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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漢文寫本中文校注的學術意義*
——以《都氏文集》為例

2021-11-25 03:53王曉平
國際漢學 2021年3期
關鍵詞:文集

□ 王曉平

日本平安時代的《都氏文集》現(xiàn)存寫本皆為三卷本。內(nèi)閣文庫所藏紅葉山文庫本(三冊本)等(1)尚有內(nèi)閣文庫所藏林鵝峰手校本、京都大學附屬圖書館所藏本、陽明文庫所藏本、《群書類從》本。,皆作卷三、卷四、卷五,而內(nèi)閣文庫所藏紅葉山文庫本等(2)尚有靜嘉堂文庫所藏日永本、靜嘉堂文庫所藏柳原本、都立中央圖書館加賀文庫本、都立中央圖書館井上文庫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所藏本、賀茂別雷神社所藏三手文庫本、山口縣立圖書館所藏本、東北大學附屬圖書館所藏本、九州島大學附屬圖書館所藏本。,則皆作卷一、卷二、卷三。如果想對這些寫本作系統(tǒng)研究,那就應該將這些本子皆置于座右。

然而,身居日本以外的研究者,很難滿足這樣的條件。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一是《群書類從》本,這個本子末尾有題跋:“右《都氏文集》以林祭酒之本校合了”;另一個本子,就是中村璋八(Nakamura Shohachi)、大冢雅司(Otsuka Masashi)所著《都氏文集全釋》(以下簡稱《全釋》)。后者以前述《群書類從》本為底本,參照各種寫本做了校勘,并有“語釋”注解詞語、“通釋”翻譯原文。僅憑這兩本書,要對《都氏文集》寫本展開系統(tǒng)深入研究,當然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細讀《全釋》,我們依然可以感到,眼下還不能說就此無所作為了。因為根據(jù)我們對寫本書寫特點的理解,不論是《群書類從》本還是《全釋》本,都是以林鵝峰所藏寫本為底本??钡?,仍然有一些讀不通的地方,《全釋》以這樣的文字來解釋,自然出現(xiàn)偏差。不論是林鵝峰本,還是《群書類從》本,都有出現(xiàn)誤讀誤改的可能。我們不妨試作一些還原工作,在有條件的時候,以所有寫本為據(jù)再得出最終結論,盡可能還原平安時代的原貌,

古寫本研究正是這樣無終止的探索。在通讀這兩個本子之后,反而使筆者產(chǎn)生了需要一本中文校注的想法,并由此思考,中文校注對于日本漢文古寫本到底具有何種學術意義。

一、??保簼h唐俗字在日本寫本中的實相

都良香(Miyakono Yoshika)一時文名甚高,傳說他夜過羅生門,作詩吟道:“氣霽風梳新柳發(fā),冰消波洗舊苔須?!闭Z音剛落,樓上傳來嘆賞之聲(1)后藤昭雄(Goto Akio)、池上洵一(Ikegami Jyuniti)、山根對助(Yamane Taisuke)校注:《江談抄中外抄富家語》,東京:巖波書店,1997年,第510頁。。還有一說,下句就是鬼神所吟。市河寬齋(Itikawa Kansai)《日本詩紀》指出,“三千世界”一聯(lián),是白居易的詩句,大江匡房(?eno Masafusa, 1041—1111)不知道出自《白氏文集》,當成了都良香的獨創(chuàng)。不過,現(xiàn)存的《白氏文集》當中,卻并不見這一句。都良香文學與漢唐文學的關系如此密切,可探討的問題頗多,其文集的研究價值也就不言而喻了。

《全釋》在整理文集方面做了很多開拓性的工作,也有尚未完美之處。本文擬就其“校異”“語釋”和“通釋”諸方面的一些疑點,予以匡補,其用意則在于探討中國學者參與校注的可行性。故先引用《全釋》之說,而后略陳己見。引用時將《全釋》的日式標點和日本漢字,改為中式標點和我國簡化字,必要時則保留個別原字或予以說明。

??闭呙苤碌男乃己蛯徤鳠o偏的態(tài)度是第一位的,同時也需要吸收最新研究成果。近年中國學者在敦煌寫卷、佛經(jīng)音義、碑銘和俗小說方面對俗字深入研究積累的豐富成果,為日本漢文經(jīng)典的校勘提供了有益參照。

《都氏文集》中保留了一些俗字。在《群書類從》整理本中,已將一些俗字改為正字,《全釋》據(jù)其校注,有些錯改的地方并未指出,造成讀解的困難。也有按照底本中的俗字訓讀,而在通釋中則按照正字譯出的。在中文校注時,有必要盡可能明確指出哪些是俗寫,哪些是手民的誤書,并分析誤書產(chǎn)生的原因。

1.玄監(jiān)卷三《奉答太上天皇辭御封第二表》:“臣去月表聞,冀蒙允照,赤抱無效,玄監(jiān)彌遙?!?2)中村璋八、大冢雅司校注:《都氏文集全釋》,東京:汲古書院,1988年,第41頁。玄監(jiān)彌遙,訓讀作“玄監(jiān)越發(fā)遙遠(玄監(jiān)彌よ遙かなり)”。

案:玄監(jiān),同玄鑒。猶明鏡,喻高明的見解。又,明察、洞察。此用后者義?!侗阕印ば衅贰罚骸胺蛭┐竺?,玄鑒深遠?!薄杜f唐書·太宗紀上》:“太宗幼聰睿,玄鑒深遠。”

2.彫管卷三《為尚侍源朝臣讓職第一表》:“妾某言:妾以貞觀之始,得忝尚侍之官。其后屢推精誠,苦求退去。而更降優(yōu)旨,不聽自辭。所以勉勵其心,從事于紫掖之下,顯露其咎,積過于彫管之記?!?3)同上,第45頁。積過于彫管之下,訓讀作“于雕管之記積過(雕管の記に積過せし)”。“通釋”言“不斷犯錯”(過ちを犯し続けてきた)而不涉“彫管”。

