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浩然
摘? 要:從功能文體學視角出發(fā),對語法隱喻在《理智與情感》三個譯本中的重構現(xiàn)象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研究。對各類語法隱喻在文學作品中的文體意義進行討論,并分析各譯本中語法隱喻的轉(zhuǎn)換特點。通過建立較為完整的語料庫,在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基礎上,對比分析三個譯本在翻譯語法隱喻時所采取的不同策略,試圖揭示語法隱喻在文學作品中的分布特征,以及譯者翻譯過程中所采取的傾向性策略,以期對未來的跨學科翻譯研究有所啟示。
關鍵詞:語法隱喻;功能文體學;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翻譯策略
一、引言
文體學與小說翻譯研究的結(jié)合由來已久,而功能文體學視角下的翻譯研究則大多從元功能出發(fā),對原文和譯文之間的及物性系統(tǒng)、情態(tài)系統(tǒng)、銜接系統(tǒng)轉(zhuǎn)換問題進行探討。語法隱喻作為功能語法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1]、[2],也成為了相關翻譯研究的對象之一。目前,國內(nèi)學界關于語法隱喻的翻譯研究,大都把原文和譯文各自作為研究對象,首先分類描述原文本的語法隱喻現(xiàn)象;然后對原文中語法隱喻所對應的譯文部分進行論述,分析譯文部分是否存在語法隱喻現(xiàn)象;最后,對比原文和譯文之間的差異,并對其進行解釋。相關的文獻有陳夏南對商務英語合同翻譯的研究[3],肖英、呂晶晶對學術語篇翻譯的研究[4],許婺、吳玲娟對科技文本翻譯的研究[5],潘玥、方文禮對詩歌翻譯的研究[6],黃國文對翻譯文本中交際目的的研究[7],鄧玉榮、曹志希對《紅樓夢》翻譯的研究[8]等。此外,林正軍、王克非提出了一種跨語言視角的翻譯研究模式。作者認為,語義的普遍性和語言形式的差異性是導致語法隱喻產(chǎn)生的重要因素,跨語言間同樣存在語法隱喻現(xiàn)象??缯Z言表達相同命題意義的不同表達式之間存在隱喻關系,這些表達式所體現(xiàn)的表述意義之間存在轉(zhuǎn)喻性的語義關系,表達式之間存在一定的形式差異。他們分別從詞匯、語法、語篇三個方面討論了跨語言語法隱喻,并且從語境、種群認知差異、語言三個因素出發(fā),探究產(chǎn)生跨語言語法隱喻的原因[9]。
需要指出的是,目前的相關翻譯研究對于語法隱喻的分類尚不完整,研究者們只是籠統(tǒng)地根據(jù)元功能進行區(qū)分,或只是單純地從詞性區(qū)分,或?qū)ζ溥M行純語義層面的區(qū)分。同時,語法隱喻的翻譯研究所采用的語料較為單一,多為非文學文本。在針對文學文本的相關研究中,小說文本也比較少見,且缺乏語料的系統(tǒng)性。鑒于與語法隱喻相關的翻譯研究存在著一些不足,本文嘗試在功能文體學視角下,對小說翻譯中語法隱喻在譯文的重構問題進行探討。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語法隱喻采用更為清晰的分類方法,同時,本研究將采用完整的小說文本語料庫,對小說的語言、情節(jié)、主題等方面進行較為全面的文體分析。
二、語法隱喻理論與分類
“語法隱喻”這一概念是由Halliday在《功能語法導論》[1]一書中首次提出的,隨后在該書的第二版[1]和第三版[2]又進行了補充和發(fā)展。Halliday最初提出語法隱喻時,把語法隱喻看作是表達意義的一個變體[1](P342)。根據(jù)Halliday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思想,語言系統(tǒng)是由音系層、詞匯語法層和語義層三個符號系統(tǒng)構成的,而語法隱喻實現(xiàn)于詞匯語法層。詞匯語法層在實現(xiàn)語義表達時有兩種方式:一致式(congruent form)和非一致式(incongruent form),也可以分別稱為非隱喻式和隱喻式(metaphorical form),后者即為“語法隱喻”概念所指。所謂“一致式”,通常是指一種較為常規(guī)的語法表達方式,如名詞指代參與者、動詞體現(xiàn)過程、形容詞體現(xiàn)事物特征、介詞副詞體現(xiàn)時間地點方式等環(huán)境狀態(tài)特點。而非一致式(隱喻式)則偏離常規(guī)的語法表達方式,使語法成分出現(xiàn)錯位表達,如名詞體現(xiàn)過程、動詞表達邏輯關系,大多表現(xiàn)為名詞化和動詞化現(xiàn)象。朱永生、嚴世清把認知語言學中的“范疇化”“圖式”概念和“語法隱喻”相聯(lián)系,認為韓禮德所說的“一致式”相當于認知語言學中的“原型”,進而指出,“隱喻式”的定義范圍可涵蓋其他一切偏離原型的語法現(xiàn)象[10]。
