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坤 張智勇
[摘?要]?近年來,我國社會組織步入發(fā)展瓶頸,研究其發(fā)展的內在邏輯,對于社會組織的有效治理具有重要意義?;诟偁帣C制視角,探析我國社會組織間階段性競爭關系,認為競爭客觀并長期存在于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之中,且競爭圍繞合作而存在的階段性變動是社會組織發(fā)展的根本動因。當下,社會組織間競爭與合作程度趨于加強、競爭性質趨于惡化、競爭關系趨于無序,是競爭機制現階段的作用結果。最后,對我國社會組織在競爭中的發(fā)展趨勢進行合理預測。
[關鍵詞]?社會組織?競爭機制?競爭?合作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0020-10
一、引?言
20世紀末,在合作治理理論指導下,國家與社會通過協(xié)商、協(xié)作與協(xié)同治理而形成的相互形塑關系逐步取代傳統(tǒng)的零和博弈關系模式。在多元治理的現實情境下,我國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實質性作用愈發(fā)突出,截至2020年底,我國社會組織數量已突破89萬個。但我國N-GDP測算研究數據表明,2016年社會組織經濟貢獻僅占GDP的037%,其中,非活性和疑似非活性社會組織超10%①。而社會組織存在的“數量膨脹”與“貢獻緊縮”相互矛盾的現象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與理性思考:社會組織生存和發(fā)展問題的根源何在?又該如何引導社會組織的未來發(fā)展?
二、理論基礎
縱觀學界相關研究,針對社會組織發(fā)展問題多從“功能論?”“?結構論”等主流視角著手,圍繞社會組織的功能性缺陷與結構性不足進行探索,而“競爭論”這一新興視角,具有研究起步晚、成果少的特點。有研究指出,競爭是推動社會發(fā)展的深層動力,而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亦需要有效競爭的推動。近年來,隨著社會資源有限與社會組織數量膨脹的矛盾愈發(fā)凸顯,社會組織惡性競爭頻發(fā),且對社會造成一定負面影響,部分學者才開始研究社會組織間的競爭關系,并形成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一)多種競爭因素致使社會組織競爭關系客觀存在
1內在因素。?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主要表現為一種競爭關系,是通過競爭去詮釋人的社會生活的基本內容[1]。而人作為社會組織的參與者,也賦予其客觀的競爭屬性,且該競爭性隨著人的離去或組織的解散才會徹底消失。而社會組織團體的競爭成果,也取決于團體內成員是否合作,是否協(xié)調一致,如果團體中成員之間通力合作,就會增強同其他團體的競爭力,并在競爭中取勝[2]。
2外在因素。?學界通常認為社會組織之間應是平等、互助、合作的關系,但在具體實踐中,由于資源、權利的不對等,以及公益資金相對減少等因素的共同影響,社會組織事實上存在一定的競爭關系,且外在因素會對該競爭關系起到助長或抑制的作用[3]。
(二)社會組織發(fā)展需要有序競爭
在諸如資源有限引發(fā)競爭、制度設計引導競爭及權力失衡誘導競爭等外因的驅動下,我國社會組織競爭日趨激烈。該競爭關系存在向有序競爭和無序競爭兩種趨勢發(fā)展的可能。