案:彫,“彤”字之訛。彫,與“彤”字形近。彤管,桿身漆朱的筆。古代女史記事用?!对姟ぺL·靜女》:“靜女其孌,貽我彤管。”毛傳:“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史不記過,其罪殺之?!编嵭{:“彤管,筆赤管也?!标悐J疏引董仲舒曰:“彤者,赤漆耳。”《后漢書·皇后紀序》:“女史彤管,記功書過?!崩钯t注:“彤管,赤管筆也?!庇纱丝芍?,上文所謂“積過于彫管之下”,是說自己的過失屢屢被女史用赤管筆記錄下來,載于功過錄中。

文中所說的“尚侍”,見于718年成書的《令義解·后宮職員·內(nèi)侍司》條:“尚侍二人掌供奉常侍、奏請、宣傳,撿(檢)校女孺,兼知內(nèi)外命婦朝參及禁內(nèi)禮之事”。尚侍是令制下后宮內(nèi)侍司的長官。定員二人,是天皇近侍,在太政官以下的男官與天皇之間起溝通協(xié)調(diào)作用(奏請、宣傳),管理后宮女官,掌管后宮儀式。都良香為之代筆的主人公,是一位宮廷中享有極高權力的女官。文中的意思是說,自己深得天皇信任,高居尚侍之職,幾次請求離職,卻反而更受優(yōu)厚待遇,不得不勉為其難,結果屢出差錯。

3.薛蘿卷三《為主殿頭當麻大夫請致仕表》:“所以臣欲稅駕于蓬蓽之門,赴游于薛蘿之徑者,計豈在舉朱燼而練丹藥,燒白云而種紫芝乎?”(4)《都氏文集全釋》,第51—52頁。“赴游于薛蘿之徑者”,訓讀作“是欲赴游于薛蘿之徑者(薛蘿の徑に赴遊せむ欲する者なり)”。

案:薛,“薜”之形訛。薛蘿,當作“薜蘿”。薜蘿,薛荔和女蘿?!冻o·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焙蠼枰灾鸽[者或高士的衣服。《南齊書·高逸傳·宗測》:“量腹而進松術,度形而衣薜蘿?!币嘟柚鸽[者或高士的住所。南朝梁吳均《與顧章書》:“仆去月謝病,還覓薜蘿。”所以上句中的“稅駕于蓬蓽之門,赴游于薜荔蘿之徑”,即是說自己要將車馬停留在窮困的居所,去過隱者和高士的生活?!抖际衔募肪硭摹洞鹞﹩逃H王讓封敕書》:“而王滌慮澗水,窒欲巖庵,代衣服以薜蘿,當煙霞于餐飯,頻枉野牘之詞彩,深執(zhí)澤損之謙光,此非以為榮,唯表情素耳?!?1)《都氏文集全釋》,第108頁。代衣服以薜蘿,用薛荔和女蘿代替衣服。

4.表里淹涕卷三《為主殿頭當麻大夫請致仕表》:“臣今日以后,不復夜行。指表里而歸骸,顧彤闈而淹涕。臨表哽戀,身去神留,無任愚懇之至。”(2)同上,第52頁。表里,“校異”:“表里 三本、山本、東本作‘喪’”“涕 三本、山本、東本作‘汿’?!薄爸副砝锒鴼w骸,顧彤闈而淹涕”訓讀作“指向表里送歸尸骸,回顧彤闈而淹涕(表里に指りて骸に歸し、彤闈を顧みて涕を淹ふ)”。

喪車,運載靈柩的車子?!赌绿熳觽鳌肪砹骸疤熳幽酥芄敏碇脏鲉受??!薄赌鲜贰ず箦鷤魃稀ひ笫鐑x》:“上自于南掖門臨,過喪臣,悲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眴受?,日語亦作“葬車”,皆讀作“そうしゃ”?!独m(xù)日本紀·養(yǎng)老五年(721)十月丁亥》:“追從喪車?!薄杜_記·天養(yǎng)二年(1145)十一月一日》:“行幸道,葬車渡近衛(wèi)陣前云云,論者以為不吉之象?!?/p>

歸骸,歸骨,謂歸葬。晉庾亮《讓中書令表》:“歸骸私門,以待刑書。”南朝梁劉孝標《廣絕交書》:“瞑目東粵,歸骸洛浦?!薄爸竼受嚩鴼w骸”,描繪送葬的情景。

又,彤闈,朱漆宮門,借指宮廷。南朝齊謝朓《酬王晉安》:“拂霧朝清閣,日旰坐彤闈。”淹,“掩”字之訛。

淹涕,同“掩涕”。淹,同“掩”。掩涕,掩面而哭泣。出《楚辭·離騷》“長太息以掩涕兮”。晉潘岳《西征賦》:“眷鞏洛而淹涕,思纏綿于墳塋?!?/p>

5.今朕卷四《答太政大臣讓封敕書》:“公好謙之高義,不顧朕忘德之丑名;今朕刬戾崇飾之典,孤負長養(yǎng)之恩?!?4)《都氏文集全釋》,第97頁。今,“語釋”:“今 東本作令?!苯耠迍i戾崇飾之典,孤負長養(yǎng)之恩,訓讀作“今朕刬崇飾之典,孤負長養(yǎng)只能恩(今朕は崇飾の典に剗戾し、長養(yǎng)の恩に孤負す)”。“通釋”:“今天朕違背了理應好好裝飾德與功績的訓導,背叛了培育的恩情(今朕は徳や功績などを立派に飾るべき訓えに背き、育て養(yǎng)われたことへの恩に背いてしまっている)?!?/p>

案:今,當從東大本作“令”。刬戾,削除、背違?!逗鬂h書·胡廣傳》:“今以一臣之言,刬戾舊章,便利未明,眾心不厭?!崩钯t注:“刬,削也。戾,乖也?!?/p>

崇飾,粉飾、夸飾?!蹲髠鳌の墓四辍罚骸吧侔偸嫌胁徊抛樱瑲艔U忠,崇飾惡言,靖譖庸回,服讒蒐慝,以誣盛德?!惫仑摚`背,對不住。

這句話指責對方以好謙的崇高名義,不顧忌朕得到背德的丑名,讓朕違背崇尚夸飾的舊典,對不住撫育培養(yǎng)的恩情。

根據(jù)Nei’s遺傳一致度對廣西地不容各居群進行UPGMA聚類分析,結果見圖1。遺傳相似度較大的平孟和弄民居群首先聚為一支,遺傳相似度為0.93;遺傳相似度在0.84時,金山與鳳凰山居群聚為一支,2支在遺傳相似度為0.76附近匯聚;洞靖居群單獨為一支。以遺傳距離的聚類結果與以遺傳一致度的結果基本一致。