下面,我們將重點分析兩大元功能,即概念功能和人際功能,語篇功能暫不討論。涉及的語法隱喻會在相應的元功能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分。其中,概念語法隱喻(Ideational Grammatical Metaphor)可分為經(jīng)驗隱喻(Experiential Metaphor)和邏輯隱喻(Logical Metaphor),人際語法隱喻(Interpersonal Grammatical Metaphor)可分為語氣隱喻(Mood Metaphor)和情態(tài)隱喻(Modality Metaphor)。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討論的《理智與情感》的三個譯本分別為孫致禮譯本(下文簡稱“孫譯本”)[11]、賈文浩和賈文淵譯本(下文簡稱“賈譯本”)[12]和武崇漢譯本(下文簡稱“武譯本”)[13]。
三、概念語法隱喻在譯文中的重構
(一)經(jīng)驗隱喻
經(jīng)驗隱喻是對經(jīng)驗事物的范疇化,主要涉及名詞化過程。通過隱喻化,過程(process)和性質(zhì)(quality)被隱喻為名詞概念。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經(jīng)驗隱喻所生成的名詞概念為抽象概念。在一致式(congruent form)中,過程與性質(zhì)作為抽象的范疇,自身不易為人們所理解。通過經(jīng)驗隱喻,我們能夠把這種抽象的意義轉(zhuǎn)化為特定的物質(zhì)概念,便于在大腦思維中進行加工和識解。在本研究中,我們將討論經(jīng)驗隱喻中的兩種名詞化過程:過程的物化(process as thing)和性質(zhì)的物化(quality as thing)。前者主要涉及句子層面的語法轉(zhuǎn)換,后者則局限在短語上。
經(jīng)驗隱喻往往在小說敘事中起到構建特定文本世界的作用。讀者通過經(jīng)驗隱喻能夠理解敘述者的意圖,體會人物的性格特點。在《理智與情感》中,經(jīng)驗隱喻的分布情況與小說的敘事結(jié)構聯(lián)系緊密。例如,小說的前三章主要涉及背景知識、人物、時間的介紹,共有19例涉及名詞化的經(jīng)驗隱喻。相比而言,人際語法隱喻只有8例。通過考察三個譯本對相關經(jīng)驗隱喻的翻譯策略,我們可以得到以下數(shù)據(jù):
從表1中可以看出,譯文對于原文經(jīng)驗隱喻的重構有四種方法:保留名詞化、動詞短語、形容詞短語、省略。三個譯本對于四種方法的使用頻率較為相似。三位譯者所偏愛的翻譯策略均是把經(jīng)驗隱喻譯為對應的動詞短語。在三種譯本中,使用動詞短語翻譯經(jīng)驗隱喻的比例分別為57.9%、63.2%和47.4%。保留名詞化是指譯者沒有消解原文中的經(jīng)驗隱喻,這一翻譯策略排在第二位,三種譯本的相應比例分別為26.3%、26.3%和31.6%。形容詞短語和省略這兩種翻譯策略在譯本中較為少見,尤其是省略,在孫譯本和武譯本中均沒有出現(xiàn)。
下面,我們將通過具體例證對經(jīng)驗隱喻在譯本中的重構進行討論。例如:
(1)第一章:His attachment to them all increased. The constant attention of Mr.and Mrs.Henry Dashwood to his wishes,which proceeded not merely from interest,but from goodness of heart,gave him every degree of solid comfort which his age could receive;and the cheerfulness of the children added a relish to his existence.(下劃線為筆者所加,下同)
