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 偉, 李 培
(1.南陽師范學院 音樂學院,河南 南陽 473061;2.南陽電視臺,河南 南陽 473061)
兩漢琴樂發(fā)達,琴家輩出,琴論增多,在民俗色彩濃厚的漢畫樂舞畫像上刻畫有大量古琴圖像。在漢代,琴的表現(xiàn)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姿態(tài),既有大氣磅礴的集體演奏,也有精巧細致的琴歌琴舞,更有情懷獨居的獨奏。筆者以漢代古琴為載體,曾對豐富的漢代古琴文獻進行了分析比較[1],對漢代民間不同質別的彈琴類畫像文物進行了甄別[2],對漢畫中琴的豐富表現(xiàn)形式進行了歸類[3],在此基礎上,也對兩漢古琴文化的繼承性和創(chuàng)新性進行了總結[4]。那么,兩漢琴樂文化除了上述所研究的特征之外,還有什么特征?這些特征又折射了漢代哪些信息?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繼續(xù)深入探討。
兩漢琴樂的繼承性和創(chuàng)新性,折射了其多元開放的發(fā)展態(tài)勢,這些態(tài)勢主要體現(xiàn)出以下特點。
先秦以來,禮崩樂壞,宮廷琴師四散至民間。古琴并未停滯在當初的雅樂身份狀態(tài)上,而是放下了身段,積極參與對接到列國的民間音樂發(fā)展融合當中,這期間也產生了一些諸如師襄、師延、師曠等民間琴家。漢代亦然,不但民間琴家眾多,而且在民俗色彩濃厚的漢畫像中,刻畫了眾多的鼓琴圖,說明兩漢琴樂與民間結緣的諸多狀況,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與民間歌謠結緣。先秦時,古琴進入民間,與民歌結緣??鬃訉⑵湟搿对娊?jīng)》之中,成就了弦詩三百。漢代社會延續(xù)了此種狀況,琴在全國各地開始與民間歌謠結緣。漢代社會一統(tǒng),民歌在以往成就的基礎上有了很大的發(fā)展,琴也開始參與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在河南南陽軍帳營出土的漢畫像石上,一組歌女七人,四坐三立而唱歌,旁邊有以琴樂為主的絲竹樂伴奏。這就是具有代表性的、被文獻稱之“被之管弦”的“一唱三嘆執(zhí)節(jié)者歌”的相和歌。同時能夠充分反映這種現(xiàn)象的,還有民間出土的獨奏歌唱俑。尤其四川等地出土的彈琴俑,表現(xiàn)的就是利用古琴結合民歌所形成的的漢代琴歌。這些彈琴俑與歌唱俑形成了不同的組合。早期為無絲竹伴奏的民間歌謠“徒歌”,后來隨著時代發(fā)展,逐步加入了琴瑟等絲弦樂伴奏,成為風靡一時的融民歌、舞蹈、器樂為主的相和歌。此類畫像文物在全國發(fā)現(xiàn)得較為普遍。
其二,與民間舞蹈結緣。先秦古琴進入民間,與舞蹈結緣,故《詩經(jīng)》也有著舞詩三百之說。漢代歌舞繁榮,琴與其他樂器組合成樂隊,在歌唱和舞蹈中大放異彩。司馬相如在描述西漢娛樂時說,“千人倡(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蕩波”[5]66。張衡《南都賦》則描述了東漢鄉(xiāng)紳們娛樂時歌唱的婀娜多姿,“齊僮唱兮列趙女,坐南歌兮起鄭舞”[5]460。其中,琴就是一個重要組成因子。
漢代俗舞主要有兩大類。一類是由專業(yè)伎樂人員表演的、藝術性專業(yè)性較強的、較為工整的舞蹈,如長袖舞、七盤舞、建鼓舞等;一類是由民眾參與娛樂的、社會性較強,而非注重技巧性的舞蹈,如以舞相屬等。在這兩大類當中,一則尚工;一則尚俗,風格炯異特色突出。如長袖舞優(yōu)美華麗大氣,時而舒緩時而激揚。又如建鼓舞,節(jié)奏以剛健激越著稱。琴能憑借自身的優(yōu)勢,以豐富的表現(xiàn)形式烘托參與其中,成為這些舞蹈不可或缺的和樂伴奏之器。在全國各地出土的大量漢畫像磚石中,真實地再現(xiàn)了這些場面。