6.縟莘卷四《文武材用》:“亦夫下體上精,縟莘天文者,星象也;忘軀赴敵,艱勞國事者,王臣也。”(5)同上,第177頁。縟莘天文,訓讀作“縟莘天文(天文を縟莘する)”?!罢Z釋”:“縟,光彩(あや。彩り)?!薄巴ㄡ尅保骸盀樘煳脑龉馓聿剩ㄌ煳膜硕啶尾胜辘蚋钉梗??!?/p>

案:“莘”字無注。“縟莘”文意難通。莘,“萃”字之訛。縟,藻釋。萃,聚集,匯集。《楚辭·九歌·湘夫人》:“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蓖跻葑ⅲ骸拜?,集?!?/p>

7.泰獄卷五《分別生死·辯論文章》:“對云:魂歸泰獄,自有前言。今案:張華說,泰山者,知命長短,召其魂靈,未聞人之始生,從泰山來?!?1)《都氏文集全釋》,第204頁?;隁w泰獄,訓讀作“魂歸往泰獄(魂は泰獄に帰る)”。“通釋”:“魂歸往泰山(魂は泰山に帰る)?!?/p>

案:獄,當作“岳”。泰岳,泰山。宋楊萬里《誠齋詩話》:“太學生姚孝寧《祭李清卿文》首句云:‘皇穹將傾,天柱必折;大地欲仆,泰岳必蹶?!?/p>

二、句讀:源自語言差異的閱讀習慣

盡管日本文士在習作漢文時時刻警惕日本語言和思維方式的介入,但漢文進入日本之后,畢竟或多或少受到影響。漢語,尤其是古代漢語以短句見長,而黏著語的日語則多長句。這種語言習慣的不同,反映在漢文斷句上區(qū)別十分明顯。在對漢唐辭賦斷句時,有些長句,日本注本常常斷開,使不同層次之間的關系顯得割裂?,F(xiàn)代日語沒有分號,如果有兩層以上的對應關系,便不易表示出來。

下面的斷句,涉及對原文的理解,值得商榷。

1.豈敢卷四《謝渤海楊大使贈貂裘麝香暗摸靴狀》:“殊貺難當豈敢,更謹勒奉返,望不怪責,不宣謹狀?!?2)同上,第138頁。

案:當斷作“殊貺難當,豈敢輙更?謹勒奉返,望不怪責,不宣謹狀?!备{(diào)換、替代。更,同“代”,擅自替代。

案:甚,“其”字之訛。末句當作“弟子籍其徽猷,為日久矣”?;臻啵郎浦?。猷,道,指修養(yǎng)、本事等?!对姟ば⊙拧そ枪罚骸熬佑谢臻?,小人與焉。”毛傳:“徽,美也?!编嵭{:“猷,道也。君子有美道以得聲譽,則小人亦樂與之而自連屬焉?!奔ā敖濉?。俗寫“竹”旁與“艸”旁相混。藉,同借。因,憑借、依托?!暗茏蛹浠臻啵瑸槿站靡印?,是說弟子借助他的美善之道很久了。

3.聲驚卷五《漏刻》:“雞人曉唱聲,驚明王之眠,鳧鐘夜鳴響,徹暗天之聽。”(4)同上,第160頁。

案:當斷句為“雞人曉唱,聲驚明王之眠;鳧鐘夜鳴響,徹暗天之聽?!?/p>

4.物產(chǎn)體卷五《辨異物》:“況亦年代曠遠,誰解稱云之用,土地寂寥,難分物產(chǎn)體。今欲無勞耳目,立辨群類之間;不出門戶,坐知萬里之外。”難分物產(chǎn)體,訓讀作“難分物產(chǎn)之體(物産の體を分かち難し)”(5)同上,第184頁。。

案:“難分物產(chǎn)體”,底本“產(chǎn)”字后脫一“之”字。

三、語釋:中國文學在日本傳播與接受的諸相

《都氏文集》第一、二卷散佚,據(jù)豬口篤志(Inoguchi Atsushi)推測,這散佚的兩卷或為詩集。都良香的漢詩在《扶桑集》中僅收錄了六首,其余則散佚不存,《和漢朗詠集》中也僅錄12句?,F(xiàn)存三卷,收錄賦論、序、銘、詔、敕、對等約70篇。《本朝文粹》收錄其作品12篇,不見于《都氏文集》者論奏一篇、詩序三篇及《富士山記》《道場法師傳》,計六篇。根據(jù)這些文獻,不能盡覽都良香作品的全貌,頗為遺憾,然而從中日文學交流來說,保留下來的這些作品仍給我們提供了足夠豐富的信息。

卷三所收的《銚子銘》是日本最早的回文,《道場法師傳》等未收入《都氏文集》,故有人疑為偽作,而其文字的散文化傾向,使人想到或許有韓愈、柳宗元古文運動的影響。(1)豬口篤志:《日本漢文學史》第1冊,東京:角川書店,1984年,第129頁。

對文章詞語的解釋以及對來源出處的說明,可以作為探討漢文作者閱讀經(jīng)歷的一條線索,也是分析其接受中國文學方式的途徑之一。誠然,單憑我們找出的出處,并不能說明作者就是從該書中學會了這一語匯的,因為可能作者是從《文選》這樣的總集或《初學記》這樣的類書中掌握它們的。然而,語言的攝取畢竟是文學交流最可見的形式,中文校注有必要精心為之。

郭在貽指出:“訓詁的中心內(nèi)容是釋詞,因此所謂訓詁的方法,主要就是釋詞的方法。”(2)郭在貽著,張涌泉、郭昊編:《新編訓詁叢稿》,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9頁。在吸收《全釋》“語釋”精義并對其疏失駁正赳定的同時,中文校注在疏釋方面還有很多地方可以補充。除了對文中出現(xiàn)的人名、地名、年號、有關史實、佛教術語等添加注釋外,特別是一些不見于中日辭書的詞語和一些詞在日本產(chǎn)生的新義和新用法也都盡量做了注釋。都良香的詔、表等文章,是研究9世紀的東亞國際關系有價值的資料,因為這種注釋本身,也就意味著對歷史多面真相的解讀。