孫譯本:他越來越喜歡他們。亨利·達什伍德夫婦不僅出自利害關系,而且由于心地善良,對他總是百般照顧,使他晚年享盡了天倫之樂。而那些天真爛漫的孩子也給他的生活增添了樂趣。
武譯本:他對他們的依戀日益加深了。亨利·達什伍德夫婦經(jīng)常關心他,讓他稱心如意,這不僅是出于利害關系,也是因為他們心地好,所以他享受的了這般年歲的人應有的一切生活安逸,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更增添了生活樂趣。
賈譯本:[老先生]對他們的喜愛便與日俱增。亨利·達什伍德夫婦始終對他悉心照料,這倒并非僅僅出于利害關系,夫婦倆本來就心地善良。把這位老人照顧得心滿意足,讓他安度晚年,過的舒舒服服。歡蹦亂跳的孩子更增添了他生活的樂趣。
小說的第一章介紹了Dashwood繼承財產(chǎn)的事情。Dashwood夫婦把大部分財產(chǎn)都分給了大兒子John Dashwood,而其他孩子分到的很少。例(1)中的名詞化現(xiàn)象分布比較密集,如“his attachment”“the constant attention”和“the cheerfulness”等。這種經(jīng)驗隱喻方式讓敘事變得更加客觀,淡化了主觀色彩?!癏is attachment to them all increased”,所對應的一致式表達為“He is more and more attached to them all”。名詞“attachment”由動詞“attach”的經(jīng)驗隱喻化形成,原有的動態(tài)過程變?yōu)殪o態(tài)的抽象概念。這種“過程的物化”在“The constant attention of Mr. and Mrs. Henry Dashwood…”一句中也同樣存在。該句的一致式表達為“Mr. and Mrs. Henry Dashwood constantly attended to his wishes and it made him solidly comfortable.”經(jīng)驗隱喻將過程行為“attend”名詞化為“attention”。同理,“cheerfulness”也可視為“cheerful”隱喻化的結(jié)果。名詞化的成分大多位于句首,充當已有信息,敘述者默認讀者對這種內(nèi)容已經(jīng)知曉并且沒有異議。本例中,Dashwood夫婦所表達的關心(attention)和孩子們的快樂(cheerfulness)都讓人覺得遺產(chǎn)會公平地分配給每個孩子,然而結(jié)果卻與之相反,只有大兒子得到了遺產(chǎn)。經(jīng)驗隱喻強化了這種反差的效果,使讀者在閱讀中產(chǎn)生情感反應。關于這一問題,可具體參見Gerrig的相關研究[14]。
在孫譯本中,“attachment”被譯為動詞“喜歡”,而“cheerfulness”被譯為形容詞“天真爛漫的”。在武譯本中,“attention”翻譯為動詞“關心”。在賈譯本中,“constant attention”被譯成動詞詞組“悉心照料”,“cheerfulness”對應為形容詞“活蹦亂跳的”。從中可以看出,譯者在翻譯中多將名詞化的詞語“去名詞化”,即把經(jīng)驗隱喻生成的名詞概念恢復為原有的一致式形式。這種去名詞化、去隱喻化的翻譯策略可歸結(jié)于英漢語篇行文習慣的區(qū)別。在英語語篇中,名詞化可以使其更加客觀,更為可信。而在漢語語篇中,提高可信度憑借的是正式的用詞,而非名詞化。因此,譯者在翻譯時,為了譯文的自然流暢,大多采取了“去名詞化”的策略。
(二)邏輯隱喻
Martin認為,邏輯隱喻可以把復合句“降級”為簡單句。也就是說,邏輯隱喻通過把顯性的邏輯關系轉(zhuǎn)化為隱性的邏輯關系,讓兩個及物性過程融合為一個過程[15]。邏輯隱喻不僅涉及名詞化,有時還涉及動詞化。如時間、因果、條件、讓步的邏輯關系,在一致式中表現(xiàn)為“when”“as”“if”之類的連詞,而在隱喻式中則以短語形式出現(xiàn),如介詞短語、名詞短語、動詞短語等。