1有序競爭。?社會組織間良性、公平的常態(tài)化競爭,對其發(fā)展起到持續(xù)助力作用。只有有序競爭,才能讓社會組織明白自身所處的領域與使命,清晰把握自身的服務范圍與職能界限,為社會組織成長注入動力[3]。
2無序競爭。?社會組織間惡性、非常態(tài)化競爭,對其發(fā)展起到消極阻礙作用。但社會主義協(xié)商民主要求社會組織之間的競爭是健康有序、優(yōu)勝劣汰的競爭,而非無序混亂、恃強凌弱的競爭[4]。
有序競爭被普遍認為是社會組織成長發(fā)育的動力機制,但社會組織現階段競爭正向無序局面轉變,對其健康發(fā)展產生諸多阻礙。
(三)競爭關系會被多元合作所取代
學界在贊同有序競爭價值的同時也肯定多元合作的現實意義。競爭并不是終極目的,從競爭走向合作,才能促進社會和諧與秩序優(yōu)良[4]。即便當前社會組織的競爭十分激烈,無序競爭形勢也不容樂觀,但也僅是階段性狀態(tài),隨著后現代化時代的來臨,多元合作將會逐步代替無序競爭狀態(tài)[5]。
針對競爭機制的運作,學界得出普遍共識:在內外因素的作用下,導致社會組織的競爭無法避免并存在向無序競爭發(fā)展的趨勢,但無序競爭最終會被多元合作所取代。相關研究雖較為有限,但厘清了競爭機制如何在社會組織間發(fā)揮作用,以及無序競爭形勢下社會組織未來如何發(fā)展,對本研究有較強的借鑒意義,但仍缺少以歷史視角縱向審視競爭機制在社會組織發(fā)展歷程中動態(tài)作用的研究,基于此,本文嘗試探索我國社會組織各階段競爭關系的變動,把握社會組織在競爭中的發(fā)展規(guī)律,以期豐富既有理論。
三、邏輯起點
2013年3月,《國務院機構改革和職能轉變方案》第一次明確提出“探索一業(yè)多會,引入競爭機制”來改革社會組織的管理制度,此后,競爭機制在地方文件中被屢次提及。競爭機制本是經濟學概念,此處亦指社會組織發(fā)展中優(yōu)勝劣汰的手段與方法,其發(fā)揮作用的主要標志為社會組織間的“非營利性競爭”“非商業(yè)性壟斷”與“非可逆性淘汰”的優(yōu)勝劣汰過程。該機制涉及兩大變量:競爭程度與競爭性質。競爭程度,包括競爭弱化與競爭強化以及兩者的轉化;競爭性質,包括良性競爭和惡性競爭。區(qū)分社會組織競爭良惡的主要標準為是否通過社會服務的差異化來獲取“市場”份額。21世紀之前,由于服務的異質化較明顯,不同類型的社會組織普遍在各自領域“獨自美麗”,社會組織間多表現為微弱的良性競爭;而21世紀之后,由于數量膨脹而導致組織同質化發(fā)展,尤其在政府購買服務等各項措施出臺后,社會組織對外在資源的爭奪與競爭日趨激烈,并呈現惡性競爭的特點,如宏觀競爭形態(tài)上,依靠關系或人情的非均衡競爭態(tài)勢成為主要形態(tài);微觀競爭行為上,各種拉關系、走后門,相互詆毀、拆臺等失范行為時常發(fā)生。
1950年,國務院通過《社會團體登記暫行辦法》,對舊社會團體進行集中清繳,重建符合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型團體。該時期社會組織規(guī)模小、發(fā)展慢,主要依靠自上而下的整頓、引導才得以建立,目的在于服務新中國建設,也造就了社會組織依賴和順從于政府部門[6]。該時期社會組織間的競爭十分微弱,直到市場經濟來臨,競爭機制才開始發(fā)揮作用。以改革開放作為時間切入點,根據競爭機制在社會組織運行中的階段性邏輯,將其發(fā)展分為四個階段,如圖1左側。合作競爭理論指出,競爭會受合作因素的作用,但競爭與合作并非此消彼長的過程,即競爭的強化并不意味著合作的削弱,在一定情況下亦存在合作程度不變或合作程度強化的情況。在競爭機制中嵌入合作因素,從而能更加全面地認識社會組織競爭關系。
