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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庫全書總目》看四庫館臣的詩歌注釋思想

2021-03-25 13:08:36
關(guān)鍵詞:館臣四庫全書總目編年

何 澤 棠

(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 人文與法學(xué)學(xué)院,廣東 廣州 510642)

“辨章學(xué)術(shù),考鏡源流”是中國古代目錄學(xu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四庫全書總目》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傳統(tǒng)的目錄著作重在著錄,而《四庫全書總目》則重在提要,對著作的功過得失進行了簡明扼要的分析,雖不無偏頗之詞,然而提綱挈領(lǐng)之功絕不可沒。對于《四庫全書》收錄的一干詩歌注釋著作,《四庫全書總目》的分析頗為精審中肯。

詩歌注釋的基本目標是解釋詩意,理解詩意的關(guān)鍵之處有兩點:一是詩歌要說什么,即寫作目的;二是詩歌是怎么說的,即表現(xiàn)的手段。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是表里關(guān)系。寫作目的是根本,表現(xiàn)手段為寫作目的服務(wù),兩者缺一不可。

分析寫作目的,關(guān)鍵在于探究引發(fā)詩人創(chuàng)作動機的具體事件,主要使用孟子提倡的“知人論世”的方法,強調(diào)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下,結(jié)合詩人的具體經(jīng)歷來理解詩歌的意義。

詩歌的表現(xiàn)手段包含兩個層面:一是語言學(xué)層面的,因為詩歌以語言為媒介,這是一種淺層意義。揭示這種表層意義,其手段以訓(xùn)詁為主。二是詩學(xué)層面的。詩歌雖以語言為載體,但歸根結(jié)底是一種藝術(shù),有特殊的表意方式,如比興、象征、用典等,其蘊含的意義屬于深層意義。對深層意義的解讀,要求注釋者有一定的詩學(xué)修養(yǎng)。具體而言,是以孟子提倡的“以意逆志”方法為基礎(chǔ),著重于分析詩歌的藝術(shù)特性,并通過揣摩作者的創(chuàng)作心理來領(lǐng)悟作者的意圖。

詩歌的表現(xiàn)手段與寫作目的并不是截然分開的,表現(xiàn)手段服務(wù)于寫作目的。因此,對表現(xiàn)手段的分析,離不開對寫作目的的探討。對于使用比興、用典等較曲折隱晦的表現(xiàn)手法來表達作者內(nèi)心深意的現(xiàn)象,則必須在“知人論世”的基礎(chǔ)上使用“以意逆志”的方法,對寫作目的與表現(xiàn)手段同時加以分析。

四庫館臣在對詩歌注釋著作的探析過程中,能夠注意到詩歌注釋者對寫作目的與表現(xiàn)手法的分析。首先弘揚孟子的“知人論世”觀,強調(diào)應(yīng)在詩歌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下探析詩歌的基本寫作目的;同時也注重詩歌本身的藝術(shù)特質(zhì),在分析詩歌表現(xiàn)手法的基礎(chǔ)上釋意。最后,四庫館臣將對寫作目的與表現(xiàn)手法的分析結(jié)合起來,強調(diào)以訓(xùn)詁與史實為基礎(chǔ),進一步分析詩歌蘊含的深層意義。下文便從這幾個具體的方面揭示四庫館臣的詩歌注釋思想。

一、史學(xué)分析:“以史證詩”

“以史證詩”,即以詩人所處的時代背景為依托,分析其生平事跡,考證出詩作的本事,從而解釋詩意。這種方法濫觴于孟子的“以意逆志”與“知人論世”說。任何詩歌作品總是產(chǎn)生于特定的歷史背景中,因此,“以意逆志”必須建立在“知人論世”的基礎(chǔ)上。