《理智與情感》的語言風格較為平實,大多數(shù)的邏輯關系使用一致式的連詞表達。因此,與經(jīng)驗隱喻相比,邏輯隱喻的出現(xiàn)頻率較低。盡管如此,邏輯隱喻在小說中仍然起著重要的文體作用?;贛artin的分類,《理智與情感》中的邏輯隱喻可分為三大類:短語過程型隱喻(Phrasal-process)、過程型隱喻(Process)和事物型隱喻(Thing)。短語過程型隱喻有due to、on等形式,其隱喻化程度最低。過程型隱喻包括動詞(詞組)lead to、follow等,往往涉及動詞化。事物型隱喻則是用名詞詞組表達邏輯含義,如the result、the reason和the consequence of this,其隱喻化程度最高,大多涉及名詞化。
在《理智與情感》中,通過人工檢索,共發(fā)現(xiàn)32例邏輯隱喻。其中,25例為過程型隱喻,5例為短語過程型隱喻,2例為事物型隱喻。具體統(tǒng)計結(jié)果如表2所示:
從表2可以看出,過程型隱喻不僅包括隱含邏輯關系動詞,如render、make、attach、cause、follow,還有表達情態(tài)意義的動詞詞組,如would have been sufficient、must have struck。在處理邏輯隱喻時,譯者主要采用了四種翻譯策略:去隱喻化、邏輯轉(zhuǎn)換、邏輯省略和邏輯對等。去隱喻化是指把邏輯隱喻化的表達方式變?yōu)橐恢率剑ǚ请[喻式)。比如,動詞“cause”是過程型邏輯隱喻,用一致式的漢語連詞“因為”來翻譯,使其去隱喻化。邏輯轉(zhuǎn)換指用一種邏輯詞來代替另一種邏輯詞,比如,把因果關系表達轉(zhuǎn)化為條件關系表達。邏輯省略即省略邏輯詞匯,把隱含的邏輯關系放在具體語境中去理解。邏輯對等策略主要用在源語和目標語具有對等的邏輯表達方式的情況下。三個譯本對《理智與情感》邏輯隱喻的重構情況如表3所示:
從表3可以看出,三個譯本針對不同的邏輯隱喻的重構有著類似的策略。對于過程型隱喻,三個譯本都偏向于使用雙語的邏輯對等詞匯,所占比分別為72%、72%和68%,而邏輯轉(zhuǎn)換的策略最為少見。三個譯本對短語過程型隱喻的重構均偏向于使用邏輯省略策略,占比都為60%。由于事物型隱喻在原文出現(xiàn)較少(僅有兩例),數(shù)據(jù)分析的意義不大,但仍可看出,三個譯本對其均使用了邏輯對等詞翻譯。例如:
(2)第二十六章:This,and the manner in which it was said,immediately brought back to her remembrance all the circumstances to his quitting that place,with the uneasiness and suspicions they had caused to Mrs.Jennings…
孫譯本:他這句話,以及他說這句話的那副神態(tài),頓時使埃莉諾想起了他當初離開巴頓時的情景,想起了這些情景給詹寧斯太太帶來的不安和懷疑……
武譯本:這些話,和他說話的神情,立刻使她想起他離開巴登時的一切情況,當時引起了詹寧斯太太不安和懷疑……
賈譯本:他的這番話以及他交談的神情,立刻讓她回憶起他當時離開那個地方的情況,詹寧斯太太當時曾起過疑心……
在例(2)中,Elinor和Brandon對Willoughby的事情進行了討論。這段話也為小說后半部分揭示W(wǎng)illoughby的品行埋下了伏筆。這里,除了涉及上文討論的經(jīng)驗隱喻外,還多次出現(xiàn)了邏輯隱喻。后半句“with the uneasiness and suspicions they had caused to Mrs.Jennings”中的“uneasiness”和“suspicion”,均為經(jīng)驗隱喻的產(chǎn)物,對應的一致式應為“uneasy”和“suspicious”。通過隱喻化,“uneasiness”和“suspicion”作為中心詞,被從句“they had caused to Mrs.Jennings”所修飾。從句中的“cause”為因果關系詞的動詞化的結(jié)果。這一邏輯隱喻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與經(jīng)驗隱喻有緊密的關系:經(jīng)驗隱喻使得句子的謂語部分名詞化,迫使句子的其他成分動詞化來充當謂語。同理,例(2)主句部分的謂語動詞詞組“bring back”也隱含了邏輯關系。將句子去隱喻化,可得到一致式“Since he said these words in such way,she remembered everything related to the day he suddenly left the place”。在經(jīng)驗隱喻和邏輯隱喻的共同作用下,語法結(jié)構由復合句變?yōu)楹唵尉?,充當主句成分?/p>