如圖1右側所示,從社會組織發(fā)展歷程來看,競爭與合作程度均呈由弱及強的發(fā)展趨勢,競爭性質呈由良性向惡性的發(fā)展態(tài)勢,且競爭程度曲線圍繞合作程度曲線上下波動。在早期階段,充裕的社會資源促使我國社會組織的競爭與合作程度處于雙弱階段,但競爭強度要略高于合作;在中早期,我國社會組織發(fā)展勢頭正猛,組織間的聯(lián)系進一步密切,競爭與合作關系逐漸增強,但競爭需求仍大于合作意向;在中晚期,社會組織數量急劇膨脹,但對社會資源的有效占有率卻漸趨緊縮,即便競爭與合作程度在前期基礎上繼續(xù)攀升,但其尋求合作的意愿明顯高于競爭;晚期階段,是優(yōu)勝劣汰的關鍵期,社會組織數量面臨飽和狀態(tài),其競爭與合作的程度達到雙強,占有優(yōu)勢的社會組織希望通過有效競爭來鞏固自身地位,弱勢地位的社會組織渴望通過合作來擺脫被淘汰的風險。社會組織競爭與合作關系為何會存在上述變化,下文分階段進行闡述。
四、我國社會組織在競爭中的發(fā)展邏輯
唐納德·凱特爾指出,社會組織的角色已由原來的服務和公共物品提供者與補充者,向與其他組織平等的角色抑或是競爭者的角色轉化[7]。但在合作治理理論指導下,多元治理模式長足發(fā)展,不同治理主體極具黏合性,合作行為仍遠大于競爭趨向,而單一治理主體內部競爭卻愈演愈烈,正如相關研究認為,我國社會組織間的競爭已呈現出常態(tài)化、全面化的現實情境。
(一)初步建立期(1978—1990年):發(fā)展迅猛,良性競爭、競爭與合作雙弱
改革開放初期是我國社會組織探索建立,并迅速“占領”社會資源的發(fā)展機遇期。該時期的社會組織主要以學術性社團為主,輔之以部分農村經濟組織,各類學會、研究會、科普協(xié)會、農村專業(yè)技術研究會等紛紛建立并參與到改革早期的主流實踐中[8]。該時期的社會組織在一定程度上均獲得政府支持,如20世紀80年代初建立的包括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在內的數十家基金會均具備官方背景。在有利的政策環(huán)境與充裕的社會資源的雙重加持下,“借勢”形成的早期社會組織,在一定區(qū)域、一定行業(yè)內均為翹楚,后期成立的社會組織很難超越其歷史地位。
據不完全統(tǒng)計,1978年恢復成立的學會、研究會及分科學會共78家,1979年僅249家[9]??梢?,該階段社會組織數量的稀缺性、社會資源的充分性,使得組織之間的競爭必要性不足;同時,政策環(huán)境的有利性、經濟建設的緊迫性,使得社會組織具備較強的獨立發(fā)展能力,合作需求欲望也較低。總體上,社會組織競爭與合作程度雙弱,頗具“寡頭色彩”的特點,但競爭強度略高于合作,主要由于人的競爭屬性所致。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隨著社會組織紅利的逐步顯現,各類社會組織迅速崛起。截至1989年初,全國性社團[HJ3.2mm]發(fā)展到1600多個,增長了16倍;地方性社團也由6000多個,發(fā)展到近20萬個,增長了約30倍[8]。社會組織數量初具規(guī)模,競爭與合作關系正逐漸發(fā)生變化。
(二)曲折發(fā)展期(1991—2000年):發(fā)展受阻,良性競爭、競爭與合作漸強
