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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三言二拍”中的水上空間與婚戀敘事

2021-01-12 09:24楊為剛
華中學術 2021年1期
關鍵詞:婚戀船體男女

楊為剛

(汕頭大學文學院,廣東汕頭,515063)

“三言二拍”中的一些篇目涉及以船舶為敘事場所的情節(jié)設置。水上空間不同于傳統(tǒng)住宅空間,它為男女之間的接觸提供了特殊的空間場域。這類小說的出現(xiàn)代表了明代婚戀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種新趨向。近年來,明清小說水域敘事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出現(xiàn)了不少成果,其中,郭璉謙、李萌昀論文中都不同程度地涉及水上空間中的男女關系,頗具啟發(fā)性。但是,前者關注的是整個水域空間[1],后者涉及的只是獨立的船體[2]。實際上,水上空間作為小說敘事場所,除了作為獨立敘事空間的船體,船與船之間、水上與岸上之間都會構成一種特殊的空間設置。

一、同舟共濟:作為獨立敘事空間的船體

婚戀是一種社會行為,也是一種空間行為,無論是以婚姻為目的,還是以性愛為目的,婚戀關系的發(fā)生必須借助一定的空間條件。船舶只是一種水上交通工具,其空間功能是根據(jù)水上生活的特點而設置,具有工具性與暫時性的特點,因此不具備婚戀行為發(fā)生與成立的充分條件。但是,船體空間具有密閉或者半密閉的特點,一旦行駛水上,就會形成一個獨立的空間。在“嚴男女之大防”的傳統(tǒng)社會,男女之間的接觸受到嚴格的空間限制。但是,因為出行的需要,本來沒有任何關聯(lián)的男女處于同一船體之中,空間的有限性使得彼此身體的距離縮短,性別空間的區(qū)隔與界限趨于模糊,由此發(fā)生男女關系的可能性就會增加。

“三言二拍”婚戀敘事涉及的船只主要是以載人為主的航船。這類船只根據(jù)航線和用途可分為兩種:一種屬于短程的渡船,一種是長途的航船。航程的長短與船體的大小決定了船體空間的構造,由此形成婚戀敘事不同的情節(jié)設置。

短程渡船一般航線不長,承載人數(shù)有限,如擺渡用的渡船以及供游玩的游船,航運時間限定在一天之內(nèi)。這種船構造簡單,允許一人或者數(shù)人同時乘坐,船體空間內(nèi)部設置不復雜,船體的密閉性也不強,在船上可以看到岸上,岸上可以看到船中?!毒劳ㄑ浴返诙司怼栋啄镒佑梨?zhèn)雷峰塔》中的“船渡”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場景。在清明節(jié)上香祭拜的渡船上,許宣與白娘子不期而遇,“那婦人同丫鬟下船,見了許宣”[3]。明代西湖報搖船是擺渡船,屬于構造簡單的小型湖船。船艙多以竹竿木欄搭成涼棚,以斗篷覆蓋其上,可容納多名船客并坐或?qū)ψ?。船體空間四面開敞,既可讓船客欣賞水上風光,又能給船客提供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明代,對于平民階層而言,盡管男女之防沒有前代那么嚴格,但是男女之間的直接接觸還是受到各種限制,因此,陌生男女處于同一條船上需要特殊的機緣。當白娘子和許宣處于同一船上的時候,身體之間沒有任何物理阻隔,男女有別的禮制監(jiān)督變得薄弱。在有限的船體中,白娘子的風情萬種在許宣面前得到了近距離的展示,由此使得許宣對她產(chǎn)生好感。但是,渡船的開敞與航程的短暫決定了這種男女關系是松散的,缺少進一步發(fā)展的空間條件,如果要深入,需要更為私密的空間,由此為以后的情節(jié)發(fā)展作了鋪墊。