在四川成都新都區(qū)出土的畫像磚中,刻畫了琴參與以舞相屬的畫面:左為兩舞者,男者頭上著幘,上穿緊身衣,下身穿長褲,正回首提腳舉巾作舞。女者頭挽高髻,身穿右衽廣袖長裙,細腰束帶,回首顧盼男者,臀部后翹,舉巾起舞,體態(tài)輕盈,優(yōu)雅含蓄。圖右兩人跽坐,一人雙手鼓琴瑟,同時張口歌唱;一人右手擊一小鼓,左手撫耳歌唱。畫面中四人服飾相同,舞式小而生活化,姿態(tài)舉止屬常人,席前有飲酒器物,應為自家廳堂舉行的宴飲娛樂[6]168。這猶如文獻所云:“玉樽延貴客,入門黃金堂。東廚具肴膳,椎牛烹豬羊。主人前進酒,琴瑟為清商?!盵7]這一切說明,琴在漢代宴賓舞蹈中的作用。
其三,融入百戲。漢代是百戲的繁榮時期。在漢代文獻中有“白虎鼓瑟,蒼龍吹篪”[5]419,“侏儒巨人,戲謔為耦”[5]384等記述,說明古琴走入民間的同時,也與百戲結緣,成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在出土的漢代畫像石中,也真實地再現(xiàn)了這些場面。
在畫像中,琴伴奏百戲的方式主要以樂隊為主。如在南陽草店出土的西漢畫像石中,刻畫了一琴伴奏,三人歌唱,三人百戲樂舞的畫面。此為墓室右門楣石,石上共刻九人。左邊第一人立姿,執(zhí)金吾,第二人坐于案前,當為主人觀樂,第三人跽坐膝上置琴雙手鼓奏,中間三人跽坐歌唱。右一人為俳優(yōu)作滑稽表演,一人樽上單手倒立,另一人揚長袖,屈身作舞[8]164。
在四川成都羊子山2號墓出土的畫像磚上,樂隊的組合較為簡單,屬于一琴三排簫,百戲呈現(xiàn)出俳優(yōu)、巾舞、劍舞、弄丸為一體的綜合特征[6]167。圖左上方為伴奏樂隊,女伎吹排簫,男伎鼓琴,下方兩樂伎捧蕭吹奏。圖右上方兩伎上身赤裸,一伎弄丸,一伎左肘擊瓶,右手握劍向上,劍尖正挑弄一丸。圖右下方俳優(yōu)赤身突腹,屈膝張臂,一手執(zhí)桴,邊舞邊唱,詼諧滑稽;對面一女伎,頭挽雙髻,細腰束帶,手執(zhí)長巾,側身向后,左足向后向上提,正用足尖蹈其覆盤,同時雙手持長巾起舞。圖中有酒具湯勺之類的炊具飲具等,應在廳堂之內。
在河南南陽七孔橋出土的畫像石,則出現(xiàn)了琴、鼓與百戲的配合。畫面左起兩細腰女子相向倒立于樽上,中部上層一男一女跳雙人舞,下有一樂人跽坐,琴置膝上雙手鼓奏,右旁兩細腰女子各擊鼓伴奏。其中琴為旋律樂器,鼓為節(jié)奏性樂器,皆可烘托氣氛,此伴奏形式是琴和鼓的配合。畫面簡潔,內容集中,也是在廳堂中[8]180。
歷史記載也與漢畫圖像內容相吻合?!尔}鐵論·散不足》載:“今俗,因人之喪以求酒肉,幸與小坐,而責辨(辦)歌舞俳優(yōu),連笑伎戲?!盵9]353-354連民間辦喪事也要表演歌舞技戲,可見這些藝術形式在當時已廣為流傳,成為重要的待客之禮。這種民間的習俗,也被官方拿來采用。同書又載:“夫家人有客,尚有倡優(yōu)奇變之樂,而況縣官乎?”[9]437這說明,在漢代,琴已經(jīng)融入百戲之中。
兩漢時期,金石雅樂衰微,在俗樂興盛和獨尊儒術的背景下,琴依托自身優(yōu)勢,成為集禮器、樂器、法器為一身的集合體,不但在朝堂上依然保持著原有的神秘與高貴,也成為兩漢君臣們推崇的對象。
其一,琴是漢廷樂器。在娛樂方面,琴樂經(jīng)過春秋戰(zhàn)國的革新轉型,以其特有的底蘊和表現(xiàn)成為眾樂之首,躍為新樂代表。如上文所述,琴參與了漢代所有的樂舞表演,無論是抒情自娛的獨奏,還是幫腔和樂的伴奏,琴都能充分地參與其中。
漢初高帝樂楚聲,俗樂挺進朝堂,琴樂伴隨其中。高帝所唱《大風歌》,被樂師改編成琴歌,進入雅樂序列,使得琴樂在漢廷影響深遠。淮南王劉安不但習尚琴曲,還親自創(chuàng)作了《八公操》。武帝時期,民間琴樂進一步繁盛,出現(xiàn)了不少的琴家高手。武帝每遇大事要事,都要乘興而起,即興作歌。為了能聽到心儀的琴聲,特在宮中設立琴待詔,招民間彈琴好手到宮中獻藝。在重建樂府時,特設了“琴員工”一職,造琴修琴。同時,詔司馬相如、李延年等入駐樂府,創(chuàng)作琴歌辭賦。
