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步克
(北京大學(xué) 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春秋時代存在著命數(shù)制度,即一命、再命、三命之類。就《左傳》等史書看來,命數(shù)同車服與席次有直接關(guān)系。所謂車服,即如國君所賜“先路、三命之服”、“次路、再命之服”之類。所謂席次,在本文之中,兼指鄉(xiāng)飲酒禮上的席次,以及朝堂、宗廟中的官員班位。春秋時代的席次與班位,還有若干細節(jié)值得推敲,這就是本文的隨后內(nèi)容。
鄉(xiāng)飲酒禮的起源非常古老,被認為源于氏族會食。氏族秩序要靠族長、長老的權(quán)威來維系,所以這個禮俗的主題,就是尊長敬老,維系“長幼之序”。(1)楊寬:《鄉(xiāng)飲酒禮與饗禮新探》,收入《古史新探》,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第218、221~222頁。
“長幼之序”的具體體現(xiàn)之一,是席次安排?!抖Y記·鄉(xiāng)飲酒義》:“鄉(xiāng)飲酒之禮,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所以明尊長也?!?2)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683頁中欄。依據(jù)孔穎達疏,就是六十以上者在堂上就座,面朝南,其排列以東為上;五十以下者在堂下西階站立,面朝東,其排列以北為上。陳澔概括說:“坐者,坐于堂上;立者,立于堂下?!?3)陳澔:《禮記集說》卷十,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年,第474頁。居于堂上的是父老,居于堂下的是子弟。堂上父老、堂下子弟,還得繼續(xù)按年齒確定居上居下。這就是所謂的“正齒位”??蓞⒏綀D:
附圖 鄉(xiāng)飲酒禮席次圖示(4)參考楊復(fù)、張惠言《儀禮圖》改繪。
除此之外,本鄉(xiāng)官員也會光臨觀禮。這些擁有朝廷爵命者到場,鄉(xiāng)飲酒禮的席次安排便復(fù)雜化了。處理爵位與齒位關(guān)系的禮制,應(yīng)運而生。請看:
1. 《周禮·地官·黨正》:飲酒于序,以正齒位。壹命齒于鄉(xiāng)里,再命齒于父族,三命而不齒。
鄭玄注:齒于鄉(xiāng)里者,以年與眾賓相次也。齒于父族者,父族有為賓者,以年與之相次;異姓雖有老者,居于其上。不齒者,席于尊東,所謂“遵”。(5)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718頁上欄,第1600頁下欄。
2. 《禮記·祭義》:壹命齒于鄉(xiāng)里,再命齒于族,三命不齒。族有七十者,弗敢先。
鄭玄注:齒者,謂以年次立若坐也。三命,列國之卿也,不復(fù)齒,席之于賓東。(6)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718頁上欄,第1600頁下欄。
參照第1條《周禮》,第2條《禮記》也可以認定為“飲酒于序,以正齒位”了?!褒X”,就是依年齡而決定坐于堂上或立于堂下,及居前居后。至于命數(shù)與齒位關(guān)系,日人西嶋定生有一個評述:
一命而成下士者與鄉(xiāng)人按年齒的順序坐立;再命而成為中士者,不再與鄉(xiāng)人同計齒位,而只與族人按年齒之順而坐立;三命而成上士者,因其位已高,甚至跟其族人也不再按齒位而論序了,不過,三命者,已被優(yōu)拔于其同族齒位的場合,對于同族中七十歲以上的人,在《祭義》說來,則不能超越這些七十歲之人。而在荀子的說法,則即便是族人中的七十歲者,三命之人也比他們處于優(yōu)位,可看出兩種說法的不同。這里,顯示出在命數(shù)與齒位的關(guān)系上,爵位應(yīng)優(yōu)于齒位,以國家權(quán)力為背景的爵位優(yōu)于自生的那種齒位序列。(7)西嶋定生:《中國古代帝國的形成與結(jié)構(gòu):二十等爵制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421~422頁。