以航船為敘事空間的婚戀敘事中,船只一般是可以承載多人的大型船只。這種船只航線長,時間久,需要連續(xù)多日起居在船上。遇到一家男女老少或者陌生異性同船共渡的情況,船體空間就要按照家庭住居空間的功能劃分進行設置。中國古代住居建筑的空間結構體現(xiàn)了尊卑有序、男女有別的禮制觀念,廳堂、主人臥室、女眷閨房以及下人住處都有嚴格的空間劃分。隨著水路交通的發(fā)達與造船業(yè)的繁榮,最遲在兩宋時期,中國航船已出現(xiàn)了模仿住宅格局的大型客船。根據(jù)《中國古船圖譜》收錄的明清河船圖片,這種船只除了開敞的船頭與船尾,封閉的船艙基本分為四部分:前艙、廳堂、中艙與火艙。前艙是艄頭和廳堂之間的過渡。然后便是接待客人的中艙、船客住居的艙房,末端后火艙是掌舵兼作廚房之處。這種空間設置對應了不同身份乘客在船上的位置。主人應是在廳堂和艙室,女眷則主要是在艙室,船夫等服務人員的活動空間只能是前艙與火艙。這種宅第化的空間設置意味著宅居生活中的空間規(guī)定禮制秩序在船上仍然有效,對乘船者而言,尊卑之分與男女之別依然存在。盡管這種身份空間區(qū)隔不如住宅那么嚴密,但是對于男女關系仍然起到約束與規(guī)訓的作用。

《醒世恒言》卷三十二《黃秀才徼靈玉馬墜》中,揚州秀士黃損遇到趕赴蜀地的韓家航船,因為順路,提出搭乘的請求。得到允許后,船工告知他:“前艙貨物充滿,只可以艄頭存坐,夜間在后火艙歇宿。主人家眷在于中艙,切須謹慎,勿取其怪。”[4]這一安排清楚地顯示了船體構造以及根據(jù)乘船者不同身份而進行的空間分配。《拍案驚奇》卷三十四《聞人生野戰(zhàn)翠浮庵》中,聞人生乘坐的航船是比較簡單的一種,僅有中艙和火艙,中艙兩邊以欄桿為飾。聞人生在船上需推開窗戶才見到岸上,和船夫說話要走出船艙??梢娭信搩蛇厬姓趽跷铮阎信搰铣煞忾]的空間,僅余窗口與外界聯(lián)通。聞人生與船夫睡覺場所是分開的。由此看來,船體空間的設置形成了基本的身份識別與區(qū)隔,對于不曾相識的異性而言,更不可能同艙而居。

如果是一個大家庭乘坐同一條長途航船,航船的廳堂與臥房要根據(jù)家庭倫理秩序進一步劃分?!缎咽篮阊浴肪矶恕秴茄脙?nèi)鄰舟赴約》是一則典型的以船體空間為敘事場所的婚戀小說。故事發(fā)生在因風浪停泊于江州碼頭的航船上,這是一種官船,不但可以滿足一家人的日常起居,還可以接待外客的來訪,船體空間的倫理差序關系在敘事中得到清楚的顯現(xiàn)。具體表現(xiàn)在,待客或就餐在中艙,相當于廳堂,在中艙后有遮堂(屏門),屏門后是后艙,相當于內(nèi)室,是家眷的活動空間。賀小姐與丫鬟同住一個艙房,隔壁則是賀司戶夫婦的臥房。這種情況下,作為訪客的吳衙內(nèi)可以進入相當于客廳的中艙,但是絕不可以進入作為船家私人空間的后艙。因此,吳衙內(nèi)與賀小姐縱使有情有意,在這種空間規(guī)定下,不可能發(fā)生直接接觸,由此才會出現(xiàn)越船偷情的情節(jié)。

盡管船體空間需要根據(jù)家庭生活的倫理秩序進行劃分,但是船上生活是短暫的,作為交通工具,船體不可能完全按照宅第的空間布局進行設置,所以船體所具有的家庭生活功能是臨時性和象征性的。水上生活的單調(diào)與萍水相逢的機緣,船體空間的特殊與身份限制的松散,種種因素使得船體空間成為兩性關系迅速發(fā)生、發(fā)展的溫床,具有了與傳統(tǒng)婚戀敘事不同的特點。