20世紀80年代末,我國社團數量本已較為可觀,為加強社團管理,政府于1989年10月出臺《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該條例對社團的登記原則后來被概括為“歸口登記、雙重負責、分級管理、限制競爭”,簡稱為“雙重管理”體制[10]。條例規(guī)定,實行“一地一會”制,即“同一行政區(qū)域不得成立相同或相似的社團”,以此限制社團之間的競爭。至此,我國社團開始按“雙重管理”標準進行清理和集中登記,到1991年,社團數量已縮減至11萬家,社會組織的競爭機制在政策的管控下趨于失靈。但隨著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及中共十四大召開,明確了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社團數量開始急速反彈,1996年增長至187萬家。1999年又進行了新一輪的清理整頓,導致社團數量又一次下降,與1996年相比,2001年減少了將近6萬家,跌落到129萬家[8],社會組織數量變化呈明顯的“∩”型軌跡。可見,在限制競爭的制度壓力下,競爭機制一度失靈,但在“十四大”之后,社團增速明顯,競爭機制的效用逐步凸顯,即便在清理整頓后,也并未使得社團數量降到很低,并且隨著對競爭管制的放開,社團間競爭程度漸趨加強。
20世紀90年代中葉,國內各類NGO組織快速崛起,近4萬家行業(yè)協(xié)會也在市場經濟改革過程中應運而生。在此后較長階段,各類民辦非企業(yè)單位快速發(fā)展,與社團數量收縮形成鮮明對比。雖然組織間競爭需求隨數量擴張而有所增長,但由于組織類型不同而導致的服務異質化較為明顯,該需求仍十分有限。其次,在政策影響下,發(fā)展受挫的社團向外尋求合作的意愿也漸趨增強。
該階段的兩個低谷期,促使社會組織趨于分層發(fā)展,促使組織間的競爭格局基本形成。在政治因素的影響下,部分早期社團不得不放緩發(fā)展腳步抑或被清理而淘汰,而遺留下來的發(fā)展勢態(tài)較好的組織,無疑處于競爭鏈的首端地位;同時,新興組織雖未趕上發(fā)展的首班列車,但由于服務的異質化,其仍有比肩早期組織的希望,構成社會組織競爭鏈上的“中端組群”。在后續(xù)競爭中,競爭的參與者主要是處于中端地位的新興社會組織;競爭的形式表現為“非營利性競爭”,即不以營利為主要目的;競爭的結果是導致競爭鏈末端的部分社會組織面臨“非可逆性淘汰”,即其淘汰的宿命無法逆轉。同時,導致競爭鏈首端的具有“壟斷色彩”的早期組織向“非商業(yè)性壟斷”邁進,即不以商業(yè)性活動為主要目的的壟斷形式。中端社會組織是該競爭鏈的主力軍,并扮演雙重身份,既是壟斷組織首端地位的締造者,又是末端組織淘汰宿命的推動者,同時也致力于躋身前端或避免墮入末端而不斷發(fā)展,為整個競爭鏈注入活力。
(三)全面發(fā)展期(2001—2010年):發(fā)展加速,競爭惡化、競爭與合作更強
21世紀以后,受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結社”需求的推動,政府逐步破除社會組織的“雙重管理”體制,探索“政社分開”,推動社會組織民間化與市場化運作;其次,政府購買服務、公益招標、補貼資助等各類扶持政策陸續(xù)實施。從制度設計視角來看,政府是期望社會組織圍繞資源展開競爭,并且是良性競爭。向好的政策環(huán)境為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多助推力,促使該時期社會組織登記數量與實際數量均顯著增長,社會組織間的競爭進一步強化。
