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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B.喬利英譯《紅樓夢》的語言教輔特征

2021-01-15 10:00季淑鳳
關鍵詞:括號譯本譯文

季淑鳳

(北京外國語大學 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北京100089;淮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北235000)

在《紅樓夢》早期英譯史上,19 世紀譯本彰顯出的主要特征之一即為語言學習的實用性。無論《紅樓夢》的馬禮遜(Robert Morrison)摘譯、羅伯聃(Robert Thom)節(jié)譯,還是喬利(Henry Bencraft Joly)的全譯性質譯文,均直接服務于當時來華西人的漢語學習。這些《紅樓夢》英譯者并非學院派的職業(yè)漢學家,而是多為英國駐華外交使節(jié),他們“翻譯《紅樓夢》主要是為了解決在華僑民學習語言(漢語)這一實際問題”[1]38。

喬利譯本是早期《紅樓夢》英譯文獻中最重要的版本之一,也是整個19 世紀《紅樓夢》英譯史上具有總結性意義的里程碑式譯本,其“重要的文獻學、語言學和文學翻譯史價值”[2]至今尚未引起學界足夠的重視。僅就語言學價值而言,喬利譯本最突出的是其語言教輔特征,即為了輔助在華西人漢語學習而由語言教材衍生出的輔助教學實踐的特征。他在1891 年9 月撰寫的《紅樓夢》“譯序”(Preface)中坦言:

This translation was suggested by…the perplex?ities and difficulties experienced by me as a stu?dent in Peking, when, at the completion of the Tzu Erh Chi, I had to plunge into the maze of the Hung Lou Meng.…I shall feel satisfied with the result, if I succeed, even in the least degree, in affording a helping hand to present and future student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3]i

喬利1880年作為英國外交部公派外交使節(jié)來華,在英國駐北京公使館任“翻譯生”(student in?terpreter)。威妥瑪(Thomas Francis Wade)編著的權威教材《語言自邇集》(Tzu Erh Chi, 1867、1886、1903)是翻譯生的必修課本。喬利使用《語言自邇集》學習漢語后,讀《紅樓夢》時又遇到諸多迷惑與困難,遂產生了翻譯《紅樓夢》以幫助后來學習者的動機。一如喬利所言,該《紅樓夢》譯本如果能或多或少助益“當前與以后翻譯生”的漢語學習,他便倍感滿足。從中可見喬利將《紅樓夢》譯本視為語言學習材料的翻譯定位。

當時西人所編漢語學習教材及教輔材料的特征主要體現(xiàn)為趣味性的選材、忠實的翻譯策略和豐富的譯注。喬利《紅樓夢》譯本也具備了這些特征。

一、趣味性的選材

清末西人漢語教材的內容擇取側重趣味性,旨在引起學習者的學習熱情與積極性。倘若內容枯燥、晦澀,不利于接受,缺乏吸引力,則無從調動學習者的學習動力。因此,寓教于樂,以豐富、生動的語言內容激發(fā)學習者的興趣,是提高近代在華外國人習得漢語的有效方法之一。

羅伯聃漢語教材力作《正音撮要》(The Chi?nese Speaker, 1846)的受眾是在華漢語學習者,而且語料選取自以北京官話——尤其是口語——寫成的作品。這是一部具有開拓性意義的以北京官話為內容的漢語國際教育教材。最具代表性的取材是《紅樓夢》第6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和《家寶全集》中的《和夫順妻》一篇,均為貼合時代、反映民眾生活的鮮活題材。特別是其中的人物會話語言,更是普通民眾日??谡Z的真實寫照:“《紅樓夢》里的對話幾乎全是北京話……真是生動極了”[4]45?!都t樓夢》第6 回的選材,首次將劉姥姥這樣一位“鄉(xiāng)野老嫗”的角色融入高門府邸的賈府,在上層社會故事敘事中插入一位下層社會的人物,不僅故事情節(jié)起伏跌宕,而且人物語言顯露出多元化、多層次的特征。劉姥姥的語言世俗化,乃至粗俗,但又不失詼諧、風趣,飽含世俗文化意蘊,體現(xiàn)出《紅樓夢》語言的豐富多樣與生活化特點。如此塑造出劉姥姥出身不高、語言樸素而又幽默、能言善辯的人物形象[5],具有調動讀者(語言學習者)閱讀興趣的功能。漢學名刊《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曾積極評論道:

Mr. Thom has given us an extract from the Hung-low-mung, the famous“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a very good book it is… We recom?mend the“the Chinese Speaker”to all who wish the study the court dialect.[6]

書評人重點稱贊《正音撮要》中的《紅樓夢》選材的可取之處,鄭重推薦給“一切意欲學習京城方言(court dialect)者”,此處“京城方言”即為北京官話。

威妥瑪編著的《語言自邇集》是19世紀西人漢語學習的權威之作,主要針對英國駐華外交人員的漢語學習而設計,選材尤其注重北京官話口語語言資料的匯編,“是一套具有世界影響的漢語北京官話教科書”[7],選材注重趣味性。威妥瑪認為西人學習漢語最佳的語料就是中國通俗生動的小說。中國小說中的文化知識能促進學習者與中國人之間的溝通,其作用無可比擬。威妥瑪為學習漢語的西人提供的重要學習方法之一便是參閱中國小說的譯本,這樣能大大節(jié)省學習時間,提高學習效率[8]xiv-xv。威妥瑪身體力行,親自翻譯了《紅樓夢》至少前24回,作為西人閱讀中國小說的譯本輔助資料。威妥瑪《紅樓夢》譯本現(xiàn)已佚失,譯本有無出版發(fā)行等問題有待進一步發(fā)現(xiàn)[9]293。《紅樓夢》天然具備的趣味性吸引著威妥瑪,并激發(fā)了他進行翻譯的熱情,以助益他所推動的西人漢語學習事業(yè)。

英國駐京公使館學習漢語的翻譯生一邊學習威妥瑪的《語言自邇集》,一邊閱讀《紅樓夢》(甚至威氏譯本),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都t樓夢》引起了包括喬利在內的翻譯生們的極大興趣。喬利的同學務謹順(William Henry Wilkinson)在回憶錄中記述了他們閱讀中國小說輔助漢語學習的情形:翻譯生在學習《語言自邇集》之后,會涉獵、閱讀若干中國小說,諸如《玉嬌梨》《好逑傳》《紅樓夢》等作品,前兩部契合了威妥瑪在《語言自邇集》序言中推薦的書目,而《紅樓夢》也是威妥瑪譯筆觸及的作品[8]100。對于他們而言,《紅樓夢》的某些段落和詩歌韻文著實讓他喜愛,并贊為“優(yōu)美”(real beauty)、“雅致”(exceedingly graceful)[10]。中國的《紅樓夢》如同英國的《克拉麗莎·哈羅》(Clarissa Harlowe)一樣是各自國家的文學巔峰。《克拉麗莎·哈羅》是18世紀中葉近百萬字的長篇書信體小說,“文筆十分細膩,對女性心理刻畫尤為深刻”[11]。1884—1886 年,稍晚于喬利進入英國駐京公使做翻譯生的倭納(E. T. C. Werner)稱,《紅樓夢》是年輕翻譯生必讀的“教科書”(school-book),該小說令他極為癡迷,是翻譯生在京兩年漢語學習中必學、必考的書籍[12]175。由此可見,《紅樓夢》作為在華西人漢語學習的語言資料,其內容的趣味性乃至文學價值得到了教材編者與學習者的認可。換言之,《紅樓夢》的趣味性早在19 世紀便得到了西方人的認同。喬利不僅對《紅樓夢》耳濡目染,日常閱讀,尤其是他選擇的《新評繡像紅樓夢全傳》附加了評者王希廉細致縝密、鞭辟入里的評語,更能輔助喬利深入鑒賞《紅樓夢》的語言與文學價值。前人的介紹與零星譯述,加上喬利本人對《紅樓夢》閱讀,觸發(fā)了他將其作為語言學習輔助文本譯出的原初動機。倘若《紅樓夢》作為小說本身缺乏趣味性,則不會觸發(fā)喬利克服困難進行翻譯的計劃。在一定程度上,《紅樓夢》內容和情節(jié)對喬利的吸引,是他進行如此細致翻譯的最大動力[1]43。