西嶋在研討戰(zhàn)國秦漢軍功爵時,把軍功爵的身份功能,一直追溯到了鄉(xiāng)飲酒禮的席次,可謂視野開闊;其“爵位應(yīng)優(yōu)于齒位”的判斷,可以說顛撲不破。其對“齒于鄉(xiāng)里”、“齒于族”及“不齒”的闡述,合于注疏。但把一命、再命、三命釋為下士、中士、上士,雖有《周禮》九命為據(jù),卻不是最優(yōu)解釋,因為《周禮》九命不一定是周代制度實錄,含有主觀編排的成分。
西嶋還談及,《禮記·祭義》的“族有七十者,弗敢先”與《荀子·大略》所述相反,前者說的是三命者不能逾越七十歲者,后者卻說七十歲者不能逾越三命者。按,在我看來,《祭義》與《大略》文義并無不同,西嶋所指出的對立認知,其實是后代注家造成的。首先請看:
《祭義》“族有七十者,弗敢先”鄭玄注:不敢先族之七十者,謂既“一人舉觶”乃入也,雖非族亦然。
孔穎達疏:“族有七十者,弗敢先”者,若此飲酒之時,族親之內(nèi)有年七十者,令其先入,此三命者乃始后入,故云“不敢先”也。(8)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718頁上欄,第1600頁下欄。
依照鄭注,《祭義》“族有七十者,弗敢先”所說的,已不是坐席次序,而是入場次序了:七十以上的族人,在飲酒禮之初就先行就座了;而三命者呢,直到禮儀進行到了“一人舉觶”之后才姍姍入場。下面借用楊寬對鄉(xiāng)飲酒禮的流程概括(9)楊寬:《鄉(xiāng)飲酒禮與饗禮新探》,第214~2152頁。,把“一人舉觶”的時間點,示意如下:
1. 謀賓、戒賓、速賓、迎賓
2. 主賓獻酢酬
3. 作樂。主人之吏“一人洗,升,舉觶于賓”?!百e若有遵者諸公、大夫,則既一人舉觶乃入。席于賓東,公三重,大夫再重?!?10)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985頁上欄、第989頁下欄,第1600頁下欄,第989頁下欄。隨后作樂。
4. 旅酬
5. 無算爵、無算樂
6. 送賓及其他
可見“一人舉觶于賓”在作樂之前。“遵者諸公、大夫”就是三命以上官員,他們之所以在“一人舉觶乃入”,據(jù)鄭玄說,其原因就是“不敢先”——不敢先于七十以上族人入場。鄭玄還說,不光對族人,對非族人也是一樣。隨即,孔疏也把飲酒時三命者之后入,解釋為“不敢先”。
我就手頭之所有,查閱了七八種禮記注本,看到在譯注“族有七十者,弗敢先”時,諸書眾口一詞,全部采用“三命者不能逾越七十者”之說。如“到了三命之官,雖不必和族人序齒,但還得讓七十歲的人居先”,如“三命的人,不必按年齡排次序了,但遇到自己族中七十歲以上的人還是不敢越前的”,如“三命之官就不與族人按年齡序尊卑了,但對于族中年高七十的人,不敢在他之先”,如“本族有年及七十歲以上的老人,自己雖有三命之尊,也不敢出入居老人之先,座次在老人之上”,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再來看《荀子·大略》:
一命齒于鄉(xiāng),再命齒于族。三命,族人雖七十,不敢先。
楊倞注:一命,公侯之士;再命,大夫;三命,卿也?!?三命不齒)言不唯不與少者齒,老者亦不敢先也。(11)王先謙:《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493~494頁。
依楊倞所釋,只要爵至三命,級別便足夠地高了,不但不跟年少者敘齒,哪怕年至七十的同族老者,也不敢坐于其上。鄭玄把“族有七十者,弗敢先”,解釋為七十之人先行入場,三命者后入場,這個“弗敢先”的主語是三命者;若依楊倞,“不敢先”的主語不是那位三命高官,而是七十歲老者,“老者亦不敢先也”。
兩相比較,楊倞對《大略》的解說顯然合乎原義,鄭玄對《祭義》的解說就不敢恭維了,其他各種三命者禮讓七十歲者的論點,都有窒礙難通之處。