漢代琴樂挺進朝堂,琴成為宮中崇尚的樂器。漢元帝每遇到大事,便乘興作琴歌誦徘辭。宣帝勵精圖治,看到國家逐步強大,也禁不住雅興大起,創(chuàng)作了不少琴歌徘辭。東漢光武帝更是喜尚琴樂,常讓桓譚為他彈奏民間新聲。漢桓帝不但特別善彈古琴,還會吹笙;漢靈帝常在后宮彈琴吹簫,搞琴簫合奏。漢帝們如此喜好琴樂,除了琴所具備的深厚底蘊外,與琴師開放的思想及不斷革新其內容,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
其二,琴是漢廷禮器。進入漢代,攜上古神韻與實用為一體的古琴,成為漢廷禮器的最佳承載者。而在這些禮樂言論中,琴所承載的這些信息是較為豐富的。而儒家依托琴所產生的論述、論著也是不勝枚舉,如《琴賦》《琴道》《琴論》《琴清英》等。
在漢代畫像中,有不少彈琴畫面,均是兩旁人物矜持站立靜聽,中間一跽坐者雙手撫琴,神情嚴肅莊重,而周圍環(huán)境是深宅大院。很明顯,這些彈琴畫面,不僅僅是彈琴娛樂,同時也融入了深厚禮樂之法,眾人聽琴可以受禮樂之道的教育。山東沂南縣北寨村將軍冢出土的東漢大型樂舞畫像石,其場面宏大,鐘鼓管弦各類樂器一應俱全,并有嚴格明確的分組[10]。在這樣的樂隊當中,琴與其它樂器成組嚴謹排列。很明顯,這是一場大型的、儀式性的禮樂演出。
《史記》對琴的此種功用,給出這樣的論述:“夫古者天子諸侯聽鐘磬未嘗離于庭,卿大夫聽琴瑟之音未嘗離于前,所以養(yǎng)行義而防淫佚也。”[11]314《史記》對琴的界定,也與金石鐘磬一樣,屬于禮樂之器。而儒家經(jīng)典《樂記》,對此又作了進一步的闡釋,其云:“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11]230東漢依然延續(xù)了這些思想,《白虎通義》對于琴的定義是:“琴者,禁也?!盵12]101所謂的“禁也”,就是禁止淫邪,教人向善。明顯,這些官方文獻對琴的定義就是禮法禮教之器。
其三,琴是漢廷法器。大樂與天地合德,大禮與天地同節(jié)。上古時期,琴具有通天應地溝通人神的神奇作用。兩漢巫風彌漫,使得琴的這項功能得以突顯。琴和樂成為巫祭的最佳載體。漢武帝獨尊儒術后,雖然禮樂治天下成為主旨,但董仲舒倡導的天人感應,將儒家理論與黃老思想?yún)R聚于一爐。借助于儒道思想和原始信仰,借助于古琴的法器載體及特有的法天神韻,琴成為漢代人心目中理想的通天之器。
史載漢武帝祀仙好巫。為求得長生,漢武帝在長安四周布設高樓,帶領樂府中的童男童女徹夜笙歌,目的是招引神仙下凡。漢武帝還經(jīng)常將遇到的一些神奇事象,即興為歌乘興為賦,讓李延年等譜仙樂。如元鼎四年的《寶鼎之歌》《天馬之歌》。元封五年,七旬的漢武帝親射蛟龍于水中,作《盛唐樅陽之歌》。太初四年春,漢武帝獲得向往已久的汗血馬,即興寫下了《西極天馬之歌》等。這些歌辭基本上都成了漢樂府中的仙樂、仙舞和琴歌。漢武帝還令李延年和司馬相如,將張騫從西域帶回的樂舞《摩訶都樂》改編為國家的祭典大樂,這就是著名的《郊廟十九章》。
在《樂府詩集》記載的漢代樂種樂器組合中,琴成為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如平調曲在描述樂器的演奏程序時說:“未歌之前,有八部弦、四器,俱作在高、下、游弄之后。凡三調,歌弦一部,竟輒作送。歌弦今用器?!盵13]356又如,清調曲:“未歌之前,有五部弦,又在弄后……”[13]393瑟調曲、楚調曲也無一例外地有類似記載,這說明琴在樂隊中,具有重要的引領功用,也同時說明琴是眾器之首,也是漢廷中的迎仙祭神的重要法器。
兩漢禮樂治國,“士無故不撤琴瑟”。琴所具備的修身、齊家、治國等功能,成為士人所推崇的價值觀念,也成為漢代人的信仰之一。
先秦時期,孔子倡導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琴所代表的樂教文化,成為漢代士子們的主要信仰,故漢代士人好琴、尚琴、崇琴?!妒酚洝窌吩疲骸胺蚨Y由外入,樂自內出。故君子不可須臾離禮.須臾離禮則暴慢之行窮外;不可須臾離樂,須臾離樂則奸邪之行窮內。故樂音者,君子之所養(yǎng)義也?!盵14]《史記》開宗明義,指出禮樂與君子的關系,那就是禮致外、樂致內,禮體現(xiàn)剛性原則,樂體現(xiàn)柔性之美。故而后一句“樂音者,君子之所養(yǎng)義也”,更明確指出樂音者就是君子們的信條,不可須臾離開,需時時牢記。