1.殺伐卷三《辨熏蕕論》:“否則白藏九月,驚飆加振擊之威;玄英三冬,嚴霜致殺伐之暴。徒蘊酷烈之氣,與凡叢而盡耳?!?3)《都氏文集全釋》,第10頁?!罢Z釋”:“殺伐殺害(ころす)?!眹浪職⒎ブ?,“通釋”:“被嚴霜所害(厳しい霜にみまわれてしまう)?!?/p>

案:殺伐,出《初學記·霜》引《春秋感精符》云:“霜,殺伐之表。季秋霜始降,鷹隼擊。王者順天行誅,以成肅殺之威。若政令苛,則夏下霜;誅殺不行,則冬霜不殺草?!薄稘h語大詞典》未收“殺伐”一詞。

殺伐有二義,一則征討、討伐,二則衰微、殘害。嚴霜使草木凋零,亦謂之殺?!冻鯇W記·霜》引《春秋元命苞》曰:“霜以殺木,露以潤草?!薄皻⒛尽敝皻ⅰ?,即敗壞、危害樹木。殺伐,同義連語。上引語句,大意是到了秋天,狂風施威,冬天嚴霜侵害,白白自恃強勢而與普通草木同歸于盡。

2.從增卷三《為尚侍源朝臣讓職第一表》:“雖云婦人之寡慮,猶知筋力之難堪,從增愚蒙,有損圣運?!?4)同上,第45頁。從增愚蒙,訓讀作“從于增加愚惷(愚蒙を増すに従ひて)”?!靶.悺保骸皬?,底本及甲本、京本、宮本、陽本、東本、九本、井本以外,作徒?!?/p>

案:疑當作“徒增”。書儀中在表達無奈的悲傷時,多用“徒增囗囗”“惟增囗囗”“但增囗囗”句式,即在“陡增”“惟增”之后加上表悲傷的詞語,來表達無以解除悲痛的情感。

3.哽戀卷三《為主殿頭當麻大夫請致仕表》:“臨表哽戀,身去神留,無任愚懇之至。謹奉表以聞?!?5)同上,第52頁。哽,“語釋”:“噎,嗆,抽泣(むせぶ)。”

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一表》:“臨表哽戀,不能自堪。無任懇款之至,謹奉表陳情以聞?!?6)同上,第56頁。哽戀,“語釋”無注。

案:哽戀,或為“哽恧”之訛。戀,俗寫作“戀”,與“恧”形近。

哽戀,謂悲傷而慚愧,《梁書·元帝紀》:“鯨鯢未翦,寤寐痛心……傳稱皆讓,《象》著鳴謙。瞻言前典,再懷哽恧?!?/p>

4.絲發(fā)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三表》:“加之小僧,去年遘疾,將不復還。陛下致以懸蛇之醫(yī),問以珥貂之使,故中陰之體,感恩而更來,東岱之魂,賴得而自反。今才續(xù)絲發(fā),卻苦虛羸?!?7)同上,第62頁。絲發(fā),“語釋”:“絲發(fā) 絲與發(fā)。轉(zhuǎn)意為細微之事情?!?/p>

案:絲發(fā),如絲的頭發(fā)?!稑犯娂で迳糖o一·子夜歌三》:“宿昔不梳頭,絲發(fā)被兩肩?!豹q絲毫,形容細微。亦指細微事物?!稌x書·庾羲傳》:“臣受恩奕世,思盡絲發(fā)。”宋范仲淹《奏上時務書》:“以進藥石為虛言,此陳絲發(fā)為供職?!?/p>

5.丐臣卷三《為主殿頭當麻大夫請致仕表》:“伏愿陛下,丐臣余年,緩臣殘喘。”(1)《都氏文集全釋》,第52頁。丐臣余年,訓讀作“給與余年(餘年を丐あたへ)”,“通釋”:“陛下,給我以余年(陛下、私に餘年をお與え下さり)?!?/p>

案:丐,給與?!段簳な池浿尽罚骸办`太后曾令公卿已下任力負物而取之,又數(shù)賚禁內(nèi)左右,所費無貲,而不能一丐百姓也?!碧祈n愈《黃陵廟碑》:“長慶元年,刺史張愉自京師往,與愉故善,謂曰:‘丐我一碑石,載二妃事?!?/p>

6.虛羸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三表》:“今才續(xù)絲發(fā),卻苦虛羸。容顏消損于昔年,志意衰落于恒日?!?2)同上,第62頁。虛羸,“語釋”無注。

案:虛羸,虛弱。南朝梁陶弘景《冥通記》卷一:“夫作道士,皆須知長生之要?!瓲柦袼捏w虛羸,精神惛塞,真期未可立待?!碧圃 肚缛铡吩姡骸岸嗖】嗵撡缑鲝娬姑??!?/p>

7.虛惙卷三《為宗叡阇梨讓僧都第一表》:“然猶廢闕甚多,補益全少。重之臣齒歷衰微,氣力虛惙,三昧怠于修習,四句劣于誦持?!?3)同上,第68頁。惙,“語釋”:“氣餒,沮喪,頹喪(気落ちすること)?!?/p>

案:惙,疲乏、衰弱。虛惙,虛弱、軟弱。唐柳宗元《為戶部王叔文陳情表》:“忽患瘖風發(fā)動,狀候非常,今雖似退,猶甚虛惙?!?/p>

8.優(yōu)假卷三《為宗叡阇梨讓僧都第一表》:“縱今天慈優(yōu)假,許以備員,所冀免綱務之拘攣,遂閑養(yǎng)之宿素,臣之望也。”(4)同上,第69頁?!罢Z釋”:“優(yōu)假,寬容(手あつくもてなす),優(yōu)待。”

案:優(yōu)假,有兩義:一為寬容、寬待,《后漢書·劉愷傳》:“(愷)以當襲般爵,讓與弟憲,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絕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yōu)假之?!倍閮?yōu)待照顧,《資治通鑒·唐玄宗開元七年》:“選人宗元超于吏部自言侍中璟(宋璟)之叔父,冀得優(yōu)假?!鄙弦砦?,兼有兩義,“語釋”所言是。