首先,鄭玄說七十者在飲酒禮之初就入場了,三命者在“一人舉觶”之后才入場,這就是“族有七十者,弗敢先”,這就是對七十以上者的禮讓了。這一論點,連孔疏都看到了疑點:“大夫之入,依禮自當‘一人舉觶’之時,縱令無族人七十者亦當如此。又族之七十者及鄉(xiāng)人少者于先已入?!?12)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985頁上欄、第989頁下欄,第1600頁下欄,第989頁下欄。由此來看:第一,縱令來賓之中沒有七十歲族人,三命者也是“一人舉觶”之后入場的,這樣一來,三命者的后入場,就不好說成是對七十以上者的禮讓了吧。第二,在行禮之初,不光“族有七十者”,而且包括“鄉(xiāng)人少者”在內(nèi)的眾賓全都入場了,那么三命卿大夫的后入,豈不就成了對所有來賓、包括青少年在內(nèi)的禮讓了嗎?此外還有第三:在闡述《儀禮·鄉(xiāng)飲酒禮》時,鄭玄又把三命諸公大夫“則既一人舉觶乃入”的意義,解釋為“不干主人正禮也”。(13)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985頁上欄、第989頁下欄,第1600頁下欄,第989頁下欄?!案伞本褪歉蓴_,那么“一人舉觶乃入”的目的,又不是為了禮讓七十歲族人了,而是為了避免因諸公大夫地位太尊,而干擾主賓之間的獻酬酢進程。兩處的兩個說法,鄭玄自相矛盾了。
其次,今之學(xué)者的前述說法,即三命者需要“讓七十歲的人居先”、“不敢越前”、“不敢出入居老人之先,座次在老人之上”等說法,至少對鄉(xiāng)飲酒禮的席次安排無效。在鄉(xiāng)飲酒禮上,三命者有特殊坐席。正如鄭玄所述:“不齒者,席于尊東,所謂‘遵’”,“三命,列國之卿也,不復(fù)齒,席之于賓東?!彼^“尊東”、“賓東”,具體說是這樣的:堂上北壁的房戶之間放置著兩個酒尊,賓與眾賓的席位在酒尊之西,南面東上;三命以上官員被稱為“遵”,其坐席獨在來賓之東、酒尊之東,不與任何人相齒。而且為公提供三重席,為大夫提供兩重席,表明這里是貴賓之席。兩個奪目耀眼的酒尊,把三命遵者與他人分隔開來了??蓞⒏綀D。七十以上者既沒資格、也無可能繞過酒尊,跑到遵者的貴賓席就座。所以,若就席次而言,“族有七十者,弗敢先”,只能解作七十歲族人必須在三命者之下,不得居三命者之先。三命者獨坐遵席,對任何人都沒有禮讓義務(wù),哪怕七十歲族人。
再次,《禮記·祭義》、《周禮·黨正》與《荀子·大略》中的相關(guān)語句,雖文字小異,如“鄉(xiāng)里”或略作“鄉(xiāng)”,如“父族”或略作“族”,還有《荀子·大略》省略了“不齒”二字,但三段內(nèi)容顯然同出一源。三位作者都是先秦之人,而且都是禮制專家,他們對同一禮制的理解,絕不會存在根本性差異,竟然達到了相反的程度?!盾髯印ご舐浴贰白迦穗m七十”多用了一個“雖”字,語義遂分外顯豁。這個連詞“雖”至關(guān)重要,它是“即便”、“縱使”的意思,表明達到三命就不齒于族了,即便家族中的七十歲以上老者,也一視同仁,照樣不齒?!都懒x》的文義本來跟《大略》無異,但因為沒使用“雖”字,便給鄭玄留下了曲解的空間。
《荀子》是子書而非經(jīng)書,也許為此,便被經(jīng)學(xué)家忽視。但也不盡然,視線旁及《荀子·大略》的經(jīng)學(xué)家也是有的,而且他們隨即就被《大略》說服,拋棄鄭注、孔疏,轉(zhuǎn)用《大略》來解釋《祭義》。例如:
1. 陸佃《禮記解》:“族有七十者,弗敢先”,言族人齒雖髙,猶后三命?!盾髯印吩唬骸叭迦穗m七十,不敢先?!?14)衛(wèi)湜:《禮記集說》卷一一三引,《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9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454頁上欄。
2. 姚際恒:此言周家貴貴之禮。如“有七十者,不敢先”,謂雖有七十者猶不敢先之,所以明不齒于族也?!盾髯印吩唬骸叭迦穗m七十,不敢先。”與此同。鄭氏附會鄉(xiāng)飲酒、鄉(xiāng)射,……以“有七十者弗敢先”,為“既一人舉觶乃入”……辭遁如此,而時解依之,何也?(15)姚際恒:《禮記通論輯本》(下),《姚際恒著作集》第3冊,臺北:“中研院”中國文哲研究所,2004年,第256頁。
3. 孫詒讓:此“不齒”謂爵貴特居尊位,雖父族亦不以年相次。《荀子·大略篇》云:“三命,族人雖七十,不敢先?!薄都懒x》文略同。(16)孫詒讓:《周禮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874~875頁。
陸佃首發(fā)其端,以《荀子·大略》釋《祭義》。吳澄率先注意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新看法:“陸引《荀子》,義與舊注異,今兼存之?!?17)吳澄:《禮記纂言》卷二三,《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1冊,第521頁上欄。姚際恒、孫詒讓接踵而來。雖寥寥數(shù)人,可稱鳳毛麟角。
