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浩
內(nèi)容提要:突厥人在信仰實踐方面,除了薩滿教、佛教和祆教之外,漢文史料中還提到突厥人“敬鬼神、信巫覡”。一般學者都把此處的“信巫覡”作為突厥人信奉薩滿教的佐證,但就“敬鬼神”一俗而言,中外史家鮮有論及。本文從突厥碑銘中一個被多數(shù)語文學家誤讀的突厥語詞bark入手,結(jié)合漢文史料的記載,重構(gòu)了突厥人“敬鬼神”的這一信仰實踐。實際上,bark的準確含義是“祠廟”,是突厥人“敬鬼神”的場所。祠廟里供奉的既可以是值得敬畏的敵人,也可以是本民族的英烈。這揭示出突厥人信仰的豐富性。
《隋書·突厥傳》說突厥人“敬鬼神、信巫覡”,學者一般都把“巫覡”解釋成薩滿教的男性和女性巫師。(1)W.-E.Scharlipp,Die frühen Türken in Zentralasien.Eine Einführung in ihre Geschichte und Kultur,Darmstadt,p.56; W.-E.Scharlipp,Die alttürkische Religion und ihre Darstellung bei einigen türkischen Historiker,Die Welt des Islams 31(2),pp.168-192.不過,這里提到的突厥人“敬鬼神”之俗,還沒有學者討論過。
突厥興起于6世紀中葉,在與北周、北齊的交往過程中也接觸到了佛教?!端鍟份d北齊沙門惠琳說服突厥他缽可汗信奉佛法,后者建立了伽藍,還派使者來北齊求《凈名》《涅槃》《華嚴》等經(jīng),并《十誦律》。(5)《隋書》卷八四《突厥傳》,中華書局,1973年,第1865頁。按:本文所引正史,皆出自中華書局點校本,不再一一出注。據(jù)《北齊書·斛律羌舉傳》載:“代人劉世清……通四夷語,為當時第一。后主命世清作突厥語翻(譯)《涅盤經(jīng)》以遺突厥可汗?!?《北齊書》卷二十《斛律羌舉傳》,第267頁。突厥第一汗國對絲綢之路貿(mào)易網(wǎng)絡(luò)的控制高度依賴粟特人,甚至在語言文字上也都是以粟特為師,故突厥人對佛教的興趣,可能也受到了粟特商人的影響。(6)突厥第一汗國的《布古特碑》是粟特文,有學者把該碑中nwh snk’ ‘wst翻譯成“建立新的伽藍”,并將此作為《隋書》中說他缽可汗“建一伽藍”的佐證。日本學者吉田豐和森安孝夫認為這段話應(yīng)該釋讀成“教法之石”。參考森安孝夫、A.Ochir:《蒙古國現(xiàn)存遺跡、碑文調(diào)查研究報告》,中央歐亞學研究會,1999年,第122頁。不過,佛教在突厥人當中的流行程度不應(yīng)估計過高,尤其是到了第二突厥汗國時期,佛教應(yīng)該說是比較式微了。前兩代君主——骨咄祿和默啜戎馬一生,似乎沒有信奉佛教的任何跡象。毗伽可汗算是文治之君,他曾一度打算改變祖宗之法,建立城市、寺觀,但都被暾欲谷一一否定了。暾欲谷反對建立寺觀的理由是,“寺觀之法,教人仁弱,本非用武爭強之道。”(7)《舊唐書》卷一九四上《突厥傳上》,第5174頁?!缎绿茣飞援悾胺鹄辖倘巳嗜?,非武強術(shù)?!薄缎绿茣肪矶晃逑隆锻回蕚飨隆罚?052頁。關(guān)于佛教在突厥汗國的流行情況,參考楊富學,高人雄:《突厥佛教盛衰考》,《南都學刊》2003年第2期,第17~22頁。