同時,三個譯本對例(2)中邏輯隱喻的處理方式,在局部也有所不同。在孫譯本和武譯本中,均將“bring back”翻譯為使役動詞“使”;在賈譯本中,則翻譯為“讓”。漢語中的使役動詞與行為動詞并不相鄰,往往表達一種邏輯關系。而在英語中,這兩種動詞的意義可以包含在同一個動詞中。因此,三個譯本中的使役動詞可視為“bring back”的邏輯關系對等詞。針對“cause”一詞的翻譯,三個譯本的策略也不一致。孫譯本和武譯本使用了邏輯對等詞“帶來”和“引起”,而賈譯本直接將其省略,讓讀者從語境中體會原文的邏輯關系。作為形合語言,英語十分依賴關系連詞。相比之下,漢語注重意合,較少使用顯性關系連詞。例(2)原文的前半句結(jié)構較為簡單,在翻譯中不需要做過多調(diào)整;后半句在語法上更為復雜,在譯為漢語時,需要省略掉部分關系連詞,以降低邏輯隱喻的程度。
四、人際語法隱喻在譯文中的重構
(一)情態(tài)隱喻
Halliday指出,由于情態(tài)隱喻的形式不太固定,說話者在表達意圖和個人態(tài)度時必然會使用多種方式的隱喻[2](P616)。情態(tài)的表達方式可以分為四類:主觀顯性(subjective explicitness)、主觀隱性(objective explicitness)、客觀顯性(objective?explicitness)和客觀隱性(objective implicitness)。其中,隱性表達為一致式,顯性表達為隱喻式。具體情況如表4所示:
小說中的會話情態(tài)表達對塑造小說人物形象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在《理智與情感》的前兩卷,通過人工篩選,共發(fā)現(xiàn)72例情態(tài)隱喻,其中,60例為主觀顯性隱喻,12例為客觀顯性隱喻。小說人物通過使用不同的情態(tài)隱喻,來表達特定的觀點和情感。例如,第二章中關于John Dashwood的一段內(nèi)心獨白:“It would be absolutely unnecessary, if not highly indecorous, to do more for widow and children of his father than such kind of neighbourly acts as his own wife pointed out.”從中可以看出,John Dashwood并不想用獲得的遺產(chǎn)來幫助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們。主句“It would be absolutely unnecessary”是“He should not”的情態(tài)隱喻表達式。盡管句首用了“it”作形式主語來體現(xiàn)客觀色彩,但語義上所表達的冷酷情感與形式上的客觀表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突出強調(diào)了John Dashwood冷漠自私的品性。
三個譯本對原文的情態(tài)隱喻采取了多種翻譯策略,或是加以保留,或是轉(zhuǎn)換為非隱喻式,或是降低隱喻化程度。為了便于討論,本文僅統(tǒng)計了小說的四個主要人物。具體數(shù)據(jù)如表5所示:
從表5可以看出,四個主要人物在對話中均使用了相當數(shù)量的情態(tài)隱喻來表達自身的情感,其區(qū)別主要是在于主觀性隱喻和客觀性隱喻的使用頻率上。John Dashwood為了表明自己觀點的合法性,讓大家都接受財產(chǎn)的分配狀況,刻意使用了較高比例的客觀性隱喻,在7個隱喻中,有3個客觀性隱喻。相較而言,Marianne和Elinor的主觀性隱喻使用更為頻繁,在10個隱喻中,有8個為主觀性隱喻,體現(xiàn)出她們豐富的內(nèi)在情感。Lucy所使用的13個情態(tài)隱喻,全為主觀性隱喻,形象地表現(xiàn)出她在情感方面的浮夸和虛偽。