這樣一來,在詩歌注釋中,考證與詩歌創(chuàng)作相關(guān)的時事就變得非常重要了。四庫館臣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丁粹鬃由郊ⅰ堤嵋吩疲骸笆蔷幰詤钦滓怂{《庾開府集》合眾手以成之,頗傷漏略。乃詳考諸史,作年譜冠于集首。又旁采博搜,重為注釋?!槐群耸穫鳎瑢嵼^吳本為詳。《哀江南賦》一篇,引據(jù)時事,尤為典核?!盵1]1276不難看出,注釋者倪璠對“比核史傳”“引據(jù)時事”尤為強調(diào)。

反過來,對那些不以史實為據(jù)的注釋方法,四庫館臣不無微詞。如《〈徐孝穆集箋注〉提要》云:“而兆宜所箋……蓋主于捃拾字句,不甚考訂史傳也?!盵1]1276除了《徐孝穆集箋注》之外,吳兆宜還曾撰有《庾開府集箋注》,二書風(fēng)格相近。因此,將倪璠的《庾子山集注》與吳兆宜的《庾開府集箋注》做比較,可見二注的優(yōu)劣。

庾信《擬詠懷詩》第一首:“風(fēng)云能變色,松竹且悲吟?!蹦攮[注:“風(fēng)云,喻佐命之臣,江陵三年即遭其變。松竹比有節(jié)之士,西魏一使,良可深悲。自喻去梁仕周,致哀失節(jié)也?!盵2]424吳兆宜注:“鮑昭《暮還》詩:風(fēng)云改榮衰?!缎⒆觽鳌罚鹤诔懈纲Y喪,舊塋負土作,一夕而成,墳土自高五尺,松竹自生。”[2]100吳兆宜只指出了“風(fēng)云”“松竹”等詞的出處,卻沒有說明這兩句的含義。相比之下,倪璠結(jié)合庾信的生平解釋了“風(fēng)云”“松竹”的比喻義,更加完備。至于二詞的出處,反倒顯得不那么重要。

具體而言,四庫館臣對“比核史傳”“引據(jù)時事”的強調(diào)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1.年譜與編年

《〈黃氏補注杜詩〉提要》云:“大旨在于案年編詩,故冠以《年譜辨疑》,用為綱領(lǐng)。而詩中各以所作歲月注于逐篇之下,使讀者得考見其先后出處之大致。其例蓋始于黃伯思,后魯訔等踵加考訂,至鶴父子而益推明之。鉤稽辨證,亦頗具苦心。”[1]1281這實際上是對宋人注杜詩的一個簡短概括。在這里,四庫館臣注意到了兩點:一是詩人年譜的編撰;二是詩集的編年體裁。

(1)詩人年譜。杜詩有“詩史”之稱,因而杜甫年譜引起了年譜編纂者的濃厚興趣。有宋一代,產(chǎn)生了一大批杜甫年譜,為研究杜詩提供史實基礎(chǔ),如蔡興宗《重編杜工部年譜》、魯訔《編次杜工部詩年譜》等。黃希、黃鶴的《年譜辨疑》,則在上述杜甫年譜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自己的考證意見,對舊譜中的錯誤常予以更正。黃鶴在《年譜獻疑》的末尾敘述創(chuàng)作動機時說道:“鶴先君……又欲考所作歲月于逐篇下,終不果運力,未必不賫恨泉下也。鶴不肖,??譄o以酬先志,乃取槧本集注,以遺稿為之正定。凡經(jīng)據(jù)引者不復(fù)重出,又輒益以所聞。于是稍盈卷帙,每詩再加考訂,或因人以核其時,或搜地以校其跡,或摘句以辨其事,或即物以求其意。所謂千四百余篇者,雖不敢謂盡知其詳,亦庶幾十得七八矣。呂汲公年譜既失之略,而蔡、魯二譜亦多疏鹵,遂更為一譜,以繼于后。”[3]30-31