9.接軫卷五《對策·神仙》:“勢揜昆岳,蛇身繞而難周;德重蓬山,鱉背負而無力。自然望汾陽而接軫,不容發(fā)于帝放勛;嘲曲洛而飛輪,請開口于穆天子?!?5)同上,第151—152頁?!罢Z釋”:“軫,道路(みち)?!?/p>

案:接軫,車輛相銜接而行,形容其多,又,形容人才濟濟。又,喻接近,靠近。“結軫”與“飛輪”相對,皆言車輛,意為驅(qū)車而往。

四、詳注:變“未詳”為“已詳”的破解疑難進程

《都氏文集》卷三有《白樂天贊》,稱頌“集七十卷,盡是黃金”,又可看出在《白氏文集》傳入日本不久,都良香就已是較早的一批白居易崇拜者。在這篇贊里,都良香描繪了一個自己心目中的高大白居易形象,這個形象,放大了《白氏文集》中的佛老元素,也被投射進了都良香自己對詩文最佳境界的追求。其文曰:“有人于是,情竇虛深。拖紫垂白,右書左琴。仰飲茶荈,傍依竹林。人間酒癖,天下詩淫。龜兒養(yǎng)子,鶴老知音。治安禪病,發(fā)菩提心。為白為黑,非古非今。集七十卷,盡是黃金?!?6)同上,第32頁。這雖然是日本最早的白居易贊之一,卻代表了那一時代日本文士接受白居易最重要的傾向。即便從現(xiàn)存作品來看,都良香也是一個既注重從當時來說的古代文學——《文選》《史記》《漢書》等史書,以及《初學記》等類書中吸取文學語言,也開始注意從《白氏文集》等當代文學中尋找新的表達方式。

日本校注本常見的附于書后的“補注”部分,常用以對未詳?shù)牡涔收Z出處進行深入討論。這種做法可以既避免正文注釋的冗長和長短差異過大,又能給需要深度讀解的讀者提供新知識,值得中文校注汲取。對于一些歷來未詳?shù)膯栴},需要多投入精力加強追索。由于日本漢文學文獻,特別是奈良平安時代的漢文學文獻,數(shù)目有限,往往不能像漢唐文獻一樣找到很多例句,就需要盡可能擴大知識范圍,拓寬思路,不斷積累相關知識。

1.慚惡卷四《被災百姓加賑救詔》:“自朕纂業(yè),驟移喧(暄)寒。澆耗之萌漸彰,化育之孚難達,中夜慚惡,未假欹眠?!?1)《都氏文集全釋》,第84頁。中夜慚惡,訓讀作“中夜慚惡(中夜慙ぢ惡み)”?!巴ㄡ尅保骸耙拱霊M恨(夜半に慙じにくみ)?!?/p>

案:惡,當為“恧”字形近而訛。慚恧,亦作慚恧?!稘h書·王莽傳上》:“敢為激發(fā)之行,處之不慚恧?!?/p>

2.掊多之美卷四《加異太政大臣藤原朝臣敕書》:“今朕得成人,大臣頹齡漸暮。若遂掊多之美,不崇加異之章,則恐當時后代,將歸謗于朕躬?!?2)同上,第91頁。若遂掊多之美,訓讀作“若遂就掊多之美(若し掊多の美を遂げ)”。

案:掊多之美,文義不通。掊,疑掠字之訛。掠美,奪人之美為己有?!蹲髠鳌ふ压哪辍罚骸凹簮憾用罏榛?,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碧瓢拙右住兜镁邦I縣府無蓄廩無儲管郡詰其慢職景云王者富人藏于下故也刊》:“既爽奉公之節(jié),宜甘掠美之科。”

3.激貪卷四《答右大臣藤原朝臣讓職敕書》:“而今頻致收衽之請,未親補袞之勤。雖清風足以激貪,而素概何益匡政?”(3)同上,第110頁。激貪,“語釋”:“極其貪婪(甚だしく貪ること)?!?/p>

案:激貪:抑制貪婪?!度龂尽な裰尽そS傳》:“察其所以然者,非以激貪厲濁,抑情自割也,直謂如是為足,不在多求?!薄赌鲜贰ね鹾胫畟鳌罚骸叭钊f齡辭事就閑,纂戎先業(yè),既遠同羲唐,亦激貪厲競。”素概,清白的節(jié)操。南朝梁江淹《蕭被侍中敦勸表》:“臣初長血心,未啟素概。辭從意空,言隨事盡?!彼Z句后半句意為清風足以抑制貪婪,而清白的節(jié)操對于匡政有何益處?

4.優(yōu)賽卷四《答右大臣藤原朝臣讓封敕書》:“若茍任來誠,以闕往法,則恨卿損削之美有余,朕優(yōu)賽之意不足。”(4)同上,第112頁。朕優(yōu)賽之意不足,訓讀作“朕優(yōu)賽之意不足(朕の優(yōu)賽の意足らざるなり)”。“語釋”:“優(yōu)賽,優(yōu)厚的報償(厚くむくいること)。”

案:優(yōu)賽,不辭。蓋“賽”字乃“賞”字形近而訛。優(yōu)賞,厚加賞賜,唐韓愈《元和圣德詩》:“優(yōu)賞將吏,扶珪綴組;帛堆其家,栗塞其庾?!薄端问贰ぬ诩o一》:“優(yōu)賞歸順將士?!鄙弦湟馑际钦f,如果按照表文中提出的讓職請求,結果是藤原得到了謙讓的美名,而讓寡人顯得對臣下沒能厚加賞賜。

5.讒物拜城卷四《為丹州清刺史請間裁狀》:“又故老申云:海浦小民,或得風濤蕩來,衣履器皿等,皆殊方之讒物,非中國之所有。以此驗之,異賊拜城,相去不遠,恐有兇類。一旦來窺,已無武備,何以承之?”(5)同上,第142頁。讒物,“語釋”:“損壞了的東西(そこなったもの)?!?異賊拜城,訓讀作“異賊拜城(異賊は城を拝し)”。