傳統(tǒng)住宅,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宅第,院落與院落之間有墻體隔斷,一旦關門,院落、房室之間成為獨立的空間,位于內(nèi)院的女性閨房則是防護性與私密性最強的區(qū)域。然而,船行水上,借助水面阻隔,船體空間固然構成獨立的空間,但是船體各部分共為一體,船體甲板相互連通,船上人員可以自由走動。另外,船艙相對封閉,但是船艙窗戶可以打開,外面能看進去,里面能看出來?!饵S秀才徼靈玉馬墜》中,黃秀才作為搭船人,屬于非家庭成員,如果在陸上住宅中,留宿的賓客只能住在中門之外的館舍內(nèi)。船上沒有這種空間設置,所以他的活動范圍只能盡可能地遠離韓家家眷的生活區(qū)域,白天在船頭活動,夜間在火艙睡覺。但船體空間畢竟是有限的,空間上無法把外人和家眷完全隔絕。黃秀才從船頭到船尾必須經(jīng)過韓小姐船艙,而且火艙就在其隔壁。借助這一空間便利,黃秀才與韓小姐暗通款曲,開始了第一次接觸:

至夜,韓翁熟睡,黃生到船邊,守候至更深……時星月微明,輕風徐拂,女已開半戶,向外而立。黃生即于船舷上作揖,女于艙中答禮。生便欲跨足下艙,女不許……黃生不敢造次,乃矬身坐于窗口。

因為兩人之間沒有實質(zhì)性的阻隔,而且韓小姐的船艙只有她一人,因此,男女之別名存實亡,這就意味著只要韓小姐允許,黃秀才隨時可以進入她的私人空間,但韓小姐卻拒絕了。為什么韓小姐要拒絕黃秀才的求歡呢?這與船體設置所體現(xiàn)的空間功能與人際關系有關。

船體作為一個獨立空間,結構設置只能暫時滿足乘船者的起居需要,船體空間的有限性與暫時性決定了船艙的封閉性能與區(qū)隔效果并不理想,因此,與傳統(tǒng)閨房相比,船艙并不是符合隱私生活要求的私人空間。正常的男女之歡一般不會發(fā)生在船艙之中,發(fā)生的往往是機緣巧合情況下促成的“露水夫妻”。表現(xiàn)在小說敘事中,船艙更多是作為一個越禮的私情空間出現(xiàn),而且這個私情空間的存在是脆弱的?!秴茄脙?nèi)鄰舟赴約》中,賀小姐的噩夢說明了這一點。她夢到吳衙內(nèi)進入她的船艙并且與之發(fā)生關系,結果,兩人私情被發(fā)現(xiàn),吳衙內(nèi)被投入江中。事情的發(fā)展應驗了賀小姐的夢遇,因為錯過回自家船的時間,滯留在賀小姐艙內(nèi)的吳衙內(nèi)無法脫身,白天只能藏身床下,晚上等船上人熟睡后方能與賀小姐尋歡。船艙間的隔斷可以有效地躲過視覺的偵查,但是單薄的艙板無法阻擋聲音的穿透,吳秀才肆無忌憚的鼾聲最終暴露了自己,私情被揭發(fā),船艙作為兩人的私情空間也宣告結束。

正是因為船艙并非談情說愛的“合法場所”,所以在《黃秀才徼靈玉馬墜》中,韓小姐拒絕黃秀才進入她的艙室,事實證明她另有打算。與賀小姐不同,韓小姐是庶出,家庭地位不高。她愛慕黃秀才并非只是青春期的性沖動,而是有著與黃秀才遠走高飛的長遠之計,因此不會因為貪圖一時歡快而自毀前程。吳衙內(nèi)與賀小姐之所以敢于冒險,“萍水相逢”的兩條航船給他們提供了現(xiàn)成的空間條件。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發(fā)生私情之后,只要吳衙內(nèi)回到自家船上,他們的越界行為就無人知曉。但是,吳衙內(nèi)偏偏錯過了回自家船的時間,由此兩人不得不被動地廝守在同一船艙中,最終被“甕中捉鱉”。因此可見,“萍水相逢”的婚戀敘事涉及的不只是一條船上,還有兩條船的情況,這屬于水上婚戀敘事的第二種類型。