具體的考證如《年譜獻疑》“開元二十四年丙子”條云:“案,《舊史》是年三月乙未,始移考功貢舉,遣禮部侍郎掌之。《新史·選舉志》云:‘二十四年,考功員外郎李昂為舉人詆訶,帝以員外郎望輕,遂移貢舉于禮部,以侍郎主之。’禮部選士自此始?!遏斪V》謂開元二十六年戊寅春徙禮部,以春官侍郎主之,不知何據(jù)而云。”[3]19黃鶴的根據(jù)是《舊唐書》《新唐書》中的相關(guān)記載,顯然比魯訔譜中的空穴來風(fēng)更加可信。四庫館臣所云“鉤稽辨證,亦頗具苦心”,頗具見地。

(2)詩集編年。四庫館臣還推重詩歌的編年體例。宋代詩歌注釋者受詩人年譜的影響,創(chuàng)造了編年這一體例,將詩歌按年排列,使得詩作與作者的生平事跡得以逐年對照,使讀者可以在歷史背景下理解詩歌。以杜詩為例,早期流傳的杜甫詩集為分體本,鄧忠臣(托名王洙)注本亦襲此例,至黃長睿本(1136)始為杜詩編年[4],后有蔡興宗、魯訔繼之。黃希、黃鶴父子的《補注杜詩》雖沿舊例以分體編排,但在每一首詩題下確定了作詩年代,對一些舊本編年還做了考訂。

如《贈李白》題下注明為“開元二十四年作”,黃鶴補注云:“詩云‘李侯金閨彥,亦有梁宋游’,當是開元二十四年下考功第后游齊趙時作。按公《壯游》詩云:‘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煲獍司泡d,西歸到咸陽?!瘎t歸京師在天寶四、五載。而《李白傳》云天寶初已隱剡中,則此詩當在于開元二十四、五載作。蓋公詩云‘二年客東都’,又云‘亦有梁宋游’,殆是初游齊趙時。梁權(quán)道編在十二載,非?!盵3]43這種將作品逐年排列并一一考訂的方法,正如四庫館臣所言,達到了“使讀者得考見其先后出處之大致”的效果。

(3)年譜、編年、目錄的融合。四庫館臣還注意到了年譜與編年中的特殊形態(tài):年譜、編年、目錄的融合?!丁瓷焦葍?nèi)集注、外集注、別集注〉提要》云:“任注《內(nèi)集》,史注《外集》,其大綱皆系于目錄每條之下。使讀者考其歲月,知其遭際,因以推求作詩之本旨。此斷非數(shù)百年后以意編年者所能為,何可輕也!”[1]1329在這里,四庫館臣指出了任淵的一大創(chuàng)舉:將年譜、詩歌編年、詩集目錄融為一體。

黃庭堅的《山谷內(nèi)集》目次由其外甥洪炎編定,《山谷外集》由李彤編定,原來皆為分體,任淵《山谷內(nèi)集詩注》、史容《山谷外集詩注》改為編年。將文集目錄與作者年譜融為一體,并且對文集中的所有作品進行考證和編年排序,這種體例的最早采用者就是任淵。史容注釋《外集》,接踵任淵,亦將編年融入目錄之中。這一全新的編撰體例,對于讀者知人論世,其積極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任淵曾經(jīng)親身向黃庭堅學(xué)詩,年代距黃庭堅較近,他的編年更加令人信服。

2.時事問題

四庫館臣還注意到了時事問題,指出與作者時代相近的注釋者在這一方面的優(yōu)勢。如《〈后山詩注〉提要》云:“淵生南北宋間,去元祐諸人不遠,佚文遺跡,往往而存。即同時所與周旋者,亦一一能知始末。故所注排比年月,鉤稽事實,多能得作者本意。然師道詩得自苦吟,運思幽僻,猝不易明。方回號曰知詩,而《瀛奎律髓》載其《九日寄秦覯》詩,猶誤解末二句。他可知矣。又魏衍作《師道集記》,稱其詩未嘗無謂而作,故其言外寄托,亦難以臆揣。如《送郭槩四川提刑》詩之‘功名何用多,莫為分外慮’……非淵一一詳其本事,今據(jù)文讀之,有茫然不知為何語者?!盵1]1329