通常而言,準入門檻的降低、扶持措施的多元會誘導更多社會組織迅速成立,但是即便該時期社會組織總量仍在逐年攀升,其增長率卻連年下跌??赏茢?,隨著數量的增長,服務趨于同質化是社會組織增速減緩的重要因素,而同質化發(fā)展亦會促使社會組織競爭漸趨惡化。從競爭市場來看,社會組織與公眾近似于服務提供者與消費者的關系,社會組織逐漸因創(chuàng)新能力乏力或服務水平受限而趨于同質化,進而催生“買方市場”。由于選擇的多元化及對服務水平的敏感性,公眾具備較強的“相對議價能力”,進一步加劇社會組織間的惡性競爭形勢。但處于競爭鏈首端的早期社會組織早已具備不可替代的品牌與服務,這類“組群”便因擁有高度的公信力,或可靠的服務而逐漸形成“非商業(yè)性壟斷”組織,其受中端社會組織競爭而形成的買方市場的負面影響較小。但根基不穩(wěn)的中、末端新?興社會組織若想在同質化的買方市場中避免被淘汰,從本質上而言,在兩條路上仍享有主動權。
1打造特色,創(chuàng)新品牌。?首先,這要求社會組織對于需求市場具備極強的洞察與感知能力,同時也需在組織發(fā)展的中前期投入較多沉沒成本,該成本的主要表現形式是以時間與精力為主。其次,理性經濟人假說認為,理性經濟人在從事社會活動時會存在追求主觀利益的傾向,而公益服務“強社會、弱經濟”的屬性,一定程度上抑制其成員花費更多時間與精力去創(chuàng)新的欲望和能力??梢?,社會組織創(chuàng)新的難度遠大于經濟組織。
2加強合作,形成“結盟”。?獨立的創(chuàng)新之路異常艱辛,部分中、末端社會組織傾向于嘗試第二條路,即自發(fā)地加強與同質化組織合作,該合作模式在政府推動期演化為合并(在下節(jié)著重闡述)。從競爭的邏輯來看,在競爭社會中,為了在競爭中擁有強勢,就需要與其他行為體結盟,通過建立聯(lián)盟而謀求更大利益[1]。服務產出相似的社會組織相互“結盟”,構建龐大的組織系統(tǒng),發(fā)揮規(guī)模效應,形成社會組織間的特殊“壟斷競爭”格局,同時該選擇也更加符合人們理性經濟的選擇思維。但即便具備規(guī)模,該組織系統(tǒng)內也可能存在兩大問題:一方面,若不加以規(guī)制,一味的合并重組會導致組織臃腫,成員雜亂,效率降低;另一方面,從集體行動論視角來看,部分組織會以“搭便車”的目的參與合并,各分支會存在目標不一,各自為政,致使“離心行為”的產生。
由于理性主體的“短視”特征,第二條路似乎成為中、末端社會組織發(fā)展的必由之路,但仍很難從根本上動搖首端組織的壟斷地位,中、末端社會組織仍面臨較高的淘汰風險,該競爭形勢對政府的制度規(guī)范也越來越需要。
(四)政府推動期(2011—2020年):發(fā)展放緩,惡性競爭、競爭與合作雙強
在致力于全面建成小康的最近10年,政府對社會組織發(fā)展的干預漸趨加強,這種干預以推動和引導中、末端社會組織發(fā)展為目的。據前文分析,社會組織的特殊壟斷形式是中端競爭推動的結果,壟斷競爭能在短期內激發(fā)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活力,若長此以往,中、末端社會組織會因發(fā)展?jié)摿κ茏瓒饾u疲軟,此時政府的作用尤為重要??扇魡渭兊摹叭艛唷?,易導致片面化的“平均主義”,破壞組織間的有效競爭,導致競爭與發(fā)展活力不足、服務能力降低,會再現20世紀90年初社會組織發(fā)展萎靡的情形,這顯然與我國治理能力現代化目標相背離。但若對這種壟斷形式置之不理,部分社會組織將在競爭中處于弱勢,逐漸淪落為“邊緣”組織而被淘汰。