現(xiàn)代《禮記》注譯本參考鄭注、孔疏來解釋《祭義》,從經(jīng)學(xué)角度看,倒也無可厚非。然而仍要提醒《禮記》的讀者,從史學(xué)角度看,經(jīng)書并不天然擁有高于子書的史料價值,參考《荀子·大略》及楊倞注,才能合理解讀《祭義》“族有七十者,弗敢先”之言。所謂合理解讀,就是在鄉(xiāng)飲酒禮上,三命者不與任何人敘齒,哪怕七十歲以上的本族老人,亦不可以同三命者爭先。
在本鄉(xiāng)官吏前來觀光之時,大夫與士的席位,或不同命數(shù)者的坐席,注家也出現(xiàn)了不少異說。例如一命者的坐或立,孔穎達疏與賈公彥疏便不盡一致?!抖Y記·祭義》孔疏:“身有一命官者,或立或坐,齒與鄉(xiāng)人同。”(18)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600頁下欄,第718頁下欄。“或立”,那就要立于堂下;“或坐”,那就要坐于堂上了。照這么說,一命者既有坐于堂上的,也有立于堂下的?!吨芏Y·黨正》賈疏不同:“則一命齒于鄉(xiāng)里,在堂下與鄉(xiāng)人齒;再命齒于父族,父族為賓在堂上。”(19)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600頁下欄,第718頁下欄。照這么說,一命者只能立于堂下,再命者才可以坐于堂上。
在席次與命數(shù)的關(guān)系上出現(xiàn)了參差,《周禮》“九命”是原因之一。在《周禮》中,公侯伯子男五等爵的命數(shù)是不一樣的;相應(yīng)地,天子的卿大夫士、公侯伯之國的卿大夫士、子男之國的卿大夫士,其命數(shù)也不一樣。這就把事情復(fù)雜化了,就得把天子王畿的鄉(xiāng)飲酒禮、公侯伯國的鄉(xiāng)飲酒禮或子男之國的鄉(xiāng)飲酒禮區(qū)分開來,進而再推算其卿大夫士的命數(shù)了。西嶋本于孔疏,以下士、中士、上士,來對應(yīng)一命、再命、三命,這是以《周禮》九命為前提、以天子之士為準的。然而《周禮》只是私人著作,并不是天子頒布、各國恪守的法典;“九命”含有個人建構(gòu)成分,是參考列國外交禮節(jié)而編排出來的,既不全是制度實錄,也未必適用于一國之內(nèi)的禮儀活動。在《禮記》、《左傳》、《荀子》、《莊子》等典籍中,最高只能看到三命。在各國國內(nèi),三命之卿就是最高的。那么對于國內(nèi)禮儀活動,只就三命以下立論比較穩(wěn)妥。就此而言,《荀子》楊倞注以一命為士、再命為大夫、三命為卿之說,以及賈疏一命立于堂下、再命坐于堂上之說,都不失為以簡馭繁的較好選擇。過于復(fù)雜的推論,不但治絲益棼,而且超出了史料所能支持的限度。
就命數(shù)而言,孔疏認為一命者有坐有立,本文不取其說;但就爵稱而言,孔疏說士立于堂下、大夫坐于堂上,又是可取的。《禮記·祭義》孔疏:
云“齒”者,謂以年次立若坐也者。士立于堂下,大夫坐于堂上。知者,《鄉(xiāng)射》云“大夫受獻訖,及眾賓皆升就席”。于時雖立,至徹俎即坐。《鄉(xiāng)射記》又云“既旅,士不入”,不見士坐之文,明立于堂下?!羝溧l(xiāng)飲酒,諸侯之國,但爵位為卿大夫,雖再命一命,皆得不齒。……于諸侯之國,爵為大夫則不齒。是大夫坐于上,士立于下者,謂諸侯之國。(20)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600頁下欄,第1311頁中欄、下欄。
鄉(xiāng)射禮與鄉(xiāng)飲酒禮有相似的飲酒環(huán)節(jié)。所以孔疏以鄉(xiāng)射細節(jié),以證明鄉(xiāng)飲時“士立于堂下,大夫坐于堂上”。這時孔疏的“爵為大夫則不齒”之說,本文認為頗有合理性(所提示的“諸侯之國”,是相對于“天子之國”而言,這是在牽就《周禮》,此處可以不管它)。既然“爵為大夫則不齒”,相應(yīng)地必有“爵為大夫則坐于堂上”。