二、高度忠實的翻譯策略

在19 世紀西人的漢語學習教材中,英漢對照的語言文本之間存在高度忠實的翻譯行為。如今觀之,這種“硬譯”“死譯”的翻譯方法多有不可取之處,但是,在彼時的西人漢語學習背景下,這些高度忠實的譯文對學習者準確掌握漢字字義、理解漢語句法結構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是有效提高西人漢語學習效率的主要策略。

早期漢語國際教育教材中高度忠實的漢英翻譯方法,即為英國翻譯理論家彼得·紐馬克(Peter Newmark)定義的“字面/逐字翻譯”(Literal transla?tion)和“行間翻譯”(Interlinear translation)。前者指以字詞為翻譯單位,脫離上下文譯出字面含義,譯文符合譯語的句法結構。后者指原語字詞含義譯出,原語詞序得以保留,以便理解原語語言結構[13]617。彼時西人所編漢語教材的學習者是沒有漢語學習基礎或基礎薄弱的歐美人士,教材中字面翻譯與行間翻譯的綜合運用既能讓學習者洞察漢語字詞含義和句法結構,又兼顧英語譯文的句法規(guī)則,便于讀者的順暢閱讀與理解。

(一)字詞含義的忠實翻譯策略

羅伯聃的《紅樓夢》譯文采用英漢對照的形式,隔行排版,上一行是羅馬注音,下一行是對應的英語,譯文采用逐字翻譯策略,明顯呈現(xiàn)出“行間翻譯”的樣式。喬利譯文多采用直譯策略,體現(xiàn)出逐字翻譯的特征。對照譯文與原文,便可發(fā)現(xiàn)原文中幾乎每個字每個詞都能得到對應。

原文:只見幾個挺胸凸肚指手畫腳的人坐在大門上說東談西的。[14]437

羅譯:She observed a number of ser?vants, pushing out their breasts and bel?lies, pointing with their fingers or drawing lines with their feet, ( i.e. idly strutting and lounging) who were sitting at the great door of entrance, and talking of ev?erything but their business.[15]68

原文中用兩個成語“挺胸凸肚”“指手畫腳”作定語來形容賈府門前的仆人們“身強力壯、神氣活現(xiàn)、頤指氣使”的神態(tài),賈府門前僅仆人的這種氣勢就讓鄉(xiāng)下來的劉姥姥只能“挨上前來問”。羅譯本和喬譯本呈現(xiàn)出較為相同的風格,兩個譯本都將這些仆人的肢體動作“挺胸凸肚”“指手畫腳”的字面意思分解開并一一進行對譯,羅譯為“push?ing out their breasts and bellies, pointing with their fingers or drawing lines with their feet”。喬利譯文分別用“swelling out their chests”對應“挺胸”,“pushing out their stomaches”對應“凸肚”,“gesticulating with their hands”對 應“指手”,“kicking their feet about”對應“畫腳”。這種翻譯方式無疑使讀者在讀英文時可以迅速對照原文的漢語,便于學習者透過母語——英語,學習目的語——漢語。而原文中“說東談西的”一詞,喬利也是緊扣字面意思,譯為“chattering about one thing and another”。

(二)句法、詞序的忠實翻譯策略

羅伯聃《紅樓夢》的“行間翻譯”傾向還體現(xiàn)在原文的句法、詞序方面,譯文處處可見原文文法的痕跡。威妥瑪在編寫《語言自邇集》時,在強調中英句式差異的情況下,往往在注釋中借助符號引入直譯[16]615。大量句子翻譯都展現(xiàn)出語義翻譯的特點。這種策略也影響了喬利,他在翻譯《紅樓夢》時,除了在字詞方面對原文忠實地翻譯外,對于漢語句法結構在保證合法化、可讀性的前提下,也盡可能地予以保留,遵照原文的語序和句法結構。正如艾思珂(Florence Ayscough)所評價的那樣,喬利《紅樓夢》譯本體現(xiàn)出“蹩腳的英文”和“完美的中文”相結合,這是一種比較受歡迎的譯文,值得贊許,并進一步評價道“透過英文能看到中文”[12]287。這種評價較為客觀中肯,不僅反映出譯者對原文的忠實程度之高,而且凸顯了該譯本作為語言教輔材料的特征。

原文:可巧,昨兒太太給我的丫頭們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還沒有動呢,你不嫌少,且先拿了去用。[14]454

羅譯:Strange enough; yesterday my old lady gave to my servant-girls to make clothes(for themselves,) twenty taels of sil?ver, [the money] has not yet been touched; do not look upon it as too little,but just take it away with you for present use.[15]87