既不能單方面“去壟斷”,也要維系整個社會組織競爭體制的平衡,政府必然會加大對處于弱勢地位社會組織更多的政策、資金、人才與技術方面的資源輸送。近10年,我國政府出臺的有關扶持社會組織發(fā)展的政策在數量上具有空前性,中、末端社會組織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春天。但由于政策效果的滯后性,社會組織數量在該階段呈波動上升趨勢,才符合正常的思維邏輯。在2014年及以前,我國社會組織每年的增量仍十分明顯,但在此之后,社會組織的年增長率卻呈波動下滑趨勢,除2017年社會組織增速出現反彈外,其他年份均呈縮量增長狀態(tài)。增速下滑說明放寬四類社會組織直接登記的政策刺激效應并不是很大,社會組織除了直接登記方面的制約因素之外,還有資金、人才、場地等多個制約因素[11]。其次,在政策紅利持續(xù)助推下,社會組織間在資源限制條件下的惡性競爭卻呈加劇態(tài)勢。其原因可歸結為競爭機制下社會組織發(fā)展的三大矛盾:
1資源有限與競爭無限之間的矛盾。?在國家政策的催化下,各級政府紛紛向社會組織輸送發(fā)展資源。但巨額的資金扶持將帶來高額的財政負擔,在經濟紅利減少與養(yǎng)老負擔加劇的雙重壓力下,導致各級政府對社會組織的資金扶持逐步緊縮。其次,各類同質化社會組織將加大對項目扶持資金的競爭,一些通過“走后門”方式獲標、相互詆毀檢舉、組織營利化發(fā)展等惡性競爭行為愈發(fā)嚴重,社會組織違法違規(guī)案件數量近年來顯著上升。短期來看,資源輸送改善了社會組織的發(fā)展窘境,但縱觀長遠,若此類組織未順勢形成獨特的品牌與服務或面臨競爭程度加劇,待資源鏈斷裂之后,其很快會被殘酷的競爭所淘汰。
2短期支持與長遠發(fā)展之間的矛盾。?為社會組織提供資源支持的初衷是好的,也確實能夠為中末、端社會組織解決短期燃眉之急,但具有一定官方背景的首端組織在資源、權利等方面依然享受著天然優(yōu)勢,而部分民間組織仍缺乏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短期支持也可能進一步加劇社會組織“兩極分化”的惡性競爭格局,與推動社會組織長遠發(fā)展的目標相背離。長期來看,中端競爭是客觀并長久存在的,首端壟斷也不會短期內消失,雖然眾多中、末端社會組織能夠依托政府扶持分一杯羹,但也僅是依靠微弱的“社會資本”在淘汰的邊緣勉強度日,卻無力在整個行業(yè)中站穩(wěn)腳跟。
3需求多樣與供給片面之間的矛盾。?就需求市場而言,隨著“全面小康”步伐的邁進,傳統(tǒng)社會組織的“供給側”服務模式已無法適應多層次、多樣化與個性化的社會需求,從而助推社會組織通過創(chuàng)新或合作的路徑向“需求側”服務模式轉變,但由于資源存量的有限性與高昂的轉置成本,或將導致轉型滯后的社會組織被迫淘汰。就供給市場而言,由于目前的社會組織間多為單一的“直線式”聯(lián)系網絡,難以進行系統(tǒng)的信息共享與資源整合,因而無法彌合多樣化的服務需求。該矛盾也將誘導部分同質化社會組織間的合作進一步加強,逐漸由自發(fā)地“合作”向“合并”邁進,但普遍停留在合作階段。合并是合作的最高形態(tài),兩者合并行為的結束,意味著合作關系的終止,重新以獨立身份參與到和其他組織的競爭與合作關系中。當下,社會組織正處于合作與合并“共存”階段,在該階段,不少地方政府順勢出臺相關政策,引導活動組織不力、運作能力弱及社會認可度低的末端社會組織進行合并,如2017年9月15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印發(fā)《關于改革社會組織管理制度促進社會組織健康有序發(fā)展的實施意見》中提出合并意見②。
綜上,服務同質化導致準入難度提升,因惡性競爭而受到行政處罰或撤銷登記,資源輸送加劇“兩極分化”,合作深化而邁向合并等,是促使我國社會組織年增長率波動下降的重要因素。其次,政府扶助是有限的,而社會組織對資源的競爭欲望,以及公眾對社會服務的需求是無窮的,該援助模式亦會加劇社會組織為爭奪有限的發(fā)展資源而產生更加激烈的惡性競爭行為,很難從本質上解決中、末端社會組織的發(fā)展問題。引導社會組織合作與合并的“同構”關系,似乎能成為解決社會組織發(fā)展問題的有效策略,但據前文分析,社會組織在合作中亦存在兩大問題,如何在不破壞競爭機制的前提下解決好這兩大問題,應是我國政府未來工作的重點?;诖?,在下文做出相關預測。