任淵《后山詩注序》云:“非冥搜旁引,莫窺其用意深處?!盵5]所謂“冥搜旁引”,主要在于考證后山詩中時事、今典,探索后山詩的創(chuàng)作事因,從“知人論世”的角度解釋詩意。

后山詩的內(nèi)容,大多數(shù)還是抒發(fā)個人的感觸,以及與朋友的交游唱和贈答等。對于這些詩歌,任淵更是鉤隱發(fā)微,以本事為基礎(chǔ),探索陳師道的深意。如四庫館臣所舉的《送外舅郭大夫槩西川提刑》之“功名何用多,莫作分外慮”,任注云:“郭槩為人,頗喜功利。二蘇章疏,皆嘗論列。故后山每詩,多有諷戒。盜賊本非人所樂為,必在位者有以致之。蠻夷方懷貳,而不以無事鎮(zhèn)之,則邊隙開矣。”[5]8

對一些朋友之間交往的軼事,非任注不能明其意。如《次韻蘇公勸酒與詩》之“五士三不同”,任注云:“東坡守潁時,趙德麟作簽判,后山為學(xué)官,其兄傳道來過,而歐陽叔弼、季默,家居于潁。東坡送傳道詩所謂‘五君從我游’是也。兩歐陽以新免母喪,不肯作詩,后山以持律不飲酒,故云‘三不同’?!盵5]116可見,四庫館臣對任淵注今典的分析,可謂一語中的。

二、詩學(xué)分析

除了在具體的歷史背景下理解詩歌之外,古代詩歌注釋者也未忽視詩歌本身的藝術(shù)特點。四庫館臣也注意到這一方面,對此加以分析。

1.總結(jié)分段釋意的方法

對一些篇幅較長的古體詩,宋代詩歌注釋者慣于分析全詩的脈絡(luò),將其劃分成幾個段落,分別解釋各段的意義,并且進一步總結(jié)全詩的章法。及至清代,一些詩歌注釋者還將分段釋意延伸到律詩的注釋中,如仇兆鰲的《杜詩詳注》。四庫館臣對這種方法予以肯定,《〈杜詩詳注〉提要》云:“每詩各分段落,先注釋文義于前,而征引典故列于詩末?!盵1]1282

仇兆鰲總結(jié)杜甫律詩的最常見的章法,分成兩大部分:前四句與后四句各自表達一層意思。如《秦州雜詩》第二首“秦州城北寺,勝跡隗囂宮。苔蘚山門古,丹青野殿空。月明垂葉露,云逐度溪風(fēng)。清渭無情極,愁時獨向東”,仇注云:“二章詠城北寺也。上四記敘古跡,下四對景傷情?!盵6]573-574

第四首“鼓角緣邊郡,川原欲夜時。秋聽殷地發(fā),風(fēng)散入云悲。抱葉寒蟬靜,歸山獨鳥遲。萬方聲一概,吾道竟何之”,仇注云:“四章詠鼓角也。邊郡而聞鼓角,又當秋天欲夜之時,何等凄栗?!蟮亍?、‘入云’,承‘鼓角’;‘蟬靜’ 、‘鳥遲’,承‘夜時’。末因邊郡而及萬方,則所慨于身世者深矣。”[6]575-576在本詩的注釋中,仇兆鰲總結(jié)了杜律的特殊章法,即一二句引起全文,三四句承接第一句,五六句承接第二句,七八句收結(jié)。這一類分段釋意、分析詩歌章法結(jié)構(gòu)的做法,頗利于學(xué)詩者。

至如《〈杜詩會稡〉提要》所云:“其分析段落,訓(xùn)釋文意,頗便初學(xué)?!盵1]1532四庫館臣同樣肯定了這種基本的分段釋意方法。

2.推崇以詩學(xué)研究的成果指導(dǎo)釋意的方法

如《〈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提要》云:“賀之為詩,冥心孤詣,往往出筆墨蹊徑之外,可意會而不可言傳。嚴羽謂詩有別趣,非關(guān)于理者,以品賀詩,最得其似。故杜牧序稱其少加以理,可以奴仆命騷。而諸家所論,必欲一字一句為之詮釋,故不免輾轉(zhuǎn)轇轕,反過滯相。又所用典故,率多點化其意,藻飾其文,宛轉(zhuǎn)關(guān)生,不名一格。如‘羲和敲日玻璃聲’句,因羲和馭日而生敲日,因敲日而生玻璃聲,非真有敲日事也?!哟俗ⅲ允璧涔仕?,而不一一穿鑿其說,猶勝諸家之淆亂?!盵1]1293