喬譯:By a lucky coincidence our la?dy gave, yesterday, to the waiting-maids,twenty taels to make clothes with, a sum which they haven′t as yet touched. and if you don′t despise it as too little, you may take it home as a first instalment, and em?ploy it for your wants.[3]111

兩種譯文都以原文的語言表達習慣為導向,幾乎都基于原文語序結構進行翻譯。羅譯和喬譯分 別 將“to my servant-girls”“to the waitingmaids”置于“give”之后,這與英語中常用的表達方式“give sb sth /give sth to sb”不一致,顯然是譯者有意進行調整以適應漢語表達的需求。羅譯逐字翻譯的痕跡較為明顯,原文與羅譯文對照可見,原文中每個字在譯文中都能得到對應,原文的語序在譯文中也得到了完美地保留。即透過譯文明顯可以看出原文的句子結構、語序及說話人的語言習慣及特色。對于原文中沒有的部分“for themselves”,羅譯文進行增譯并采用括號的形式進行標注,以期說明這些錢是給丫鬟們做衣服用的,將這一含義明晰出來,以免產生歧義——這錢是讓丫鬟們給太太做衣服,還是給丫鬟們做衣服呢?再者,原文承前省略了“錢”,羅譯文中補充了其主語“the money”,并用括號標出,標明這是原文中沒有的部分,此為譯者所添加。需要指出的是,羅譯該句中有一誤譯。原文中“可巧”,指的是“純屬巧合”,羅譯為“Strange enough”(奇怪的是),屬于對原文缺乏深入理解造成的誤譯。相比,喬譯中的“By a lucky coincidence”更加貼合原文的意思。

喬譯本翻譯時基本上也遵循原文的語序,個別地方進行細微調整,原本在句首修飾整句話的“yesterday”(昨兒)被放在“gave”之后,可能意在將該時間與動作相結合,強調兩個事件發(fā)生的巧合性。對于詞組“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喬利翻譯時注意到譯文的易讀性,先采用了不定式“to make clothes with”來做后置定語修飾“twenty taels”,然后又用“which”引導定語從句來對這筆錢目前的狀況進一步說明。接著又用“and if”來連接后面的句子,與羅譯文相比,讀來更為順暢。從中可見譯者在直譯和文學翻譯之間的糾結和折衷。這種翻譯方式充分尊重《紅樓夢》這部經典著作的權威性,以原文為中心,盡可能地展現(xiàn)北京官話的表達習慣以及其在形式上的藝術元素,便于學習者進行英漢對照,切實感受到漢英句子表達上的異同,從而更好地進行語言習得。

三、廣泛使用括號譯注

《語言自邇集》在討論英漢語言文化的差異時,常將字詞的語法解釋和歸類,語法項目的對比分析隱含在英文卷的英文翻譯和隨文注釋中。威妥瑪常借用中括號“[ ]”補出必要的句子成分以幫助學習者理解。比如,“河里的水淺沒有海水深”對應的英文字面的翻譯是“The water in rivers[is] shallow; [it] has not sea-water’s depth”[8]32。編者用中括號補出漢語中沒有、為了便于理解卻必須增添的成分,通過英漢對照便可直觀發(fā)現(xiàn)漢語與英語表達上的差異。此外,威妥瑪還常借用小括號“()”來標識漢語在英語中類似的表達法。例如“他那個房子蓋得體面也說得”譯為“You may also say that that house of so-and-so’s is t’imeen; (that it is a fine house).”[8]38。威妥瑪在該例句后面給予說明“it is a fine house”是更符合該意思的英語表達,并采用小括號進行標注。通過這種顯性的方式,可以讓兩種語言的差異呈現(xiàn)得更加細致、清楚,學習者從而可以更加直觀地辨認出兩種語言在形式上的不同,益于學習者的語言習得。威妥瑪在其節(jié)譯的《紅樓夢》譯本中也使用括號譯注,“特別是運用諸多夾注和形貌修辭,發(fā)揮了譯者主體性”[9]287。他翻譯第1 回回目中的“甄士隱夢幻識通靈”為“Chên Shih-yin sees in a dream the t’ung-ling stone. [The explanation of t’ungling comes in its natural order in the text.]”[12]176。威妥瑪用括號注釋了“通靈”的含義,意在為讀者提供更多輔助性信息。羅伯聃在其編寫的教材《正音撮要》中也采用了括號譯注,其中《紅樓夢》第6回譯文中的括號譯注就多達200 多個。喬利譯文沿用了這一形式,根據譯注和被標注的內容之間的關系主要可分為以下四種情況。