五、對我國社會組織未來發(fā)展的預測
該部分立足于前文分析的基礎上,對我國社會組織未來發(fā)展進行合理預測,認為在整合重組期(2021—2030年),我國社會組織會顯現出“競爭關系轉良、競爭與合作程度漸弱、穩(wěn)步發(fā)展”的特征。
在當前社會組織存量較多的基礎上,即便年增長率呈下降趨勢,但其未來的增量仍會十分顯著,若僅依靠社會組織內部的自我凈化與外部資源的切實合作,仍很難徹底扭轉低端社會組織積貧積弱的發(fā)展局面,社會組織間無序的惡性競爭是否仍會繼續(xù)?有學者預測社會組織未來10年的競爭仍會加劇,但本研究對其未來發(fā)展較為樂觀,預測在未來10年里,社會組織間的競爭與前一階段相比,其性質會逐漸由惡性向良性發(fā)展,競爭與合作程度會存在短期回落,競爭程度的下滑相對劇烈。社會組織競爭與合作關系會發(fā)生該變動的原因主要為以下兩個方面:
(一)政府將以質量為抓手控制社會組織增速從而抑制競爭的激烈程度
蔡禮強教授表示,我國社會組織開始步入嚴登記、嚴監(jiān)管時代,這將間接提升社會組織準入門檻[12]。其次,2018年之后,相關政府部門多次提及社會組織需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fā)展轉型,政府對社會組織違法違規(guī)打擊力度也持續(xù)加強,近兩年達到高峰期,社會組織也必然會因受撤銷登記而導致數量部分減少。但實質上,政府后續(xù)的相關措施僅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社會組織增長率,引導有序競爭,而并非如20世紀90年代對社會組織規(guī)模的高度壓縮。
(二)中、末端社會組織正由合作邁向合并從而降低原有的合作程度
相關研究已經十分明確,社會組織間的激烈競爭僅是階段性狀態(tài),多元合作才是最終目標。據前文分析,在21世紀以后,同質化社會組織的合作程度已經達到了較高水平,并逐漸發(fā)展為合作與合并“同構”的形式,并且相關地方政府正積極推動中、末端社會組織的合并進程。合并表現為零散、獨立的社會組織重新洗牌、優(yōu)化重組,實現“1+1>2”的“大數效應”,兩者均會在合并后受益,表現為應對競爭的能力均顯著增強,并且能為社會帶來更優(yōu)質的服務,顯然符合帕累托改進。那么,在同質化競爭與政府行為的雙重牽引下,社會組織間的合并過程勢必會加快。
通常而言,合并行為的結束與合作關系的終結同步。依此類推,所有具備合作關系的社會組織均完成合并,是否意味著整體合作程度為零?確實如此,但也僅是一種極端情況。兩兩合并后,其會重新以獨立的個體身份參與到其他合作與合并行為中去,因此會始終存在合作與合并“同構”的情況,但合并確實會降低社會組織整體合作程度,這將是毫無疑問的。那么,政府未來該如何引導社會組織有序合并呢?政府部門“大部制”改革便提供了寶貴經驗,具體可從“三個一批”著手構建“大組織”體制與“大部門”體制。
1保留一批。?早期形成的社會組織已有幾十年的發(fā)展歷程,歷史底蘊濃厚、資源豐富、公信力強,具備獨立抵御競爭與壟斷風險的能力。該類社會組織在政府的有力支持與引導下,會始終以自身的特色與優(yōu)勢處于競爭鏈首端。