案:讒,通“纔”,淺,微。亦通毚。儳,亦輕賤貌。漢王充《論衡·定賢》:“譬猶醫(yī)之治病也。有方,篤劇猶治;無方,毚微不愈?!眲⑴嗡旒猓骸啊畾础癁椤u’之聲母,得叚借為‘纔’。《三蒼》云:‘纔,劣也,僅也?!省墩摵狻芬浴畾次ⅰB文?!弊嬑铮⑿〉臇|西,輕賤的東西。

拜城,與上文語意不通,恐“邦域”之誤。拜,疑為“邦”字之訛?!啊笔前钭值漠愺w字,與“拜”字形近?!冬h玉集》卷14《祥瑞篇第七》:“劉季,字,秦時沛人也?!薄啊本褪恰鞍睢弊?6)曾良:《俗字及古籍文字通例研究》,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271頁。。

邦域,疆土、國境、區(qū)域。《論語·季氏》:“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薄逗鬂h書·儒林傳論》:“其服儒衣,稱先王,游庠序,聚橫塾者,蓋布之于邦域矣?!?/p>

異賊邦域,指外族敵人盤踞的地方。這里是說,從漁民見到或海上漂來得器物來看,都是些輕賤的東西,由此判斷,異邦人所在,離此地不遠。

6.黑惑白業(yè)卷五《策尾張掾滋野良干文二條·僧尼戒律》:“暨乎澆波時動,定水少澄澹之流,毒霜夜零,善牙有雕傷之病。黑惑之輩,自戾所天;白凈之業(yè),將墮于地?!?1)《都氏文集全釋》,第174頁。自“黑惑”以下,“通釋”:“出家而有迷者,自己違背了佛之教誨,在家之所業(yè),則將要墜落于地(出家しつつも惑いある者は、自ら仏の教えに反くことになり、在家の者の所業(yè)は、落しきろうとしている)?!?/p>

案:黑惑之輩,指黑業(yè)。白凈之業(yè),指白業(yè)。據(jù)丁福?!斗饘W大辭典》,黑業(yè),四業(yè)之一,感暗黑不凈之苦果,暗黑不凈之惡業(yè)也。白業(yè),總謂善業(yè),以善為清白之法,又感清白無域之果故也。所天,舊稱所依靠的人,君主或儲君,亦指父,也指丈夫。《后漢書·梁竦傳》:“乃敢昧死自陳所天?!崩钯t注:“臣以君為天,故云‘所天’?!薄秲x禮·喪服》:“故父者,子之天也;夫者,妻之天也。”故上引末尾大意當是做壞事的人,自然違抗君上;做好事情的人,反而陷于困境。

7.吳季高陳伯敬卷五《策秀才藤原佐世文二條·決群忌》:“加之吳季高之不信巫,延慶三代;陳伯敬之不言死,殞命一朝?!?2)同上,第180頁?!罢Z釋”:“吳季高,后漢河南人,名雄,季高其字。官司徒,子訴(案:當作?)、孫恭,亦相繼為廷尉,為法律名家?!薄瓣惒?未詳?!?/p>

案:“吳季高之不信巫”,吳季高為母親辦理喪事時,不信巫所謂不問時日就將滅族的預言,子孫都成為法名家?!逗鬂h書·郭躬傳》:“順帝時,廷尉河南吳雄季高,以明法律,斷獄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雄少時家貧,喪母,營人所不封土者,擇葬其中。喪事趣辨,不問時日,巫皆言當族滅,而雄不顧。及子?孫恭,三世廷尉,為法名家?!?/p>

“陳伯敬之不言死”,后漢陳伯敬言行必循規(guī)蹈矩,連罵牲畜皆口不出“死”字,最后仍不免殺身之禍。《后漢書·郭躬傳》附“陳伯敬”:“桓帝時,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規(guī)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兇,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鄉(xiāng)亭?!标惒匆簧簿团e了個孝廉,啥官兒也沒當上,后來他的女婿放跑了罪犯,他受到了牽連,太守一怒之下把他殺了?!皶r人罔忌禁者,多談為證焉?!?/p>

8.聞辭卷五《分別生死·辯論文章》:“而今自謙之詞,極為冗長;加之兩條之中,聞辭重生,駢枝有損于翰林,附隸不除于文體。”(3)同上,第206頁。聞辭重生,訓讀作“聞辭重生し”?!皟蓷l之中,聞辭重生”,“通釋”:“兩條之中,重音之言幾度出現(xiàn),文章修辭有笨拙者。(両條の中に、音を重視した言葉が度々出てき、文章中の修辭にまずいものがあり)?!?/p>

案:聞,有名,著稱?!墩撜Z·顏淵》:“在邦必聞,在家必聞?!碧评畎住顿浢虾迫弧吩姡骸拔釔勖戏蜃?,風流天下聞?!甭勅?,有名望的人。聞士,有名望的人士。聞辭,有名的言辭。這里是說策文中堆砌了有名的詞句。

五、體例:日文校注與中文校注各自的優(yōu)長

訓讀的發(fā)明客觀上使日本人比中國人多了一種讀解漢文的方式。古代的訓讀只是在漢文原文上加上符號、假名與漢字來幫助讀者調(diào)整語序、明確讀音和含義,而到了明治維新之后,從《國譯漢文大成》開始,形成了原文之外,另外再加上原文穿插假名的訓讀體文字的方式,二者并列,以達到既不破壞原文的整體感,又使掌握了訓讀方法的人能體會訓讀的樂趣。這種方式,還形成了一個潛規(guī)則,那就是不改變原文來理解原文。反映到現(xiàn)代注釋書中,就是訓讀時盡可能不改字,而在翻譯時又徑直改字譯出。如果語釋部分對相關文字有詳細的考辨,讀者還好理解;如果詞語注釋過簡,便會自然產(chǎn)生突兀之感。在遇到假借字、俗字、改讀字的時候,這種情況就很明顯了。中文校注本不需要訓讀部分,但在語釋部分,可以做得更精細周全。

