃》《百草霜》《黑石脂》《泥金》《泥銀》十四篇；卷五分為《膠》《礬》《朽炭》《香頭》《調(diào)合》《用法》《避忌》七篇；卷六分為《畫室》《承塵》《畫幾》《櫥》《文匱》《幀》《尺》《熨斗》《鎮(zhèn)紙》《磁器》《爐》《篩》《棕拂》十三篇；卷七為《印》；卷八為《印泥》《畫叉》《畫鉤》《刀》《針》《眼鏡》《燭臺》《炭》《貝》九篇。余紹宋《書畫書錄解題》將《繪事瑣言》歸于論述類之專論類，余氏說：“自來言畫具無專書”，“是編就各種用具一一加以考證，并詳載其制法用法，而于紙絹顏料兩端尤為詳備精密，實為言繪事者必讀之書。唯其采輯舊說，未盡注所出，稍嫌混雜，至畫室、承塵、眼鏡、燭臺之屬亦必詳及，則未免炫異矜奇。存而不論可矣”。迮朗自序言：“由甲午至丁巳，廿四載，見見聞聞，心傳不少；合著色與白描，十三科，元元本本，筆記頗多。爾乃撮其精要，錄以丹鉛?！薄昂笥谒毓?，故標繪事。嫌其纖細，故曰瑣言。”宋葆淳序：“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此卍川先生《繪事瑣言》之所為作爾。” 又曰：“先生以余素習斯道，囑余為之序。余讀是書，見其考據(jù)詳而措施當，法必己試而事必求精，皆前人所未發(fā)，而后人所當遵者。”

《繪事瑣言》為中國書畫類重要作品，涉及作畫的技法、用具，以及繪畫材料的選材、用量、制作方法、制作過程等方方面面，對材料的產(chǎn)地、優(yōu)劣、品類及不同亦有比較，是總論繪畫器用諸物的專書。迮朗善丹青，書中所論不乏切身經(jīng)驗、實踐所得，值得珍視。如專論制色各法及用水法，以百草霜畫蝶等，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此書大量采輯前代諸書所記，且不注明出處，往往不知自說他說。據(jù)筆者核查，如卷二《墨》大量輯錄宋何薳《墨記》、明麻三衡《墨志》；卷三《寶石》，卷四《燕脂》《藤黃》《黃丹》《泥金》《泥銀》等輯錄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六《尺》輯錄孔尚任《漢銅尺記》全文；卷七《印》之《審名》《分式》《別度》《定見》《筆法》《刀法》《章法》《摹古》《蓄譜》篇，卷八《印泥》輯錄清陳克恕《篆刻針度》等?！独L事瑣言》廣征博錄，涉及諸多宋元明清與繪事有關(guān)之著作，不僅有利于繪畫者研習，還有利于書畫研究者參照。

《繪事瑣言》有八卷抄本（目錄八卷完整，正文存卷一至卷六），上海圖書館藏；《繪事瑣言》八卷刻本，清嘉慶四年（1799 年）雨金堂刻，宋葆淳序，迮朗自序，卷八末有“門人程昌，大男鶴壽 校字”字樣，上海圖書館、國家圖書館藏。

比對上海圖書藏《繪事瑣言》抄本與清嘉慶四年雨金堂刻本，抄本與刻本每頁行數(shù)、每行字數(shù)相同，抄本有迮朗自序而無宋葆淳序，抄本、刻本皆精良。據(jù)此推斷，一種可能是抄本早于雨金堂刻本，但每頁行數(shù)每行字數(shù)同、迮朗自序抄本刻本字體亦同，疑點頗多；二種可能是抄本晚于刻本，抄本抄自清嘉慶四年雨金堂刻本，但不抄宋序似無道理，聯(lián)系正文存六卷，可能是遺失所致。

（三）《繪事雕蟲》十卷，是通論畫論的著作，成書于嘉慶十四年（1809 年），前有官懋弼序。官懋弼字萼峰，順天大興（今北京）人，任淮安知府，著《畹香齋吟稿》八卷?！独L事雕蟲》卷一為《原畫》《畫圣》《畫人》《天文》《地理》，卷二為《人物》《寫照》《山水》《界畫》《器用》，卷三為《花卉》《蔬果》《翎毛》《畜獸》《鱗介》，卷四為《草蟲》《樹石》《雜畫》《白描》《著色》，卷五為《工致》《寫意》《沒骨》《皴染》《點苔》，卷六為《學問》《師資》《宗派》《神理》《體性》，卷七為《位置》《骨法》《傳?！贰抖▌荨贰锻ㄗ儭罚戆藶椤稓忭崱贰豆P墨》《名意》《命題》《去瑕》，卷九為《落款》《粉本》《靈異》《品質(zhì)》《聲價》，卷十為《才略》《興廢》《鑒藏》《裝褫》《序志》。余紹宋《書畫書錄解題》將《繪事雕蟲》歸入論述類之通論類，余氏曰：“蓋仿劉彥和《文心雕龍》之體而謙稱雕蟲也”。即《繪事雕蟲》卷目篇數(shù)都模仿《文心雕龍》。首篇《原畫》，前二十四篇敘流派，后二十四篇敘總術(shù)，末篇《序志》，每篇篇末作贊，與《文心雕龍》體式皆相同。余紹宋評價此書：“惜卍川徒擬其文而未喻斯旨也。編中復有因襲前人論畫成文而未加熔鑄者，如《筆墨》《命題》《去瑕》諸篇，大致襲郭熙《山水訓》、荊浩《畫訣》之類，雜入其中亦覺不類。又所采成語多不注明所出，遂致其所心得與所因襲混淆不清，亦其疵類。惟其所采資料頗為繁富，經(jīng)營結(jié)構(gòu)尚具苦心，其中亦有前人未發(fā)之義，自是可存。固未可以其文未盡純而遽擯之也?！贝苏f甚是。迮朗摘錄前代書說頗多，據(jù)筆者核查，有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宋劉道醇《宋朝名畫評》，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宋黃休復《益州名畫錄》，元湯垕《畫鑒》，明唐寅《六如居士畫譜》，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明唐志契《繪事微言》，清唐岱《繪事發(fā)微》《畫山水訣》，清沈愿《畫麈》，清鄒一桂《小山畫譜》等。

迮朗《序志》篇曰：“詳觀前人，論畫者多矣……愷之論、宗炳序、謝赫品、孝源史、摩詰訣、荊浩法。彥遠敘其源流，若虛標其制作。李成、郭熙垂其訓，宣和、紹興肇其譜。元章、山谷記其體，六如、思白暢其說?；蜿胺窠窆牛蜚寗e南北?；蚍号e雅俗，或撮題優(yōu)劣。各舉一隅，未該全體?！卞爬收J為前人所論畫未成體系，故搜羅歷代書畫論著或題跋評點融為一體，系統(tǒng)論述繪畫之事。迮朗曰：“（余）涉足卅年，過眼萬本，窺見古人筆墨具有楷模”，“于是搦筆和墨，乃始論畫”。 迮朗精于繪事、癖好丹青，所以其繪畫著述不乏真識灼見、有益后學之處。《繪事雕蟲》資料繁富，駢辭儷句富有文采，精心布局，構(gòu)思論畫該備全體，對繪畫理論與實踐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繪事雕蟲》有嘉慶十四年（1809 年）池陽文德堂陳榮采梓本，十卷，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江蘇吳江圖書館都有藏本。兩館所藏系同一版本，前者十卷足本，精善；后者存五卷闕本（卷一至卷五），卷五書口處蟲蛀缺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