2淘汰一批。?在社會組織發(fā)展的中晚期階段,組織間競爭與壟斷的持續(xù)加劇以及相關部門監(jiān)管不當,導致部分社會組織向營利化發(fā)展,蠶食社會資源。非法獲利也正成為部分社會組織應對競爭的救命稻草,嚴重破壞社會組織公信力。該類社會組織在政府強化監(jiān)管下,會加速自身的淘汰進程。其次,由于之前準入門檻的降低,社會組織的申請、審核、評估更為便利,致使產生一批無實際意義、無實際用處、名存實亡的組織軀殼,淘汰此類“僵尸”組織也是競爭機制下必然的結果。
3重組一批。?從橫向上來看,在社會組織中晚期的競爭中,同質化組織數量多,競爭激烈,但在其后的發(fā)展中,該類社會組織會自覺抑或被動地擱置競爭,尋求相互合作,功能相近的社會組織逐漸相互結合,發(fā)揮大數效應與規(guī)模效應,從而增強自身應對競爭風險的能力。當然,異質化組織也會強化彼此合作,建立多層次的組織體系,增強彼此黏性,促進資源共享,推動服務的全方位、多樣化。但這種“媾和”形式并非組織數量無休止的累加,而是在各有所需基礎上的相互整合,具體的整合方式需要從縱向上來實施??v向上,可根據組織特征、機構類型,裁撤無關部門、控制人員數量,培養(yǎng)專職人才,實現“簡而優(yōu)”的“大部門”體制。
六、結論與展望
通過上述研究發(fā)現,競爭機制貫穿于我國社會組織發(fā)展的始終,并會對其未來的發(fā)展產生持續(xù)影響。在資源與政治紅利的雙重推動下,“借勢”形成的早期“寡頭”組織在之后的數十年里始終屹立于競爭鏈的首端,該時期的競爭關系為微弱的良性競爭合作的程度也較低。在中早期階段,中端社會組織迅速崛起并成為競爭的中心力量,加劇了社會組織非營利性競爭形勢,首端組織在中端競爭加劇的情境下,向非商業(yè)性壟斷地位轉變,同時,倒逼中、末端社會組織加強合作,形成基本定型的“壟斷競爭”格局,但競爭仍呈良性態(tài)勢發(fā)展。有序的良性競爭能夠促進整個社會組織市場的新陳代謝。但21世紀以后,隨著社會組織數量的急劇膨脹,整個競爭趨勢正向惡性競爭轉變,中、末端社會組織面臨被淘汰的危機,社會組織尋求外界合作的意向明顯增強。同時,由于多方矛盾的存在,政府的資源輸送式扶持無法從根本上扭轉當前社會組織競爭形勢惡化的趨勢。立足前文分析的基礎上,對我國社會組織未來發(fā)展進行預測,得出社會組織的競爭性質會逐漸由惡化向良性發(fā)展、競爭與合作的強度均會有所回落、競爭程度的下降趨勢會更為顯著等相關論斷,并認為社會組織會經歷一次結構變革,在橫向上形成“大組織”體制,在縱向上形成“大部門”體制,社會組織會呈現穩(wěn)步發(fā)展的態(tài)勢。
本研究立足于社會組織客觀存在的競爭關系上,嘗試開辟一種新型研究視角,試圖解釋“社會組織為何如此發(fā)展及未來如何發(fā)展”這一問題,豐富了學界的相關理論,但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理論框架能夠完美解釋社會組織的運作規(guī)律,其在不斷地變化發(fā)展之中,同時,本研究仍需進一步檢驗、矯正與發(fā)展,僅希望能夠拋磚引玉,期待更多的專家學者在該方面有更加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資料來源于中國日報網2018年7月16日發(fā)布的《“中國社會組織經濟規(guī)模(N-GDP)測算”研究成果發(fā)布[KG1]2016年全國社會組織經濟貢獻達2789億》。
②意見明確指出,對活動組織不力、運作能力弱、社會認可度低的社會組織,引導合并或注銷,實現有序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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