大儒劉向的《琴說》將彈琴的利好總結為七點:“一曰明道德,二曰感鬼神,三曰美風俗,四曰妙心察,五曰制聲調,六曰流文雅,七曰善傳授?!盵15]13在以上七點利好中,“明道德”成為首選。劉向還在《雅琴賦》云:“觀聽之所至,乃知其美也。潛坐蓬廬之中,巖石之下。游子心以廣觀,且德樂之愔愔。末世鎖才兮知孔寡。窮音之至人于神。彈少宮之際天,援中徵以及泉。葳蕤心而息愬兮,伏雅操之循則?!盵5]153劉向在賦中,將琴聲之美描述為“德樂”,將彈琴的動作稱之為雅操。這種音樂不但可以娛人,也可娛神。
東漢亦然,大樂師及琴家桓譚,將其上升到文化的高度,提出了“琴道”的觀點?!缎抡摗で俚馈罚骸鞍艘糁?惟絲最密,而琴為之首。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大聲不震嘩而流漫,細聲不湮滅而不聞。八音廣博,琴德最優(yōu)?!盵16]63-64桓譚提出“八音之中,惟絲最密”,將琴樂提高到了超越金石之樂的高度。而“八音廣博,琴德最優(yōu)”的提法,說明琴的地位已經(jīng)遠遠高出金石禮器,并成為最佳替代物。而“古者圣賢玩琴以養(yǎng)心”,及“君子守以自禁也”等,這是古代圣賢的信條,也是漢代士人君子所遵奉的人生信條,不能違背。
士階層的推崇,使得琴在民間的影響更大。在漢代出土的畫像石中,有不少彈琴畫面,常常是主人正襟危坐,雙手俯仰屈伸彈奏琴樂,旁邊有少量婢女或仆人矜持站立。整個畫面,就是一幅明顯的深受古琴陶冶的樂教圖。四川地區(qū)出土的彈琴俑以及各地民間出土的大量彈琴畫像磚石,也許能更好地說明這一切。琴于民間雖然以實用為主,但也包含著禮樂信仰。
漢代民間信仰雜多,涉及山川湖海、日月星辰、門灶井戶、先祖圣賢及鬼神精怪等?!讹L俗通義》說:“自高祖受命,郊祀祈望,世有所增。武帝尤敬鬼神,于時盛矣。至平帝時,天地六宗已下,及諸小神,凡千七百所。”[17]350地域不同,信仰也不同,如中原和西北地區(qū)崇拜西王母。在其他地區(qū),有的信仰自然神祇,如山神、河伯、海神等,還有一些崇拜神樹,如桑樹、栗樹、桃樹等。信仰雖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需要適時祭祀。而祭祀,需要樂器法器作為媒介。如此,琴也逐步承載這些信息,成為民間諸神信仰的象征。
如西王母崇拜在漢代風靡,就因為西王母是一個主管生死、婚姻、生殖等的神靈。在漢畫藝術中就有不少琴樂伺服西王母的畫像,目的就是祈求長命百歲、家庭和睦、子嗣興旺等。而類似神樹崇拜,也屬此類。樹在漢代是生命的象征,是家族興旺發(fā)達的標志,在漢代畫像中均有大量樹的刻畫。在大樹下或周圍,往往有跽坐彈琴者,說明神樹的崇拜和祭祀也需要古琴和樂舞。而類似其他的畫像,也有彈琴的畫面,如郊野中,或者山川平原之中,或者鄉(xiāng)村社里等。這些畫像,都足以說明琴在漢代所充當?shù)闹匾τ谩?/p>
兩漢古琴的開放,促使琴的發(fā)展更為多元化,尤其在文獻記載和漢畫圖像中,其形式多樣,題材眾多,呈現(xiàn)出包容萬象的特征。
兩漢思想博大開放。秦亡的教訓,時刻警醒著漢室的君臣們,為此統(tǒng)治者實行霸王道而雜之的統(tǒng)治思想,在琴樂領域也體現(xiàn)了這些特征。
其一,琴是雅樂。雅樂是上古先秦時期代表王朝宮廷的音樂,是統(tǒng)治階級意識的體現(xiàn)。雅樂主要用金石之器和絲竹之器等來演奏。漢代雅樂既包括上古樂舞以及周秦時的音樂,也包括漢代改創(chuàng)的音樂以及在民間搜集上來的音樂等。在這幾部分雅樂中,琴都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先秦時期,周公制禮作樂,古琴進入雅樂序列。禮崩樂壞后,輕巧實用的絲竹樂興起,琴瑟等成為時代的寵兒。漢代繼承了這一切,一方面,琴以其特有的神韻走入上層社會,帝王后妃們喜歡琴樂,成為身份高貴的象征。漢武帝重建樂府時,大力采集民間俗樂,這些被改良過的民間歌辭及新編的樂歌樂舞進入宮廷,逐步成為漢廷的宮中之樂。琴在宮廷的地位得到極大提高。另一方面,漢代流行的絲竹樂隊中,琴的作用巨大,被漢儒們推舉為“眾器之首”。