除了佛教之外,突厥人似乎還有信奉祆教或拜火教的跡象。玄奘在素葉城受到葉護可汗的接待,玄奘發(fā)現(xiàn)“突厥事火不施床,以木含火,故敬而不居”。(8)〔唐〕慧立,彥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華書局,2000年,第28頁?!队详栯s俎》中有一條記載也提到突厥人對祆教的信奉:“突厥事祆神,無祠廟,刻氈為形,盛于皮帶,行動之處,以脂酥涂之?;蛳抵蜕希臅r祀之?!?9)〔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四《境異》,中華書局,1981年,第45頁。對這段文字中“刻氈為形”的解釋,參考崔世平:《“刻氈為形”試釋——兼論突厥的祆神祭祀》,《敦煌學輯刊》2010年第3期,第61~67頁。近年來,有學者們從考古實物資料中發(fā)現(xiàn)了突厥人信仰祆教的痕跡。2004年8月北京大學中古史中心組織的“蒙古歷史文化”考察隊成員在存放闕特勤墓遺跡的倉庫中發(fā)現(xiàn)一塊紅色花崗巖巨形石板,其表面陰刻線雕類似虞弘墓葬具上兩只鳥身祭司相對護持圣火的圖案。王小甫認為這個鳥身祭司就是斗戰(zhàn)神的形象,本為拜火教神祇Verethraghna(Warahrn/Bahrm)的化身之一,從而推測突厥人是信仰拜火教的。(10)王小甫:《拜火教與突厥興衰——以古代突厥斗戰(zhàn)神研究為中心》,《歷史研究》2007年第1期,第24~40頁。2001年土耳其和蒙古聯(lián)合考察團清理了毗伽可汗陵墓內(nèi)的文物,其中一件疑似毗伽可汗的冠飾格外引人注意。陳凌研究了這件冠飾上的裝飾圖案,認為它雜糅了漢地的朱雀造型、祆教信仰和傳統(tǒng)的王權(quán)神授的思想。作者還著重探討了突厥人在拜火教方面的儀式。(11)Chen Ling:“A Study of Turkic Royal Crowns:With a discussion of Turkic Xian-Zoroastrian Beliefs,”Eurasian Studies,vol 5 (2017),pp.139-198.
本文要指出的是,除了上述的薩滿教、佛教和拜火教之外,突厥人的信仰還有更豐富的一面。(12)沙畹主張,在河中地區(qū)的西突厥可能也有信仰聶斯托利亞派的基督徒,即景教徒。參考沙畹著;馮承鈞譯:《西突厥史料》,中華書局,第2004年,第219頁。突厥人敬畏的不僅是神和自然,也敬畏人,也就是《隋書》所謂的“敬鬼神”。他們甚至會為那些他們敬畏的人建祠立廟,在他們的靈位面前祝告求福。漢文史料為我們提供了實例?!杜f唐書·程務(wù)挺傳》:
務(wù)挺善于綏御,威信大行,偏裨已下,無不盡力,突厥甚憚之,相率遁走,不敢近邊。……突厥聞務(wù)挺死,所在宴樂相慶,仍為務(wù)挺立祠,每出師攻戰(zhàn),即祈禱焉。(13)《舊唐書》卷八三《程務(wù)挺傳》,第2785頁;《新唐書》卷一一一《程務(wù)挺傳》,第4147~4148。
程務(wù)挺英勇,在與突厥交戰(zhàn)的過程中多次樹立威名,為突厥人所憚。以至于在程務(wù)挺因權(quán)斗失勢、被整致死之后,突厥人竟為他立廟。突厥人對程務(wù)挺的畏憚,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敬畏,所以才會每次出兵之前都要來他靈位前禱告求福。突厥人立祠廟以祈禱的習俗,在漢文史料中還有一處記載?!杜f唐書·張仁愿傳》:
先,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為界,河北岸有拂云神祠,突厥將入寇,必先詣祠祭酹求福因牧馬料兵而后渡河。(14)《舊唐書》卷九三《張仁愿傳》,第2982頁;《新唐書》卷一一一《張仁愿傳》,第4152頁。《通典》卷一九八《突厥中》,中華書局,1988年,第5438頁。