在翻譯情態(tài)隱喻時,三個譯本均傾向于使用漢語的情態(tài)對等詞,盡量保留情感隱喻的表達,其比例分別為60%、75%和67.5%。相對而言,孫譯本在處理涉及不同人物的情態(tài)隱喻時,使用的方法更為均衡化、多樣化。如在Elinor所涉及的8例主觀隱喻中,孫譯本使用了7例漢語對等表達來保留隱喻。在Lucy涉及的13例主觀隱喻中,孫譯本僅保留了6例隱喻。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孫譯本針對不同的小說人物使用了差異化的翻譯策略。
(3)第二章:I believe you are right, my love…
孫譯本:親愛的,我看你說得對……
武譯本:親愛的,我相信你說得對……
賈譯本:我相信你說得對,親愛的。
在例(3)的語境中,John Dashwood和妻子討論關于幫助母親和妹妹們的事情。盡管自己不愿意去幫助她們,他還要設法遮掩這種行為,裝作是附和妻子的想法。這里,John使用情態(tài)隱喻對個人觀點進行了修飾,使之不那么突兀。“I believe”作為隱喻化的主句,表達對另外一種觀點的態(tài)度,這就讓自己的觀點變?yōu)榱藦木溆^點的附和,從而降低了自己所要承擔的責任。該句的非隱喻式可視為“you are definitely right”。相較而言,后者的“you”則承擔了更多的話語責任。通過這種表達方式,John一方面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冷酷無情,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自己在獲得遺產(chǎn)后對財產(chǎn)的支配權利。
在三個譯本中,情態(tài)隱喻基本上都譯為了漢語中對等的情態(tài)隱喻表達。孫譯本把“I believe”譯為“我看”,而武譯本和賈譯本都譯為“我相信”?!拔摇痹谇閼B(tài)意義上為句子的主語,但由于“我看”“我相信”之類的表達可視為話語中的插入語,對句子的意義影響不大,實際上承擔責任最大的是從句的主語“你”。這種處理方式基本上實現(xiàn)了與原文的等效轉(zhuǎn)化。
(二)語氣隱喻
根據(jù)Halliday的觀點,語氣結(jié)構主要由兩種成分構成:主語(subject)和有限成分(finite)[1]。例如,在句子“I did give you that book”中,“I”為主語,“did”為有限成分。主語和有限成分之間的組合方式?jīng)Q定了語氣種類。在陳述句中,主語在前,有限成分在后;反之,則為疑問句。當句子表達“提供(offer)”語氣時,無有限成分,如“Lets give him some help”。命令句同時缺少主語和有限成分,如“Give me that book”。當說話人用一種語氣形式來表達另外一種語氣功能時,往往會涉及語氣隱喻。如用陳述句型表達疑問意義,或用疑問句式表達命令意義等。
在《理智與情感中》中,人物在會話中所使用的語氣隱喻是闡釋人物性格特征的重要依據(jù)。據(jù)筆者統(tǒng)計,整部小說共有23例語氣隱喻,其中,16例表達陳述意義,6例表達命令意義,1例表達提供意義。Elinor、Marianne主要是通過陳述語氣來表達她們對于財富、婚姻與物質(zhì)享受的看法;同時,通過命令語氣向?qū)υ挼牧硪环綇娬{(diào)自己的心理感受,以展示女性思想的獨立性。
在三個譯本中,原文的語氣功能都得到了保留。不過,由于漢語語氣結(jié)構的特殊性,語氣結(jié)構的具體實現(xiàn)形式有所不同。徐晶凝指出,漢語的語氣表達方式有很多種,包括語調(diào)、語氣助詞、語氣副詞、嘆詞、句法格式等[16]。這里,主要對語氣助詞和語氣副詞進行分析。
漢語中的語氣副詞和語氣種類并非一一對應。一些語氣副詞,如“那么”“難道”“怎么”等,既可以出現(xiàn)在陳述句中,也可以出現(xiàn)在疑問句中,甚至還會出現(xiàn)在祈使句中。這是因為語氣副詞并非用來決定語氣種類,而是用來修飾語氣程度。相較而言,語氣助詞在決定語氣種類方面發(fā)揮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嗎”“呢”一般位于疑問句末尾,如“他寫了嗎?”“吧”一般則位于祈使句句尾,如“快寫吧。”“啊”更多的時候是用在感嘆句句尾,如“寫得真快??!”