在《樂府詩集》記載的漢樂府相和歌辭中,就有大量的琴歌弦歌等?!讹L俗通義》將琴定位為“樂之統(tǒng)也”[17]293。大儒劉向將彈琴視為“明德”之舉,桓譚又將其上升到“道”的高度。由此,這一系列的變化和發(fā)展,使得琴的地位飆升,成為雅器。琴同時還是漢代絲竹樂隊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二,琴也是俗樂。琴的包容性,還體現(xiàn)在琴在某種程度上是俗樂。古琴參與了大量的民間樂舞活動,無形中成為俗樂的重要組成部分。
民間俗樂主要體現(xiàn)以下特征。一是節(jié)奏歡快;二是抒情恣意;三是激越狂放。在這幾個方面,琴均有大量的參與。在漢畫中,體現(xiàn)專業(yè)技能性較強的舞蹈中,可直觀地看到琴參與的各種俗樂活動。如體現(xiàn)激越奔放的建鼓舞,琴的表現(xiàn)就以快速激越為其特征;如抒情華麗大氣的長巾舞,琴的伴奏就以抒情緩慢為其特征;如快捷迅猛的短巾舞,琴的彈奏以其激越、快速為主要表現(xiàn)特征;融迅捷、華麗為一體的盤鼓舞等,其旁邊更有古琴的烘托渲染。
漢代社會宴賓樂舞風氣異常濃厚,琴樂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琴在這些場合,皆以娛樂為主要目的,其節(jié)奏快速、動作激越、抒情華麗,突出的是大開大合的情感宣泄。在先秦及兩漢士人的心目中,彈琴的場合應該是清虛、雅致、幽靜的,而非笙歌艷舞、狂放不羈的宴樂場所。但在漢代文獻和漢畫像中,琴可謂是:“羽爵執(zhí)競,絲竹乃發(fā)。巴姬彈弦,漢女擊節(jié)。起西音于促柱,歌江上之寮厲。紆長袖而屢舞,翩躚躚裔裔?!盵18]這種用琴瑟彈奏異域激越民間音樂之法,已遠超雅樂的標準。琴在漢代已經(jīng)成為俗樂的代表了。
其三,雅俗一體。所謂雅俗一體,也就是琴包含了以上兩種音樂形式。一則莊重典雅溫潤敦厚;一則激越華麗優(yōu)美抒情。兩種風格迥然不同的音樂集中在一件樂器上。
漢代音樂的組成包括兩部分。其一,自進入漢代以來,在叔孫通的主持下依照先秦雅樂的模式,從先秦以來繼承的雅樂,如六代樂舞等不斷地得到修改增刪。如將《韶舞》改編為《文始舞》等,以及新創(chuàng)作《昭容樂》《禮容樂》等。其二,是重新制禮作樂和重建樂府后,在李延年和司馬相如的主持下增修創(chuàng)改而成雅樂。其中,一部分是朝廷創(chuàng)作的相和歌辭,如漢高祖的《大風歌》、漢武帝的《寶鼎歌》《天馬歌》等。這一部分樂歌經(jīng)過改編成為琴歌或者相和歌辭,最終進入太樂的序列。另一部分是根據(jù)外來的音樂進行改編創(chuàng)修的,如張騫從西域帶來的《摩訶都樂》等。在漢代風靡的絲竹樂隊中,惟琴地位最高,被漢儒們推崇為“樂之統(tǒng)也”,在八音之中,琴德最優(yōu)。
但是,先秦禮崩后,古琴還有一支融入了民間,以彈奏民間音樂為主體。那么,琴在民間的這一支,就一直沿著民俗化的方向在走,以彈奏民間民俗音樂為其主要特征。民間古琴由于其作品較為世俗化,也深受宮中歡迎,后來漢武帝重建樂府后,民間古琴以琴待詔方式進入宮廷。上文所說的西南巴渝地區(qū)司馬相如、東南夷的東海諸郡的趙定、龍德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因此,在漢代宮中實際上存在三種古琴音樂。一是彈奏艱澀難懂的先秦古雅樂的古琴;二是司馬相如及其后代創(chuàng)作的新作;三是漢廷喜歡的民間音樂和自己創(chuàng)作的相和歌辭等。這三種古琴音樂,融古雅、近雅、新雅為一體。所謂的近雅、新雅,其實就是優(yōu)化后的俗樂而已。漢代君臣,對古雅樂均不感興趣,其所欣賞琴樂均是優(yōu)化后的俗樂。由此,在漢代民間,琴樂同樣融雅俗為一體,既有修身養(yǎng)性的士人琴樂,也有彈奏俗曲、伴奏俗樂的相和之樂。琴在漢代社會是融雅俗為一體的。
漢畫中的古琴,在某種意義上具有一定的禮俗性。所謂禮俗性,就是一定程度上具有民間儀禮之樂和禮俗之樂的功能和特征。