我們暫不清楚拂云神祠里供奉的何方神圣,它究竟是佛教、祆教,還是類似程務(wù)挺的因人而立的祠廟,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推測,后者的可能更大,因為突厥第二汗國時期的佛教已經(jīng)式微,而《酉陽雜俎》所謂“突厥事祆神,無祠廟”說明在突厥人的祆教實踐中是不立祠廟的。(15)《酉陽雜俎》中提到的“無祠廟”,應(yīng)該放置于祆教的實踐層面來理解,而不能理解成是沒有任何形式的祠廟,因為漢文史料里明確提到突厥人是有拂云祠的。如果拂云神祠確實是供奉鬼神的場所,那就說明在突厥人當中因人立祠是一個較為常見的現(xiàn)象,它折射出古代突厥人信仰的豐富性。當然,這種祠廟內(nèi)供奉的不都是如程務(wù)挺這種值得敬畏的敵人,也可能供奉著突厥人自己的英雄。
這種因人而立的祠廟,在突厥語被稱為bark。前輩學者沒有意識到突厥人有此種習俗,故對bark一詞的解讀并不準確。我們不妨來總結(jié)一下突厥語法書和字典中對bark一詞的釋義。(1)麻赫默德·喀什噶里在《突厥語大詞典》中對bark的解釋是“房子、家;不單獨使用,只有evbarq成對使用”。(16)Dankoff R.& Kelly J.eds.& translators:Compedium of the Turkic Dialect (Diwan lugat At-Turks),by Mahmūd al-Kshgharī,vol.I.Duxburz,Mass.:Harvard University,1982,p.273.(2)克勞森(G.Clauson)在《13世紀前的突厥語詞源字典》中分析bark是來自名詞bar“移動產(chǎn)、家當”的名詞,很少單獨使用,一般是以詞組形式出現(xiàn)evbark“家什”。在《闕特勤碑》和《毗伽可汗碑》中,bark解釋成“隨葬品”,例如aarbarkyaratur:rtm“我讓人做了許多隨葬品”;而evbark解釋成“家什”,例如sa:rsüsi:evig他軍中一翼去劫掠我們的帳篷和家什”。(17)G.Clauson:An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of Pre-Thirteenth-Century Turkish,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2,p.359-360.(3)拉德洛夫在《突厥語方言字典》中對bark的定義是“1.建筑物、工事;2.房子及所屬(例如家什和人)”。(18)W.Radloff,Versuch eines W?rterbuches der Türk-Dialecte,vierte Band,S.Petersburg,1918,p.1483.(4)塔拉特·特肯(Talat Tekin)在《鄂爾渾突厥語語法》一書中對bark的解釋是“房子、建筑、宅??;墓、陵”。(19)Talat Tekin,A Grammar of Orkhon Turkic,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68,p.308.(5)馮·加班(A.von Gabain)在《古代突厥語語法》中對bark的定義是“財產(chǎn)、宅邸”。(20)A.von Gabain,Alttürkische Grammatik.Wiesbaden,1974/1941,p.327.