二、移船就泊:船與船之間的接觸與越界

作為移動的水上空間,船體構成一個封閉的場所,乘船者構成一個獨立的關系網(wǎng)絡。然而,水路交通是由航行在江河湖泊之上的船只構成,船行水上,必然要與其他船只在一定范圍內(nèi)發(fā)生空間聯(lián)系,乘船者也會因為這種空間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發(fā)生人際關系的可能。這就意味著不同船只之間一旦發(fā)生空間上的聯(lián)系,封閉的關系網(wǎng)絡就會成為開放的系統(tǒng),由此擴大了水上關系空間的范圍,這也意味著發(fā)生男女關系的可能性增大了。

不同船體之間發(fā)生空間關系分為水上行進狀態(tài)與靠岸停泊狀態(tài)兩種情況,不同狀態(tài)下,人際交往的方式也不相同,可以招呼與觀望,也可以窺探與偷聽,甚至可以相互勾結、為非犯奸。由此,行舟水上,同舟共渡的男女固然可以發(fā)生關系,不同船上的男女也可以進行接觸,而且因為空間關系的復雜,這種男女婚戀敘事表現(xiàn)為更為復雜的情況。

動態(tài)行進的兩條船上,因為空間的隔絕,乘船者很難發(fā)生直接接觸,但是特殊的情形下也可以為男女關系的發(fā)生提供空間條件。明清時期,文人雅士經(jīng)常乘坐一種專供游玩的樓船畫舫。這種游船以觀光為主,與渡船不同,沒有固定航線與目的地,船體以中艙為主,形成開敞空間。移動的游船通過水面形成天然的界限,船上人的游客可以相互觀看,由此形成一種特殊的空間關系?!毒劳ㄑ浴肪矶短平庠恍σ鼍墶分校T夢龍巧妙利用兩條游船之間的空間關系,展開男女相遇的敘事:

唐解元一日坐在閻門游船之上,……倚窗獨酌,忽見有畫舫從旁搖過,舫中珠翠奪目。內(nèi)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艷……須臾船過,解元神蕩魂搖。[5]

這則婚戀故事突破了傳統(tǒng)“身份婚”的敘事模式,男主人公是才子唐寅,女主人公是丫鬟秋香。正常情況下,兩人的生活空間難以產(chǎn)生交集,因此,敘事把兩人的相遇置于兩條行進的船上。當社會身份無法通過船體空間表達出來的時候,這種機緣性的邂逅可以產(chǎn)生超越身份空間的“共鳴”,由此演繹了一出才子與丫鬟兩情相悅的風流佳話。行進的船只之間固然可以為男女遇合提供機緣,但是因為空間的阻隔,男女之間很難進行身體接觸,因此男女關系的深入發(fā)展需要更復雜的空間條件,這種空間條件一般只有在船只停靠的情況下才能提供。因此,當唐寅被秋香吸引之后,他馬上召一條小船尾隨其后,結果一時沒有找到。由此不得不下游船,搭乘朋友的船只追隨而去。唐寅始終讓兩船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目的是既不能被他們發(fā)現(xiàn),又可以跟蹤畫舫的出處,為登岸后的空間接觸作準備。

與游船或渡船不同,長途航行的船只雖然吃住在船上,但也需要靠岸休息、補給。航船一旦靠岸,就會與同一津渡中的其他船只發(fā)生空間聯(lián)系,由此產(chǎn)生特殊的“鄰里關系”。這種“移船就泊”的鄰里關系除了機緣性,還有目的性與臨時性的特點,由此所產(chǎn)生的空間關系使得水上男女關系的發(fā)生表現(xiàn)出更為戲劇性的特征。