其一,琴是民間禮樂。兩漢禮復樂興,金石衰落,絲竹興起。董仲舒認為,樂與禮一樣是移風易俗的方法,“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19]2499。在文獻中,《禮記·曲禮》中,將君子無故不撤琴瑟,作為衡量生活之禮的重要標準。《風俗通義》載,“雅琴者,樂之統(tǒng)也,與八音并行,然君子所常御者,琴最親密……雖在窮閻陋巷,深山幽谷,猶不失琴”[17]293,認為琴是君子最親密的朋友,即使在窮鄉(xiāng)僻壤或深山幽谷,猶不能失琴的情懷。這種觀點與《史記》等同出一轍,只是《史記》認為琴音調和就會天下大治。而后漢《白虎通義》的“琴者,禁也”也是此觀點的延伸。
在漢畫像中,琴的這種禮樂功能,并沒有因俗樂的興盛而消失,反而不斷在加強。在漢畫中,刻畫有聶政刺韓王、荊軻刺秦的懲暴揚善故事,在刻畫的許多深宅大院中,很多畫面是眾人矜持站立,圍繞著一彈琴老者在聽琴。很明顯,其中的禮教信息不言而喻。在漢代民間琴家的作品搜集當中,仍然有諸如《微子操》《舜暢》《文王操》等歌頌圣賢的作品。這說明,漢代古琴禮樂教化的思想,仍然在民間盛行。
總之,在漢代社會,這種思想是綱舉目張,上下一體,朝野與共,其所主張的學說和賢雅精神,仍然在左右著民間漢代禮樂的發(fā)展。
其二,琴是漢代民間的玩器。漢代俗樂發(fā)達,絲竹繁盛,以琴為首的絲竹樂,成為時代的佳音,充斥于各色娛樂宴飲當中。
在漢代,民間琴樂依然有著繁盛的特質。這些特質大部分是以娛樂玩賞為其主要特征?!痘茨献印ば迍沼枴访枋鲆晃晃鳚h民間盲人彈琴的情景:“搏琴撫弦,參彈復徽,攫援摽拂,手若篾蒙,不失一弦。”[20]說明西漢前期琴藝已十分高超,已具備攫援摽拂四種鼓琴手法。而這些手法,均是古琴與民間俗樂相互融合的結果。如果缺乏民間音樂的滋潤,不可能迫使古琴做出改變,也不可能讓過去的禮樂之器,成為演奏俗樂的高手。
哀帝罷樂府后,大量宮廷樂人回流民間,對民間琴樂的提高普及起到很大的反哺作用。風靡一時的相和歌,按張永的《伎錄》的說法,就是琴、瑟、箏、笙、筑之曲與歌唱的混合體。而在《樂府詩集》所記載的琴歌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民間俗樂的基礎上改編的。兩漢琴樂的繁榮,使得彈琴、聽琴、賞琴成為時尚。趙國、中山國等地會彈琴的姑娘們,在兩漢炙手可熱,“彈弦跕屣,游媚富貴,遍諸侯之后宮”[19]1655。因為民間琴樂的繁榮,使得彈琴成為漢代社會熱門的職業(yè)。
在這個大環(huán)境下,琴一度成為全國的娛樂之器。在偏遠的趙國、中山國故地,經(jīng)常是“田疇不修,男女矜飾,家無斗筲,鳴琴在室”。類似的還有《鹽鐵論》中對民間古琴繁盛的描述,如在荊揚這個偏僻的地方,雖然住的簡陋,但是對于歌謳和鼓琴卻“日給月單,朝歌暮戚”。偏遠地區(qū)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發(fā)達地區(qū)就更不言而喻。這也說明,琴樂和彈琴和樂歌唱,已經(jīng)成為漢代社會生活的一部分。古琴在這里,也只是一件普通的樂器玩器而已,其民間形象樸實生動。
其三,禮俗一體。所謂的禮俗一體,就是琴在民間也具備禮樂與俗樂為一體的屬性。如桓譚《琴道》中,一邊主張琴樂要創(chuàng)新,要多從民間汲取營養(yǎng);一邊仍要保持一部分雅樂禮樂的屬性。琴及琴樂具備以上禮樂與俗樂為一體的功能。他在大量彈奏民間新聲的同時,又在整理《微子操》《堯暢》《文王操》。在民間,琴時而是禮樂之器,時而是娛樂之器?!岸Y是成文,經(jīng)過國家制定,期于能使上下共同奉行的。而俗則是一般的慣習,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的。大致說來,禮,是范圍人心,引導大眾為善的;而俗則是有善的,也有不善的?!薄?禮)被公認為合情合理,有范圍人心和維持、安定國家社會的效用,而且易于施行,于是由政府采用,或者更加以斟酌損益,著之文書藏之官府?!盵21]禮是向善的,俗不一定都是善的。