如果我們對以上五種觀點進行一個歸納的話,可以發(fā)現(xiàn)bark有兩層含義,一是“建筑物”(例如陵墓、房子),一是“家”及與家有關(guān)的財產(chǎn)(例如家具)??藙谏淹回时懼械腷ark解讀成“隨葬品”是在任何文獻或字典中都找不到依據(jù)的。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在后期的文獻中(11世紀以后),bark一詞幾乎不再單獨使用,而是和ev一起,以evbark的詞組形式出現(xiàn)。我們認為,前輩學者對突厥碑銘中bark一詞的解釋,不管是“建筑物”還是“家”,都對,但可以更準確些,應(yīng)該將其釋成“祠廟”,它是“敬鬼神”的建筑物。
巧合的是,俄國突厥史家克利亞什托爾內(nèi)(С.Г.Кляшторный)在一篇討論突厥語詞bediz的文章中,也提到應(yīng)該把bark理解成“廟”(Tempel),可惜他一筆帶過,沒有展開講,更沒有提供任何佐證。(21)С.Г.Кляшторный Храм,изваяния и стела в древнетюрских текстах (к интерпретации ИхеХанын-норской надписи),Тюркологический сборник С 1974,pp.238-255.S. G.KljaStornyi,“Tempel,Standbild und Stele in altturkischen Texten (zur Interpretation der Iche-Chanyn-Nor-Inschrift)”,Die Geschichte Zentralasiens und die Denkmaler in Runenschrift,Schletzer,Berlin,2007,pp.245-26.S?ren Stark,Die Alttürkenzeit in Mittel-und Zentralasien.Arch?ologische und historische Studien,Reichert,Wiesbaden,2018,p.119.西方語言中Temple(德語Tempel,英語temple,俄語храм)一般是指供奉神祇的宗教場所,這里的bark則是供奉人的地方,所以,嚴格地說,bark應(yīng)該譯成shrine。史書仁(S?ren Stark)接受了克利亞什托爾內(nèi)把bark理解成“廟”的意見,并從漢文史料中提到突厥的葬俗有“表木為塋,立屋其中”的記載,認為bark就是這里所謂的“屋”。(22)S?ren Stark,Die Alttürkenzeit in Mittel-und Zentralasien.Arch?ologische und historische Studien,p.119.本文討論的“敬鬼神”之俗與突厥“立屋其中”的葬俗不完全是一回事,盡管在實踐上可能有重合的地方。(23)闕特勤墓地的祠廟應(yīng)該屬于葬俗范疇,而為程務(wù)挺所立的祠廟,肯定不是立在程務(wù)挺的墓地上。
在碑銘中既有evbark的詞組,也有bark單獨使用的例子,結(jié)合碑文語境,我們認為在8世紀的突厥語中evbark還是應(yīng)該理解成“房子和祠廟”,只是到后來,該詞組的含義逐漸單一化,變成了物質(zhì)意義上的“家、家具”,失去了精神層面的含義。在突厥碑銘中,bark一詞多次出現(xiàn)。下面,我們先引用幾處足以說明問題的碑文,bark一詞的釋義先付闕如,以免有先入為主之嫌。
《闕特勤碑》北面第12~13行:
“從唐朝皇帝那里來了舍人呂向。他帶來了無數(shù)(直譯:一萬)絲綢、金銀珠寶……建bark的人、繪壁畫的人、立碑的人、皇帝的姨兄弟——張將軍都來了?!?/p>
關(guān)于唐朝派使臣前往突厥參加闕特勤葬禮的情況,漢文史料也有記載,且與突厥碑銘的內(nèi)容基本吻合:
闕特勤死,詔金吾將軍張去逸、都官郎中呂向齎璽書入蕃吊祭,并為立碑,上自為碑文,仍立祠廟,刻石為像,四壁畫其戰(zhàn)陣之狀。(24)《舊唐書》卷一九四上,中華書局,第5177頁。