《二刻拍案驚奇》卷七《呂使者情媾宦家妻》中。董元廣一家從房州進京,在中途停泊時偶遇呂使君一家,兩家人由此結識。此后,兩家船一路同行,共赴臨安。對于呂使君和董孺人而言,此次航行不但能夠相識,而且產(chǎn)生好感。但是兩人都有家室,而且處于兩條船上。兩條航船相當于兩座宅第,船在行進過程中,彼此保持著距離,兩人只能顧盼,無法產(chǎn)生單獨接觸的空間。作者有意不讓他們輕易得逞,讓兩人在欲海中煎熬?!皟芍淮瑥P幫著,一路而行,前前后后,止隔著盈盈一水。”[6]丈夫死后,董孺人獨守一艙,由此才為呂使者的“越位”提供了空間條件。船靠岸停泊之后,董孺人借答謝之名宴請呂使君,席間,兩人暗通款曲。宅第的位置是不可移動的,鄰里之間的距離也是固定的,私人空間的維護需要通過重重圍墻來實現(xiàn)。相對于固定的宅院,船是移動的,靠岸的船只借助水面保持安全距離。船窗的功能是透氣與透光,因為船只沒有類似外墻的構造,窗戶直接面對外部空間,所以棲泊相并的船只需要保持一定的社交距離,由此維護空間的私密性。對于乘船者而言,船與船之間的距離因人而定,只要雙方允許,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近,由此為乘船者進行溝通提供了空間條件。“推窗看月”與“開窗玩月”的對話顯示棲泊相并的船體之間,船窗在空間溝通方面的特殊作用。無論住宅還是船只,門都是空間溝通的合法渠道,當不能通過門來進行空間溝通的時候,窗可以臨時替代門的功能。船體沒有墻,當兩條船無限接近的時候,船窗成為不需要身份識別就可以輕易跨越的空間渠道。

相比較于長途航行,中途停泊的時間短暫,移船就泊產(chǎn)生的空間關系也是短暫的。隨著航船的重新起航,這種主、客觀因素促成的人際關系也隨之結束。這種情況下,留給男女關系發(fā)展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有限的,因此,這種空間條件很難培育合情合理的婚姻關系,倒是為速戰(zhàn)速決的情感冒險提供了機會,這在《吳衙內(nèi)鄰舟赴約》中得到生動的體現(xiàn)。

吳府尹與賀司戶赴任的官船同時經(jīng)停江州,在船只羅列、泊位眾多的碼頭中,兩家之所以能夠發(fā)生進一步的聯(lián)系,是因為吳衙內(nèi)遠遠看見出現(xiàn)在賀家船頭上的賀小姐,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他主動建議父親把自家船停泊在賀家船旁邊。“何不教水手移去,綁在這只船上?到也安穩(wěn)?!盵7]吳府尹依著衙內(nèi),讓水手把船撐到賀家船旁,物理空間的近便往往成為人際往來的條件與理由,本來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家人,因為吳衙內(nèi)的私念而發(fā)生關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萍水相逢的機緣讓雙方父母產(chǎn)生了結為兒女親家的想法,但是兩家距離的遙遠又讓他們打消了念頭;然而,青春期的男女主人公并沒有父母那么理智,盡管日后距離的遙遠阻礙了他們比翼雙飛,但是眼下距離的近便卻足以讓兩人盡魚水之歡。因為兩船相挨,賀小姐夜間因思成夢,夢見吳衙內(nèi)從對面的船上越過船窗,來到她的船艙,結果被家人發(fā)現(xiàn),投入江中。吳小姐的夢遇暴露了她一方面渴求空間越界,另一方面又擔心越界懲罰的潛意識。男女情欲的自我控制往往不是依靠自我約束,而是禮法威懾,禮法的威懾往往需要通過物理空間的區(qū)隔來實現(xiàn);男女之別的物理區(qū)隔一旦不復存在,壓抑的情欲就會產(chǎn)生越界的沖動;當越界的風險可以規(guī)避的時候,越界的沖動就會轉(zhuǎn)變?yōu)閷嶋H的行動。