我們對《理智與情感》三個譯本中的語氣隱喻的重構進行了統(tǒng)計,具體情況如表6、表7所示:
從表6、表7可以看出,譯者在運用語氣副詞方面較為一致,分別使用了15、14、13個語氣副詞;但在語氣助詞上具有較大的差異,分別為12、5、16個。這可能是因為在漢語的語氣表達上,語氣助詞往往可以省略,它所承擔的語氣功能可以從語境中推測出來;而語氣副詞作為強化語氣程度的重要手段,一般不宜省略。
在原文23例語氣隱喻中,Marianne和Dashwood夫人分別使用了8次和7次,Jennings太太則使用了5次。在小說中,這三個人均屬于情感豐富、富于熱情的人物類型,所以使用的語氣隱喻較多。例如:
(4)第十章:“Elinor,”cried Marianne,“Is this fair?Is this just?Are my ideas so scanty?…”
孫譯本:“埃莉諾,”瑪麗安嚷道,“這樣說公平嗎?合理嗎?我的思想就這么貧乏?……”
武譯本:瑪麗安喊了起來:“你這話能算公平?能算合理?難道我的思想就這么貧乏?……”
賈譯本:“埃莉諾,”瑪麗安嚷起來,“你這話公平嗎?合理嗎?難道我的思想就這么貧乏?……”
在例(4)中,Elinor懷疑Marianne和Willoughby的感情關系,Marianne對此十分生氣。她使用了一系
列的反問句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如“Is this fair?”
和“Is this just?”這些形式上的疑問句實際用來陳述特定的觀點,即“This is unfair.”和“This is not just.”這種語氣隱喻的表達凸顯了Marianne的不滿情緒。在三個譯本中,語氣隱喻的表達略有差異。孫譯本和賈譯本都運用了語氣助詞“嗎”和語氣副詞“這么”。孫譯本沒有使用語氣副詞“難道”,而武譯本根本沒有譯出語氣助詞??梢哉f,孫譯本、武譯本的上述處理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人物的情感表達。整體來看,賈譯本對原文語氣的保留要更為完整。
五、結(jié)語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在翻譯中重構語法隱喻時,不同譯者有著類似的傾向性。在翻譯經(jīng)驗隱喻時,譯者傾向于把原文的隱喻表達轉(zhuǎn)化成漢語的動詞詞組,而非對應的漢語隱喻表達方式。在處理原文的邏輯隱喻時,譯者更傾向于保留過程型隱喻,而省略短語過程型隱喻。面對情態(tài)隱喻,他們更偏向于把原文的隱喻表達形式用不同的方法“去隱喻化”,盡管不同的譯者在具體的操作上有所不同。在翻譯語氣隱喻時,譯者經(jīng)常使用漢語的語氣副詞和語氣助詞來表達隱喻含義,其中,使用前者的傾向性比后者更為明顯。
本文對語法隱喻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概念語法隱喻和人際語法隱喻在翻譯中的重構問題進行了探討,而這在以往的研究中鮮有涉及。盡管如此,本文在很多方面還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第一,翻譯語料的規(guī)模需要進一步擴大,使相關數(shù)據(jù)更具普遍意義。第二,統(tǒng)計方法需要進一步改善,人工檢索的方式難免會有遺漏和錯誤,如果能夠?qū)崿F(xiàn)精確的機器標注,將會極大地提高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第三,把認知語言學、語法隱喻和翻譯研究結(jié)合起來,從認知角度分析譯者在重構語法隱喻時的認知動機,將會對相關的跨學科發(fā)展具有很好的啟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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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tructuring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Sense and Sensibi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unctional Stylistics
Yan Haoran
(School of English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attempts to provide a systematic study of restructuring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literary translations, with a case study of Sense and Sensibi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unctional stylistics. The study will be carried out with detailed discussion of the stylistic features of the novel that are mainly attributed by grammatical metaphor, and furthermore, the three translation versions will be evaluated by means of the techniques which the translators use to transform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light of statistical analysis, the research aims to reveal the general distribution of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literary works and the translators preferred strategies in restructuring grammatical metaphor.
Key words:grammatical metaphor;functional stylistics;statistical analysis;translation strate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