如果我們把突厥文和漢文的內(nèi)容做一番比較的話,就不難發(fā)現(xiàn)突厥碑銘里提到的“建bark的人”對應(yīng)的就是漢文中所謂的“仍立祠廟”,因為其他的內(nèi)容在兩種文獻中都能找到對應(yīng),例如“立碑的人”對應(yīng)“并為立碑”“繪壁畫的人”對應(yīng)“刻石為像,四壁畫其戰(zhàn)陣之狀”。也就是說,突厥語的bark對應(yīng)的是漢文中的“祠廟”。捷克—斯洛伐克考古學家吉斯爾(L.Jísl)在和碩—柴達木進行過發(fā)掘,發(fā)現(xiàn)闕特勤碑所在地有廟宇建筑遺跡,建在86~88厘米高的夯土地基上,邊長為13米的正方形。(25)L.Jísl,“Vorbericht über die arch?ologische Erforschung des Kül-tegin-Denkmals durch die tschechoslowakisch-mongolische Expedition des Jahres 1958,”Ural-Altaische Jahrbücher,Band 32,1960,p.70.這應(yīng)該就是供人紀念闕特勤的場所。史書仁曾猜測,闕特勤碑和毗伽可汗碑所在的地方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墓葬,而是一種紀念場所,第二突厥汗國的高層人物可能都葬在于都斤山上,如同后來成吉思汗黃金家族一樣,為了掩人耳目并沒有留下痕跡。(26)S?ren Stark,Die Alttürkenzeit in Mittel-und Zentralasien.Arch?ologische und historische Studien ,Reichert,Wiesbaden,2018,pp.137-138.書評參考陳浩:《評史書仁〈突厥汗國時期內(nèi)亞的考古學與歷史學研究〉》,載《西域研究》2014年第2期,第140頁。我們認為這種猜測是缺乏依據(jù)的,但他所指出的此類建筑物具有紀念功能,毫無疑問是正確的。
在《闕特勤碑》南面第11-12行和毗伽可汗碑背面第14行,有一處類似的記載:
menbegütatoktdukü?ünbediz?ikelürtüm,bedizet[d]im.menisabmnsmad.i?rekibediz?igt[d].aarbarkyaraturtum.i?intanbedizurturtum.
“為了建一座陵墓,我向唐朝皇帝邀請工匠。我讓他們雕飾石頭。唐朝皇帝沒有拒絕我的請求。他派來了內(nèi)府工匠。我讓他們建一座輝煌的祠廟(bark)。我讓他們在祠廟(bark)內(nèi)部和外部都畫上精美的畫。”
這兩處的bark翻譯成“祠廟”,毫無違和之感。另,《闕特勤碑》東北面:tabarkétgü?ig,bun?abediz?igélitberkelürti,“是élitber帶來了這些建立石頭祠廟和壁畫的工匠?!痹谕回时懼衎ark一詞單獨出現(xiàn)的情況還有另外一處,就是毗伽可汗碑西南面。其他的情況,bark都是跟ev一起以詞組的形式出現(xiàn)。我們說跟后期的evbark的含義“房子、家具”不同,在早期的碑銘中還應(yīng)該直接譯成“家和祠廟”,含有物質(zhì)和精神雙重含義。例如,毗伽可汗碑東面第32行:sarsüsievigyul[]galbard“他們軍隊的一部分去擄掠房子和祠廟了。”東面第34行:evinbarknbuzdum“我摧毀了他們的房子和祠廟?!睎|面第37行:evinbarknantabuzdum“我在那里摧毀了他們的房子和祠廟”。
在古代突厥人的觀念中,供奉著敬畏之人或英雄的祠廟無疑具有神圣性,它的功能既是記憶之場,更是一種族群凝聚的符號。如果說,這種在突厥民眾心目中具有崇高、神圣之意的記憶場所在戰(zhàn)爭中被敵人摧毀,無疑是一種沉重的打擊。正是因為如此,在戰(zhàn)爭中的勝利方往往會選擇摧毀戰(zhàn)敗方的記憶之場,從心理上徹底擊垮敵人。這種摧毀祠廟的行為,在上面引用的毗伽可汗碑第32行、34行和37行就是明證。在回鶻汗國被黠戛斯擊敗之后,后者也大肆破壞了漠北草原上的諸多代表回鶻和突厥人記憶之場的石人(balbal)。與balbal“草原石人”一樣,古突厥語bark“祠廟”也是與突厥人信仰相關(guān)的建筑物,即文章開頭所引《隋書》中提到的“敬鬼神”的場所。