李賀的詩歌創(chuàng)作,思路非常靈活,甚至可以用詭異無端來形容。因此,如果試圖一一找出李賀詩歌中各個意象的對應(yīng)物,相對杜詩而言,更加如水中撈月,不著邊際。杜牧的《李長吉歌詩序》將李賀的詩比作《離騷》,如天馬行空,出人意表。南宋吳正子的《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受了杜牧的影響,對李賀詩歌的理解,沒有拘泥于字面,而是突破字面意義的拘束,靈活地揣測李賀的用意。特別是李賀對典故的運用,非常靈活,往往是雖取典故之意,卻對原有的字面加以改造。因此吳正子對于李賀詩中的典故采用了相對謹慎的處理方式,只注明典故的出處,卻沒有隨意地進一步解讀其寓意,顯然是一種明智的做法。四庫館臣對此加以肯定,可謂精辟之見。

3.將注釋與批評分開

宋代詩歌注釋者善于在注釋中加上藝術(shù)評點。由于重視考證之學(xué),清代注釋者摒棄了這種做法,將注釋與評點分開,盡量將詩歌注釋學(xué)術(shù)化,同時遠離文學(xué)批評。比如查慎行是著名詩人,著有《補注東坡先生編年詩》,但書中極少評點之語。查慎行對蘇軾詩的評點,另收在《初白庵詩評》一書中。翁方綱對蘇詩的評論也只收集在《石洲詩話》中,而未列入他的《蘇詩補注》。以上便是將詩歌注釋與詩歌評點分離的典型例子。

究其原因,在于清代注釋者認為評點與解釋詩旨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其中以陶淵明詩的注釋者陶澍的意見最有代表性。他認為:“宋元以來,詩話興而詩道晦,連篇累幅,強聒不休,其實旨趣無關(guān),徒費紙墨而已。”[7](《陶靖節(jié)集注例言》)馮應(yīng)榴匯集歷代蘇詩注而成《蘇文忠公詩合注》一書,也不采納查慎行的評點。他的理由是:“又查氏有《蘇詩評批》,本于詩意無甚發(fā)明,今亦不采?!盵8](《蘇文忠公詩合注附錄》)

雖然四庫館臣認為可以用詩歌理論研究成果指導(dǎo)詩歌注釋,然而受上述風(fēng)氣的影響,反對在詩歌注釋中直接加上詩歌評點?!丁醋x杜心解〉提要》云:“又于詮釋之中,每參以評語,近于點論時文,彌為雜糅?!盵1]1534此處認為浦起龍的點評與注釋混合在一起,過于雜亂。

又如《〈杜詩說〉提要》:“此書以杜甫詩分體注釋,于句法、字法皆逐一為之剖別。大旨謂前人注杜求之太深,皆出于私臆,故著此以辟其謬。其說未嘗不是。然分章別段,一如評點之時文,又不免失之太淺。”[1]1533此處認為注釋者對杜詩分章別段,再進一步分析杜詩的字法、句法、章法,有失之太淺之弊。

四庫館臣與大部分清代詩歌注釋者將注釋與批評截然對立的看法,失之偏頗。注釋的主要目標是解釋詩意,而解釋詩意除了訓(xùn)詁詞義、聯(lián)系時事之外,分析詩歌的藝術(shù)手法是必經(jīng)之途,否則無法完全解釋詩意。在這個過程中,可以進一步分析總結(jié)詩人的立意之高下,以及運用各種藝術(shù)手法的得失。這種分析評點非但不會干擾對詩意的解釋,更不會失之太淺,反而能與解釋詩意相互促進,從而兩全其美。因此,在詩歌注釋中,可以適度地加入一些詩歌評點,只要不至于長篇大論、喧賓奪主即可。