吳衙內(nèi)與賀小姐敢于冒險的主觀前提是,兩家船是暫時性地停靠在一起,空間的溝通是暫時的,因此,這種空間條件下的建立的男女關系也是暫時的。這種情況下,只要吳衙內(nèi)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自家船上,隨著航船的起航,船上私情無人知曉也就等于沒有發(fā)生。但是,事情會如此簡單嗎?離船上岸之后,發(fā)生非正常關系的男女是否可以安全著陸?如果不能,這些越軌的行為關系又如何來掩飾、消除或者延續(xù)呢?這又涉及水上情事的第三種情況。

三、舍筏登岸:水上與岸上之間的逃離與回歸

相比較于人群聚居的陸地空間,江河湖泊屬于非住居區(qū),是社會力量最為薄弱的化外之地。舟船本是一種協(xié)助身體發(fā)生空間位移的交通工具,乘坐者到達目的地,就會舍船登岸。但是,水域空間的特殊性決定了船行水上并不只是空間位移這么簡單。當社會個體進入了一個身份約束相當松弛的區(qū)域,固有身份被暫時性地掩蓋或者有意識地遺忘,過客的身份得到強化與突出,由此很容易發(fā)生不受身份約束的關系或行為。然而,這種不受現(xiàn)實身份約束的逃離是暫時的,岸上世界是終究要回歸的彼岸。乘船者一旦利用水上行舟的特殊空間,發(fā)生了超出身份規(guī)定的行為,當事人是否可以順利舍筏登岸,安全地恢復岸上空間身份呢?

“三言二拍”的主題設定是懲惡揚善、勸誡教化,收錄的故事具有明顯的主題傾向性。體現(xiàn)在發(fā)生在水上空間的婚戀敘事中,非正常的男女關系并不會因為棄船登岸而水過無痕,他們一旦上岸,水上發(fā)生的行為就要按照他們的“岸上身份”來接受各種社會力量的審查與裁判,由此出現(xiàn)了作為水上空間延續(xù)與補充的岸上空間,形成了與水上敘事相銜接的岸上敘事,這種空間關系屬于水上婚戀敘事的第三種情況。

《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船上相遇是白蛇故事系列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情節(jié)設置。敘事通過船上空間的設置,讓男女主人公相識并且產(chǎn)生情愫。這種空間條件下的遇合雖然有違男女有別之禮,但是并沒有觸及禮教風化問題。同樣,《唐解元一笑姻緣》中,游船相逢的機緣讓男女主人公一見鐘情,鑒于兩人的特殊身份,這種情況也無傷大雅。這兩則敘事中,如果男女主人公登岸后回歸各自的生活,船上發(fā)生的事情不會留下任何有礙他們正常生活的“不良記錄”。但是,敘事并沒有就此為止,而是借助這個機會,讓男女主人公在上岸后進一步發(fā)展私密關系。當他們結為夫婦的時候,身份、關系與禮法的矛盾就凸顯出來,這時候,維持岸上空間也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世界的社會力量就出來干預與制裁。

兩則敘事發(fā)生的水上空間是渡船和游船,時間與空間的有限性不足以提供男女私情發(fā)展所需要的充分條件,因此,短時間的水上相遇不但不足以讓男女主人公受到懲戒,還可以把這種關系延續(xù)到岸上繼續(xù)發(fā)展。由此產(chǎn)生的問題是,如果男女主人公借助水上空間的充分條件發(fā)生了私情,那么,小說敘事中,他們需要面對的“彼岸”將是一種怎樣的敘事設置呢?