而且這個“士立于堂下,大夫坐于堂上”之說,是可以同子弟居堂下、父老居堂上的禮制,內(nèi)在地聯(lián)系起來的。在歷史早期,“大夫─士”關(guān)系與“父老─子弟”關(guān)系,曾是一體化的?!胺颉敝傅氖浅赡昴凶?,“大夫”就是“大人”的意思。朱駿聲:“凡大人、大夫、太子、太君,皆尊詞?!?21)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659頁上欄。父母、長輩、尊者、首領(lǐng),都屬于“大人”。段志洪認為,“大夫”之稱來自“大人”,“大人”則是原始社會父家長之稱。(22)段志洪:《周代卿大夫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1994年,第2~8頁。其說甚是。至于“士”的本義,原是成年男子,故“士女”可以并稱。我們覺得在較早時候,大夫、士這兩個稱謂,與父老、子弟這兩個稱謂曾相通相融;后來因國家誕生、行政進化,大夫、士被用作官吏級別之名,由此才跟父老、子弟之稱分道揚鑣了。若然,由較早時期的父老居堂上、子弟居堂下的禮數(shù),推定較晚時期的大夫居堂上、士居堂下的禮數(shù),便不在情理之外??资琛按蠓蜃谔蒙稀敝f應(yīng)符合實際:大夫跟父老都屬于“大人”,“大人”就應(yīng)該安坐堂上。屈居堂下侍立的那是子弟、晚輩,卻不該是“大人”。
辨析至此,若干要點已清晰了。對于鄉(xiāng)飲酒禮上的爵級、命數(shù)與席次的關(guān)系,本文打算采納以下三說:1.爵稱與命數(shù),參照楊倞:士一命,大夫、卿再命、三命;2.命數(shù)與席次,參照賈疏:一命居堂下,再命、三命居堂上;3.爵稱與席次,參照孔疏:士立于堂下,大夫、卿坐于堂上。
下面由此三點出發(fā),再來看朝見與燕禮時的命數(shù)與席次。《禮記·檀弓》中有一個這樣一個故事:
工尹商陽與陳棄疾追吳師,及之。陳棄疾謂工尹商陽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笔止??!白由渲T。”射之,斃一人,弓。又及,謂之,又斃二人。每斃一人,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
鄭玄注:朝、燕于寢,大夫坐于上,士立于下,然則商陽與御者皆士也。
孔穎達疏:朝之與燕,皆在于寢。若路門外正朝,則大夫以下皆立。若其燕朝,在于路寢,如孔子攝齊升堂,又《詩傳》云:“不脫屨升堂謂之飫?!泵髅搶丈脛t坐也,是“大夫坐于上”。燕亦在寢,故《燕禮》云:“燕,朝服于寢。”案《燕禮》獻卿大夫及樂作之后,西階上獻士。士既得獻者,立于東階下西面,無升堂之文,是“士立于下”。(23)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00頁下欄,第1311頁中欄、下欄。
先來看經(jīng)文。公子陳棄疾帶著工尹商陽等人追擊吳師。商陽在已射殺了三人之后,便對其御者說,我們倆只是朝會沒有坐位、燕饗不能參與的人而已,既然已射殺了三人,就足夠交差了。再看鄭注。鄭玄闡述相關(guān)的禮制背景:在朝會與燕饗之時,大夫才能坐在堂上,士只能站在堂下,不能上堂,商陽及其御者既然“朝不坐,燕不與”,亦即朝會沒坐位、燕饗不參與,可知這兩個人的身份都是士??资杼峁┝烁喽Y制背景:在路門之外舉行的正朝,大夫以下都站立行禮;在路寢之內(nèi)舉行的朝會與燕饗,則是席地而坐的;當然此時只有大夫才能上堂安坐,士不得上堂??资枵髦?jīng)傳,以更多材料證明之。
工尹商陽的例子,有力強化了方才的論點:大夫才能上堂、士不得上堂。這大約是周代許多典禮的共同禮數(shù)。西周時的燕禮與饗禮本來是兩種禮儀,到了春秋,二者有了合一之勢。按照楊寬的意見,饗禮來源于鄉(xiāng)飲酒禮。若由此推論,則鄉(xiāng)飲酒禮上父老居堂上、子弟居堂下的禮俗,應(yīng)即饗禮/燕禮時大夫居堂上、士居堂下這個禮數(shù)的歷史淵源。相應(yīng)地,若有大夫、士光臨鄉(xiāng)飲酒禮,再命之大夫應(yīng)在堂上與父老相齒,一命之士應(yīng)在堂下與子弟相齒。
“一命齒于鄉(xiāng)里”,所謂“鄉(xiāng)里”,我們認為就是鄉(xiāng)人中的子弟、晚輩?!霸倜X于父族”的“父族”,通常釋為父系族人,楊伯峻卻以“父輩”釋之:
古代禮制,一命之官于鄉(xiāng)里中依年齡大小為次,二命之官于父輩中論年齡大小,三命之官則不論年齡,其官大,可以在父輩兄輩之先?!吨芏Y·地官·黨正》所謂“一命齒于鄉(xiāng)里,再命齒于父族,三命而不齒”(文亦見《禮記·祭義》)是也。(2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335~1336頁。