(一)括號中添加原文沒有的字詞

英漢語隸屬于不同的語系,漢語是意合性的語言,而英語是形合性的語言;漢語偏重語意,英語偏重形式。二者存在著很大差異。因此,翻譯中很難做到一種語言的結構形式在另外一種語言結構中完全再現(xiàn)。為此,喬利采用了添加括號的方式,通過括號對上下文進行形式上的連接或邏輯、語義上的增補,便于英語學習者更好地理解和接受,譯文也更順暢自然。

國際上有關環(huán)境管理和綠色生產的標準有很多,企業(yè)可以通過ISO14000的標準認證機制在內部建立起低碳生產和綠色管理的新體系,將企業(yè)生產、產品設計、工藝技術控制、包裝運輸、銷售服務等環(huán)節(jié)進行系統(tǒng)調整和重新建設,發(fā)揮出各方面、各部門在綠色生產和低碳發(fā)展上的優(yōu)勢和積極性,真正建立起企業(yè)生產、供應、管理的綠色鏈條,在企業(yè)內部將低碳經濟轉化為可以執(zhí)行、操作和實施的操作和行為。

原文:卻說封肅聽見公差傳喚,忙出來賠笑啟問。[14]305

喬譯:Feng Su, upon hearing the shouts of the public messengers, came out in a flurry and forcing a smile, he asked to explain (their errand).[3]21

該例中,甄士隱的岳父封肅突然聽到公差到他家來傳喚人,心里異常慌張,忙出來陪笑,并詢問所為何事。這里喬利將“啟問”翻譯為“ex?plain”,該詞在英語中是及物動詞,后面須有賓語。因此喬利采用括號補充賓語成分,添加“their errand”充當“explain”的賓語,一方面明晰了封肅所問何事,易于學習者理解原文;另一方面通過這種顯性的手段凸顯了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便于漢語學習者更好地認知兩種語言內在表達上的不同。

原文:原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14]905

喬譯:You’re, in very truth, like a spear-head,(which looks)like silver,(but is really soft as) wax![15]378

“銀樣蠟槍頭”原指樣子像銀子、實際是焊錫做的槍頭,常比喻外表華麗的無用之物。上述例子是《紅樓夢》23回中林黛玉對賈寶玉的佯裝嗔怪之詞。原文用了隱喻,喬譯先用了一個明喻將主句“你是個槍頭”(You’re, in very truth, like a spear-head)翻譯出來,對于槍頭前面的兩個修飾語“銀樣”“蠟”,喬利用“which”引導非限制性定語從句來翻譯,并將“銀樣蠟槍頭”——表面看似是銀做的實際是像蠟一樣軟的特點翻譯出來,便于讀者理解和消化。翻譯中出于英語語法習慣表達及語義傳遞的需要,對于文中沒有出現(xiàn)的詞通過添加括號明示出來,便于學習者進行對照。

(二)深層含意+直譯字面含義

《紅樓夢》語言魅力之一是文本中充滿了豐富的文字游戲,無論是作者的敘述語言亦或是文中人物的對話中,都運用了大量匠心獨具的文字游戲,而這些文字游戲往往都被打上了中國文化的烙印,因此能否成功地再現(xiàn)原文中文字游戲的風格,是譯文成功的關鍵。喬利基本采用了直譯的翻譯技巧,但常輔以括號,進行釋譯或增補。

原文:我們也不知什么真假![14]305

喬譯:we know nothing about Chen or Chia (true or false)。[3]20

該例中,縣太爺的公差傳喚甄士隱“快請出甄爺來!”封肅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那些公人道:“我們也不知什么真假!”這里“真假”是諧音雙關,表面是指“我們不知它是真還是假”,實際是指“我們不管他姓甄還是賈,我們只是奉命傳人”。由于漢語諧音詞在語音上的巧合一般很難在英語中再現(xiàn),因此,該修辭常被視為翻譯中的“不可譯”案例。喬利在處理這種修辭時,先用拼音的形式將原文的深層語意譯出,然后又采用添加括號的形式進行直譯,將其字面意思補充出來。這種處理方式雖然不能再現(xiàn)漢語諧音雙關造成的諧趣,實現(xiàn)翻譯上的“功能對等”,但是至少讓英語學習者明晰了其表層意思和深層涵義,做到了對原文的忠實,符合語言教輔材料的標準和要求。