另一方面,《國譯漢文大成》最重要的功績,就是“擺脫了加上訓點、送假名和頭注的傳統(tǒng)的漢籍注釋形式,改以日語的翻譯或是詳細說明”。(1)興膳宏(Kouzen Hiroshi)著,戴燕選譯:《異域之眼——興膳宏中國古典論集》,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74頁。日本那些成功的校注本,不僅有譯文,而且盡量使用現(xiàn)代日語對引文進行曉暢的說明,而不是揭出引文就了事。在中文校注本中這一點也值得注意。文中涉及的日本特有事物如何解釋得既簡且明,使注釋不那么枯燥,就看校注者是否舍得在這方面下功夫了。

1.誰壞卷三《為主殿頭當麻大夫請致仕表》:“即是傳家委子之時,含飴弄孫之日,縱令臣能視五色,耳能聽五音,誰壞就木之思,須致懸車之請。”(2)《都氏文集全釋》,第51頁。誰壞就木之思,訓讀作“誰破壞了就木之思(誰か就木の思ひを壞さむや)”。“通釋”:“誰能破壞我對死亡的想法嗎(誰が私の死への思いを打ち壊すことが出來ましょうか)?!?/p>

案:壞,“懷”字之訛。誰懷就木之思,即誰也不想死。本文是辭退官職的表文,這里是說:“現(xiàn)在正是我在家頤養(yǎng)天年之時,即便還耳聰目明,誰還想去死呢,還是該閉門懸車,隱居不仕。下面說自己已年老體衰,就更要退隱了?!巴ㄡ尅敝f甚迂曲不妥?!巴痢迸浴扳唷迸砸谆欤瑢懕局写祟惱C甚多,恕不備舉。

2.俯密卷五《分別死生》:“雖乃仰觀俯密,幽明之故可知,然而窮本討源,變化之方易感;去無之有,假何物以為基楨?”(3)同上,第188頁?!把鲇^俯密”,訓讀作“仰觀而俯察(仰ぎ觀俯して察し)”。

案:“密”字,“察”字形訛。訓讀直接將“密”字改讀為“察”字。

3.遉邏卷四《敕符陸奧國司應聽發(fā)援兵事》:“今須簡練精勇,拒守要害,兼張遉邏,令其候望。”(4)同上,第121頁?!罢Z釋”:“巡查敵者(遉邏 敵の様子等をうかがって歩く者)。”

4.軍陳卷四《敕符出羽討滅夷賊事》:“凡軍陳之法,必有注記;諸事大小,皆在目前,察其所緣,為圖成敗。”(5)同上,第123頁?!靶.悺保骸瓣?,底本及京本、九本以外作‘陣’。”訓讀作“凡軍陳之法(凡軍陳の法)”。

案:陳,當作“陣”。軍陣,軍事或戰(zhàn)爭?!兑淖印ご蟮郎稀罚骸肮仕哉卟怀鲇诿嘈g;所為者不出為農(nóng)稼軍陣?!币嘀杠姞I,軍隊的陣法或軍伍的行列。

5.反汗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二表》:“伏愿陛下曲反汗于當年,小僧不遺笑于后代,無任情懇之至?!?6)同上,第60頁。反汗,“語釋”無注。伏愿陛下曲反汗于當年,“通釋”:“伏愿陛下今日回到原來的說法(伏してお願いしたいのは陛下、どうか先のお言葉を今はお戻し下さいまして)?!?/p>

案:反汗,《漢書·劉向傳》:“《易》曰:‘渙汗其大號?!蕴柫钊绾?,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時而反,是反汗也?!焙笠蛞浴胺春埂敝阜谑逞曰蚴栈爻擅?。唐元稹《論追制表》:“今陛下如綸之令朝降,反汗之詔夕施……臣竊恐陛下之令未能取信于朝廷,而況于取信天下乎!”所引上文是請?zhí)旎适栈爻擅?/p>

6.謙光卷四《答右大臣藤原朝臣為故太政大臣讓封敕書》:“故今白日收汗,返土膏于封疆,黑夜更明;增謙光于幽壤,終訓無違?!?7)同上,第106頁。謙光,“語釋”:“謙虛而其德越發(fā)彰顯(へりくだって、その徳が益々あらわれること)?!币吨芤住废缔o下傳:“謙,尊而光。” 卷四《答惟喬親王讓封敕書》:“而王滌慮澗水,窒欲巖庵,代衣服以薜蘿,當煙霞于餐飯,頻枉野牘之詞彩,深執(zhí)澤損之謙光,此非以為榮,唯表情素耳。”(1)《都氏文集全釋》,第108頁。

案:謙光,意同“謙尊而光”,謂尊者謙虛而顯示其光明美德;謙虛。語本《易·謙》:“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薄爸t尊而光”省作“謙光”“謙尊”?!度龂尽の褐尽じ哔F鄉(xiāng)公髦傳》:“今聽所執(zhí),出表示外,以章公之謙光焉?!绷汉單牡邸赌辖柬炗行颉罚骸爸t光履德,義禮稱珍?!?/p>

7.結使 干濟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三表》:“小僧結使山峻,愛著海深,放毒龍而不追,制魔鬼而難縛,況亦干濟無術,統(tǒng)理非材,猥居法座之上頭,遠慚如來之右臂?!?2)同上,第62頁。結使,“語釋”:“讓人痛苦受其束縛,而又驅(qū)使他們謂之結使。與煩惱同義(人間を苦しみにしばりつけ、そうしてこれを駆使するので結使という。煩悩と同義)?!备蓾?,“語釋”:“出色地完成(立派になし遂げる)?!?/p>

案:結使,丁福保《佛學大辭典》:“結與使,皆煩惱之異名,系縛心身,結成苦果,故云結;隨逐眾生,又驅(qū)使眾人,故云使?!?/p>

干濟,猶言成就,《易·干》:“貞者,事之干也。”唐孔穎達疏:“言天能以中正之氣成就萬物,使物皆得干濟?!碧拼拗逻h《徐莓充榷酒務須知》:“前件官發(fā)跡戎行,研心吏道,忠勤所至,干濟可觀?!?/p>

六、存疑:為最終釋疑解難走出一步

岡 田 正 之(Okada Masayuki,1864—1927)《日本漢文學史》說,都良香姿體輕揚,甚憂膂力,博誦強記,廣通史傳,嘗受陽成帝敕撰寫《文德實錄》,當時朝紳學者大率信封佛教,良香亦潛心奉佛,曾就東寺僧正真然受真言密教,勤勉為學同時不廢念佛,詩中多用佛語。(3)岡田正之:《日本漢文學史》(增訂版),東京:吉川弘文館,1996年,第147頁。