把“父族”釋為“父輩”,雖不能跟“父族”二字的傳統(tǒng)解釋密合,在我看來,卻更接近歷史實際?!案咐烯ぷ拥堋标P(guān)系,乃是原生社會秩序的基本維系,鄉(xiāng)飲酒禮要“明”的,就是這個東西。
前引楊伯峻論一命、再命、三命的那段話,是用以解說《左傳》昭公十二年中的如下故事的:
叔孫昭子以再命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gòu)二家,謂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禮也。”平子曰:“然?!惫适拐炎?。昭子曰:“叔孫氏有家禍,殺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禍以斃之,則聞命矣。若不廢君命,則固有著矣?!?25)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2063頁上欄,第2079頁中欄,第2079頁中欄。
這個故事,是爵命與席次關(guān)系的又一實例。叔孫昭子原先以再命為卿,在其晉升三命之后,叔仲子就以“三命逾父兄,非禮也”之辭,在季平子那里挑撥叔孫氏與季孫氏兩大家族的關(guān)系。季平子隨即讓叔孫昭子自行貶黜,放棄三命,卻遭嚴詞拒絕。叔孫昭子說,叔孫家族曾出現(xiàn)動亂,嫡子被殺,最終由我這個庶子做了族長。若想利用家禍滅我,那我聞命了;“若不廢君命,則固有著矣”,如果不讓魯君對我的晉升作廢,那個“著”便不可變動。
所謂“著”,是先秦官員朝班的標志物,用草木為原料制成,所謂“三槐九棘”大約也是這類東西。據(jù)《左傳》所記,在昭公十六年鄭國的一次外交活動上,大夫孔張不但遲到了,而且沒找到自己的班位。事后子產(chǎn)便斥其“已有著位,在位數(shù)世,世守其業(yè),而忘其所”。(26)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2063頁上欄,第2079頁中欄,第2079頁中欄。這個“著位”,就是用“著”來標志的朝位。從“已有著位,在位數(shù)世,世守其業(yè)”一語可知,朝廷上的這個“著”有時可以數(shù)世不變,由某家族長期擁有,孔張居然忘了自家的“著位”在哪里,真是匪夷所思,也許精神出了問題吧。而叔孫昭子所說的“則固有著矣”,并不意味著他此前無“著”。孔張顯然不是三命之卿,最多只是再命,然而也有“著位”,以此可以推論,昭子再命時已有“著”了。升了三命后朝位跟著上升,昭子的“著”隨后前移了。由此,一個制度清晰起來了:命數(shù)與班位是聯(lián)動關(guān)系,命數(shù)變了,班位就跟著變。
叔仲子挑剔叔孫昭子的口實到底是什么?季平子為何逼其自我貶黜?竹添光鴻以“無功”解之,楊伯峻以“未參戰(zhàn)”釋之。(27)竹添光鴻:“三命至重,不可輕加,必有功然后可,而叔孫為非命功之禮也?!薄蹲笫蠒{》,成都:巴蜀書社,2008年,第1822頁。楊伯峻:“叔仲子此言蓋以為昭子伐莒未參加,不得有三命?!比欢鴹畈瑫r又說,昭子本人雖然沒有參戰(zhàn),但其家族的軍隊應(yīng)是參戰(zhàn)了,就其家族而言仍是有功的:“昭子雖未與師,其四分公室所得之師必出,或由叔弓率之,故亦以功受三命?!薄洞呵镒髠髯ⅰ?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336頁。杜預(yù)注、孔穎達疏與之不同,他們從“三命逾父兄”一語本身求解。杜預(yù)謂“言昭子受三命,自逾其先人”,“先人”即昭子之父叔孫豹,杜預(yù)由此推斷叔孫豹只是再命??追f達疏引證《禮記·文王世子》所見“雖有三命,不逾父兄”之禮,認為“昭子受三命,自逾其先人,以此為非禮也”,即,昭子以其三命逾越了其父叔孫豹的再命,由此構(gòu)成了“非禮”。孔疏繼續(xù)推論:季平子一時糊涂,便讓叔孫昭子自貶黜;遭其反擊,才知道自己弄錯了——“三命不逾父兄”之禮,是說內(nèi)朝公族會聚時的坐席,并不是說子弟的命數(shù)不能超越父兄,“非謂不得受三命逾父兄也”。