(三)字面意思+上下文含義

《紅樓夢》中存在大量的人物對話,口語性極強,語言生動、精妙無比,且大量的俗語、俚語等穿插其中,對譯者駕馭兩種語言的能力提出了極大的挑戰(zhàn)。

原文:賈母抱住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14]335

喬譯:As she called her“my liver!My flesh!”(my love! My darling!) she be?gan to sob aloud.[3]40

賈母見到黛玉時說的話“心肝兒肉”是一個俗語,意思是“最心疼的人”。喬利按照字面意思先譯為“my liver! My flesh!”讓讀者了解漢語的表達及呈現(xiàn)形式,然后考慮到目的語讀者理解的需要,又將其在上下文中真正要呈現(xiàn)的意思增譯出來“my love! My darling!”,這樣一方面將原汁原味的漢語表達形式保留下來,另一方面又便于學習者理解原文表達的意義所在。

(四)音譯+字面意思及深層寓意

《紅樓夢》中的人物名字擬定匠心獨具。一方面所取人物名字豐富多彩,富貴高雅。另一方面,大多名字富含深意,有的暗示人物的命運,有的概括人物性格,有的則是對人物行事為人的絕妙諷刺,有的是對人物故事的某種暗示。可以說,漢語姓名中蘊含了極深的寓意,而在對應的英文中難以同時呈現(xiàn)這種深刻寓意。喬利的處理方式為,首先音譯姓名,然后再將其寓意或字面意思用括號標注。例如第1 回中,“甄士隱”譯為“Chen Shih-yin (truth under the garb of fiction)”,“蕙香”譯為“Huixiang (orchid fragrance)”,“女媧氏”譯為“The Empress Nü Wo (the goddness of works)”,“情僧”譯為“Ch’ing Tseng (the Voluptuous Bonze) ”,“警幻仙姑”譯為“Cing Huan (Monitory Vision)Fairy”。除人名外,地名和其他特殊文化名詞也采取了同樣的翻譯策略?!笆锝帧弊g為“Shin-lichieh (Ten Li street)”,“三生石”譯為“San Sheng(thrice-born) stone”,“靈河”譯為“Ling (spiritual)river”,“赤霞宮”譯為“Ch’ih Hsia (purple clouds)palace”,“降珠仙 草”譯為“Chiang Chu (purple pearl) grass”。這種翻譯方式雖然不能如實再現(xiàn)漢語名字中的諧趣或寓意,原文的深層意味有所丟失,但是通過這種方式,學習者能體會到漢語獨特的取名方式,了解漢語名字原有形式的同時,也洞曉其基本寓意。

結語

《紅樓夢》敘事手法巧妙,故事性強,讀來妙趣橫生,內容上包羅了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西方了解中國的一面鏡子。正因其趣味性、生活性使《紅樓夢》成為西人理想的漢語學習材料。喬利譯本無論在詞匯還是句法方面都力求最大程度地忠實于原文,幾乎達到了逐字逐句翻譯。對于英漢語言表達差異,則用括號進行標注,以明示兩種語言的區(qū)別,譯本的諸多特征都體現(xiàn)了語言教輔材料的特點。

澳大利亞麥考瑞大學的當代著名漢學家愛德溫·H·洛(Edwin H. Lowe)對喬利譯本給予積極的評價:“喬利譯本緊扣《紅樓夢》原文細節(jié),譯筆忠實,使得該再版版本成為當代學生學習漢語的絕佳之作……學生們通過將喬利的譯本與原著對比閱讀,便可發(fā)現(xiàn)喬利的忠實翻譯將助益頗多”[17]xxiv。喬利譯本作為19 世紀僑居地漢學發(fā)展的產物對于中國古典小說的對外傳播、漢語國際教育以及中西方文化交流依然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和意義,從某種程度上證明了喬利譯本的獨特價值,也見證了《紅樓夢》這部經典著作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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