《聞人生野戰(zhàn)翠浮庵》中,靜觀尼裝扮成男性上船,由此與聞人生同處一艙,并且發(fā)生了性關系。事后,靜觀尼提出“愿相公勿認做萍水相逢,須為我圖個終身便好”[8]。但是,聞人生的現(xiàn)實身份是赴試舉子,靜觀則是尼姑,“岸上空間”對應的現(xiàn)實社會無法接受兩人的越軌關系,因此,這種關系如果在登岸后延續(xù),岸上空間必須出現(xiàn)一種改變兩人身份的機制。于是出現(xiàn)了靜觀尼還俗,聞人生中舉的敘事設置。聞人生授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奉旨完婚”,有了代表最高禮法裁判權的皇帝出面,兩人船上的越軌行為一筆勾銷,成為“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同樣,《吳衙內(nèi)鄰舟赴約》中,吳衙內(nèi)與賀小姐出自官宦家庭,家教肅嚴。正常的情況下,兩人不但不可能發(fā)生接觸,更不可能發(fā)生性關系。但是,借助水上行舟的機緣,兩人發(fā)生了私情。事情暴露后,于禮于法,吳衙內(nèi)和賀小姐都要接受懲罰。但賀司戶憐惜女兒,同時也為了保全家門名聲,不得不“將錯就錯”,同意兩人的婚事。作為補救的條件,賀家要求吳衙內(nèi)必須考取功名,以一種體面的方式迎娶女兒。故事的結局與聞人生一樣,吳衙內(nèi)被吳家派人偷偷送上岸,回到家后,發(fā)奮苦讀,最終不負所望,成功登科,授了官職,由此與賀小姐順利完婚。通過金榜題名所獲得的新身份來完成婚姻相當于另一種形式的“奉旨完婚”,這種通過“科名”來改變身份,然后通過官方認可的身份來彌補或者掩飾以前的越軌行為,這是明清小說常見的情節(jié)設置。體現(xiàn)在水上發(fā)生的婚戀敘事中,“科舉—授官”可以認為是男主人公上岸后進行空間身份轉(zhuǎn)換的敘事設置。

男女當事人都未婚,在兩相情愿的情況下發(fā)生了私情,敘事者對于這類情感越軌采取了寬容的態(tài)度,由此形成了水上情欲空間與岸上禮教空間的協(xié)商敘事。如果已婚男女利用水上空間發(fā)生私情或者發(fā)生違背女方意志誘奸、強奸甚至奸殺,這時候,犯事者的水上身份與岸上力量身份無法調(diào)和,由此必然出現(xiàn)一種懲罰性的社會力量,由此改變男女關系的敘事走向?!秴问拐咔殒呕录移蕖分?,董孺人與呂使君都有家室,兩人在船上私通后,不得不面對上岸后的問題:“目下幸得同路而行,且喜蜀道尚遠,還有幾時。若一到彼地,你自有家,我自有室,豈能長有此樂哉。”[9]董孺人清楚地意識到,上岸后,兩人關系不但難以維系,而且還要接受道德與禮法的制裁。因此,為了把這種關系掩飾并且延續(xù)下去,她主動要求改變身份,改嫁呂使君,這樣他們可以以合法的身份登岸。他們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船上的奸情,但是敘事者并沒有放過他們。上岸后的懲罰也隨之而來,呂使君因為名聲敗壞,被彈劾丟官,最后郁郁而終。類似的敘事出現(xiàn)在《拍案驚奇》卷三十二《喬兌換胡子宣淫》的故事中,舉子劉唐卿在船上引誘了船戶女兒,結果損了陰德,導致科場上失利,女子也不知下落。更為嚴重的懲罰出現(xiàn)在《醒世恒言》卷三十六《蔡瑞虹忍辱報仇》中,陳小四與其同伙殺了蔡瑞虹家人后,陳小四強迫瑞虹在船上結為夫婦。陳小四清楚地意識到他與瑞虹的夫妻關系回到岸上后難以維系,于是殺瑞虹以滅口。瑞虹大難不死,最終通過為官的丈夫替家人報仇。