這些推測多有牽強,不盡合情理。首先,叔孫豹高居“介卿”,系魯國二號領(lǐng)導(dǎo)人,杰出政治家、外交家,如果僅以再命終其一生,似不合理。叔孫豹曾經(jīng)被周天子賜以“大路”,朱鶴齡以此為證,論其已為三命(28)朱鶴齡《讀左日鈔》卷八《叔孫未乘路》:“按《周禮》,一命受爵,再命受服,三命受車焉。襄二十四年穆叔如周賀城,王賜之大路。天子賜之,無不受之理。穆叔以上卿無路,故受之而不敢用耳。叔仲子謂叔孫豹三命踰父兄為非禮,蓋誣之之辭。其實穆叔已受三命?!薄队坝∥臏Y閣四庫全書》第175冊,第156頁上欄。以受天子車證叔孫豹為三命,其說是。查《禮記·郊特牲》:“大路繁纓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444頁下欄。可知大路高于先路,先路高于次路。《左傳》成公二年,魯君“賜(晉國)三帥先路三命之服”;襄公二十六年,鄭君賜子展“先路三命之服”,賜子產(chǎn)“次路再命之服”。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896頁上欄、第1989頁中欄??磥韲n執(zhí)政之卿,通常以先路、次路。叔孫豹應(yīng)已三命,周天子所賜大路,應(yīng)當與其三命地位相稱。,相當有力。其次,季平子自己位在三命,怎么會弄不懂“三命不逾父兄”是什么意思呢?其三,叔孫家族的人自“逾”其父祖,關(guān)季孫氏什么事呢?季平子是不是管到“鄰貓生子”了呢?
但孔疏征引了《禮記·文王世子》“雖有三命,不逾父兄”之文,還算提示了新的線索?!段耐跏雷印罚?/p>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愛,明父子之義,長幼之序。其朝于公,內(nèi)朝則東面北上,臣有貴者以齒。其在外朝,則以官,司士為之。其在宗廟之中,則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其登馂獻受爵,則以上嗣。庶子治之,雖有三命,不逾父兄?!?/p>
公族朝于內(nèi)朝,內(nèi)親也。雖有貴者以齒,明父子也。外朝以官,體異姓也。宗廟之中,以爵為位,崇德也。宗人授事以官,尊賢也。(29)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407~1409頁。
“公族”就是國君的同族。公族在三種不同場合中的班位安排,分別由庶子、司士、宗人三官負責(zé)。若公族在內(nèi)朝(即路寢之內(nèi))朝見國君,則由庶子安排班位,敘班原則是“以齒”,面朝東,年高者居北。此時“雖有三命,不逾父兄”,哪怕貴在三命,也要按年齒敘班。若公族在外朝朝見國君,則由司士安排班位,敘班原則是“以官”,公族與異姓混同排列、一視同仁,官爵高者居上。若公族參與宗廟禮儀活動,則由宗人安排班位,敘班原則是“以爵+以官”,兼顧爵位與行禮時的職掌?!白谌耸谑乱怨佟?,是說宗人根據(jù)其人的官等,來分配祭祀時的禮儀任務(wù)。如鄭玄所注:“以官,官各有所掌也。若司徒奉牛,司馬奉羊,司空奉豕?!睂⑷N情況列表如下:
附表 三種場合下的公族敘班之禮
眾所周知,叔孫氏、季孫氏及孟孫氏都出自魯桓公,所以合稱“三桓”。三家同出一源,按照“公族,主君同姓昭穆也”(30)《詩·魏風(fēng)·汾沮洳》“殊異乎公族”鄭玄箋。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357頁下欄。這個定義,“三桓”都屬公族?!段耐跏雷印匪鶖⒐灏辔唬眠m用“三桓”。“三桓”專魯之政,滿朝都是他們?nèi)业娜?,無論在內(nèi)朝、外朝或宗廟行禮,他們?nèi)荚趫觯舜说陌辔桓呦?,便有可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公族在內(nèi)朝會聚,其性質(zhì)是家族親人相聚。如孔疏所云:“皆同姓之臣,不得逾越父兄,皆以昭穆長幼為齒,謂父兄雖賤而在上,子弟雖貴而處下?!边@做法又稱“燕毛”?!懊本褪穷^發(fā)。國君與同姓族人燕飲,按頭發(fā)的黑白程度確定席次,是為“燕毛”。(31)參看《禮記·中庸》。這時候即便你擁有三命,也占不了任何便宜,因為就連國君也同父兄敘齒?!抖Y記·文王世子》:“若公與族燕……,公與父兄齒?!?32)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1408頁中欄,第1408頁中欄,第1463頁下欄。所以在國君與公族燕飲之時,“三命逾父兄”的事情不會發(fā)生。