在漢代雅樂過于古澀也缺乏實質的變革,但如上述所說,雅樂具有修身之作用,對于社會的穩(wěn)定和統(tǒng)一,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也會對俗樂中的不良部分,起到抑制和校正的作用。這也許就是兩漢琴文化既矛盾又統(tǒng)一的地方。俗樂不一定都是向善的,但俗樂具有娛人的作用。漢代琴家如桓譚、龍德、趙定等人,一邊彈民間俗樂;一邊推崇古琴的修身養(yǎng)性的作用。而在漢代的士人當中,也幾乎呈現(xiàn)出類似的情況。故而,琴就是禮俗一體的重要體現(xiàn)形式。
所謂華夷性,一方面,琴樂是華夏正聲的代表,代表著古老的中華文化;另一方面,琴也包容了夷狄的文化,融華夷為一體。
其一,琴是華夏正聲。所謂華夏正聲,就是以夏商周時期所形成的中原王朝早期京畿音樂。這些音樂以體現(xiàn)統(tǒng)治者治國的功德、頌歌等禮樂文化為核心,是中原文化的原始組成部分,是元文化。西周時期,琴樂進入雅樂序列,成為宮廷禮樂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國家還設立“琴師”一職教育貴族子弟。而這部分音樂,也是后世所謂的華夏正聲的有機組成部分。在這里,琴突出的是其文化內涵和象征作用,其文化象征意義大于實用價值,也是華夏正聲中最為純粹的一部分。
兩漢社會雖然民俗意味濃厚,但統(tǒng)治階層復古意識卻十分強烈。上文所述,琴是雅器、琴是雅樂,是代表士人階層及統(tǒng)治階層的象征之物。而在崇尚儒家治國的漢代,古琴所蘊含的這種禮樂精神,恰恰是漢代社會所推崇的。琴雖然走進民間融入大眾,但其作為華夏正聲的象征成分依然非常濃厚。尤其在禮樂文化強大的中原地區(qū),琴的這種修身養(yǎng)性的特性更為突出。此特性就是從上古先秦華夏正聲的核心思想演變延伸而來。因此,琴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華夏正聲的代表。
其二,琴是四海歸一之代表。兩漢時期,琴居八音之首,不但承襲了金石禮樂的精華,也是漢文化強大的象征。隨著國家的統(tǒng)一,中原禮樂文化開始在四夷地區(qū)傳播普及。如何能有效地傳播國家的意志。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善于禮。作為華夏正聲的核心組成部分,琴樂在其中充當重要的載體。琴取材方便,易于制作,同時輕巧易帶,表現(xiàn)力豐富,很容易成為傳播禮樂之道的重要載體。兩漢崇儒之風盛行,借助于古琴,其小能伴唱伴舞,相和而歌;其大又可傳播禮樂之道,移風易俗,可謂是一舉數(shù)得。
西南夷的巴蜀之地,漢初仍處于蒙昧狀態(tài)。漢景帝時文翁治蜀,選川蜀賢良子弟到京師太學接受禮教之道。此舉措也同時開辟了琴樂的入蜀之路,蜀地琴風由此大盛,不但出現(xiàn)了司馬相如這樣的彈琴妙手,也在民間帶動了一大批人好琴、尚琴、學琴。在四川新都、大邑、廣漢、樂山等漢墓中,出土有大批撫琴俑或琴樂圖;在遍及蜀地的摩崖造像上,刻畫有不少鼓琴圖,這均是蜀地琴樂繁榮發(fā)展的最好例證。而在遠離成都緊鄰西羌的雅安,也竟然在漢闕上刻畫有師曠鼓琴圖。在這些彈琴畫像中,有一部分以高鼻深目寬顏的少數(shù)民族人的面孔出現(xiàn),說明漢代蜀地琴樂達到了相當發(fā)達程度,且已在少數(shù)民族區(qū)域廣泛流行。
戰(zhàn)國時,善彈琴的鄒忌,受齊威王重用,被封在邳地做官。在鄒忌的影響下,原本偏僻的這里,琴樂開始興盛。漢武帝時已出現(xiàn)像師中這樣的民間高手。劉向在其《別錄》中說:“至今邳俗猶多好琴?!盵15]12可見,此風已經(jīng)積淀很厚了。又如,渤海趙定,善彈古琴,手法高妙,當他彈琴時,聽之者“多為之涕泣”[22]。龍德是梁國人,也非常善彈琴,他和趙定都是宣帝時被封的可以進宮獻藝的“琴待詔”。師中、龍德、趙定不但琴彈得好,且都有著述問世。據(jù)《漢書·藝文志》記載:“《雅琴趙氏》七篇,《雅琴師氏》八篇,《雅琴龍氏》九十九篇?!盵19]1711
在江蘇、山東等地出土的大量畫像石(磚)中,彈琴的畫面可謂比比皆是,反映了這些地方民間琴樂的繁榮局面。而類似的陜西、內蒙古出土的彈琴圖等均說明在這些區(qū)域,琴樂已經(jīng)滲透其中?!尔}鐵論》云:“荊、揚……雖白屋草廬,歌謳鼓琴,日給月單,朝歌暮戚。趙、中山……田疇不修,男女矜飾,家無斗筲,鳴琴在室……”[9]41-42連荊、揚等偏遠的地方,彈琴也已經(jīng)相當普遍了??梢姡贅芬呀?jīng)體現(xiàn)了四海歸一的局面。