以上敘事涉及的男女關系屬于發(fā)生在水上空間的奸情,因為男女主人公逾越禮法的程度不同,出現(xiàn)在與水上空間相對應的岸上空間中,審判與懲治當事人違禮或者違法的敘事設置也不相同,其背后則是維系岸上秩序的禮法力量。根據(jù)明代法律規(guī)定:“凡和奸,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刁奸,杖一百?!盵10]從法律層面上講,吳衙內(nèi)與賀小姐、聞人生與靜觀尼在船上發(fā)生的性行為屬于和奸,在“奸罪”中,懲罰程度最輕,因此上岸后,允許他們通過改變身份維系關系,算是將功補過。呂使君與董孺人屬于“有夫奸”,罪名要重,所以在登岸后,敘事沒有讓他們保持船上的關系,而是通過因果報應的方式給予懲罰。劉唐卿引誘船戶女兒屬于“刁奸”,罪名又加一等,通過登科彌補過失的懲罰太輕了,所以要以當年科場的失利進行懲罰。陳小四是強盜,屬于犯奸殺人,通過報應的方式進行懲罰不足以解民憤,所以必須通過官府的力量處以極刑。

綜上所述,在“三言二拍”的水上婚戀敘事中,作為水上空間延伸或者補充的岸上空間并不是客觀存在的現(xiàn)實,而是作者主觀意識下的構建,其預設的主題是讓水上空間所發(fā)生的違規(guī)行為都能得到裁判與懲治,以此使得故事書寫獲得主流價值觀念的認可。因此,如果說水上空間是一種逃離現(xiàn)實身份約束后的情欲空間,那么這個空間的存在是脆弱的與短暫的,因為與之對應出現(xiàn)的總是一個善惡昭彰、因果分明的岸上空間。在情欲與禮法的沖突中,代表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禮法力量始終具有絕對的優(yōu)勢,個人情欲的舒張總是受到強勢社會力量的圍堵與懲戒。但是,上面的分析也可以看出,隨著新興社會力量的出現(xiàn),男女婚戀觀念正在發(fā)生某種程度地改變與松動,由此使得男女婚戀敘事表現(xiàn)出人情化和復雜化的特點。

余論

促成水上婚戀關系發(fā)生的主要原因是禮法監(jiān)管的松弛,這種背景下,作為婚戀原動力的情欲在小說敘事機制中的作用得到重視。由此,“三言二拍”水上婚戀敘事在人物塑造、情節(jié)設置與主題表達方面表現(xiàn)出明顯的進步。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是男女主人公身份的多元化,從文士、官員、舉子、伙計到仕女、丫鬟、尼姑、娼妓,社會各個階層都有涉及,社會生活面得到拓展,世俗生活氣息濃厚;由此形成第二個方面:盡管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差異很大,但敘事者對于男女間的自由結合表現(xiàn)出更大的寬容與理解,因此,男女關系由戀愛或者私情轉(zhuǎn)變?yōu)榛橐龅母怕试龃螅蛔罱K表現(xiàn)為第三個方面:道德說教的成分相對弱化,盡管一些篇目還存在道德訓誡的成分,但是故事的娛樂性與可讀性成為敘事者更為關注的內(nèi)容。實際上,這三個方面在“三言二拍”以及明代其他婚戀小說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現(xiàn),但是,因為敘事空間的特殊性與復雜性,上述特征在水上婚戀敘事中表現(xiàn)得更為生動、集中而且突出。

*本文系汕頭大學婦女研究中心“女性文學/文化”專項研究資助項目“明清時期女性的住居空間與文學書寫研究”【003-51001810】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 李萌昀:《舟船空間與古代小說的情節(jié)建構》,《明清小說研究》2013年第2期,第16~25頁。

[2] 郭璉謙:《江上行舟:水域空間在明清話本中的構設》,《長庚人文社會學報》2010年第3卷第2期,第303~241頁。

[3] (明)馮夢龍;《警世通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438頁。

[4] (明)馮夢龍:《醒世恒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703頁。

[5] (明)馮夢龍:《警世通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416~415頁。

[6] (明)凌蒙初:《二刻拍案驚奇》,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145頁。

[7] (明)馮夢龍:《醒世恒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600~601頁。

[8] (明)凌蒙初:《拍案驚奇》,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608頁。

[9] (明)凌蒙初:《二刻拍案驚奇》,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147頁。

[10] 黃彰健:《明代律例匯編》,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4年,第8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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