其他會聚就不同了。如鄭玄所論:“雖有三命,不逾父兄”的原則“唯于內(nèi)朝則然”,“其余會聚之事,則與庶姓同。一命齒于鄉(xiāng)里,再命齒于父族,三命不齒。不齒者,特為位,不在父兄行列中。”(33)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1408頁中欄,第1408頁中欄,第1463頁下欄。外朝、宗廟的會聚以官爵定班位,誰官大、誰命數(shù)高誰就居前。想來季孫氏及孟孫氏中會有若干“父兄”,因不及三命,就被那位因亂上位的庶子給“逾”了。在其他飲酒禮上,若孟孫氏或季孫氏碰巧與叔孫氏同時在場,因“三命不齒”,其父兄也會被“逾”。無論如何,用“三命逾父兄”來挑撥季平子,立竿見影。叔孫昭子特意強調(diào)“叔孫氏有家禍,殺嫡立庶,故婼也及此”,似乎就是針對季平子的敏感點,為自己的庶子身份辯護的。春秋時代嫡庶分明,宗子、嫡子、庶子界限森嚴?!抖Y記·內(nèi)則》:“嫡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婦,雖貴富,不敢以貴富入宗子之家,……不敢以貴富加于父兄宗族?!?34)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408頁中欄,第1408頁中欄,第1463頁下欄。庶子不能“以貴富加于父兄宗族”被寫進了禮書,可見這是那個時代之大忌,要遭白眼的。那么被一個因亂上位的庶子所“逾”,也令人憤憤不平吧?!叭飧感郑嵌Y也”的“非禮”二字,是“不合理”的意思,《左傳》中的“非禮”二字往往這么用,其實并不罕見。叔孫昭子的三命之所以被說成不合理,一種可能,是如竹添光鴻及楊伯峻所說,昭子“無功”或“未參戰(zhàn)”卻晉升三命,從“公”的角度看,其事不合理;另一種可能,就是以庶子身份由非常途徑成為族長的昭子,進而還將在朝會與祭祀時以其三命遍逾公族所有父兄,從“私”的角度看,叔仲子知道季氏對此耿耿于懷、難以接受,便造作“非禮”之說以挑動季平子的神經(jīng)。
由此人們知道了爵位與齒位的更多細節(jié):“三命不齒”的適用范圍,超出了鄉(xiāng)飲酒禮,廣及于朝會場合、廟祭場合?!叭飧感帧蓖叭积X”的原則是一致的:三命者身份高貴,哪怕七十歲族人,哪怕“父兄”,一律不齒。當然,唯君主所主持的同姓公族燕飲例外,此時敘齒,不論爵命。后代皇帝在宴享宗室時,往往取法周禮,用敘齒之法。如北魏孝文帝“申宗宴于皇信堂,不以爵秩為列,悉序昭穆為次,用家人之禮”。(35)魏收:《任城王元澄傳》,《魏書》卷十九(中),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64頁。又如清廷“每歲元旦及上元日,欽點皇子皇孫等及近支王、貝勒、公曲宴于乾清宮,及奉三無私殿。皆用高椅盛饌,每二人一席,賦詩飲酒,行家人禮焉”。(36)昭槤:《曲宴宗室》,《嘯亭續(xù)錄》卷一,《嘯庭雜錄》,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374頁。
還要說明,外朝與宗廟主要依官爵敘班,然而年齒仍被用于微調(diào)?!抖Y記·祭義》:“朝廷同爵則尚齒”;又,“軍旅什伍,同爵則尚齒”。(37)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599頁下欄、1600頁上欄。唐代朝班就取法于周禮,“職事同者先爵,爵同以齒”。(38)歐陽修等:《百官志三》,《新唐書》卷四八,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236頁。那么春秋朝會,三命者是否適用“同命尚齒”呢?我想不會。三命非常崇高,系執(zhí)政之卿的品位,一國之內(nèi)的三命者往往屈指可數(shù)。這些執(zhí)政大臣的班位是政治因素決定的,“年資”雖也是因素之一,但“年資”跟“年齒”仍有區(qū)別。在三命這個段落,單純年齒的影響,恐怕微乎其微。
期望以上討論,對爵命與班次關(guān)系的認識,能有所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