三、闡發(fā)詩旨

對于詩歌的意旨,詩歌含蓄未盡之處,注釋者須加以補充闡發(fā);詩歌跳躍不定之處,注釋者須輔以銜接串聯(lián);詩歌脈絡(luò)錯綜之處,注釋者須予以條分縷析;詩歌晦澀多義之處,注釋者須一以貫之,使其清晰明朗。總而言之,對詩歌的深層寓意,詩歌注釋者在把握寫作目的基礎(chǔ)上,從詩歌文本出發(fā),揣摩作者的創(chuàng)作心理以釋意,對詩歌的篇義、段義、句義作出詳盡的解釋。然而,求之過深,有時會不得要領(lǐng),甚至流于穿鑿附會,強詞奪理。

1.反對過度解讀

四庫館臣首先針對各種臆測提出了批評。

(1)批評沒有事實根據(jù),故意標新立異的做法。如《〈楚辭集解〉提要》云:“《楚辭》一書,文重義隱,寄托遙深。自漢以來,訓(xùn)詁或有異同,而大旨不相違舛。瑗乃以臆測之見,務(wù)為新說以排詆諸家。其尤舛者,以‘何必懷故都’一語為《離騷》之綱領(lǐng),謂實有去楚之志,而深辟洪興祖等謂原‘惓惓宗國’之非。又謂原為圣人之徒,必不肯自沉于水,而痛斥司馬遷以下諸家言死于汩羅之誣。蓋掇拾王安石《聞呂望之解舟》詩、李壁注中語也。亦可為疑所不當疑,信所不當信也。”[1]1269

汪瑗《〈楚辭集解〉自序》云:“其有洞而無疑者,則從而尊之;有隱而未耀者,則從而闡之;有諸家之論互為異同者,俾余弟珂博為搜采,余以己意斷之?!盵9]4焦竑《序》云:“核者存之,謬者去之,未備者補之?;蛴性畵?jù)失真,詞意未愜,即出自大儒,不難為之是正?!盵9]3正如汪瑗與焦竑所云,補注是為了重新審視前人的注釋,以達到去偽存真的目的,對前人的錯漏應(yīng)當勇于補正,這是從事學(xué)術(shù)研究應(yīng)有的探索精神,值得提倡。

然而,汪瑗引發(fā)的爭議在于,他討論的是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屈原到底是以死明志,還是隱遁而去。這個問題關(guān)系到在文學(xué)史乃至思想史、文化史上對屈原的定位。眾所周知,屈原的人格魅力在于在君主的猜疑與小人的詆毀面前絲毫不改其志,最后以死抗爭,從而流芳百世。如果屈原沒有以死明志,他的精神意義會大打折扣。因為文學(xué)史上持“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觀點的遷客騷人比比皆是。如果屈原只是歸隱,則泯然眾人,這會降低他的地位。

屈原到底是自沉還是歸隱,當然是可以研究探討的問題,司馬遷所載的“自沉汩羅”,理論上是可以質(zhì)疑的。然而,要質(zhì)疑司馬遷等人的結(jié)論,必須以嚴謹審慎的態(tài)度,列舉可信的材料。汪瑗引發(fā)的爭議在于,他并沒有發(fā)掘出新的史料作為屈原歸隱的證據(jù),而只是從《離騷》《九章》等屈原作品中尋找支持。眾所周知,抒情性文學(xué)作品盡管自述了作者的心路歷程,但由于屈原這類浪漫主義作家的情感非常豐富多變,甚至?xí)霈F(xiàn)前后矛盾之處,因此不是可靠的根據(jù)。