其三,華夷一體。華夷一體,就是少數(shù)民族音樂和中原音樂同臺演出相互融合。在開放包容博大的漢王朝中,四夷之樂也融入中原,成為漢代君民享受的對象。
《西京雜記》載,漢高祖“至七月七日臨百子池,作《于闐樂》”[23]?!队陉D樂》是西域古樂,說明西域之樂于漢初已經(jīng)傳人宮中。而東南越地著名的船歌《櫂歌》在西漢時期傳至京師,為皇室貴族所喜愛,漢武帝在昆明池舟楫娛樂時,就喜唱這支歌。漢武帝時,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樂舞也傳入中原。《子虛賦》就曾記述了《文成顛歌》,“顛”同“滇”,即今云南等地。東漢時,“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22]3272。類似的還有東北高麗國的《箜篌引》等。這一系列的影響,使得這些異域藝術,在漢代朝野上下,刮起了一陣學習熱潮。
司馬相如《上林賦》云:“荊吳鄭衛(wèi)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俳優(yōu)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于前?!盵5]66西漢天子大宴四海賓朋,四夷“狄鞮之倡”與中原“鄭衛(wèi)之音”及“韶濩武象”古樂等濟濟一堂,融洽無比。班固《東都賦》云“天子受四海之圖籍,應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接百蠻,乃盛禮樂供帳,置乎云龍之庭……陳金石,布絲竹……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太古畢。四夷間奏,德廣所及……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5]330。班固的《東都賦》中描繪的四夷之樂與中原古樂相得益彰,已成為東漢在重大禮儀場合有機的組成部分。
張衡《西京賦》對此記載得更詳細:“大駕幸乎平樂……臨迥望之廣場,程角觝之妙戲。烏獲扛鼎,都盧尋橦。沖狹鷰濯,胸突铦鋒……總會仙倡,戲豹舞罷(羆)。白虎鼓瑟,蒼龍吹篪……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盵5]419在以上這些音樂演奏中,作為眾器之首、樂之統(tǒng)領的琴不但彈得好,還得帶上華麗的代表少數(shù)民族的圖騰面具(白虎、蒼龍等)??梢姡贅芬呀?jīng)與少數(shù)民族的音樂融為一體了。而漢畫中,大量的彈琴圖像以及四川出土的高鼻深目、寬顏環(huán)眼的胡人彈琴樂舞俑的圖像反映了民族融合之風。
總之,琴在兩漢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開放性和包容性的特征。這種特征,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與兩漢特有的氣質及琴本身所具有的屬性緊密關聯(lián)。一方面,漢王朝發(fā)跡于草根,實行的是霸王道而雜之的統(tǒng)治思想,其思想開拓進取,行為追求事功,凡是能為我所用的皆可容納。另一方面,琴自上古先秦就被視為具有溝通天地的神秘功用,西周時成為雅樂的化身,兩漢之際為統(tǒng)治階層所喜愛,加之儒家思想的確立,又成為士人心目中的修身之器。兩漢樂舞的轉型,琴以其豐富的功能參與其中,成為俗樂興盛的參與者,成為民間的樂器。這一切因素,使得琴樂琴文化與兩漢特有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琴同時博得社會各階層的歡迎,由此產生了質的變化,呈現(xiàn)出開放性和包容性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