《全釋》中還存在一些疑難問題,需要在中文校注中繼續(xù)尋求。

1.月壟卷三《為真雅阇梨讓僧正第一表》:“唯冀陛下,憐一老僧,賜其骸骨。若得解彼法任,臥月壟以終余年,湔此塵勞,飲石泉以養(yǎng)衰疾,足矣!”(4)《都氏文集全釋》,第56頁。壟,“語釋”:“壟(おか)”。卷四《答僧正真雅讓職敕書》:“至如待年月于月壟,養(yǎng)衰疾于石泉。公自任其云霞之心,朕不致以羈束之強。”(5)同上,第114頁。

案:月壟,未見用例,或為“丘壟”之訛。丘壟,亦作丘壟。壟畝,田園。南朝宋鮑照《代邊居行》:“不睹車馬跡,但見麋鹿場。長松何落落,丘隴無復行?!鼻饓乓嘀笁災?。陶淵明《雜詩》:“孰若當世時,冰炭滿懷抱。百年歸丘壟,用此空名道!”“臥丘壟以終余年”,即在田園中度過晚年。

2.連頻卷四《上都講上人狀》:“伏惟和尚,慈悲在念,汲引忘疲,戒行熏修,實無連頻。弟子所以,至心歸命,屈為都講?!?6)同上,第145—146頁。實無連頻,訓讀作“實無連頻(實に連頻無し)”?!巴ㄡ尅保骸暗拇_正在前進(本當に前向きでいらっしゃいます)?!?/p>

案:“通釋”所解,或與原意背離。連頻,或為“違順”之訛。違順,猶依違,指模棱、猶豫?!端螘づ岱脚髠鳌罚骸巴曦地Q楊難當造為叛亂,俯首者眾,其長吏楊萬壽,建節(jié)將軍姚憲,情不違順,屢進矢言?!鄙弦渡隙紝⑸先藸睢芬还?jié)謂和尚一心向佛,實在沒有猶豫不定之時。

3.軫臂卷四《答右大臣藤原朝臣為故太政大臣讓封敕書》:“況公地居外祖,天下推勛,至其遺封,未謂羨食。于朕不失割腴之賞,在公非為軫臂之餐?!?7)同上,第103—104頁。軫臂之湌,“語釋”:“無理而到手的食物(道理にあわない手にいれ方をした食べもの)?!?/p>

案:湌,同“餐”。軫,痛也。軫臂,斷臂之痛,指重大損傷。此言所封對于本人來說,不失為重賞,對公來說也不是令人痛惜的損失。

4.于般卷四《牒四:日本國大政官牒》:“近日,專使楊成規(guī)入貴國,后年本國往唐國,于般,撿校官門孫宰等著海岸。天皇特賜憐念,并蒙大恩。”(1)《都氏文集全釋》,第127頁。于般,訓讀作“在般上(般に於て)”?!巴ㄡ尅弊鳌霸诖希ù牵?。

案:“通釋”讀“般”作“船”。該“般”字為“船”字之訛。原因是“口”旁訛為“又”。中國古籍中亦有見。曾良舉《古本小說集成》數(shù)例,如清刊本《增補紅樓夢》第15回:“便回到般中,告訴了嬌杏,分付家人叫了人去,把船中的行囊箱籠物件,盡行搬抬過去?!?2)曾良:《明清小說俗字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337頁?!鞍恪敝校础按小敝?。下恕不備錄。上引牒文中,“于般”當作“于船”,“通釋”不誤。

從文脈看,“于船”與上下文不連貫。此句蓋當斷作“后年本國往唐國,于般撿校,官門孫宰,等著海岸?!睋煨?,同“檢?!?。俗“木”旁和“扌”旁多相混。檢校,查核察看。晉葛洪《抱樸子·祛惑》:“倉卒聞之,不能清澄檢校之者,鮮覺其偽也?!睓z校亦為官名,為低級辦事官員,故《全釋》依古本斷句為“檢校官門”云云,然文意不甚通,門孫宰是否為人名,無考。

誠如岡田正之所指出的,平安時代門閥世襲之風不獨在官場,學界諸道亦一家為專業(yè)。紀傳道又菅原、大江兩家,明經(jīng)道有清原、中原兩家,明法道又惟宗、阪上兩家,其余竹道之學、算學、醫(yī)學等無不如此。岡田正之說:“如此學士歸于一家專有,才人能士無角逐競爭之余地,怎得望新進向上之風?漢文學之所以衰頹,亦不足為怪矣?!?3)《日本漢文學史》(增訂版),第183頁。都良香在世之時,學定一家之勢尚未完備,故尚有施展的天地,雖其子亦承父業(yè),終未能躋身世襲之家,故其學終未顯。世襲之風是日本漢文學之幸歟,不幸歟?畢竟會是后人思索不盡的話題。

曾有學者指出,一部好的古籍整理著述,其學術價值,毫不亞于優(yōu)秀的學術著作。這足以稱為行間里手之卓見。1923年,梁啟超在《治國學的兩條大路》一文中談到古典考釋學時說:“我們治國學的人,為節(jié)省后人精力而且令學問容易普及起見,應該負一種責任,將所有重要古典,都重新審定一番,解釋一番?!?4)胡道靜主編:《國學大師論國學》上,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7年,第28頁。這句話適合于國學研究,也適合漢文化研究。我們不妨從日本漢文經(jīng)典寫本做起,逐漸擴展到朝鮮半島、越南等國家與地區(qū)的漢文化經(jīng)典,都好好整理一番,解釋一番,將漢文化的博大精深展示給世人與后人。這項工作的學術意義,比起國別漢文學研究來說會更為深遠。

中國文學研究的國際學術交流,不僅意味著研究資訊與成果的共享和理論的相互借鑒與交鋒,而且必須加之以研究實踐與操作方式的同場切磋。面對同一漢文典籍,不同國度的漢文研究者不難找到共通的學術語言。亞漢文學,或稱亞洲漢文學名著的校注,就是漢文化研究跨文化新樸學的實驗園,正期待著漢文化圈各國學者的攜手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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