汪瑗的《懷沙》題解云:“瑗詳《哀郢》有曰:‘至今九年而不復(fù)?!衷唬骸揭环粗螘r。’夫自南遷之時,已放逐九年之久,而臨行猶方且望其還也。豈有迄孟夏至南土,而遽抱石以自沉者乎?況《思美人》曰:‘獨歷年而離愍。’蓋《思美人》作于《哀郢》、《懷沙》之后,則屈原至南土,又嘗多歷年所矣。是孟夏實未嘗死也。又曰:‘寧隱閔而壽考?!瘎t有隱忍不死,優(yōu)游卒歲之心,豈肯為抱石自沉之事邪?《悲回風(fēng)》曰:‘浮江淮而入海兮,從子胥而自適。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跡。驟諫君而不聽,任重石之何益?!佑诖怂贾畬彾I之熟矣,則不肯負石以自沉也決矣。其諸所言欲赴淵而沉流者,蓋皆設(shè)言其欲死,而深見其不必死耳。”[9]194

汪瑗所列舉的作為論據(jù)的詩句,只是提供一種可能性,而不具備唯一的確定性。比如“冀一反之何時”,剛剛踏上南遷之路時,當然抱有返回故都的希望,焉能以此證明屈原從此以后絕不會萌發(fā)自沉之志?汪瑗認為“其諸所言欲赴淵而沉流者”都是一種假設(shè)之辭,那么,同理可證,他列舉的“寧隱閔而壽考”“驟諫君而不聽,任重石之何益”同樣也可能是一種假設(shè)之辭,只代表屈原某一時刻的心理活動,卻無法證明這些心理活動必定主導(dǎo)他以后的行為。因此,汪瑗所立的新說,全都建立在揣測、假設(shè)的基礎(chǔ)上,難以令人信服。尤其是對于屈原是赴于湘流還是隱逸而終這種關(guān)鍵問題上,其態(tài)度極不嚴謹。

汪瑗所撰《楚辭集解》,并不尊重舊注在解釋《楚辭》主旨時形成的“忠君報國”的共識,反而由于試圖超越前人,極力標新立異,抓住“何必懷故都”等只言片語便大做文章,甚至將其無限引申為《離騷》的綱領(lǐng)。這是一種典型的臆測。

(2)四庫館臣還指出了過度解釋的一種極致狀態(tài),即“詩歌注我”。如《〈楚辭聽直〉提要》云:“崇禎中,文煥坐黃道周黨下獄,因在獄中著此書。蓋借屈原以寓感?!蟮纸枋憷悟},不必盡屈原之本意。其詞氣傲倪恣肆,亦不出明末佻薄之習(xí)也?!盵1]1270這里四庫館臣指出了一種“屈原注我”的狀態(tài),即有意識地借用《楚辭》的文本以發(fā)揮自己的失意之情。這種解讀方式,在學(xué)術(shù)史上早已有之。典型者如西晉郭象注《莊子》,便是一種“《莊子》注我”的思路。后來南宋的陸九淵也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六經(jīng)注我”的觀念。以上兩者皆出自對六經(jīng)、《莊子》一類理論文獻的解讀之中,而在詩歌解讀中,“詩歌注我”出現(xiàn)得較晚、較少,黃文煥《楚辭聽直》便是其中的典型。

黃文煥的《凡例》云:“朱子因受偽學(xué)之斥,始注《離騷》。余因鉤黨之禍,為鎮(zhèn)撫司所羅織,亦坐以平日與黃石齋前輩講學(xué)立偽,下獄經(jīng)年,始了《騷》注。屈子二千余年中,得兩偽學(xué),為之洗發(fā)機緣,固自奇異。而余抱病獄中,憔悴枯槁,有倍于行吟澤畔者。著書自貽,用等‘招魂’之法。其懼國運之將替,則嘗與原同病矣。惟痛同病倍,故于《騷》中探之必求其深入,洗之必求其顯出?!盵10]這顯然是一種“發(fā)憤著書”的態(tài)度,通過弘揚屈原之“忠”,痛罵當世的奸臣,以洗刷自己與黃道周的冤情。四庫館臣對這種借題發(fā)揮式的過度解讀顯然不無微詞。

2.強調(diào)在訓(xùn)詁與史實的基礎(chǔ)上釋意

在以上例子中,四庫館臣旗幟鮮明地反對毫無根據(jù)地臆測,甚至是不顧事實地標新立異的解釋方法。因此,四庫館臣提出了應(yīng)在訓(xùn)詁的基礎(chǔ)上釋意的觀點。

《〈離騷解〉提要》云:“大旨深辟王逸以來求女譬求君之說,持論甚正。然詞賦之體與敘事不同,寄托之言與莊語不同,往往恍惚汗漫,翕張反覆,迥出于蹊徑之外,而曲終乃歸于本意。疏于訓(xùn)詁,核以事實,則刻舟求劍矣。”[1]1270以《離騷》為代表的詩歌強調(diào)“比興寄托”,寓意深遠,即使是強調(diào)“核以事實”而不是完全出于臆測的方法,也要建立在字詞訓(xùn)詁的基礎(chǔ)上。否則這些“事實”與“寓意”之間的關(guān)系也會流于牽強附會。

基于這種認識,四庫館臣肯定了在訓(xùn)詁的基礎(chǔ)上總結(jié)全篇大意的做法。如《〈杜詩通〉提要》云:“每首先明訓(xùn)詁名物,后詮作意,頗能去詩家鉤棘穿鑿之說,而其失又在于淺近?!侗玖x》四卷,皆釋七言律詩。大抵順文演意,均不能窺杜之藩籬也?!盵1]1532張綖的《杜詩通》,雖然有過于淺近之嫌,但至少避免了穿鑿附會之失。

即使是強調(diào)“以史證詩”方法,以史實為根據(jù)解讀詩意,四庫館臣也反對過度的解讀。《〈杜詩捃〉提要》云:“自宋人倡‘詩史’之說,而箋杜詩者遂以劉昫、宋祁二書據(jù)為稿本。一字一句,務(wù)使與紀傳相符。夫忠君愛國,君子之心。感事憂時,風(fēng)人之旨。杜詩所以高于諸家者,固在于是。然集中根本不過數(shù)十首耳。詠月而以為比肅宗,詠螢而以為比李輔國,則詩家無景物矣。謂紈袴下服比小人,謂儒冠上服比君子,則詩家無字句矣。元竑所論,雖未必全得杜意,而刊除附會,涵泳性情,頗能會于意言之外?!盵1]1281-1282

杜詩“詩史”之說,固然是詩學(xué)理論的一大創(chuàng)見,也為用“以史證詩”的方法從事杜詩注釋提供了理論依據(jù)。然而,如果反過來認為杜詩的內(nèi)容都與時事相關(guān),甚至認為杜詩的一句一篇都可以在《舊唐書》《新唐書》中找到與之對應(yīng)的時事,則不免流于穿鑿附會。四庫館臣指出,杜詩的“詩史”特質(zhì)只不過是一種寬泛的趨勢,而杜詩中直接反映時事的內(nèi)容不過幾十首,沒有必要一一附會于時事。用“以史證詩”的方法注釋杜詩,除了將這幾十首的內(nèi)容與具體的時事互相印證之外,更重要的是將杜詩置于廣闊的時代背景下予以理解。至于“詠月而以為比肅宗”“詠螢而以為比李輔國”,將詩歌中的意象與當時的重要政治人物一一對應(yīng),顯得過于機械。

四、結(jié) 語

四庫館臣由淺及深地分析總結(jié)了古代詩歌注釋的規(guī)律。首先,必須在詩歌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下探析詩歌的基本寫作目的。其次,也不忽視詩歌本身的藝術(shù)特質(zhì),強調(diào)在分析詩歌的表現(xiàn)手法的基礎(chǔ)上,以詩學(xué)研究的成果指導(dǎo)釋意。最后,四庫館臣強調(diào)以訓(xùn)詁與史實為基礎(chǔ),進一步分析詩歌蘊含的深層意義。這種由淺及深、循序漸進的思路,是對中國古代詩歌注釋思想的重要總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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